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六个银币,谢谢。」

「啊?已经这么贵了么?」

还有一句“干脆去抢好了”还留在喉咙里,憋得艾米尔脸色发青。

「是您要求的短住我们必须收三个银币的押金,再说你这不过是银包铅的伪劣货色。如果不想租了押金还可以退还,但你要知道我们这儿已经是最便宜的了,如果觉得可以的话我们就签合约。」

房东太太如此说道,随后摸了摸身边畸形的小孩儿。

艾米尔心痛地看了看钱袋,想不到除了木柴和吃食,连租房也变得如此昂贵。除了在颜料这种不可避免的花销上不会吝啬,其余真的多一个子都不愿意掏出来。

一旁穿着焕然一新褐色裙装的女孩儿自然便是凯莘,幸好布料的涨幅和小麦并不一致,艾米尔在给凯莘购置新装束时没有花多少。新庄园主们有许多办法保障自己的收入,但艾米尔必须咬着牙省吃俭用。

从她的表情看来,艾米尔承诺的美食可能就要泡汤了。

现在她已经完全不像乞丐堆里爬出的妖巫,一身日常工作裙装让她更添了几分温柔气质,若不是用头巾包着白头,倒真和那刚成年的小姑娘般。

两人租好住处后,一边说着一边往集市走去。除了采购一些食物外,艾米尔也需要将接下来几天需要用到的画材购置好。

「真是死要面子,那么贵的房子你都肯租。」

「我是看她带着一个病儿,需要照顾。」

「自作自受,好人可不一定有好报。」

「那昨晚是谁说想做个好人来着。」

艾米尔笑了笑,加快脚步来到了镇里的集市。

这里主要供当地人交易木柴、谷物、牲畜等日常商品居多,国王颁布法令后,集市的规模也扩大了许多,除了拥有固定店铺的摊点外,桥头、街边更是站满了叫卖的小贩,多是一些卖鱼或者私盐的。

当然,艾米尔首要考虑的是购买能磨成色粉的矿石。

「早!今天的气色也很不错啊。」

「哟,是你啊。」

艾米尔朝中年药剂师笑了笑,祝身体安康比生意兴隆要得体得多。要是药剂师行业生意兴隆那才出乱子了。

「看来上次的药起效果了,你的小情人看起来气色很不错的样子。」

中年药剂师看到他身后的凯莘,松了一口气。

不过被别人误会是画师的小情人这种事,凯莘忍不住朝艾米尔身后躲了躲,那偶尔冒出的几缕白发让人见了也多会起疑心的。

「托您的福,上次求医心切有些鲁莽还望不要见怪。」

「不打紧不打紧,看到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教会这几天对异教徒的事可上心得很呢。」

「那个和我们没关系,今天来您这儿主要还是采购耗材的。」

艾米尔也不多废话,直接向他说明了来意。中年男人听后却有些犯难。

「这样啊?可是我这里常用的不多啊,倒是你上次送还的青金石还在。」

「啊那个啊!我这次不是给画坊采购,个人用不了多少的。」

至于青金石,那个还是算了吧。

虽然自己也挺需要它的,但艾米尔如今所剩的钱估计只能买一小指甲盖,别说像贵族一样戴在身上装饰,就是纯粹用于作画都不够。

「好的,除了骨黑和铅白暂时没有以外,雌黄、朱砂、靛蓝和镉红都还有。」

「诶?没有铅白吗?」

艾米尔有些意外,骨黑他可以想办法,有这几种他甚至可以放弃使用骨黑,但没有白色却是一筹莫展。

因为白色是作画耗费最多的颜料,画师使用的铅白多是从白铅矿中提取的,没有它就画不出明亮的光线,自然也就谈不上画出真实的作品。

「这个我也没办法,最近其他作坊对铅的需求很大,我仅有的存货都被你上次买走了。」

这时,凯莘拉了他一下,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憋尿。艾米尔立刻反应过来,他都差点忘了凯莘有发现奇特矿石的能力,自己犯不着不用担心,于是回答道。

「那好吧,先买必要的几种颜色,铅白我再想想办法。」

「好的,需要帮你磨成粉末吗?」

「这个就不用了,那是我的家常便饭。」

中年男人笑了笑,他知道看来在艾米尔这儿很难再多赚一笔加工费了,于是起身去拿天平,中途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

「对了,上次的青金石溢价很多,要不要我再给你的小情人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遗留病根什么的?那可是艾萨罗欧的妖巫留下的伤口啊。」

艾米尔吓了一跳,连忙戳了戳凯莘吱声。

「不用了,您那么好的手艺哪里还会遗留病根,谢谢关系我现在身体很已经完全康复过来了。」

「那还需要帮你磨成粉末吗?」

药剂师又问,这次艾米尔被问得烦了于是直接堵住他的嘴。

「真不用了,您还不如多考虑一下怎么把这身技艺传承下去,看您也需要一个帮手的样子。」

他的确很赶时间,但也没阔气到花钱省人工费的时候,给作坊跑腿和自己干个体户差别是很大的。只能说还好自己足够贫穷,商人那一套对艾米尔不起作用。

药剂师愣了愣,只好赔笑着说。

「呵呵呵,说的也是,我这把老骨头也是该找个徒弟了,可惜我到现在膝下无子,这种事怕是很难哦。」

「可惜我在行的是用它们作画,对那些瓶瓶罐罐和药性调配什么的一窍不通。」

说完,艾米尔忙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要是让他瞧见凯莘的白发,那可就不妙了。

「理解,隔行如隔山嘛。」

药剂师将天平上称好的矿石递交给艾米尔,自嘲地说道。

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不愿意成为人们眼中的焦点,受人指指点点。虽然人口增加冒出很多类似的畸形儿童,患有特殊病症的也不在少数,药剂师既然熟悉妖巫袭击的救治方法,也一定知道艾萨罗欧盛行的妖巫,他可不能给教会留下任何线索。

再说,临时转行再从学徒做起也不是什么好事。

「还买吗?」

凯莘担心地问,脚下不停地踢踏着裙子。

「当······当然,至少吃一次好一点的嘛。」

「其实不买也可以。」

「那怎么行,我又不是那种爱食言的人。」

艾米尔咬了咬牙,朝她笑着说。

菜市场比药剂师的门店要嘈杂得多,艾米尔让凯莘自己挑一些想吃的东西,自己则是观察起临近的摊点,他看上了一处卖桃子的商人。

凯莘选了半天,只拿了一条鱼和些许木柴。那不过是附近从鱼塘里打捞起来的养殖鱼而已,比起两人吃过的马里托佐可差得远,虽然那是捡来的。

许是在山里呆久了,她没有选牲畜的腿之类,但问过木柴的价格艾米尔立刻明白了凯莘的顾虑。如此也好,提着红通通的肉要是遇上教会的人可免不了一顿说教。

不过艾米尔仍然多买了一只鸡,然后又在凯莘疑惑的目光中和桃贩子商讨起了价格。

「水果就算了吧,我都快吃腻那些玩意儿了。」

见艾米尔还不满足,凯莘试图阻止道。

明明面对劫匪抠门得多掏一个子都不舍得,这会儿却恨不得享受个便,要是当作犒劳自己未免太过奢侈了些,穷人都喜欢这么花钱的吗?

一想到这些是艾米尔亲口承诺过的美食,如此破费倒叫她有些过意不去了,在返回的途中凯莘一直不敢说话。

「花的是我的钱,你怂着个脸干啥?」

艾米尔没有任何不高兴的表情,爽朗一笑说。

他提着刚买的矿石、鸡肉还有桃子,以及必不可少的鸡蛋,满载而归。反观凯莘只拿了方才挑选的鱼,心情有些沉重,责怪般地说。

「你这样买法,放坏了估计也吃不完。」

「哦?你胃口这么小的吗?」

果然,只是为了一句话就真的不顾实际能力铺张浪费,凯莘皱起了眉。

「放心好了,我要买这些东西自然有我的考虑。」

「不会又是为了作画吧?」

「不然呢?」

桃子和鸡肉也能作画?凯莘的嘴巴张得能装下一个鸡蛋。

不过他的关注点不是画师稀奇古怪的画法,他们本来就是稀奇古怪到连见到狼人也不会害怕逃走的人。相反,艾米尔对这幅画的执着让她有些在意。

「你画一幅画能赚多少钱呐?」

「这个啊?得看金主是谁。」

「金主?」

凯莘眉头稍稍一挑,她自然知道这幅画的买家。

说到绘画艾米尔便滔滔不绝起来,连珠炮似的解释起他的工作。

「对,画师的能力决定了他能遇到什么样层次的金主,如果是普通的商人自然买不起更好的画,可如果是技艺高到让贵族们相中成为宫廷御用画师,那么画师的收入也是成倍的涨,想要达到那样的地步最重要的就是累计人气。」

「难道不能自己卖自己的画吗?和商贩们一样。」

「呵呵,那是画师最落魄也是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艾米尔现在只能选择第二条路,成为野生画师。他回想起在桥下一边摆着无人问津的画一边喂着流浪狗的日子,忍不住一阵苦笑。

「成功出师参加展览才是正道,没有人气的画手只能参加教会定期举办的绘画大赛,不如公会沙龙结识金主来得快,导致很少有买家和艺术家会关注。所以每个画师都有固定的买家,可以说金主就是画师的衣食父母,没有金主的扶持就很难杀出来,所以我们特别重视每一个愿意买自己的画作的人。」

「那,你的金主怎么会肯买你的画?」

凯莘皱巴着脸,追问道。

「这个嘛······」

凯莘无疑在说他尚未出师的事情,艾米尔有些难为情地顿了顿,随后想到了原因。

「金主往往在审美上和画师不谋而合,有时候略有瑕疵的作品金主也能转手卖出好价钱,就像我吃惯了一家面包店制作的口味,之后便很难找到类似的作为替代品,这大概是我们这种人特有的毛病。」

艾米尔原本以为凯莘只是对他的工作感兴趣,不想在听完自己的话后却垂下了头,这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不就是一张破木板,感觉没什么用。」

「这和普通人只能喝啤酒是一样的,越是醇香的葡萄酒越能体现地位,当钱多到一定地步就显得庸俗了,所以精湛的画不仅能侧面彰显自己的品味,也能当作保值品收藏。」

「不知道,这样和打工的匠人好像没什么区别。」

「不,那叫有地位的工人。」

艾米尔嘿嘿一笑,怪不得他会对难得的订单如此上心。

「搞不懂。」

「没关系,隔行如隔山,你只要能帮我找到制作铅白的矿石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么?」

凯莘表现得稍稍有些失望,她本来还是有点高兴的。

艾米尔点了点头,脸上的激动仿佛已经预见成功创作出作品时的欣喜,以至于把想要找恶魔要回人类灵魂的事抛在了脑后,不用想这对一个嗜画如命能废寝忘食的画师来说,很难再分心去做其他事了。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她叹了口气只好先帮艾米尔完成眼下的事先。

可画师的关注点总是很新奇,他们似乎很容易被新事物吸引。就在两人途径镇上教堂的广场时,热闹的气氛果然又让他停下了脚步,那里围了许多人正在吆喝着什么。

只见广场中央,一个衣不蔽体臭气熏天的女人被锁在十字架上,太阳照射下气味愈发难闻,离得近的人纷纷捂住了鼻子。

「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教会最近抓到了妖巫闹事的元凶,要当众惩罚这异教徒以儆效尤呢。」

跟前的男人头也不回,随口向艾米尔解释道。

「异教徒?」

艾米尔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凯莘和自己都安然无恙,眼下他也还没遇到其他的狼人,教会怎么突然搞了这么一出?

说话间,十字架旁走出了一个大汉,手里拿着长鞭。

只见教堂门口,教士手执诉状,向众人念起了女人的罪行。

「我们不得不承认,在我们唯一主神的引领下,仍然有如此众多内心邪恶的异教徒想要干扰神的意志,作为神的使者我们不负众望,抓到了这几天风靡一时的元凶,希望通过神对你的惩戒,说出其他异教徒所在,神会宽恕于你!」

话音刚落,大汉当即挥舞长鞭抽在女人的背上,剧烈的惨叫顿时想起。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无罪的。」

「啪!」

女人刚说完,又是一鞭迎风而来,女人再次发出惨叫。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为自己辩解了。

别人不知道艾米尔可看得清清楚楚,每一道伤口都有血迹渗透出来,把本就破烂的衣服染出一道道红黑色的印记。要是自己当时被骑士们抓住,大约也会落得个这种下场吧?艾米尔心想,要是没忍住暴露了狼人的身份,恐怕只会更惨。

可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妖巫或者异教徒,那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寻常女人罢了。

听见这莫须有的罪名,艾米尔疑惑的同时,更是咬牙切齿。不过他还不会冲动跑到人群中高呼冤枉,因为他的旁边同样有一个咬牙切齿的人。

「是你?」

「怎么?啊!对是我。」

「你怎么会跑来这儿看热闹?国王陛下。」

艾米尔有些戏谑地看着他说,那张脸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听见熟悉的声音,那人原本生气的脸稍稍惊讶了一下。眼前这个邋遢的男人正是那天夜晚自称国王的流浪汉,只是此时他不像上次那样滑稽,脸色十分凝重。尤其看到艾米尔带着大包小包的食物,不自觉往旁边挪了一步。

他狠狠地瞪了那个挥鞭大汉,牙齿磨得叽叽作响。

「看热闹?那可是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

艾米尔闻声看过去,脸色变了变。

是那个女人!她不是上次在教会和自己谈论国王而被骑士抓走的妇人么!她怎么会被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

不多时,三十鞭已结束,女人几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水······」

她耷拉着脑袋,嘴唇已经干裂,惩戒完毕后还得继续绑在这里三个小时,警示众人。不过很快就要到中午了,那意味着她还要继续暴晒到下午!

天知道这个饿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刻。

流浪国王心一横,大叫一声就要冲上去,吓得艾米尔赶紧拦住他。

「不行,我必须把她从这些恶魔手里救出来!」

「不要冲动!」

「叫我别冲动?自己的女人被抓了,咱连个屁都不放还算是爷们嘛!」

他瞪大眼睛,像是要把艾米尔吃掉一样。

艾米尔不禁有些惭愧,如果那天不是因为女人和自己搭话,就不会有这么大的麻烦。可一想到这个莫须有的异教徒帽子,艾米尔又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不论是谁站出来都会被当作同谋的吧?

「着急也没用,不如先等等看有没有机会能救她出来。」

「不行,要是再拖延几天她就会教会流放的。本来我们只是想集结起来,试图给国王施压颁布法令调整调整价格,想不到教会竟然插手进来,这样一来为我们的计划就全被打乱了。」

他懊恼地说,艾米尔也明白了来龙去脉。

怪不得最近站岗的骑士和守卫比以前更多,上次无意间闯入他们的会场却要对付自己,要是有人提前向王室举报那么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会被抓起来,而那个向自己乞讨过的妇人要是迫于压力说出其他人,那么包括流浪国王在内的很多乞丐都不能幸免。

要是自己不多嘴过问,或许还不会惹出这么大麻烦。流浪汉们日子本来就过得艰难,如此一来他们会更加鸡犬不宁。

但教会人多势众,就算艾米尔现在有心也没有能力强闯,但凡暴露狼人的身份,不仅会陷入瓮中捉鳖的困境,还会搞得人心惶惶。眼下教会也只知有妖巫的存在而不知具体是谁,只能借异教徒闹事的噱头安抚人心,艾米尔觉得或许可以利用这个优势制造机会。

不过,他需要先和凯莘商量过后才能决定。

好在艾米尔和琪亚娜认识,他的话给了流浪国王莫大的信心,两人约定天黑后再碰头。到时候如果凯莘不答应,那么他还得另想办法,当下最不能做的就是打草惊蛇。

「我才不干!」

凯莘不出意料拒绝了他,口气十分干脆。

「为什么?」

「这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行为,我才不想做,难道你觉得妖巫被别人欺负得还不够惨么?」

凯莘两手一插,突然像小孩子般坐在床沿生起了闷气。

「你上次不是挺乐意帮助别人的吗?」

「上次是上次,这回不一样。也不知道是谁差点忍不住跟他们同归于尽的,这回才想到我说什么也不干。」

「可是我都答应别人了。」

「那就当给自己一个教训,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自己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胡乱给别人做不到的承诺是很危险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凯莘左右不同意,艾米尔顿时急了眼。

「我觉得我应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让别人蒙受不白之冤。」

说完,他气冲冲地走到门口,拾掇起刚买的货物。

要是他有凯莘那样能变成巨大野兽的能力,哪里还用得着如此麻烦。可惜在制造出骚动后他还需要另想办法躲避骑士巡逻队,而这对嗅觉听力都在自己之上的凯莘要容易得多,即使不幸被围住也有脱身之法。

凯莘也自然没惯着他,说什么就是不答应。只是吃人嘴软,再要吃艾米尔摆弄的食物,就有些下不去嘴了。

然后,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夹杂着黑斑块的黄棕色矿石,然后在这间破旧的出租屋里寻找着什么。当她从床脚找到一块干瘪的菌菇时,艾米尔偷笑了一声:反正又不能吃。

「不用考虑我,我对食物的不挑的。」

艾米尔听到这话却是有些不爽了,凯莘无疑是在说审美不分高低,挑衅的味道扑鼻而来。

「你只是没尝过那样的味道,欣赏不来我不和你多做计较。」

虽然她躲在角落不知在砸什么,显然这不会影响艾米尔的计划。

他先是将鸡肉剥下来用釜盛装,然后用刀将骨头缝里的肉也挑了出来,把骨头统一堆起来后,才跑去准备木柴。

那句“画师是万能的”还真不是开玩笑,艾米尔虽然本职工作是画师,但在烹饪方面也颇有心得。那可是在最难以为继的时候,被琪亚娜逼出来的厨艺,这和只会拾荒的凯莘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当然如果有条件的话,艾米尔其实更愿意吃野味,那是农仆为数不多能和贵族一样吃得起的野味,但想到那些骨头还有大用,他的积蓄只能买一只阉鸡了。可正当一切准备就绪时,他意外发现自己没有买打火石。

与此同时,凯莘那边竟然用黄色矿石打燃了一堆干草,看见他的窘境后,凯莘只是别过脸去冷哼一声。

「借······借个火,可以吧?」

凯莘没有回答他,只是把刚用过的黄色矿石扔给艾米尔,他赶紧嗅了嗅,这石头竟然有股刺鼻的硫磺气味,根本就是纯天然的打火石。

奈何艾米尔没有火绒,任凭他敲半天就是点不燃柴草。

他只好厚着脸皮再去问。

「我能借个火吗?」

见凯莘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捣鼓起了那条鱼然后装作没看见,艾米尔赶紧用一根干草从她的火堆中偷了一簇过来,随即欣喜地舒了口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花了好大劲才把柴草引燃的呢。

本来他还想说一句谢谢,不过凯莘不理不睬的态度让艾米尔像是空气一样被无视了,他心一横,还是用美食撬开你的嘴吧。

小时候母亲不会做菜,也不会带娃。父亲只用了简单的蒜类和温柏做调料然后放在叉子上烧烤,那味道让他至今都无法忘怀,至少在来到南方后他再也没有吃过那种野味,而在以面食为主的南方连野鸡也只能用阉鸡代替。

阉鸡虽然比野鸡体形更大,肉质也更肥美,但不论艾米尔如何控制火候,仍旧烤不出以前所闻到过的那种香味,尽管现在他的嗅觉灵敏了许多。无奈他只能先将就着做,然后用房东那里借来的铅盆盛好,转头啃起了桃子。

因为凯莘那远古吃法,实在适合当作娱乐消遣观看。

只见凯莘连鱼鳞都没有处理,简单用一根木棍将整个鱼身串起便架到火堆上烤,不时传来一股烧焦的味道,艾米尔不禁怀疑这样的食物如何下得去嘴。

当然,最尴尬的是她没有盆装,只能半将半就用指甲掀开焦掉的鱼皮,然后被烫到,尖叫一声。

「算啦,这是房东好心借给我们的,你拿去用。」

「少瞧不起人了,每······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

艾米尔只得忍住笑意,拿了一个铅盆递给她。

凯莘拿盆装好后,拨开焦皮顿时香飘四溢,只不过那不加任何调味料的原味让艾米尔有些难为情,因为凯莘连自己的看都没看一眼,一只原味的烤鱼她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我这味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

她别过脸去,并没有因为看到艾米尔的鸡肉就流口水。

「反正就是不怎么样,你不觉得很麻烦么。」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好好和你商量一下这件事。」

「好好说?搞得好像你放低姿态付出多大牺牲了一样。」

艾米尔被这话一下子梗住,不就是不想帮忙,至于生这么大的气么。

「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最希望出现的事情就是有谁能来帮我一把,这样我以后发达了涌泉相报,也能结识一些知心朋友。」

「可结果呢?」

凯莘眉头一挑,撕下一块鱼肉就往嘴里扔。

「费格斯的事就不说了,我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可如果穷人之间都像那般充满猜疑不能互帮互助,那么我就真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人间还是地狱了。」

说着,艾米尔转身把自己做好的鸡肉端给凯莘。不同的是,当他说完这句话手里的鸡肉也就不再是诱惑,反倒成了分享。

「房东没有收我的租金,这是她借给我的铅盆。」

艾米尔的手艺确实和凯莘天差地别,虽然只有简单的调料,却也看得出是老手。不仅色泽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香气更是一下子盖过了那条黑乎乎的烤鱼,凯莘忍不住嗅了嗅,然后一把把铅盆夺了过去。

「有理想是好事,不过老当烂好人当心有一天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该说不说,凯莘嘴上不饶人身体却十分诚实,当即把盆子抢过去,不过她愣了一下,然后皱着眉丢开。

「放心好了,这不是银做的,是铅。」

「我可不怕那玩意儿。」

凯莘这才放下心来,她一边撕下鸡肉往嘴里塞,一边提醒着艾米尔。对此,艾米尔只是简单笑了笑,从凯莘的烤鱼身上也撕了一块下来尝了尝。

心想狼人也不过就是性子、外表可能和常人不同,别看她有时候得理不饶人,却也经不住别人在耳边说软话,艾米尔还是得承认她或多或少保留着一些人性的。

只是肉刚扔进嘴,两人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

「你没放盐?」

「你没买盐?」

然后,双双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个问题不重要,关键是凯莘只要承认世上还是好人多这个理,艾米尔便不知从哪里获得巨大的满足感,那种感觉像极了曾经教问题儿童画画的时候。

房东也带着一个发育不良的小孩子,看起来怪瘆人的。不过这也是艾米尔,能忍着高昂租金入住这里的原因。要真到了人与人只靠利益而不是情感链接的那一天,恐怕那才是地狱吧。

「我一想到卖盐的地方是从费格斯那里接手的,就走神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哦,那他手还真长,集市上不是有卖私盐的商贩吗。」

「私盐的税很高的,除了有底子的人没几个敢做这种收益微乎其微的买卖。从国王很在意人们数量看,国王一定是用高税额给费格斯商行施压,并让他用盐坊和国王交换了特权。」

「为什么?」

「你一天能吃几吨盐呐?」

「哦~原来他是干走私发家的。」

凯莘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又变成鄙夷的神色。不知何时她脸上的郁闷之气已然荡然无存,甚至没等艾米尔想通她生气的点在哪儿。

她接受了艾米尔的说辞就证明,凯莘并不是在为他提出的行动而质疑,因为她身为能变成野兽的白狼王有这个能力。

「先别想这么多了,吃饱了饭就干活儿吧,我这里可是早就准备好了。」

「诶?你不是要去和那个流浪汉碰头吗?」

「这种事肯定要晚上去做,顺便还能去找一些白铅矿石。现在我得赶紧准备接下来要用的颜料,你帮我再抱些柴过来。」

艾米尔一骨碌起身,把刚才吃剩的桃核还有鸡骨头用铁盒装起来,那是为了工作特意去房东那里找到的,铅盆比起铁盒更容易被火烧化,艾米尔可不想白忙活一场。

但凯莘却懒洋洋地躺了下来,无精打采地说。

「啊?怎么这会儿突然要干活儿啊。」

「废话,吃了就睡你难道是猪吗?」

随后一想也情有可原,困扰凯莘最大的问题就是食物,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事貌似就只有睡觉了,但人可不是动物,说什么也不能惯着她。

「我需要尽快制作出能使用的骨黑,你再把火烧旺点。」

「哦······好吧。」

凯莘这才从床榻上慢悠悠爬起来,或许是艾米尔对那些食物残渣的用法吸引到了她,皱着眉头忍着疲乏然后抱起木柴走过来。

「骨黑色的制作需要将鸡的骨头密封起来,像制作木炭一样把它放到火堆上烧制,然后再研磨成粉末。我们绘画一般会用到两种黑色,一种是偏暖一些的桃黑,用桃核烧制,另一种就是是偏冷一些的骨黑。」

「哦。」

艾米尔一边忙活手里的活,一边给凯莘解释工作,当年师傅就是这样教他自行制作颜料的。

但凯莘却没有什么兴趣,她不时摸了摸肚子,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

「怎么?拉肚子啊?」

「不知道,只是有些不太舒服。」

「懒人屎尿多,我怎么没拉肚子啊?」

凯莘仍然摇了摇头,脸上的疲乏之意更甚。

「不是拉肚子啊?那喝点水吧,那边的铅盆里有。」

艾米尔摇了摇头,这跟那些学徒简直如出一辙,不工作时比谁都精神,一坐到脚手架上个个不是腰酸就是屁股疼,害的他不得不多做更多工作。虽然早已习惯,但仍然让他很不舒服。

「想喝牛奶。」

这当然是没有的,艾米尔果断拒绝。为了多买一些木柴他只剩不到一半的钱,怎么可能再去买牛奶,只是暂时放下了让她帮忙的想法。(注:铅中毒可用牛奶缓解,请及时就医。)

然而凯莘喝过水后不仅没有好转,反而疼得更厉害了。

想到晚上还要拜托凯莘帮忙寻找白铅矿,艾米尔只好先让她去床上休息,自己只好埋头干活儿。

好在到了晚上凯莘的情况好转了一些,艾米尔的心暂时收了收。这样晚上出城就方便了许多,那样的城墙对巨大化后的凯莘来说,可比他现在人类的身躯要方便。

于是,在夜幕降临后,两人便来到和流浪国王约定的地点,那个聚集的小广场。

「你果真来了。」

流浪国王见只有两人出现,这才放心从巷子里露头。

「只有你一个人么?」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这里的国王,你也知道我的老婆出事了,大家伙儿自然得多防备些。」

「理解理解,那么我们说好了,等城门那边把骑士们吸引过去,你们就趁机攻入审判所,那会儿会是兵力最薄弱的时候。」

「我明白,要抓紧机会。」

流浪国王点头答应道,艾米尔能感受到这里还有上千个熟悉的味道,那是躲藏起来的流浪者们,也是这场骚动的主力军。

可国王仍旧不敢让其他人出来,他反复打量起艾米尔。

实在不敢相信当初这个柔弱的小画师,竟然和自己保证那么大的事情。而且跟在他旁边的白发女孩儿,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患了特殊病症的家伙,如此势单力薄,难道他还能挑起国王和领主的矛盾么?

「你需要帮手吗?」

「不用,人多了是累赘,带着出城不方便。」

「你要出城?」

流浪国王的脸色更担忧了,要是艾米尔和教会勾结的话,那么盲目行动只会让这里所有的流浪汉陷入危机。

关键是,这几天根本没有听到哪个领主要和国王对峙的消息,这很难让他放心。

艾米尔自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信心满满地说道。

「我只能给你们制造一个机会,你们看情况行事。若是没有把握放弃也行,若是不放心,等我那边给出雷声。」

听他如此保证,流浪国王才点头答应,悄悄回到了巷子里。

艾米尔也做好了准备,一路避开夜晚站岗的骑士,一边往城门口摸去。

不多时,只听阵阵马蹄呼啸传来,这边所有的骑士倾巢出动,宛如洪水般往城门方向涌去。流浪国王一时傻了眼,想不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真有办法引开兵力,他不敢多做耽搁,当即号召起众多流浪汉,往审判所所在的修道院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