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同學會的聚餐結束后,走到公交車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就盛夏的夜晚而言,天空稍有涼意。雖說公交線、互聯網和別的現代設施都基本普及,但我生活的地方也還不過是個和發達完全不沾邊的偏遠小鎮。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少之又少,路邊的超市早在兩三個小時前就停止營業,五金店、髮廊、餐飲店都已熄燈閉門,街道上一片寂靜的光景。
明明十幾分鐘前,幾十個曾今的同學還在相談甚歡,離開會所后當時的熱鬧和喧嘩全都煙消雲散,彷彿一場幻覺。燈影閃爍的路燈光中,街道上感覺不到人類的生氣。周邊的街景似乎只是畢加索藍色時期的繪畫,地表的柏油路面下沒有泥土,緊閉的門窗內空無一人,肉眼所見的畫面外空空如也。
如此寂靜、冰冷,以至於退費,好像氛圍渲染到極致的恐怖片,就算身邊出現血臉的怪物也不會覺得奇怪。
眼前這種景色,讓我連坐都不敢坐下。要是坐上公交站的塑料椅,怕是被襲擊也無暇反抗吧。我暗自為絕不可能發生的情況而擔憂。
在冷清到連月亮都被雲層遮住的夜晚,我獨自一人站在無人的空街,等待末班車。
忽然,遠處教堂尖屋頂的背後,鴉群爆發似的相互擠撞,粗魯凶暴地撲棱着,絡繹不絕地飛涌而出。暴怒的鳴叫聲響徹整個夜晚。教堂昏黃的燈光反射在它們黑色如細珠的眼睛裡,無一不透出銳利的白光。
霎時間,無數雙眼睛盯向我。
“你好。”
不知從何而來的男聲從側後方傳來。我倒抽一口涼氣,本就踩着彆扭的高跟鞋,又被嚇了一跳,身體一個不穩向後倒去。
那人朝我張開五指,銀白的符文淡淡浮現在四周——
回過神來,我正穩穩站着,沒有任何摔倒的跡象。
藉由震驚而造成的僵直,我終於有機會觀察這個突然出現的人。
路燈滋滋作響,男人站在燈光下看着我。他很年輕,腳登白色皮鞋。他身穿潔白的西裝,胸前打着深色領帶。白皙的皮膚和烏黑的碎發在燈光的映襯下,如同米開朗基羅手下的雕塑。只有正視他才能看到:俊美的五官投下美妙的陰影,微微笑的灰色眼睛似乎帶有女人的戲謔。身材又高又瘦——不是病態的弱不禁風,而是足以稱為亭亭玉立的優雅。如此美麗的男子,恐怕不分男女老幼,所有人類都會為之傾心。
“抱歉,你會覺得有點奇怪吧,請容許我先介紹一下。剛才你看見的是魔法符文,而我略微懂些魔法,剛好也是個慷慨的人。這些日子裡,你很苦惱吧。這是我的拙作,或許能幫到你。”
說著,他的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本厚重的書。書和他光潔的形象不同,極具古老的氣息,說是從博物館偷來的三百年前的文物也不足為過。這麼年輕的少年是何時創作出如此古老的書的呢?不過我沒有詢問,腦海中的疑問早已多到說不出口的程度了。
緩緩接過書。
就當它落到我手中的瞬間,路燈炸裂了。
隨着“砰”的爆炸聲,金色的碎片迸濺半空,在着地前快速黯淡——
他不見了。
周圍陷入黑暗,烏鴉全都不見了。布滿雲層的天空散發出桔梗花般紫的暗光。
我抱着書怔怔地坐上公交站台的座椅,思緒像蠅群一樣在腦海打轉。
魔法……居然把魔法說成普通。哈哈。不明白,真是奇怪……魔法師,魔術師,魔導師,術士,巫師,魔法使……哼,果然是作者的陰謀吧,寫下“讓屍學會魔法”這樣的字,然後等着看好戲,就像在籠子里設置機關去捉弄無處可逃的坎氏毛足鼠……不,不,很有可能這場演出本身就是騙人的,哪來什麼魔法,又不是魔法世界,是想看我笑話嗎?我不會信的,可別小看我……可憐的愛因斯坦老先生,你要是能看到這些,絕對會研究出更厲害的科學吧,魔法哪裡能敵得過科學呢。真可笑。可笑可笑……e=mc2,事實價值二分法,麥克斯韋方程組,氫氦鋰鈹硼碳氮……
坐着發愣的我,終於等來了末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