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长,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您不用去会您那位小情人了么?」

夜晚安静的街道,只有马蹄的回音十分清脆,身后的灰衣骑士向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开着玩笑。

「混账东西,主教的训诫这么快就忘了么?这几天异教徒闹事,晚上巡班时间要再加两个小时!」

「是是是,可这些天也出什么事啊,我只是觉得大好光阴就这样浪费了,春宵值千金可您多不值啊。」

「哼,区区几个异教徒。我是得承认那位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佳人,但我也得履行身为骑士长正义的职责,要让主教知道任何邪恶都无法在我眼前遁藏。」

戴着银色头盔的骑士骄傲地抬起下巴,眼神似乎还在回忆那晚在旅店的快活时光,以至于他的话让众多下等骑士们听来十分没有说服力,只闻得一阵偷笑声。

骑士长自然也没有在意他们的话,只要再巡逻一圈他们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可惜,要是能亲手抓住几个异教徒,他的功绩就足以晋升骑士团长了。

正所谓想睡觉来了枕头,正当几个骑士聊得不亦乐乎,前方街道忽然出现两个人影,在宵禁开始后的时间,他们条件反射地提高了警惕。

「喂!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瘦弱的人影没有回答,只是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他们动作很是敏捷,一听见骑士的呼喊便扭头往转角走去,骑士们纷纷拔出利剑,大声吆喝道。

「鬼鬼祟祟的,定然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给我站住!」

骑士长当即扬起一鞭,马儿嘶鸣一声便追了上去,一众骑士也不敢怠慢,身上的银色盔甲摇晃得叮当作响。

他们慢慢兴奋了起来:即便不是异教徒,单抓住几个违纪的人,也算是立功了。

对于骑士们这种每天巡逻的人来说,城门关闭后抓几个毛贼不过是瓮中捉鳖轻而易举,他们对城镇的构造十分熟悉,只听有人报完信后,另一条街道也响起了金属碰撞声,想来个两路包超。

只等他们转进死胡同,就无路可逃了。

骑士长几乎已经预见主教赞美他的情景,一马当先冲了上去。不料还未走到巷子口,马儿却停下蹄子发出一声嘶鸣,差点将他掀翻。

「啊——呜!」

街道的另一边,突然响起一声响彻天际的狼嚎,整个小镇仿佛都在为之震颤。

只见一匹白色的庞然大物喘着粗厚的气息,从转角走出来,骑士长刚站稳脚跟,却被眼前这一幕吓到说不出话。一众跟上来的下级骑士们见了,也纷纷傻了眼。

那哪里是什么违纪的可疑人士,分明就是一个白色的巨大怪物!

「增援······快,我们发现了异端!」

骑士长连忙朝后方大喝,收到讯息的骑士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当即驱马往镇中心赶去。只需短短几分钟,密密麻麻的骑士们就能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不过离奇的是白狼并没有伤害他们,反而和一根木头似的站在那里,任由他们通风报信,不时传来嘶嘶低吼,生怕几人不攻上去似的。

几人见状更是吓得浑身发软,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他们哪里有勇气冲上去,没有当场逃走已经是对这个职位最大的尊重了。

片刻后,骑士长又大叫起来。

「增援呢?增援的怎么还没来?」

「报信的快回来了,我们这会儿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上去和它拼了!」

几名下级骑士欲哭无泪,面对如此庞然大物他们哪里敢拼命,根本就是羊入虎口。而且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仍不见增援的骑士们前来,这更让他们没了信心。

那匹白狼自然便是凯莘,见几名骑士没有动作,她索性也耐着性子坐等骑士们前来,有着出色听觉的她能立刻发现增援的队伍走到了哪里,并带着他们兜圈子,等到时间拖延得足够长,就带着艾米尔往场外逃。

对于能自由变化为人类的狼人,第二天就算大摇大摆在城门口进出骑士们也想不到,两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人类就是制造混乱的妖巫。

可等了半天,只听远处隐约有马蹄声响过,便再无动静。

凯莘几次三番想溜走,又担心流浪者们那边还未等到最佳时机,这点艾米尔很放心,因为这一次凯莘出门前可是吃得饱饱的,不可能像上次那样才维持不到几分钟就焉了气,有的是时间陪他们耗。

但她此刻却担心起来,流浪者们因找不到归属地而自由,骑士们竟也销声匿迹不见身影,她明明听到有大批人马往这边赶,却半天不见动静。

要是让骑士们躲在暗处,那危险的就是他们了。

巨大化后的凯莘虽然有能挡千军之勇,但数量众多若是用人海堆她就力不从心了,所以必须在大批骑士赶来之前,将他们引到其他街道去,迷惑后方的援军。

就在艾米尔也发现不太对劲时,凯莘这边却出了岔子。

「呃啊·······嘶!怎么会?」

凯莘突然呻吟了一声,身上的白毛竟然不停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

「不知道,肚子突然好疼,一定是刚才的食物有问题!」

她突然趴在了地上,弓着背不停地抽搐,艾米尔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若是凯莘没力气了,只是缩回人类模样而已,他还从未见过凯莘表现出如此痛苦的神情。

可是转念一想也不对啊,艾米尔也和凯莘吃了同样的食物,但他却一点事也没有。

这样的状况当然也被骑士们发现,见白狼突然呻吟起来,他们狐疑了半天,随后慢慢握紧了手里的剑。

只见白狼巨大的身体开始慢慢缩小,无数根白色的毛发在狂风乱做一番后,逐渐变成一顶白色的披肩,轻轻盖在少女光滑的背上。凯莘痛苦地抱着小腹,蜷缩在地上不停地发抖。

「是异教徒召唤的狼!」

骑士长突然大吼一声,几名骑士顿时来了精神。

若是一只巨大的野兽,他们或许没有办法,但得知对方只是异教徒召唤出来的虚影,他们的胆子也开始大了起来,绰起利剑便缓缓靠了上去。

艾米尔大呼不妙,此刻他也顾不得流浪汉们是否已经行动,当务之急是把凯莘带到安全的地方!

于是,就在骑士们以为快得手时,突然冒出一个红色的影子挡在了跟前。

他不过是一个人类的身躯,借着微弱的月光骑士们看清了他的样子。

那是一个棕红色长发,头上长着尖尖狼型耳朵,身后拖着一条红黑色尾巴的人型怪物!霎时让骑士们不敢再进一步。

「狼人!他是狼人!」

骑士长大惊失色,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要是这个红毛狼人也变成那样巨大的狼,事态将更加严重。且刚目睹一匹白狼变成人类的样子,突然又冒出来一匹狼,谁知道这条街道还藏着多少异端?一时间风声鹤唳,骑士长只觉得街道的每一个巷子仿佛都有一双双邪恶的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们!

见状艾米尔抓住机会,背起凯莘就往小巷子跑,待骑士们反应过来,他已经消失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本来还想着出城趁夜色找一些白铅矿石,凯莘却突然发生意外,本想帮流浪汉一把,骑士们却没有按照预计的情况出现。这样看来,大约流浪汉们那边是发生状况了。

「嘶,怎么会这么疼。」

「哪里疼?」

「肚子,一定是食物有问题,我是被疼得变回原样的,现在只感觉浑身没力气。」

凯莘趴在背上,有气无力地说。

闻言艾米尔不敢多耽搁,在巷子里穿了两个来回确认没有骑士追来,他便径直往药剂师店铺跑去。虽然不知道凯莘出了什么状况,眼下也顾不得药剂师起疑心,有了上一次经历现在救人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次,中年药剂师明显没有那么慌张了,只见他很有经验地取来了一些牛奶让凯莘服下。艾米尔咋舌不已,原来除了绘画会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行医竟也如此。一杯牛奶下肚,片刻后她才终于舒展开脸。

「以后在龙头处接的水先扔几块木炭放一晚,隔天再使用。」

「是水有问题吗?」

「是铅垂症,你身为画师应该知道哪些东西是有毒的。」

「啊?竟然是这样!」

艾米尔听到药剂师的回答,有些难以置信。

「师傅跟我说过那个,画师绞痛症。」

「呵呵,贵族们喜欢拿铅白软膏做化妆品,我遇到这种症状的病人实在不少,最近我倒是留意到这种病症开始在市民们身上出现了,应该和市面上大量的铅制品有关。」

艾米尔立刻想到了从房东那里借来的盆子,不只是这,整个小镇的水源供应都是由同一处龙头放出的,并且都是铅制品。

「没有办法避免吗?」

「尽量不要直接用铅制品,我一个人能力有限,无法让贵族们认可我的想法,自然也不会有市民愿意相信我的说法。」

「还是教给徒弟吧,那些人似乎·······更愿意相信神。」

师傅把经验教给徒弟,徒弟再教给更多徒弟,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时间一久观念自然就会变。

说完,艾米尔给凯莘穿好衣服,搀扶着准备回出租屋。

「难道是我药方没配置好的缘故么?」

药剂师喃喃自语,很不幸这句话被听力敏锐的艾米尔捕捉到了。

要知道他第一次见到凯莘时,是被自己染成棕发了的,要是逗留太久让药剂师起疑心,发现凯莘本就是自刀的狼人,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现在也不是去教堂确认现场情况的时候,他担心那几个骑士回到教会认出凯莘来,就像临走时药剂师对凯莘那头白发若有所思的样子。白狼-白发,两个很容易联想到一块的东西。

即使是流浪者们,艾米尔也不希望他们知道自己是狼人的事情,自然也不能让凯莘冒这个险,因为凯莘本来就是受自己拜托才来的,等到明天教会发布通告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想不通,为什么你第一次接触就会得这个病。」

一边走,艾米尔一边问。

印象中那是长期在密不透风的画室里工作才会得的病,因为白铅本身的毒性就比较大,可这样一来凯莘还能继续帮自己寻找铅白颜料么?这么省钱的羊毛想不到竟如此难薅。

凯莘想了想,答道。

「我想是因为我身上只有半个人类的灵魂,狼的部分能力越强就意味着属于人类的半部分比正常人更脆弱,所以面对同样的毒会更容易中招。」

「是这样?难怪我和这些东西打了十年交道都没事。」

艾米尔略微思索说,此时他脑子里已经不觉得在仇人或者骑士们面前展示狼人的力量很有成就感。

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可恨之人也有其可悲之苦。狼人也好特殊群体也罢,任何不为人知的事物都会有其特殊的地方,虽然普遍存在但因其特殊性而不被接受,两者本质其实是一体的。

看来还是要尽快做回人类才行,只有人类才是最理想最均衡的自然状态,不只是艾米尔,还有凯莘。

刚回到狭小的出租屋,艾米尔赶紧将下午的残局收拾妥当。

除了自己的还未研磨成色粉的木炭,艾米尔首先做的就是把几个铅制的盆钵等放到角落,经药剂师提醒后连看它们的眼神都变了不少,活像是看待恶魔之物。

「这个是什么?」

当艾米尔从余烬中拿出铁盒时,凯莘疑惑地看了过来。

「骨黑,还有桃黑色。」

昏暗的烛光下,他小心翼翼取出里面早已烧焦的木炭状物品,放到石舀里。

好几颗桃核以及鸡骨头经过一下午的烧制,总算是成型了。艾米尔试着用石杵压了压,十分清脆,黑色碳块肉眼可见被压成碎屑。

「好难看的颜色。」

不料,凯莘看完后却是嫌弃地啐了一口。

对一个“病人”的评价来说,艾米尔不会放在心上,因为确实没有多少人会喜欢这个颜色,他耐心地解释说。

「颜色没有美丑,所有的颜色都是从自然中提取的,它们本来就存在。若是一幅画里只有六种颜色,那才叫单调呢。」

「哪六种啊?」

「朱砂,也叫铅红,就是药剂师上次给你用过的解药,是商人们从东方带来的商品,也是我最喜欢的颜色。第二种就是孔雀绿,第三种是靛蓝,这三种人们最常用的颜色。还有比较罕见的那普勒斯黄,因为它象征对神的背叛只有很少部分商人会喜欢,最后一种就是群青。」

可惜,艾米尔此生唯一接触过的一次青金石在药剂师那里。

「可你这也才五种啊。」

「确实,我听说还有一种很神秘的颜色,我至今都没有见到谁使用过它,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材料提炼,就是紫色。」

艾米尔擅长的并不是这些,但色彩是身为一个画师必须掌握的东西。以前师傅就说过艾米尔的色彩天赋一般,虽然画得一手好素描,但想凭借天赋成为关门弟子几乎是不可能的,那种人简直就是百年难遇。

不管是不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做帮工,好在多年拾人牙慧也终于有了一些底子,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黑色呢?」

「黑色······黑和白都不属于颜色。」

艾米尔顿了一下,想了想才说。

「黑色之所以不被人们喜欢,是因为它代表的是哀伤和清贫,就是参加弥撒所穿的颜色。但黑色又是不得不用的颜色,若是画里少了骨黑,那么光就难以体现,可以说黑色是让光得以衬托的颜色。」

本来想顺着凯莘的话去说,不过转念一想,没必要让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更加抑郁,算是照顾“病人”的说辞吧。

他隐隐觉得,狼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世上。抛开凯莘的经历的话,她口中那些其他的狼人又各自经历了什么,才会迫使他们与恶魔签下契约,走上这条不归路。

「算了,反正到了晚上我也看不见你说的这些,了解再多也没用。」

「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也发现自己最近晚上看颜色看不太清楚,有些灰蒙蒙的。」

「喂我说,你别见风就是雨啊,黑灯瞎火的能看清就有鬼了。」

「不是,我只是单纯不太看得清红色,其他的倒还好。」

艾米尔揉了揉眼睛,忙活了一天还跑出去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此刻已然有些疲乏。

夜深了显然不适合工作,考虑到明天还要去教会了解情况,他也只好吹了蜡烛准备爬上干草铺好的小窝。

这间出租屋虽然不算大,好歹也勉强放下了两张床。熄掉了蜡烛,可艾米尔一睁眼仍然能看清屋子的布局,只是这种灰蒙蒙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正准备入睡时,耳边又传来凯莘的声音。

「呐?你说你到底是农民呢还是画师啊?」

「为什么这么说?」

艾米尔看向已经躺在床榻上的凯莘,突然觉得这个话题很有意思。

「说你是农民呢,可你为贵族服务,说你是画师呢,可你又为流浪者们两肋插刀。」

「我呀,既是农民又是画师,农民画师。」

可能是从小受父亲影响,父亲是虔诚的信徒,艾米尔一直奉行的准则是欲利己先利他。但凡做了一件好事他会觉得整个人都像是受到洗礼般十分自在,可如果是因自己而起的祸事,那么他会毫不犹豫为自己的行为进行弥补,仿佛这样就能赎清所犯下的原罪。

再看过去时,凯莘已经完全睡着了,她今天似乎比以往更容易疲惫。

第二天的清晨格外吵闹,由于折腾到半夜艾米尔极不耐烦地从床上爬起来,来到窗边看向远方的教堂,那里大清早就跟死了人似的,一路吹笙奏鼓生怕市民们睡过头。

艾米尔一下子清醒过来,难道昨天发生的事有眉目了?

他赶紧拾掇了一下衣着,连忙去教会打听情况。至于凯莘还是尽量不要以现在的样子抛头露面,她可睡得沉叻。

不过当艾米尔来到街上时,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教会要宣布重要事情,而是一群群骑士排着整齐队伍在街上游行,他们后方是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犹如一条长蛇盘踞在镇上。历来如此大阵仗只可能是一件事,那就是国王出巡。

流浪汉们看中的,就是这个时机。

不过此时街上却是一个流浪汉也没有,各家店铺、摊贩全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人们站在街道两侧秩序井然。让艾米尔感到意外的是,就连街上的垃圾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反观教会在这种大场面却是一点声响也没有。

艾米尔不由得担心起流浪国王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救人究竟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好歹这是他们这一年里好不容易瞅准的机会,向国王陛下声明工钱入不敷出的问题,错过这一次可就得再等一年了。

一年不知又会有多少流浪汉饿死在街头,被守卫们拖到城外去喂野狗,而这些是身居王宫者绝对看不到的惨象。

不过出巡各个城镇只是国王的例行公事,他的马车比贵族们乘坐的还要高大,上面更是镶满了各种颜色的宝石,他坐得那么高想必就像人们看他的脸一样,模糊不清吧。

而这就需要有人为国王说明,当那个人出现在马车下方时,艾米尔瞪大了眼睛。

「费格斯先生?」

不错,那个衣着光鲜神清气爽的红衣中年男子,正是最近继承了安德鲁伯爵财产的最大商行执事,新型贵族费格斯男爵。据说他的商行相当一部分股权,都转让给了国王,而他也成为了伯爵的得力干将,听说这次出巡事宜正是经他一手安排的。

也难怪街上如此整洁,看来他可没少花心思。

「有劳你了,尊敬的男爵先生。」

「能为国王陛下分忧,让我倍感荣幸。」

费格斯十分平静地,用优雅的礼仪手势向马车上半透明流苏帐内的人汇报着数据,他的神情相当自信,已全然褪去以前那股商人作风,更像是原本的贵族般。

「国王陛下治理有方,截止到今年收获节全镇小麦交易高达三百万特利克,可见去年开始调整货币含银量已具初步成效,经济有所回升,全镇人平均下来每个人全年入收三百特利克,按照近几个月的增速涨幅,预计明年就能迈入五百特利克大台阶。」

成为安德鲁伯爵的上门女婿,让费格斯几乎蜕变成了另一个人。

相信这条繁华街道上众多商户们听见这样的好消息,也会对国王更加崇敬,那意味着整个城镇乃至国王所在的主城堡已是一片欣欣向荣。

「那乡下呢?」

「他们相当一部分均已感受到陛下的苦心,自愿放弃乡下的份地来到城里安居乐业,除了在这里工作以外,我还可以发动他们将乡下的房屋也一并卖出,他们一定更心甘情愿地留在城镇,一同打造最强王国。」

「嗯······要把他们安置妥当啊。」

相反国王对这样的好消息却不怎么显得欣慰,他的回答十分平静,恍惚中艾米尔还感受到一些“不太满意有待提升”的自省味道。

可能这对一个国王来说是必须恪守的准则,永远没有最好。但艾米尔可是清清楚楚,他跋山涉水几经辗转近半年,腰兜里也不过才三十个特利克银币,而且现在只剩十个了,更别说那些流浪汉。

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费格斯记错了,镇上的人几乎都陷入一片叫好中,艾米尔甚至没看懂,难道只有自己混得最惨么·······

或许在他们看来画师的确是个游手好闲的职业,一个靠运气接稿的画师入收比别人低是很能理解,更遑论艾米尔之前只是依附于画师的帮工,可是那些能堆满整条街的流浪汉们呢?

细想只觉得一阵滑稽,就算是还在乡下种小麦的农仆,两三块地交替耕作一年也不过收成一回,一家好几口人盼了一年能卖出三十来个银币就已经是烧了高香,平摊到每个人头上也不过零星几个而已,如果只是根据物价来推算实际所得,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又或者说,银含量降低根本就不是被迫而为之·······

他们不仅这会儿汇报无视掉了,人影更是一个都找不着。

就在艾米尔以为昨晚营救行动成功,流浪者们都避嫌躲起来的时候,马路中央突然窜出一个落魄的女子。

「可怜可怜我们吧,尊敬的陛下。」

队伍应声而止,谁也没料到如此繁华的街道竟然会窜出一个流民,竟在无数骑士的眼皮子底下溜出,跪倒在马车前。

「可疑的刺客!拦住她!」

「快把她拉走!」

费格斯脸色一变,慌忙向旁边的骑士大喝。

那骑士应声,当即招呼了三个人一起将女人拉起,准备往人群外拖去。艾米尔一下子看见她的侧脸,那正是自己上次遇到的那个乞丐!

「来者是何人?」

帐子里传出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并非国王陛下。

那乞丐女人闻声脸色变了变,对国王没有亲临很是意外。到底是王室成员前来,她只好改口哭诉说。

「小妇人是拉姆特村的佃户,平日里替人给麦子脱粒磨粉赚点辛苦钱,可是新来的农场主却严禁我们私自脱粒,说我们的面粉因为不合规掺合了石子,违反了他们的卷宗,必须按要求到领主的私人磨坊处理小麦,我们付不起钱如今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

「有这种事?」

王后见她声泪俱下有些不忍,狐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费格斯。

如果刚才费格斯先生汇报的数据属实,那么就不应该还存在这种连使用磨坊的钱都交不起的人,不料费格斯却毫不慌张解释说。

「尊敬的王后,这些农仆缺乏专业技术,他们处理的小麦远远达不到要求,不仅影响正常面粉市场秩序,还会因为这些污秽之物让人们患病,我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他展示起井然有序的街道,仍是一片欣欣向荣。费格斯冷笑着撇了一眼妇人:

「至于她不过只是个例,一个不愿意付出努力就想登天的懒虫罢了。」

「你!」

妇人还想对王后再说些什么,下一刻便被骑士们拦住去路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这位新男爵,仿佛要把他吃掉一般。

趁着费格斯没注意到自己,艾米尔赶紧将那妇人拦下避免多生事端,还得靠她了解昨晚情况,再说他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人就是费格斯了。

「怎么会是你?」

「我就知道肯定出事了,否则街上不可能会这么干净,连一个流浪汉都瞧不见。」

妇人见王后的队伍走远,才小声同艾米尔说。

「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他应该再等一等的!比起我的安危,让国王知晓这里真实情况才是当务之急,果然昨晚骑士们杀了个回马枪,他也被当成异端头领抓起来了。」

「咳咳!异端头领,这帽子可真够大的。」

艾米尔不由得一阵心虚,教会以为的妖巫是流浪国王两夫妻扮的,流浪汉们以为的妖巫是教会诓人的,只有艾米尔知道妖巫事件是真实发生的,只是不曾引发骚动,他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

只是苦了流浪国王,因他而锒铛入狱。

「结果国王根本没有前来出巡,来的人是王后?」

「能有什么办法?就算超发再多货币也到不了我们手上,国王没有亲自前来我只能避开男爵向王后诉苦,我一个人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那其他人呢?」

妇人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带艾米尔出城去。

「他们都被骑士们赶到郊外去了,说是影响市容。」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凯莘所说的真实。

就算整理得再干净的房子,也保不准床底下塞满了多少年的垃圾,只要装作看不见那么房子就还是干净的,艾米尔不由得一阵苦笑。

「我们原本已经做好准备抓住国王出巡这个时机,利用人数优势逼迫国王调整薪酬和物价,想着直接发钱总好过投到市场里肉包子打狗,没想到出巡的人竟然会是王后,这样的话人再多也没用。」

「是因为费格斯的缘故吧?」

「想不到在他口中我们沦落到今天这个下场,竟然是因为我们不够努力太懒导致的。」

她点了点头,艾米尔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要说懒应该没有比这些贵族姥爷们更懒的人了。」

不用说作为银币贬值的最大受益者,当地贵族和教会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流浪汉们僭越到陛下跟前诉状的,这也难怪流浪汉们被骑士们连夜驱赶出去了。

「眼下还是救人要紧,你还能像昨天一样引开他们吗?」

女人问,艾米尔顿时头大了起来,他可不想暴露自己狼人的身份。

「故技重施应该没用,经过昨天的教训他们看守一定会更加严格,只能等到开庭再看看有没有机会。」

「可是没理由啊,按道理城里出现异端足以让教会疯狂,它怎么会让骑士们放着妖巫不去追捕,却要反过来包饺子逮捕流浪汉?」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却多得是。你们的计划应该是绝对保密的吧?」

「那当然,否则上次你莫名其妙闯进来我们也不会对你抱这么大恶意。」

「不,这只是我临时起意和流浪国王商量的事,不可能给教会留下这么多时间反应,除非······」

艾米尔欲言又止,相信就算不用明说妇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教会历来和当地贵族交好,听说新领主的磨坊正是与教会达成一致,村上的修道院可没少从中捞取油水,如果说我们内部有人向教会通风报信的话,那么只有可能是新型贵族商人,费格斯男爵了。」

「真的是他!」

确定是这个名字,艾米尔眼睛猛地缩了起来。

不错正是自己的金主,确切地说是自己金主的现任丈夫,那个眼红妖巫金矿的新贵族费格斯男爵!艾米尔担忧地说。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我们就要小心了。因为他的目的可能远非如此,至少可以确定的是,牵扯到教会那么这个线人在你们中间就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嘛······」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和费格斯之间的恩怨,毕竟费格斯可是目前唯一知道凯莘是何许人的家伙,他只好改口解释道。

「这么多流浪汉肯定会影响市容的,教会不可能不防着你们一手。」

「是啊,一想到做什么背后都有人捅刀子,我就浑身发抖。」

妇人紧接着附和着说。

「现在只是一个一个地抓,我怕到时候就是一群一群地抓了。」

比起这个艾米尔更担心的是,那个线人是否看到自己变成狼人的样子,要知道城里可不比乡下,一旦暴露身份不止是自己,流浪汉们也会跟着受到牵连。

但不论他受雇于谁,最终目的都要报告给教会才能有收益,只要知道这个就好办,因为此时艾米尔有人数优势。因为暴民可是与狼人有着共同目的,眼下也只有他们是艾米尔最信任的人了。

「我想那个人近期一定会和教会碰头,我一个人力量有限,所以需要劳烦您动员大家最近多在教会注意一下,他此时也一定不敢贸然跳出来。先得到喘息时间我们再商讨如何救流浪国王。」

「只能等到开庭了,我会转告其他人的。」

一方面流浪汉们需要找出那个暗地里捣鬼的家伙,另一方面凯莘也因为铅垂症无法行动,双方都需要喘息时间,只希望流浪国王能撑到开庭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