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餐厅。
走过两两相对的，总计16扇门之后，安娜·格里岑科在这个至少摆下了一百张桌椅的，巨大与空旷成正比的公共餐厅里，看到了一小堆聚在一起的人。
这里所有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制服，有男有女。直至此刻，安娜才发现自己身上也是这件衣服，想到不知是谁趁着睡觉时给自己换上的，她的脸色骤然一黑。有几个人原本在交谈什么，但见到她进来，就不约而同闭嘴了。倒是先进来的长发女从容自若，俨然一副大姐头的气势，拍了拍手：
“来来，大家安静！这位同学是第16个，如果房门没数错的话，人应该就已经来齐了！”
这下子，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安娜身上。万众瞩目的感觉让安娜重新找回了一点过去生活的影子，她哼了一声，勉强朝庶民们点头示意。
接着，人群中传来一个开朗的男声：
“唷！这位同学，你也是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到这里了吗？”
——谁跟你是同学啊？安娜张口就想怼，却突然回想起来，手术同意书上那个“进入中庭学园就读”的条款，不由反问：“难不成，你们全都是今年的秋日综合征患者？签了那个合同，要去什么中庭上学的？”
“没错。”这次说话的是长发女，“既然大家都一样，这地方，是不是就是那个中庭？”
“那还真奇怪。”刚才的男性耸耸肩，又开口了，“我以为会有专门的人带我们过来呢，就像做检查的时候那样……可能负责的老师临时有事？”
那男人留着一头海带似的卷发，头顶还架着副墨镜，个子高得出奇，以至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如果不是那身白色制服，安娜几乎以为他就是老师。
“那也太不负责了吧！什么都不好好说清楚，直接就把我们晾在这里，成年人真是有够自以为是……”
长发女烦躁地抓了抓头，而大部分人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
“哈哈，没事没事！既然大家都是同学，正好先趁着这段时间，互相认识一下呗！反正早晚都是要成为朋友的！”
而海带男看起来脑子就不太好使。他像个笨蛋一样，双手叉腰，爽朗地大笑起来。安娜当然不想跟这群下等人当朋友，她嫌弃地往后退了半步，但紧接着，就被直接当成了对方的靶子：“——那么，要不就从最后来的小姑娘开始？”
“……凭什么是我啊！”
很好，安娜又被成功地惹恼了。
“你这家伙有没有点礼貌？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首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是常识吧？！”
“哎呀~也是也是，是我冒昧了！”
海带男倒是勇于承认错误，还算是个识相的庶民。
“那么，初次见面。我是‘旅者’克林顿，施密特·克林顿。请多关照！”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得露出牙齿，朝安娜的方向伸出手来。
安娜当然不会和这种蠢货握手，她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安娜斯塔西娅。难以置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不知道我的名字。”
“咦？你很有名吗？”
“呵，土包子。你该不会连Tadpole都不知道是什么吧？”
“Tadpole？是那个视频网站吗，我旅游的时候，倒是在上面发过一些直播……”
……
“她是时尚区的一个网红啦。”
这时，人群中又传出一个声音。
说话的少年看起来像个初中生，但却染了一头鲜艳的蓝发。他坐在人群边缘的一张桌子旁，托着下巴，脸色苍白，看起来有点病恹恹的。
安娜很得意。果然，自己早就声名远扬，随便去了什么地方，都能遇到忠实的粉丝。然而，紧接着，一盆冷水却浇在了她的头上：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靠什么火起来的。化了妆也就那样吧，素颜的样子就更普通了。”
“……？？？？？操你妈你再说一遍？！！？！？”
安娜被他气得一口水呛住，差点咳嗽起来。对方却眼都不眨一下，仿佛对自己大逆不道的发言没有任何悔意。她想直接冲过去揍人，可突然间，右手腕的皮肤触电似的，泛起了一阵酥麻的瘙痒。少女下意识地猛一抽手——几乎同一时间，从旁边伸出手来，想要拉住她的长发女一把抓了个空。
“……”
空气中传来一阵微妙的寂静。
长发女表情错愕，显然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提前躲开了。
——没错，这就是安娜身体发生的“变化”。
如果有人想要触碰她，她的皮肤就会出现刚才那样的感觉，准确率接近百分之八十。这事在患上无法忍受疼痛的怪病之前从未出现过，或许是它的另一个症状，不过，就结果而言还挺好用的。
“诶诶，放松点，都放松点！今天可是开学第一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拿来闹别扭多浪费啊！”
尴尬之中，只有海带男克林顿满脸笑意，横在三个人之间，试图掸去空气中弥漫的火药。他这么一说，人群中也有人插进话来：“是啊，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你们说，会不会老师一直不出现是故意的？他们现在正躲在什么地方，用监控摄像头看着我们呢？”
“好想法诶！”克林顿恍然大悟，打了个响指：“这个难不成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入学考试？！”
“……入学考试很平常吧，为什么需要传说。”
“哈哈哈，但这样听起来不是很帅吗！”
……
于是，战争姑且中止。在克林顿的强烈呼吁下，所有人都报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不过安娜没记住几个，只记得其中三个人报的一听就是假名，而劳拉一开始提到的“艾尔莎”，原来就是那个长发女，全名是艾尔莎·弗拉明戈。
这群人似乎是从世界各地被召集过来的，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哪个区的人都有。
大家的经历也大同小异，都是在今年秋天患上了被称为“秋日综合征”的疾病，签署了那份手术同意书后，被带到世界树的斯瓦特层，接受了一个多月的治疗。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没有接到过任何今天开学的通知，甚至，都没人知道这身衣服是怎么被换上的。
在安娜出来之前，其他人先搜查了一下那条走廊和这间餐厅，但没什么太大的发现。走廊里有16间一模一样的单人宿舍，餐厅的角落里摆着一些没电的家政机器人，还有一扇上锁的门，门上烫刻着“厨房”的标志。
除此之外……
就是似乎通往“外面”，一面两扇开的、宛如牢狱的铁栅门了。
走廊的正中央，有一条呈十字形直插进来的小走廊，一端是墙，另一端则就是这扇铁栅门，约有四米宽三米高，几乎占满了整个出口。越过栏杆，能够隐约看到外面还有极大的空间，有错综复杂的过道和许多扇门，或许就是将来要上课的地方。
这扇门也上了锁。
至少，在安娜上一次路过它的时候，它看起来的确是锁着的。
谁也没想到，在16个人一起，抱着再看看的想法，重新移动到那扇门前的时候——
「叮——咚——当——咚——」
一阵极度不合时宜，像是某种铃响的的欢快音乐声，忽然从走廊的四面八方响起。
随着音乐，以及一阵微弱的大地颤动，巨大的铁栅门竟缓缓地自动向两侧打开，露出后面的整个世界，以及……
一个悬浮在半空中，像是晚六点播出的少儿动画里的角色、像是染黑了一半的晴天娃娃，又像是个，用笔在球的那端随便画了张脸的……羽毛球，的东西。
「1、2、3——16！人总算来齐啦！人家都等得快要睡着啦，哈——欠——」
羽毛球一边旋转，一边从内部发出小孩子撒娇一样的电子合成音。
「不过，被设置好的台词还是要说的！那么，各位中庭的新生们，晚上好……」
「——欢迎来到，互相残杀的，绝望学园~」
---------------------------------------------
*附录：嫌疑人A亲手设计（划掉）黑白羽毛球（划掉）珍贵手稿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