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住呼吸，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跳得很快，咚咚咚的，就像是用力擂響的鼓點一樣。
她像是在撫摸一件精緻的瓷器，撫上我的面頰，指尖微涼，吐出的香氣緩緩滑過我的耳根，我腦中一片空白。
“好像腫了誒。”
我等了好久，然而想象中的那種柔軟並沒有出現，右眼卻突然一陣疼痛，她的手指輕輕碰了碰那裡。
“疼么？”
“疼。”我微微睜開眼。
“怎麼好像你也很疼似的。”看到克萊爾的神色，我輕笑了下。
“不是不許你睜開眼嘛！”她生氣了似的一下子就抽開了扶在我臉頰上的手，撇過頭。
沒來由得感覺心裡空落落的。
“別生氣嘛。”我眨了眨眼，現在才感覺視線變得有些模糊，可能還是剛才那一拳挨得不輕。
“哎呀，我好像看不太清楚了。”我嘴角挽起一絲弧度。
“這麼嚴重！”她果然又撲了上來，“讓我再看看，”小心翼翼地趴在我的眼前。
“好啦，你再看多久也沒用。”我露出一絲壞笑。
“你是不是故意這麼說的！”她反應過來，“騙我！”
“看不清了是真的……”我誠懇地回答，輕輕擦了一下右眼紅腫的眼角滲出的眼淚。
“這麼嚴重，”她哭喪着臉，“你會不會瞎掉啊，以後就戴那種獨眼海盜一樣的眼罩……不行太丑了。”竟然還在嫌棄。
“要不要去醫院？”她擔憂地說。
“沒事，”我搖搖頭，感覺右眼有些充血，但是左眼問題還不大，“我回家處理一下，上點葯就好了。”
“回家啊，”她像是有些低落，“確實，都這麼晚了……”
“今天看來是去不成神廟了，”我看了一眼山頂，已經沒有了火光，“下次吧，下次我陪你去。”
“下次……”
我才意識到，其實我們才見過兩次。
“我幫小公主先把她的水晶鞋穿好。”
“才……才不是什麼小公主呢！”她的臉有些紅，“再說這也不是水晶鞋啊！”
怎麼會有女孩子不想做公主的呢？
有的話那一定是想做女皇吧。
捧着克萊爾的小腳丫，很涼。
“你的手腳好涼啊。”我輕輕握住，希望能多傳遞一些掌心的熱量。
“鞋子好像有點大。”她皺着眉，有些煩惱。
“沒辦法，”我蹲跪在地上，幫她系好鞋帶，兩隻很好看的黑色蝴蝶，“這都已經是最小號的了，你的腳也太小了些。”
“哼，”她像是不高興般地撇過頭，然而我能看到她嘴角勾起的弧度。
“下次給你換一雙合適的。”
“下次，下次，全等下次。”她賭氣地嘟起嘴，“你說的哦，不許反悔。”
“我說的，”我蹲在地上，轉過身背對着她。
“幹嘛？”
“沒看過豬八戒背媳婦？”
“好啊，終於承認自己是豬了！”
她有些猶豫，我轉過頭看向她。
“怎麼了？”
“你眼睛都那樣了，看得清路么？”
“看不清。”
“那你還敢背我！”她瞪圓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我背着你，你給我指路嘛。”
“不怕我給你指的往坑裡跳？”
“那我就拉着你一起。”
“那你也是給我墊背的。”
“快點，”我蹲得腿都有些麻她才跳上來。
之前抱着克萊爾的時候就覺得她好輕好輕，現在更是，就感覺像是背着一隻洋娃娃一樣，很乖巧地貼在我身上。她的小腦袋輕輕地搭在我的肩頭，我能感受到耳邊緩緩撫過的溫熱的氣流。
少女身上獨有的那縷芬芳鑽入我的鼻腔，讓我貪婪地享用着。
“累么？”
“不累，你那麼輕。”還是要到大路上去找輛車。
“衛騰。”
“嗯？”
“你經常和別人打架么？”
“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看你處理傷口好像很熟練的樣子。”她的語氣里像是有些生氣，“不許打架。”
“沒有，”我笑了一下，“怎麼會，你看我這個小身板，也不像是能打的人。”
“可是那時候真的很嚇人……”像是回憶起來剛剛發生的事，她的聲音變得很弱很弱。
“衛騰，”
“又怎麼了？”
“你很喜歡音樂么？”
“倒也不能算吧，藝術方面涉獵的比較多。”想起那個時候克萊爾拉的小提琴，我確實很陶醉。
“那你最喜歡什麼？”她好像很感興趣。
“畫畫吧，”我思考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
“衛騰。”
“怎麼這麼多問題。”
“嘿嘿，”憨憨的笑聲，“我也想多了解一下你嘛。”
“咱們才見過兩面哦。”她像是提醒我，語氣中又帶着一絲炫耀的意思。
“是啊，才兩面就忽悠得我呼哧帶喘地背着你了。”
“那你放我下來！”
“不放！”我嘿嘿地笑了一聲，托着她的手輕輕捏了捏，她的屁股真小，嘿嘿。
“捏哪呢！”一拳砸在了我的頭頂，“衛騰，大色狼！”卻沒有掙扎着往下跳的意思。
“才見過兩面啊。”
“可我覺得咱們好像認識了好久一樣。”
“你是在學賈寶玉么？”她模仿着那個腔調，“‘這個妹妹我曾見過。’”
她趴在我的耳邊，對着我的耳朵輕輕吐了一口氣，溫熱的氣流緩緩鑽進我的耳蝸，我感覺渾身上下都變得火熱了起來。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像是疑惑，卻又帶着不安。
“……”
“怎麼不說話？”
“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被你施了法。”我儘力轉過頭，正好對上了她的眼睛，“你不會真的是巫女吧？”
“千年老妖的那種。”
“你才千年老妖！”她生氣似的迅速甩過頭，“不會講話可以不講！”
對付過了這個話題，實際上我心裡也不清楚。
因為至今，我仍認為存在世界上最美好的容顏。
終於到了馬路上，已經是後半夜了，路上的車明顯少了很多。今天運氣不錯，之前的那輛車沒有被別人開走。
“這是什麼？”她又好奇地問道。
“共享無人駕駛汽車，”我給她拉開門，“公主請——”
她鑽進車裡，像是個好奇寶寶一樣到處看，到處摸，“不用人駕駛誒，好厲害。”
“可是怎麼交錢呢？”她還挺有經驗。
“掃個臉就行。”我坐在她旁邊，仰起頭對着車頂吊著的的攝像頭眨了眨眼，車前的擋風玻璃上瞬間就出現了一個藍色的光屏，上面有我的照片。
“去哪？”我猶豫了一下，“要不……”
她看着我的一雙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要不……”我還是有些猶豫，不知道怎麼開口。
“快說！”
“要不先去我家吧。”
“衛騰！”她像是觸了電又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下子彈了起來，腦袋還撞到了車頂。
“衛騰！”她縮在角落裡，與我拉開一大段距離。
“你想幹嘛？”她語氣裡帶着警惕，甚至還有一些失望。
“沒想到你也是這種人。”
“不是……”我連忙解釋，“是太晚了，你看都後半夜了，”我掏出手機給她看，“是你說的你是溜出來的啊，我怕你回去被發現……”
她看了我的手機，神色卻變得古怪起來，像是看變態一般的眼神，在我和我的手機屏幕之間來回掃視。
“衛騰……”像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話，她的眼睛都緊緊地閉了起來，不忍心再看我的樣子。
“怎麼了？”
“你是不是煉銅啊？”
“為什麼這麼問！”
“你屏幕里的這個女孩是誰！”
“是我妹妹……”我有些無奈，這姑娘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些。
像是鬆了口氣一般，克萊爾拍着她平坦的胸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妹妹就好，妹妹就好……”突然她又警覺起來，“你說的妹妹……是親妹妹吧？”試探性地問道。
“是——”我無奈地拉長聲音。
“變態！”
“又怎麼了？”
“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放過！你個禽獸！”她雙手環抱在胸前，裝出一副義憤填膺地樣子。
“……”
“咱們這想象力是不是太豐富了些……”我頓了一下，“不是，你這小腦瓜里都裝了些什麼啊！”我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嘿嘿，”她吐了吐舌頭，“衛騰……”又變得很猶豫，甚至感覺有一些害怕的樣子。
“又怎麼了。”
“你不耐煩了！”
“我……”
“現在就不耐煩了么？”她抱着自己，“果然，克萊爾被討厭了。”
“……”
女孩果然都是惡魔，沒有一個好擺平的。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家裡一個惡魔，出門還能遇到一個惡魔。
“……”
“怎麼不說話！”
“我在想要不要直接把你捆起來算了。”我頓了一下，“再把嘴巴封上。”
“你還有暴力傾向？好這口？”
“……”
解釋不清了。
這姑娘怎麼好像什麼都沒見過的樣子，但是怎麼感覺啥都懂？她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啊？
她說自己是溜出來的。
是從哪裡溜出來的呢？
真的是，讓人好在意啊。
“衛騰，我還是要問你。”像是下定了決心。
“說。”
“你以前都是這麼約姑娘回家的么？約過多少個啊？”她伸出手指，“五個？是不是少了點？”
“……”
“我這長相，像是姑娘們喜歡的類型么？”我哭笑不得地指着自己的臉。
“不像。”她搖頭，“像豬頭一樣。”
“不會說話你可以不說。”
“嘿嘿，”她卻像是鬆了一口氣。
“我是說，你這麼晚回去不會有問題吧？要不要等明早？”我扯回話題，“你能走路么？”
換上了鞋也不代表克萊爾腳上的傷就好了啊。
她搖搖頭，“沒事的。”
“要不還是先回我家，我妹妹也在的。”
她的手指輕輕點在我的嘴唇上，卻已經湊了過來，另一隻手輕輕放在我的胸口，我能感受到她小手的溫度。
“還太早了喲，”俏皮地眨了眨眼。
狹小的車廂里，少女的身姿幾乎是趴在了我的身上，我能聽到她的喘息聲，還有那淡淡的芳香。
“就開到那個廣場上吧。”
“之後的路呢？這麼晚了我還是送你回去吧。”我不太放心。
“想什麼呢？”她敲了一下我的腦袋，“之後你就下車，我在自己開回家。”
“你會開車？”
“不會。”她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很難么？”
“倒是不難……”與其說不難，倒不如說除了報上地名根本不用做其他操作。
“那就好啦！”她興奮地說，“克萊爾要自己開車咯！”
“好吧，”我只能妥協，“那我先幫你刷了臉，到時候會從我這裡扣錢。”
她輕輕點了點頭。
“下次還你。”
“都等下次了。”
“嗯，都等下次。”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眼含笑意，充滿期待。
下一次會發生什麼呢？
我揮着手，目送着遠去的汽車。
“下次，晚上我還在這裡等你——”我揮着手，向著那個方向大喊。
她肯定能聽到的。
2078年8月17日
衛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