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是先換睡衣再化妝還是先化妝再換睡衣呢？對我來說換睡衣意味着要見需要以較好儀態對待的人，化妝也是如此。當幾千年前儀態和尊重掛鈎的風氣開始盛行以後，我們就沒有資格去質問：為什麼人類要用較好的儀態來證明自己尊重對方呢？至少我沒資格去質問這種不合常理的問題，我就算是質問也沒有人會回答吧。因為當一個人問出超脫社會常識的問題的時候，社會就沒有必要去回答他。

向來如此，常識如此。

世界會以沉默告訴你這個答案。如果你是個喜歡鑽牛角尖的偏執之人的話，那或許還會追問：為什麼常識就該遵守？向來如此便對么？偏執之人中有很厲害的角色，與之相對的，當然也有一無是處，只因為愛裝腔作勢而發問的人。那我是哪種呢？

兩者都不是。

常識什麼的，只要不妨礙我的生活，就隨它去吧。縱使它有妨礙到了我的生活，只要還在能夠忍受的限度內，那也可以稍加忍耐，然後不去管它。但有沒有碰到過再怎麼忍耐都沒法適應的常識呢？我至今還沒有。

所謂常識，不即是在所有人容忍範圍內的規範嗎？

隨着時代演進，或許會出現曾今人們能夠容忍，而現在卻被認為過於激烈的常識。在這種情況下，常識就不是常識了，要麼是俗不可耐的垃圾，要麼是高不可攀的寶物，前者該進垃圾桶而後者該進博物館，都不能再作為常識存在於世間。

我只是生活在常識中的，普普通通的，名為屍的女大學生。

世界上有些人在家不出門也會換下睡衣，這是常態也說不定。但是只要不出門，我就絕不會去換睡衣。原因有三。

第一，在不出門的日子換下睡衣穿上便裝的話，睡前洗澡的時候就要換下那套便裝，洗衣服時就會多一套衣服需要清洗。後續還要多為一套衣服耗費洗滌液，為那套衣服的晾曬、摺疊、收納付出額外的精力，而得到的只是在居家的一天里穿着乾淨的衣服，僅此而已。怎麼說也算不上是合算的交易。

我向來不覺得自己是所謂的節能主義。我是個普通人，有一些愛好，只要有愛好，就會不自覺地在客觀上不必要的地方花費精力。在換睡衣方面看上去是節能主義僅僅只是因為看上去如此而已。雖說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但這種諺語也是要分場合適用的，在這裡就不合適。從不出門就不換睡衣這一點推導認為我是個節能主義，未免也太自以為是了。

第二，睡衣相對於外出裝更加柔軟舒適。

我家不算貧窮但也很難稱得上是富裕，所以睡衣一般都用穿舊的衣服來代替，從來沒買過電視劇或是動畫片里經常出現的成套睡衣或是睡袍，畢竟對於沒有這種習慣的人而言，這種事根本沒有必要。睡衣么，只要是睡覺時穿得舒服的衣裝就足以勝任了。被我當做睡衣的衣服，說好聽點是柔軟，難聽點是破舊。褪色是常態，破一兩個小洞也是不足為奇，不過多虧了它們的破舊，才能讓我感受到無比柔軟的觸感，儘管外表不好看（作為居家裝也沒有必要追求外表），但它們的舒適度是外出裝所不能企及的。

第三，以上兩點都是胡說。

不願換睡衣的原因只有一個，懶得換。

假如就算不換睡衣也會浪費洗滌液，就算外出裝更加舒適，只要還在我的忍受範圍內，那也沒必要多花力氣去換它。我列出前兩個原因的原因大概是想給自己的懶散找個借口吧，但是又沒有人來責備我。為了反駁來自自己的可能的責備，多列出兩個堂而皇之的理由矇混過去——

我究竟在擔心什麼呢？

先化妝還是先換睡衣是因人而異到哪怕出現相反的答案，也不會有任何人產生反感的地步的問題，如此因人而異的問題還有回答的價值嗎？連回答的價值都讓人懷疑的問題還有提出的價值嗎？價值，也就是意義、目的、益處，所有人都追求這種東西。或者說所有人都追求的東西，這個抽象概念被概括成了價值。

沒有價值的事不值得一做，沒有價值的問題不值得一答。我可不是那種會對所有人都認為無價值的東西窮追不捨，獻出寶貴的光陰甚至性命的人。

沒有意義的問題就隨它去吧。

可我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種問題呢？

也許是早晨從睜眼起就籠罩四周的起床氣使然吧。

我把被子攤在床上，拉開暗黃色的花邊窗帘，打開不鏽鋼月牙鎖，推開玻璃窗，和往常一樣深吸一口氣，感嘆道：

明明還是早上，天就這麼刺眼，真是不錯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