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爱与责任
“真是的！为什么凡是我喜欢的游戏，莉她就是体会不到精髓呢！”
“而且明明是来做我的爱人的，却总是见缝插针地想提醒我玩够后就要去读书写作业，这不是扫我的兴吗！”
周一早上到了教室的时候，我还在心里想着这些难堪的事情，闷闷不乐。
其实，这几天我本来已经有点儿想要好好学习的意思了。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正二中布置的作业比一中容易得多，干嘛那么急着完成？
虽然今天面对课代表和班长的时候不会窘迫了，但我宁愿昨天玩个尽兴！
“杞人优同学！”
说曹操，曹操到，班长柳九突然来到我面前，一脸紧张的样子。
“班长，课代表还没来，你怎么先来了？我今天肯定不会拖欠作业啊！”
“不是，我是来问你一件事……”
她突然扭扭捏捏的，一张本来白皙的巴掌脸也红透了，什么意思？
“你和莉小姐，还有洛铃同学，你们三个，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呃……哪种关系？”
“哎呀就是！”她竟然着急地一跺脚，“你们不会是真的在早恋吧？”
“哈？早恋？！”
对对对，她不提，我差点儿忘记这个名词了。
四十多年前的桐国校园恋爱题材动漫里，困扰无数男女主角的一个致命的名词。如何让早恋“合法化”，也往往是这些故事里最重要的课题之一。
但是，这可是2064年耶！难道在这个开放的时代，学校当中还存在这种迂腐的规定吗？
说起来在天海一中的时候，从来没人问我是不是早恋，因为除了洛铃之外，根本没人追求我，我也没追求过别人。
而且即使是洛铃，在那样压抑紧张的学习氛围下，也没空每次下课都来找我，班里的大家也根本没心思关注这种事情。
“呃……”
面对脸几乎羞红成了富士苹果的女班长的质疑，我敢肯定——她是那种特别保守的女孩子，在这个问题上绝不会接受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就糊弄过去吧！
“没有啦，班长，我们之前都是说着玩的，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可是！上周五的时候，洛铃她突然来找我，说想请教我【恋爱的秘诀】啊！”
“啊？！”
我心里几乎是一万个耳朵上系着铃铛的神兽奔腾过来！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东西……”
班长说着几乎眼泪都快挤出来了，整个人也无力地瘫坐下去。
“哎班长，地上不干净！你别急，那真的只是洛铃胡说啊！她这个人，时间久了你就看清楚了，满口的胡说八道，任性妄为，不能够当真的！”
我赶忙把她扶起来，不停地解释着，同时心里还在咒骂着洛铃。
“可是……抱歉杞同学，我已经向教导主任举报了啊。”
班长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
“啊？举报？！”
“对啊，我想教导主任可能今天就会通知你们过去和他谈了……抱歉，但我觉得这是我身为班长的责任，不能眼看着同学堕落，所以——”
“关你屁事啊！”
我顿时抓狂起来，撇了柳九就往教室外跑去，想赶紧找到莉商量对策。然而，刚想敲开休息室的门，冷不防身后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叫住了我：
“杞人优——”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分辨出了这是谁的声音。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果然是一周前在开学典礼上啰啰嗦嗦讲了两个多小时的校长。
“校长好！您有什么事找我吗？”
“你早自习先不上，和我来一下。”
留着男士中卷发的男人温和地说道。这时我才发现，他虽然离远了看很年轻，但额头上其实已经有了深深的抬头纹，两鬓也已经各有一缕斑白。不过，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富有活力和磁性，就好像刚从某个乡村演唱会舞台上走下来的歌手一样。
“就我一个人吗？要不要叫上……”
我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休息室的门。
“不用，你先来吧！莉小姐我一会儿再单独叫她！”
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跟校长一起离开了教学楼，往行政楼走去。到了五层，校长办公室里，有两位特殊的客人似乎在等我。其中一人我曾偶然见过一次，就是教导主任，他站起来指着我向坐着的另一人介绍着：
“迪处长，就是他！您看……”
“知道了，你先回去工作吧！”
那人这样轻描淡写地回复他。
“好的！”
于是教导主任恭恭敬敬地离开，校长室里只剩下三个人：我、校长，和那位被称呼为迪处长的领导。
我坐到沙发上，不由得胆战心惊。恐怕，这是我毕生从未见过的大场面。
“你就是杞人优？”
迪处长似乎明知故问。
“对！您是？”
“这位是市教育部门来的迪处长，他想了解一下你和莉，以及洛铃的事情！”
我听完校长的介绍，心中更加惊惧。
“这个，迪处长您好，关于我们的……”
“你叫我迪老师就行了！”
不料头发灰白的男人毫不客气地打断我，用严肃的口吻说道：“接下来你不用说，我说，你回答！”
“好……好的！”
我觉得连自己的呼吸都紧张起来。
“第一个问题，你们三个人是不是在谈恋爱，或者说有任何暧昧的行为？”
“这个……”
“杞同学，你如实回答就行了，不用紧张。”
这时校长按了一下我的肩膀说道。
“好的！这么说吧，莉她是我的未婚妻，因为她是一个机器人，她被买来时就是这样设定的。至于洛铃，那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不过！我们都没有在校园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请您相信！”
“可以相信吗？惠校长？”迪处长对校长使了个眼色。
“是的，就像我跟您说的那样，虽然这孩子到我们二中来上学没多久，但我认识他的父母，他们说他在大事上从来不撒谎！”
“哎，校长您认识我爸妈吗……”我吃了一惊，怎么没听爸妈说过？
“那么第二个问题！”
不料迪处长再一次打断我，他眼眶周围的皮肤虽然松弛，可锐利的眼神却如同年轻人，“你认为那两个女生，不管是机器人也好，人类也好，她们呆在学校，继续和你这样暧昧下去，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学业？”
“这个……”
“你如实回答！这是为了你自己的人生着想！”
这一次变成迪处长他自己来提醒我了……
“那，我只能说分心肯定是有的，有时候上课我还在想着莉，到下课的时候就算不去找她，也经常被洛铃围住，连作业都没法好好写……不过！这也不能说是她们的过错！是我自己自控能力不足罢了……”
我回想起上一周入学以来的种种窘况，不由得把实话说了出来。
可是，我真的不希望维持这种现状吗？这样说，似乎对我的期望不太有利的样子……
“嗯。”
听完我的回答，迪处长沉吟了片刻，便开始了所有老师都惯有的那种语重心长：
“杞人优同学，你很诚实，也很上进，我看得出来你现在确实已经陷入了早恋当中，并且已经对你的学业造成了一定影响。洛铃同学我会再单独找她谈，至于那位机器人辅导，莉！惠校长，还是我跟你说的那样——没有这个必要！你们平安二中如果也想配备机器人辅导员，我们省里的学校都是统一有固定的合作单位的。虽然以前没有给你们配额，但是你应该做的是向上级申请，而不是图个小便宜，用学生家里的伴侣型机器人代替，这算个什么样子？要不是我这次偶然巡视到你们学校，听到你们学生来告状，你打算瞒我们多久？”
“这……抱歉，是我想错了！”
校长说着站起来鞠了一躬。
“你的【惠生】理念其实是很不错的，就跟你的为人一样！不过，有些事情还是欠考虑。大胆创新可以，但不能不先通知一声，自作主张！这次，就这样算了！我也不会向上面反映。但是，如果其他学生的家长知道了，闹起来，说咱们这儿学风不正，你怎么办？！所以，你应该把这个机器人换掉，让她回家去——”
“怎么会呢！”
我忍不住站起来嚷道：“莉她很能干的！家长们怎么会闹呢？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我们同学，莉作为辅导员绝对是称职的！她的功能也绝对比以前天海一中里的连路都不会走的铁废物要多！”
“她就是功能太多了！”迪处长瞪着我敲了一下桌子，“作为学生，要专心致志！只有专心，才能学到真知识，才能报效家庭，报效社会，报效国家！你看看你这没礼貌的样子！是不是想着她，太过出神了，连在师长面前自控都忘了？”
“可是，她是我的爱人，我想着她，难道不应该吗！你要是不让她出现在我的面前，有一天，我就想一天，也没法认真学习！”
“你这是胡闹！”
迪处长站起来指着我怒喝道，“她不过是个机器人罢了，你怎么就知道她是你的爱人？你怎么就知道她真的具有作为人的感情？这一切不过是个程序，而爱情……也不过只是一段记忆罢了！杞同学——杞人优同学！我劝你回去好好反思一下！惠校长，你既然认识他的父母，不妨劝劝他们，干脆把那个莉送回天使未来公司去，连家里也不要呆！免得坏了他们孩子的前程！”
“这……”
“你们不但要管我在学校里，还要管我家里是吧！”我也大发雷霆起来，“你说坏了我的前程，可是没有莉的前程，我才不要走！爱情才不只是一段记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就算等到【头发花白的那一天】，也不会忘记！”
说完，我哭着逃出校长室，并一路头也不回地跑下了楼，却不敢回教室，径直向校门外跑去。
X X X
真是的！这些大人为什么都这么任性！
自作主张地为你安排好一切，自以为是地为你确定真善美的标准，自命不凡地为你划分出世间种种事物的价值！
他们不过是想把我变成自己操纵下的傀儡而已！在他们眼里，只有按部就班、规规矩矩地在社会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费尽心思地讨好自己身边的所有人，才能说是成功的前程！
哼，他们自己也只不过是小丑罢了，这样的大人我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是真要学习，掌握先进的知识，我也绝不会做他们聪明的傀儡，我要自己做我人生的主宰！
“啊……”
但是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停下了脚步。
回头望去，离开学校大门已经在几十米开外了。可莉还在里面。
我一个人跑出来，却把莉给忘了。
为什么？
难道说，我真的也把莉当作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傀儡了吗？就算因为二中的围墙没有一中那样的通电铁丝网，我可以随便翻出来，但是我怎么能因为混账大人的一句话，就一个人逃走呢？
不行，他们夺不走莉，我也不会抛弃她！这些混账家伙，我说什么也要抢在他们之前把莉带出来！回到家里，就算他们通知爸妈再来训我，大不了我再以死威胁就是了！
我蹲下身子，悄悄朝学校大门摸去。那里现在有保安，但是从围墙翻过来，又不知道莉能不能做得到。
总之，先用公共电话通知她吧！幸好前天在家里的时候，一时感兴趣要了她终端的电话号码。
我来到学校外小卖部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掏出学生卡拨通了莉的便携终端。
“莉，那个……是我！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人优？这会儿不是还在上课吗？你怎么会……”
“是这样，出了一点事情，总之我被校长带到校门外来了，他说要去我们家做个家访，需要你一起去。”
“校长要亲自做家访？可是，爸妈这会儿也在上班啊，家里没人！”
“我已经打过电话给他们了，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你也赶快出来吧，不用通知任何人！”
“好的，我知道了！”
“呼——”
挂上电话柄，我长出了一口气。真是完美的谎言，就是不知道莉出来以后会不会接受真相，跟我私奔了……
噗噗！想到“私奔”这两个字的我，顿时自己也觉得有点儿羞耻，脸上发烫。杞人优啊杞人优，你才15岁，就想到这一步了？
其实那位处长老师说的很对。离开家庭，离开爸妈，你根本什么都不是，也不可能单独养活莉。甚至于，连莉本身都是爸妈买来的。
一次次地以死威胁他们，你的良心真的过得去吗？
毕竟，他们每天都要工作18个小时以上，晚上回来还要为你准备药品和早餐。他们生育了你，养育了你，你就真的一点儿回报也不打算给他们吗？
可是，学习实在是太累了，要想竞争过那么多人，也实在是太难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怎么可能忍受这么多这么漫长的煎熬，忍受十数年秉烛夜读的痛苦，忍受每一次考试前的提心吊胆和每天每节课的枯燥无味，以及那些堆积如山的练习卷和作业，一次次获得那样神话般的分数呢？
这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吗！
如果我的父母生来是要我做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那他们就不是为了我好，还是只想要我做一次性用完就丢的傀儡罢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对不起他们的！
想到这儿，我又咬了咬牙，决心坚持原来的计划，以死做威胁让他们屈服。
绝不再上学了，绝不再努力了，也绝不再忍受了。作为一个人，他活着就应该享有自由！
哪怕是建立在寄生别人之上的自由……
于是我摸到校门前，一边避开保安的视线，一边偷偷向里面张望。
“莉怎么还不出来？”
正当我心里犯嘀咕的时候，忽然看到行政楼门前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熟悉身影。
是迪处长没错，还有一个人跟在他的后面，可能是他的秘书。他嘴里跟秘书嘟囔着：
“哎呀，现在的孩子，果然和以前一样，不但沉迷于早恋，也沉迷于电子游戏，喜欢幻想！年纪轻轻就开始说什么【满头白发也绝不忘记】这种令人羞耻的台词，真是没法说了！”
“这都是正常现象，您也不必太过在意！”
“下周我非得再来二中一趟不可，集中解决那个叫杞人优的学生的问题，顺便再开个全校大会，就是不点他的名，也得让所有学生有点儿警惕性！”
“您不要太累着了！”
“这都是为了学生们的未来着想！”
“哼，还为了我们的未来，你这讨厌的无情鬼，赶紧滚吧！再也别回来！”
我偷偷朝他“呸”了一口。但是当我下意识地扭过头时，却正好看到莉从教学楼门前跑出来。
草，他们两个要碰上了！
我直接傻了眼，想赶紧跑到公共电话亭叫住莉，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如果现在冲出去，大概校门口的保安也会发现我，把我喝住。岂有此理，这怎么办呢……
“哎，你是……”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不该发生的碰头已经发生了。我还是听见迪处长的秘书对莉打了一声招呼，而莉也果然停下来回应他了。
“啊，您好！我是学校里的机器人辅导员！请问您是？”
“…………”
等了半晌，突然我发觉没有人回话。怎么回事？
“那个，请问您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怎么了吗？”
我疑惑地探出头去，发现那位迪处长老师正站在原地注视着莉，一动不动。他的秘书使劲拍他，可他就是愣在那里不说话，好像时间被凝固了一样。什么意思？
“你……”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抬起手指，轻轻地指向莉，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故人。
“我是初三二班的机器人辅导员——莉啊！怎么了，您认识我吗？”
“哒哒哒，哒哒哒哒！”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那上了年纪的男人如梦方醒，长出了一口气。
“唉……没什么，没什么，抱歉！”
说完，迪处长突然咳嗽了几声。他沉吟了片刻，转身对秘书说道：
“回去吧！小刘，咱们得跟惠生同志道个歉！毕竟，他才是这里的东道主，咱们擅作主张，还训斥人家一顿，不合适！他以前是跟我共事的，为了学生们着想才甘愿一直留在一线工作，更清楚学生真实的心理需要，我们还要向他学习呢！”
“哎，处长，为什么突然……”
看他秘书的表情，想必和我一样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事，回去，回去吧！”
说完，迪处长便莫名其妙地转身朝行政楼走去，并且步伐越来越快，秘书只好在后面小跑着追上了他。
搞什么鬼啊？怎么突然又装好人了？
“人优？！”
就在这时，我才回过神来，莉已经走到我面前了。
“你怎么在这里啊！校长呢？”
“啊，莉，事情其实是这样……”
我一时想不到别的辩解手段，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实话都交待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
没想到莉会如此生气。
“人优，我是你的爱人，不能看着你堕落，所以，不可能同意私奔的！”
“我知道，莉，可是，那个迪处长说要把你赶回家，甚至要把你扔掉呢！”
“那！我相信爸妈应该不会同意的……”
似乎是见我有点儿胆怯了，莉顿了顿，又恢复了平时温柔的口吻：
“人优，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作为你的爱人，我也绝不会背离你！但是，我们不能这样子做事，你明白吗？”
“可是……”
“你要相信爸妈，相信我，相信一切爱着你的人们，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我们愿意！”莉抓起了我的手，尽力安慰着我。
“好吧……”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莉的话有什么说服力，心里的不忿也并没有完全下去。但是，如果连她的话我也听不进去的话，我真不知道还可以找谁诉苦了。我总不能像反驳那个迪处长一样反驳她。
只因为她是我梦寐以求的爱人……
“人优！莉，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女声惊醒了我们，竟然是洛铃跑过来了。
“我找半天找不到你们，从教室窗户看到你们在这里，难道你们想私奔？！”
她说着鼓起脸，掐起了腰。
“先说好，本小姐可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这是作弊！而且，这对于你来说是自甘堕落！我作为你的爱人，也不会允许！”
“哎呀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悻悻地绕开她，朝校园内走去：“我和莉说会儿悄悄话而已！莉，我们走！”
“人优……”
“还想骗我？哼哼，其实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故意装的而已！人优，其实你已经很讨厌这个假冒成你爱人的机器人了吧？毕竟她只是人类的奴仆，却要反客为主，事事管着你，这样的故障机器人还是扔……”
“什么人类的奴仆！你说话放尊重点儿！她是我的爱人！是我未婚妻！”
我忍不住回头怒喝道。
“你！”
正当我要继续对洛铃发作，好发泄之前心里蓄积的不痛快的时候，忽然看到校园里越来愈多的学生朝我们这里注意过来。糟了，忘记现在是下课时间，要是被围观就太羞耻了！
“风紧扯呼！”
我下意识地转身就朝教学楼跑去，也顾不得身后的两人了。
“喂！杞人优——！”
唉，结果还是把莉一个人给抛下了。
X X X
结果校长后来没有说什么，迪处长似乎也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莉成功地留下来了，我也暂时松了一口气。
大人们的事情，我才不想费心去考虑清楚。因为如果我设身处地地去为他们着想，代入他们的立场，说不定连我自己也会被同化，然后变得和他们一样冷酷、怪异与无情。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不应该代入对方的立场的，否则就会牺牲掉自己。
我现在有了这个信念。
但是即便有如此的智慧，对世事认识得再清楚，也抵挡不了身体所承受的疲乏。
回到家里，我就直接瘫倒在床上了，连卧室的灯也顾不得开。莉则是把家门关上，默默地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自从白天的事件发生以来，她就一直没有再说话，连送我回来的路上也是一言不发。
唉，她到底是对我灰心了，还是对洛铃的话感到愤怒呢？
我问她，她也不说。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以前以为，只要得到了梦幻中的爱人，所有的事情便会自然顺利起来，我便有足够的勇气、智慧和力量去面对生活中的一切。
但是，结果我还是这样的怯懦，这样的懒惰，这样的自私和没用。
面对可能把莉从我身边夺走的“大坏蛋”时，我并没有拔出什么勇气铸成的宝剑，只是想要没命地带她逃开，甚至仅仅是因为脸皮薄，害怕丢人就把她抛弃在原地……
我——真是太差劲了！
“呜呜，呜呜！”
我用被子蒙上头，忍不住偷偷哭起来。
结果还不是这样？
就算有了最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我也一样是个废物。
什么都改变不了，生活还是像过去那样乱七八糟。
我没办法回报任何人，没办法给任何给我快乐的人快乐，让他们安心！
我到底……该怎么做！
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害怕自己会失去自己的爱人！
不只是物理上的消失，更关键的是我的心中失去爱的真实。
如果我真的不那么爱莉，不能为她克服自己的缺点，不顾一切地付出，那么，就算她有一张天使般的二次元面孔，其实也只是一个让我感到陌生的三次元路人而已！
那样，我不就失去你了吗？
这种事，怎么允许！
“呜呜呜呜——怎么允许呢！”
“啪！”
突然，我听到清脆的响声，好像是卧室的灯被打开了。
我抹了抹眼睛，从被子里探出头，原来是莉。
只见她穿着一套“齿轮与熊宝宝”图案的睡衣，慢慢地走到床前，把我的被子掀开了一角。
“莉，你干什么……呜哇！”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莉就钻进了被子，把我挤到了靠墙的那一侧。
然后，她用遥控器又关掉了灯，任宁静的黑暗笼罩了屋子里的一切。
“这样的话，还怕吗？人优？
”莉伸出柔软而又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拥抱住我。近在咫尺的大眼睛，闪烁着。
我感到无比的温暖。
我爱人的身体虽然娇小，但被她抱住，却好像重新获得了整个世界。
“对不起，莉……”
我的泪水再度汹涌。
“嘘。”然而莉只是轻轻地、轻轻地做了一个手势。
“只要你不怕，那么我也就不怕了。”
“该睡觉了，人优！”
“嗯……”
我就这样和半个春天一同入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