「妈我回来了!」
「回来啦?想吃点什么妈给你做。」
「我想吃红烧肉!」
「大半夜吃什么红烧肉,不嫌腻啊。」
「只要是妈做的怎么吃都不腻。」
街边住得近的同学一出校门就到家了,晏汐想要回到家还有却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听到路边老板和同学的对话,晏汐的肚子忍不住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由于身体不适,他一天都没有胃口吃东西,走出校门他才意识到早已饥肠辘辘。兜里还揣着父亲给的二十多块钱,想要买些吃的又不太舍得,除了每日必须的饭钱外他连一分钱也剩不出来。
零几年的时候,东西不算太贵,手上的钱也不算多。小时候除了特别严重的高烧,晏汐向来是不去医院的,母亲教他用烧滚的水烫烫脚底心,再睡上一觉大多数感冒就自然好了,从未遇上过这样的伤症,但估摸着也要花上好大一笔钱。
街上的灯越来越少,路边的商铺也开始关门。
没有手电筒,晏汐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虽然今晚没有星星,但好在月光还算明亮,勉强能辨清回家的路是哪条,只是九月份的夜晚不知为何有些凉意,轻轻一阵风吹过,冷得晏汐抱紧了双臂。
要是父亲看到自己半夜从学校跑回来一定非常生气,可他宁愿被父亲骂一顿也不愿意回到那个陌生的宿舍。
晏汐都计划好了,回去就跟爸爸要一辆自行车,以后每天就骑着它上学。
虽然心里这么想,可到底这算是逃学吧?晏汐的心里还是很担心父亲会揍他一顿的,所以终于看到自家屋檐还亮着的灯时,他没有叫喊着跑回去,而是蹑手蹑脚地走到外边。
正当他想打开房门时,里边传来了父亲与母亲交谈的声音。
「上个月你赚的钱也一并拿给我,咱们把最后的债还清,就可以考虑搬去城里。」
「不行!只知道往赌桌扔的败家玩意儿,想都别想。」
「可是我们不是一家人么,再加把劲马上就熬出头了。」
听两人的语气有些焦急,母亲并不领情自顾自收拾着碗筷。
「那是你的债务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再说晏汐已经上初中了,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伏在门上听着,背上忍不住一阵颤抖:怪不得父亲一直把自己的生活费控制得滴水不漏,除了每日的饭钱,连买瓶水都挤不出更多来。
「晏汐已经初中了不需要你宠他,他能照顾好自己。」
「我宠他?」
「不是宠他,那你存钱难道去找野男人吗?」
父亲的情绪很激动,隔着墙他都能听到母亲沉重的叹息声,大约是父亲的债主又来找他还钱了吧,晏汐心想。
听两人在家里闹得冷冷清清的,他哪里还敢向父亲张口买自行车,一想到治病又需要更多花销,晏汐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也就是说,不管在学校出了什么事,能自己解决的就要靠自己解决。
他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心想要不回去算了。
晏汐浑身发冷,一时搞成这个样子,这会儿再回去恐怕连校门都锁了,大街上又一个人都没有,要是找不到去处估计得露宿街头了,想到这个他的眼眶不禁又湿润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月亮已经没有了,晏汐脚下都不敢迈大步子,生怕一个不小心掉进什么不知道的深坑。远处人家养的狗还在吠着,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雨,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又冷又饿。
铁丝和铁钉虽然都是坚硬的金属,但相比之下铁钉更脆,脆则易折。
等到龚老师在校门口发现晏汐时,他终于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恍惚之间,晏汐感觉自己仿佛被送进了医院。
耳边男人的声音十分焦急,但晏汐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再次醒过来时,是在陌生的病床上,输液管挂在头顶,整条手臂都冰冰凉凉的。身体没有明显的疼痛,应该是止疼药起了效果。
「医生,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器官坏死引起的急性败血症,目前只能先稳住,要根治必须尽快手术切除。」
「要做手术?可孩子他父亲一直联系不上啊。」
「联系不上?那个器官缺血超过六个小时就坏死了,这么晚才送来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做老师的在干嘛。」
门口的医生不耐烦地对龚老师说道,这儿全都是陌生人晏汐本能地叫了他一声。这儿不是镇上的医院,还算得上熟人的只有龚老师了,大约是他把自己转送过来的。
「没人签字做不了手术,还不赶快找人去孩子家?」
晏汐一听要做手术,魂都快吓飞了。
他原以为最多只需要开一些药回去吃就可以了的,毕竟自己还挺得住。万万没想到一睁眼就听到这样恐怖的消息。
医生见他醒了过来,于是催促完老师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是要做手术吗?」
晏汐不安地看着眼前地中年医生,见龚老师离开他脸色顿时变得惊恐,几乎是哀求着向医生问道。
「孩子你先不要着急,因为你父亲还没有过来,以防万一我必须得先告诉你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耽搁了可是要危及性命的。」
医生严肃着脸坐到床边,他的话让晏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这对一个初中生来说有些残酷,但对医生来说更重要的是保住性命。
「我们对你进行了全身检查,发现你的高玩有严重受伤迹象,因为扭转而长时间缺血坏死引发了败血症感染,必须尽早切除,如果拖到感染引起组织病变,发展为多个器官功能衰竭,就不只是切除高玩这么简单了。」
「那没有了高玩会怎样?」
「你们生物课以后会讲,高玩是我们非常重要的器官,它能让你长胡子长个子,还能长汗腺,同时也是以后生育宝宝必不可少的东西。如果切除的话会让你以后没法变成男子汉,还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很大影响,手术并不复杂,但考虑到这些所以必须得让你父亲签字。」
医生说到父亲,晏汐眼睛亮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暗淡下来。
父亲要赶过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往窗外看了看,雨淅淅的天已经蒙蒙亮,距离医生说的时间早就超出了二十四个小时,光是听到医生的话晏汐都两腿发软,他知道医生绝不是危言耸听。
「除非情况特殊,否则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让你签字的。」
雨淅淅沥沥地拍打在玻璃上,病房内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晏汐浑身颤抖着,眼泪又不自觉流了下来。
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然要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参与到生死决定中来实在强人所难,只能一个人默默在病房等待,连他看了也心疼不已。
突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晏汐连忙探头看过去,随即又失望起来。
进来的人是龚老师,满头大汗把头发都弄湿了,手里还提着一些东西。
「我让三班的老师去你家了,你父亲应该过两个小时就到。」
「哦。」
晏汐低着头,淡淡地说。
「肚子饿不饿?老师给你买了一些吃的回来。」
他仍然低头不语,虽然已经连续两顿没有吃东西,但此刻得知了自己情况更加没有食欲。见他闷闷不乐,龚老师连忙安慰他说。
「放心好了,手术后医生会给你开一些药,你还是能长成一个男子汉的。」
「老师。」
「嗯?怎么了。」
「您也是结婚了的吗?」
龚老师一愣,看了看手上的订婚戒指,不明所以。
「还没呢,不过也快了。」
「结婚好玩吗?」
晏汐一脸认真地问道,龚老师却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
突然,他笑了一声。
「好玩,不好玩那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结婚呢?等到你长大也是要结婚的呀。」
「骗子。」
晏汐毫不领情地撇了撇嘴,眼睛望向窗外。
「我怎么会骗你呢,只要你以后用功读书,你就会知道结婚为什么好玩。」
「结婚就为了吵架,还不如不结。」
「哈哈,谁说的。你看我和三班老师不也是经常驴唇不对马嘴,我们也没说不结婚啊。」
「啊?真的啊?!」
晏汐像是听见了不得了的消息,突然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带着调侃的口气开玩笑道。
「怪不得他们班老师总是给你脸色看。」
「啊?什么时候?」
「前天分班的时候啊,原来如此呀。」
晏汐乐不可支地指着龚老师鼻子笑着说,大约是太过用力,让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叫喊,晏汐这才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让龚老师大半夜带来看病还买吃的,心里总归有些过意不去。
因为实在是太好吃了!晏汐抱着手里的小笼包。
他还从来没有吃过整整一笼新鲜的,一直都只花五毛买个包子或是一块钱的包子,只知道这种既像包子又像饺子的东西比那些都贵得多,别看只是小小的这么几个。
眼看剩的不多,晏汐想让老师也吃几个,老师却说自己在外边吃过了才带进来的,没奈何他只能一个人吃完。期间,老师仿佛来了兴致,又和晏汐讲起自己如何与三班的老师认识,又是怎么一起工作的,听到有趣之处,晏汐总会发出“咦~”的鄙夷声。
玩笑之余,晏汐又再次看了看窗外,雨还是没有变小。
他现在应该在小镇归属的市医院里,在市区根本没有足够的手术条件,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伤势有些严重,县医院不敢收。
就算坐最快的车从镇上过来,最少也要两个小时,这个时间可比在教室上课要慢得多了。
等到父亲终于赶过来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刚一推开门,便东张西望地四处观望,发现他的床位后,皱着眉头便往晏汐这边来,看样子情绪非常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