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斯亞大人……
彷彿沉入水中的窒息感。
薩頓，大人……
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說話，但他聽不清楚。
伊魯，伊魯——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不是又失敗了嗎。那種東西，不是我們想要的東西啊，可惡。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腳步聲遠去了，光源也消失。雙眼好沉重，他無法睜開。
伊魯，不要急，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力斯亞大人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伊魯平靜下來，他的氣息漸漸平穩，伊魯慢慢睜開了雙眼。
這是……在水中？
伊魯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又聽見力斯亞的聲音。
“沒關係的伊魯，放輕鬆就好。”
可這是在水裡啊，力斯亞大人，就算是伊魯我，要怎麼在水中……
氣泡從眼前飄過，伊魯感到奇怪。他並沒有在呼吸，但似乎也沒有關係的樣子。
“現在這情況，不管怎麼說都是糟糕到極點啊。”力斯亞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看起來像是貼在什麼東西上面。
這讓伊魯注意到自己的處境。他被困在一個有着蔚藍光色的透明的東西里，軀體無法動作，也沒有辦法說話，他的意識，或者說對自己的存在的感知，都正如他沉入湖水中那時一樣，正漸漸消失……
“不要睡，伊魯，陷入沉睡的話，可能就醒不過來了。”力斯亞低沉的聲音彷彿就在耳邊，伊魯一下清醒了過來。
伊魯試着張開嘴，但他什麼都做不到。
“是強制沉睡。將個體的時間停止，陷入休眠，會使人無盡地沉睡。這種東西，竟然在普尼陸……不過不用擔心，至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事實上，我想你們是被在這裡的什麼保護着的。但是……”力斯亞退後着離開伊魯，走向他對面的水晶柱，輕輕哈氣，然後用手將霧氣擦拭掉，“這可真是棘手得很。看來只能靠薩頓他們了。”
伊魯艱難地睜着眼。在他周圍，四處都是困着沉睡的孩子的水晶石棺。
·
“……剛剛，那是什麼？”
米歇爾問道，聲音顫抖着。
“你們……都看到了，是吧？”斯考特盯着魯思海灣角的上空問着，“那不是幻覺對吧？”
“那就是妖精？妖精的影子？”盧克也很驚訝，“但是……”盧克將撲入懷裡的小女孩緊緊抱住。但並沒有“妖精之手”將他懷中的孩子奪走。
“……伊，娃？”斯考特注意到了那個女孩，“不對……”
“伊娃？不是哦，”盧克覺得莫名其妙，他牽着旁邊的小女孩，“這孩子叫伊芙。”
“……太像了。”斯考特皺着眉頭打量小女孩，“這孩子是哪來的？”
“老大撿的。”
“斯考特大人，是在三年前的那場火里，被商會會長撿回收留的孩子。”薩頓解釋道，“而且伊芙這個名字……我之前，在伊娃那裡……聽到了。”
“三……”斯考特愣在了那裡。
“怎麼回事？那場火災里活下來的孩子有兩個嗎？”代替斯考特，米歇爾驚嘆道，“而且這不是長得一模一樣嗎，是雙胞胎的姐妹兩人？”
“不是，你們在說什麼？”盧克茫然地看着幾人。
“三年前，斯考特大人從大火中救出了一個小女孩，那孩子叫伊娃，和這個孩子長得一模一樣。”
“這可真是令人吃驚。”盧克感嘆着，“要是能見到就好了，伊芙還有家人在的啊。”
“你們是想把這孩子帶走嗎？”斯考特問道，“伊娃現在在領主館，姐妹兩人明明這樣相近卻彼此不知道對方的存在，這種事情怎麼能接受。把這孩子交給我吧，在領主館總比跟着商隊四處奔波得強。”
“你還真是敢說呢，斯考特大人。”
一個看起來高貴傲慢的女人走了過來，她招了招手，伊芙向她跑過去，躲在她身後。“在那被妖精之手掌控了八年的密魯思安嗎？”
“歐琳娜……”
歐琳娜厭惡得向斯考特態度惡劣得說道：“我才是想說，把另外一個孩子交出來。比起待在密魯思安這種地方，還不如跟着我的商隊。我會把她們到安全的城鎮或者哪裡的村落，遠離妖精之手的詛咒，平安地活下去。”
“我和前任領主可不一樣，”斯考特行了個禮，“我會查明妖精之手的真相，找回失蹤的孩子們。”
“就憑你？”
“畢竟我不像居無定所的行腳商人，我居於密魯思安，身擔此處領主，負責此地平安，可沒辦法那麼自在地說走就走，埋藏線索，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輕慢地對待百來個孩子的生死。”
“……哼，口齒倒挺利索。”
“比起那些啊，不能辦點正事嗎。”一直沉默的瑪克辛開口道，“你們也看到了吧，剛才那東西。”
瑪克辛走向歐琳娜，繞過她，停在伊芙的面前。
“小姑娘，剛才的那個，你看到了吧。”
伊芙向後縮了縮，怯怯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歐琳娜嘖聲，將伊芙庇護在身後。“喂，你什麼人。”
“你，”瑪克辛只是眯起眼睛，注視着懵懂的女孩，“認識她嗎？”
伊芙咬着手指，翡翠色的眼閃動着。“嗯。那是，母親大人。”
“……母親？”不只是斯考特一行人，連歐琳娜也顯出驚訝。
“嗯，母親大人。”伊芙天真地說道。
“斯考特大人。”
瑪克辛起身退到一旁，而斯考特也明白過來，揮手讓侍衛圍起了歐琳娜。
“歐琳娜夫人，我在此認定伊芙是妖精之手的重要人證，以我密魯思安領主的名義，我要將她帶回問話。希望你配合。”
歐琳娜臉色格外難看，她狠狠地推開旁邊的侍衛。“隨你吧，領主館的新人小子。”
“這可真是，今天要挨訓了。”盧克吐吐舌頭追上歐琳娜，回去車隊中。
斯考特示意了下，侍衛中有人去跟着商隊，而之前去取車的侍衛也趕到了。
“那麼事不宜遲，我們先回去一趟吧。取得的信息也需要再進行整理。瑪克辛小姐，拜託你了。”
·
“伊芙，能跟我們說說那位母親大人嗎？”
薩頓緊張地向小女孩問着。他儘可能地控制語氣，不讓伊芙感到不安。但實際上薩頓才是感到不安的，斯考特他們倒還好，歐琳娜正在旁邊用可怕的眼神盯着他，讓他難以平靜。
“母親大人，紅色的母親大人，在卡林帕的屋子裡。”
“哼，這種話。”歐琳娜冷哼着，“領主大人就這麼喜歡小孩子的夢話嗎，這孩子的母親早死了，剛生下她……她們不久就出了意外。”
“那真的是伊芙的母親嗎？”瑪克辛無視歐琳娜問道，“母親大人長什麼樣子？”
“紅色的，美麗的，”伊芙張開手臂，“這樣大——大的。”
“伊芙是什麼時候見到的呢？”
“房子燒起來的時候，”伊芙說著，“伊芙去找卡林帕，母親大人在屋子裡。伊芙一直都想見到母親大人，母親大人抱着伊芙，一直在說對不起。”
“小伊芙怎麼知道那是小伊芙的母親呢？”米歇爾好奇地問，“小伊芙有見過母親嗎？”
“因為她一直在說‘好想見到’——是母親大人來找伊芙了吧！卡林帕說過的，伊芙是好孩子的話，母親大人就會回來的。因為伊芙一直是好孩子，所以母親大人來見伊芙了。”
女孩對此深信不疑。絲毫不懂得大人們複雜的心情，伊芙那樣天真地說道。
“伊娃呢？”斯考特向侍女問道。
“伊娃小姐還在睡着。”
“先帶伊芙去休息吧。”斯考特看了眼歐琳娜，“那麼歐琳娜夫人，您如何打算呢？”
“盧克，回去了。”歐琳娜起身，冷冷看着斯考特，“就姑且看看你能做到什麼程度吧。不過我們可不像領主大人這麼悠閑。五天，如果妖精之手沒有進展，你要把伊娃也交給我。”
“伊娃就不勞歐琳娜夫人費心了，依我看，您這樣忙着趕路的話，現在離開也沒關係，伊芙小姐我們會好好照顧的，和她的姐妹一同。”
歐琳娜不屑地哼聲，和盧克走了出去。
“還真是可怕的人啊。”一直等到兩人的腳步聲消失，薩頓幽幽感嘆。
“別管她。伊芙的話，薩頓先生，瑪克辛小姐，你們怎麼看？”斯考特很不滿的樣子，大概也看不慣歐琳娜的傲慢。
“……大概是把出現的妖精當做了母親吧。”瑪克辛喝着已經涼了的茶水，皺了皺眉頭，侍女忙撤下茶壺換了新的來，“不必在意描述的準確性。假設那種現象確實存在過——在那場火里，出現了紅色的妖精。說起來關於那場火災的調查，好像說起火原因不知吧。”
斯考特攤開手。“我們沒能找到線索——就算有，也被火焰一起燒成了灰燼。”
“整個區域都毀於一旦，在室內的小伊芙卻毫髮無損地活下來了——和那個‘母親大人’在一起。”
“而且那個妖精的話也是……說起來伊芙好像都沒有提到過伊娃。”
“這個的話伊娃也是。”斯考特疲憊地后靠向椅背，“還有個姐妹什麼的，這種事從來都沒聽她提起過。不過撿到她時候也是一樣的，那孩子一個人站在起火的院子里，那麼大的火，只是身上有些髒亂。真是不可思議的兩個孩子啊。”
“總而言之，妖精對於妖精之手的事件來說恐怕不是古老的傳說那麼簡單，‘妖精的尾巴’密魯思海灣角上出現了妖精的影子，我們都看到了。而三年前的火災中妖精出現在了那孩子面前，她們還進行了交流。”
“看來不是一場單純的火災啊，”斯考特拍了下手，“那麼乾脆去看看吧，火災后的廢墟。因為之後也有流言說妖精降臨了那片土地，所以現場一直沒有動過，應該還是保留着原樣的。”
“現在去嗎？”
“不，再怎麼說也……”
“今天就先休息吧，斯考特也需要時間去調查，我們明天再去。”瑪克辛說道，“頭腦不清醒地去做事情，也不會有什麼收穫。”
“那可真是得救了。”斯考特揉揉鼻子，他的狀況其實不太好，“那麼幾位先去休息，關於密魯思海灣的事，我也會去查一下。”
“啊，關於那件事，”薩頓叫住斯考特，看了眼瑪克辛，瑪克辛點頭示意，“斯考特大人，其實我們從依塔斯西卡出發時，是在離海岸線很遠的地方。”
“哦，馬庫斯野盜團的船嗎？報告里是有在陸地上造船的說法。那個怎麼了嗎？”
“在那之後，海水涌了過來，越過海岸線，上到里岸。”薩頓說著，“大概馬庫斯他們本來是打算那樣做的——像我們出發時那樣，藉著漲潮時候大量湧上陸地的海水，從遠離海岸線的地方，駛入海里。”
“馬庫斯野盜團？”斯考特摸着下巴，“好的，我會去查查看。”
斯考特也離開了，三人圍着桌子，薩頓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又欲言又止。
“沒有別人在，有什麼事情說吧。”
“啊，瑪克辛小姐……”薩頓還有些猶豫，“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但是……我在伊娃身上看到了大概是碎片的光。”
“小伊娃？”
“我不知道。伊娃如果是的話，伊魯應該早就發現了才對。”
“火災中倖存的少女，”瑪克辛看着關於火災的記錄，“奇迹般的生還嗎。慢慢來吧，總之先找到伊魯，解決妖精之手。薩頓，你還有聽到什麼嗎？”
“……我不太記得清楚了。但是，我想伊魯目前還沒事，他好像在很安全的地方。不過……”薩頓走去窗邊，看着天空，“那首詩，似乎還有後續，只是星在沉默，不肯告訴我。”
“是嗎。密魯思海灣的暗門和妖精降臨的土地。”瑪克辛也累了的樣子，把記錄文件隨手放在了茶几上，“真是，很麻煩的樣子。”
不過，也只能去做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