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豆大小的汗水貼着我的臉頰緩緩留下，白色的襯衫黏在我的胸口，而在我眼前的正好就是一輛空着的汽車。
回來的時候，我的心情還是蠻忐忑的。道路不算通暢，即使立交橋已經架了一層又一層，層層疊疊的，整個城市都像個洋蔥一樣了；即使已經半夜時分，依然有一條線路堵成了臘腸。
我一手拎着從藥店買來的藥物，一手拎着那雙鞋——我甚至連讓智能機器人給我打包的功夫都沒有交了錢就拎出來了。車只能開到神廟附近，剩下的路只能徒步。我已經急不可耐，而且我的嘴角忍不住得向上揚，我也說不好為什麼，只是忍不住去想，她穿上鞋子會露出怎樣的笑容。
那一定會是一個非常非常讓人欣喜的笑容。
這雙鞋並不貴，和薇薇的那些衣服鞋子比起來，甚至可以說很廉價了。這個姑娘看東西的眼光和她吃東西的品味一樣，一點都不帶挑的，看鞋也不知道看一雙貴一些的。
第一次的禮物，還是希望她能喜歡。
路很黑，來往的人也變得稀少了很多，畢竟這個時候已經跨天了。
她會不會還在那裡等我呢？
有沒有亂跑？
要是不小心被別人帶走了可怎麼辦？
越想越是焦急，腳下的頻率更快了。
“克萊爾！”遠遠地，我看到了那個明亮的路燈下的那個身影。
小小的，蜷縮在木椅上，雙手抱着膝蓋，腦袋深深地埋在裡面。
還是那一條純白的長裙，燈光下顯得有些亮眼。
然而在她身前卻站着一個穿着黑色夾克的男人。
“喂，小姑娘，別不理人啊。”那個男人嘴裡叼着香煙，雖然是背對着我，但我依然能看到那滾滾上升的濃煙。
抽煙的品味都那麼差。
“這麼晚了，要不跟我回家？”那白煙還在升騰，“嘿，我家床可大可舒服了。”笑聲簡直是刺耳。
“這裡又沒別人——裝什麼清高。”他竟然敢把手伸向顫抖中的克萊爾，“喂，回答我……”
“不好意思，”我的手已經扣住了那個男人的手腕。
“她是我帶來的。”我的聲音很平靜，甚至還帶着笑容。
“你是哪冒出來的臭小子……”他把嘴裡的煙吐掉，我的一拳就已經砸在了他的面門上。
“滾。”我確定我面帶笑容。
“滾。”我微笑着，笑得很開心，聲音很平靜，“別讓我說第三次。”
“切，”那個男人捂着臉從地上爬起來，我才看清他的樣子，半邊還有個刀疤。
“好小子，你給我記着。”他居然又瞥了一眼我身後的克萊爾，轉身就要走。
“我讓你走了嗎？”我笑着說。
“你小子不要欺人太甚……”
“我說的是，滾——”為防他耳背，我特意加大了音量拉長了聲音。
“衛騰，”身後有一隻小手拉住了我的衣角。
“沒事的，克萊爾。”我沒回頭，只是拍了拍那隻小手，然後很自然地用力握住。
真是的，怎麼能那麼涼。
“我的意思是，請你攢成一個圓潤的形態，”我思考了一下，“就是從上下左右不管哪個角度看都是同一個形狀的那個樣子。”
“聽不懂么？”
“聽不懂我可以教你。”我走到他面前，眼睛看着他。
他一拳砸在我的右眼，而我也膝蓋頂到了他的小腹。
還挺疼。
我擦了擦右眼滲出的眼淚，拍了拍臉頰，看着眼前佝僂着身子的男人。
“不會滾的話我可以幫你。”
“你是不是瘋了？”
“或者……”我話沒來及說完，克萊爾又抓住我的手了，這次是兩隻手抓了上來。她的小手好涼。
“衛騰，我……”我心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沉了一下，連忙轉過頭。
我轉過頭，看到的是她紅腫的還滲着血的腳掌。
“趕緊離開我的視線，”我背對着男人，“別等我反悔。”
“對不起，沒嚇到你吧。”等那個男人走了后，我蹲跪在長椅前，輕輕摟住克萊爾還在顫抖的身體，好小一隻，我感覺我單臂就能摟過來。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她靠在我懷裡，小腦袋枕在我的胸口，我能感受到她的小鼻子在我的胸前蹭了蹭，還有些抽泣。
還好我選對了，還好我找到車了，還好我回來了。
還好她還在。
“沒……沒有，”她輕輕搖着頭，顫抖的身體慢慢平靜下來，哽咽的聲音也漸漸消失，我一直摟着她沒有鬆手。
“衛騰……”
“嗯？”我輕撫着她瘦弱的背脊。
“我好害怕……”
“不怕，我回來了。”
“你去哪了，怎麼這麼慢。”她聲音有些委屈，“太慢了，太慢了……”小拳頭輕輕敲着我的肩頭。
“去給你準備驚喜了。”我慢慢放開摟住她的手，從背後神秘兮兮地掏出那雙小洋鞋。
“喜歡么？”我得意洋洋地看着她的小臉，鼻子還是紅紅的呢。
“喜歡！”她的眼睛一閃一閃的，然而卻嘟起小嘴，輕輕地哼了一聲，撇過臉，“不行，還是不開心！”
“那……”我眼珠轉了轉，“那怎麼辦才能開心呢？”
“我不管！我不管！太慢了……”她的眼眶又紅起來了。
“不許再把我丟下了。”
“好。”
“不許讓我一個人。”
“好。”
“不許自己跑掉。”
“好。”
“能不能換個詞，好敷衍。”
“好。”
“討厭你！”
“好。”
她瞪着大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衛騰！”
“嗯？”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傻掉了。”她的小手拍着那平坦的胸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那我要是真傻掉了怎麼辦？”我笑着問。
“真傻掉就把你賣了！”
“賣給誰呢？”
“賣給屠宰場！豬肉一定很值錢！”她惡狠狠地，“衛騰，大笨豬！”
“賣了的錢呢？”
“買吃的！”她的眼睛裡彷彿有一顆一顆的小星星在眨眼睛，“買好多好多！”
“嗯！吃得好胖好胖！”
克萊爾的兩彎小細眉都立了起來。
“衛騰！”
“在！”
“再說我會胖！”她揮舞着小拳頭。
“克萊爾會吃胖！”
“打你喲。”
一個壞念頭突然從我心底升起。
“克萊爾。”
“嗯？”
“我傻掉了就把我賣了，那我現在沒傻怎麼辦呢？”
她小臉皺起來，真是可愛。
“沒傻怎麼辦呢？”她皺着小眉毛，斜視着我，好像還真在盤算着什麼。
“那還是要把你弄傻掉比較好。”
“就不能饒過我？”
“不能！”
“哦。”我站起身，轉身就要走。
“喂！”
“幹嘛！”
“你要去哪……”她的聲音在顫抖，我的心臟也跟着沉了一下。
“不去哪，哪也不去。”那個壞念頭直接被我打消了。
“討厭你……剛剛答應我的。”她拉着我的衣角，帶着哭腔。
“對不起，對不起。”
“不許再說對不起！”
“好。”
夜空中，繁星閃閃，夜空下，熒光點點。夜色很沉，行人很少，除了盛夏的蟬鳴，和一縷晚風的輕撫幾乎沒有別的聲音。
真是安靜，真的好想好想就這樣一直安靜地呆下去。
“得先處理一下傷口，可能會有些疼。”我坐在她身邊，把她的小腳放在我的大腿上，“忍一忍好不好？”
“會很疼么？”她怯生生地問道。
“就一點點，我保證。”我從袋子里掏出酒精棉球和紗布。
“要是很疼怎麼辦！”她嘟着嘴皺着眉。
“要是很痛你就打我，有多疼就打我多疼。”
“你說的哦……”
我趁她說話的功夫酒精棉球就摁了上去。
“忍一下，忍一下。”我迅速地用棉球輕輕地擦了一遍。
“真是的！疼死啦！”她咬着嘴唇，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
“好了好了，沒事了。”我迅速地塗上藥裹上紗布，所幸及時，傷口還不嚴重。
“真是的，裹得那麼丑。”她抬起小腳丫看了一眼，皺起眉毛，很嫌棄的樣子。
“要不我拆了咱們重新來一遍？”
“別，很疼的。”
她突然撲了上來，趴到我面前，嚇了我一跳。
湊得很近，近到我能依稀嗅到那熟悉的清香，淡淡的，讓人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路燈彷彿很識趣一般，變得黯淡了許多，昏黃的燈火下，點點螢火在周圍遊盪，穿梭在翠綠色的草木之間。零星蟬鳴，時而鳥飛，空無一人。我仍能看清她白皙嬌嫩的肌膚，彷彿還能看到她瞳孔深處的點點星光。
好好看。
是一種讓人怦然心動的感覺。我的呼吸變得有些局促。
“別動，”聲音很輕柔。
我真的沒有動，就像是傻掉了一樣。
“閉上眼。”
“幹嘛？”
“閉上眼嘛，聽話。”像是哄小孩一樣的輕柔，又有些焦急的樣子，白皙的臉蛋上出現兩抹緋紅。
她的嘴唇好好看，紅紅的，像是熟透的櫻桃一樣，嫩嫩的。
真想咬一口。
咬疼了會哭的吧。
哭了會很可愛的吧。
嘿嘿……我真是個魔鬼。
“哦，”我很聽話，但是心臟卻跳得很快。
“不許睜開哦！”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慌張。
“嗯。”
“絕對絕對，不許睜眼！”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