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知县某个知名城市市郊,一条沉默的铁轨旁。

一朵硕大的乌云耀武扬威地从上方经过,带着满腹的雨水。有一列新干线此刻正经过这条铁路,白色的车身反射已经所剩不多的阳光,如果一个农人站在铁轨旁仔细观察,他或许能看到靠窗坐着、正安静沉思的夏目晴海。

夏目身旁,一路以来沉默的夏野安静地望着天花板,眼见她冻得打抖却倔强地一声不吭,夏目给她递过自己的外套,被她一把推了回来。

“你又想挑衅我是吗?这样会感冒的。”夏目佯怒道。

夏野没有动。“有本事你就再亲我一次。”她说。

如愿看到了樱花,二人于是决定于第二天返程,和来时一样乘新干线。夏目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闻言她立刻拽住夏野的衣领,正要狠狠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夏野显得更落寞了,她轻轻推开夏目,让后者一肚子烦躁无处发泄。

“干什么?”

“昨晚亲我亲得还不够多吗?”

“那就是一次!总共只亲了一次!”

“一次?初吻就开始乱搅人家的舌头,你难道期望我也作这样的回应?”夏野嗤笑,“让你来亲我你就真干?当我是什么?当你自己又是什么?”

夏目被噎得无话可说,她抹了一把脸,索性别过头不再看夏野,所以她也就没有注意到夏野眼里的复杂情绪——

迷茫和不安交织,却又带着期待。

下了车,夏目提出送夏野回去,被夏野一口回绝。

“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是不是?”夏目啧了一声,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烦躁又燃烧起来,“我说了我家里有车,你是听不懂吗?你的腿劳累过度,你怎么回家?送你回去还不情愿?”

不怪夏目一点就着,实在是昨晚两人接吻过后夏野就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确切地说——像是担心什么即将发生。也因此,她不是一言不发就是出言不逊。按理说以往的夏目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可她如今太过在意夏野的情绪,把自己也弄得不知所措起来。

去程,列车上夏野迷迷糊糊叫出的那声“妈妈”让夏目在意极了。

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夏目话已出口,下意识以为夏野会更加激进地回击,已经想好了反击的话语。

这女孩怎么就那么笨?不带运动鞋去弄得自己小腿酸痛走不了路也就算了,现在还拒绝她搭车的好意,她还在心里气愤地数落夏野的不是,后者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反唇相讥,只是坐到行李箱上,低声说:

“我想自己走走。抱歉。”

夏目感觉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她怀着这奇怪的心情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理由。看着夏野用不太灵活的腿走远,她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城市里的雨一直下个不停。

闲暇的时候,夏目有过撑着伞出门,往往都是她自己一个人闲逛,除了夏野,她在这个城市暂时还交不到朋友,也许厉害的人总会有此烦恼。

天空中偶尔露出的蓝天经过雨水的漫反射给城市镀上一层湛蓝,终日的降水导致出行只能用私家车,多数时候,她都躲在爸爸的车里看天色。

“新学校,还习惯吧?听说你当了班长。哎呀……我家女儿果然优秀。”

后座上的夏目用一个微笑来回答父亲的话。

“说起来你转来也没多久吧?这城市老是下雨,爸爸我有时候也很烦恼这样的天气呢。”

“我不反感这样的天气。”夏目说。

“那就好。”

爸爸转动方向盘。前边有点堵车,他皱了皱眉,下班高峰期真是有点烦人。

“你这几天有点无精打采的,发生了什么吗?”

夏目两手枕着下巴,望着发蓝的天际,“不想说。”她慢慢地开口。

夏天的水,夏野水,雨……

我还挺喜欢雨的,她心想,微微叹气。

“长大了,开始有心事了?”爸爸调侃,他戴着眼镜,镜片里反射出夏目的面容,那是一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作为过来人的爸爸很熟悉,那有点像是为情所困的模样。

“少来啦,老爹。”夏目不禁勾起嘴角,“我都十八岁了。”

“在新班级有了心仪的男生?”

“怎么可能,都是一群笨蛋。”

“我女儿的眼光我还是很相信的。”

“那是,毕竟遗传了妈妈。”

爸爸忍俊不禁,他保持着笑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拿伶牙俐齿的夏目没办法。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道:

“对了,爸爸有件事可能得和你说一下……”

望着父亲的侧脸,夏目有些惊讶。

爸爸所要说的事情讲述完毕,父女二人不再对话。私家车上的夏目,思绪回到了上一次转学的春天。

那时她在另外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城市上学,上下学,包括吃午饭都是独自一人。

亮堂堂的教室里只剩下一个人,电灯发出“滋滋”的声响,开关被夏目合上。窗外,樱花树上的樱花不停掉落,有些飞进了教室,被夏目厌恶地用手拨开,如果不这么做,那些花瓣会径直飞到她的衣服上——她不希望这样。走廊里传来女学生的嬉笑声,穿着纯黑色水手服的夏目拿出上次没看完的小说,听着窗子外的打闹声,面无表情地翻动书页,找到书签标记的位置。

过六点,她提起包,独自回家。

“晴海,今天不和朋友去玩了吗?”

爸爸在家庭里扮演了和蔼可亲的妈妈的角色,当然妈妈也并不严厉。这么问是因为这几日夏目晚归的理由都是和朋友去玩,但今天的晚饭桌上她一言不发,似乎厌倦了解释。夏目不会说出真相,她其实只是在学校把想读的小说读完了,和朋友去玩是无稽之谈。

“嗯,啊。”

她只是冷淡地回答。

吃过晚饭,夏目回了房间,习惯性地坐到电脑椅上,把腿伸直,脚跟触地,“嗯——”地伸了个懒腰,这是她解压的方式。

今天在班里真是不得了。

午休结束的时候,她和班长吵了起来,原因是后者见她形单影只地去吃饭,忍不住出言嘲讽,面对这样的挑衅夏目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把对方回击得体无完肤,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后来都被请到了办公室,班主任要求夏目和班长互相道歉,对面的班长还没说话,夏目就出言拒绝了。

“我不会和她道歉的。”她扔下这句话,转身出了办公室,扬长而去。

为什么?不为什么,因为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而主动挑衅人的并不是自己,这就够了。

说到底,谁拿年级第一,真的有那么重要?

就算是要强的人,总有在乎和不在乎的事情,夏目对这莫名其妙到手的年级第一就不在乎,因为不是自己有意识地努力过后得到的。说到底,这学校的总体实力比上一所学校差多了,即使已经做惯第一的班长忽然间被挤到了第二而对夏目出言不逊,除了口头上的回击,夏目也不打算有所行动,不值得。

想着下午发生的事情,夏目从桌上启封的盒子里拿起冰凉的绿豆糕,送进嘴里,边咀嚼边发呆。晚间吃零食容易发胖,然而她就当不知道。

“真想赶紧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伸直身体,电脑椅上的夏目自言自语。

这个愿望很快就实现了,两周后,她来到了这所学校,见到了夏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