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站在一条河流中。

那河水凝滞死寂，深及腰部，有着如同新鲜血液一般的颜色，浓稠厚重。深色的水痕攀上她的裙摆，一路蔓延而上，浸湿了她大半的衣物。

周围尽是一片昏暗。这沉沉墨色如同蠕动的活物，吞噬了色彩，吞噬了声音，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荧有些不舒服。

于是她拨开水面，一步步沉重而又坚定地朝前走着。

这浓腻的河水好似一双双手，不停地想把她往后拽，往下沉，企图淹没荧的口鼻身躯。但她没有丝毫动摇。荧只是向前走着，一直走着，即使前方没有道路、没有光亮、没有希望。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消逝，没有昼夜，没有日月，没有四季。这无望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人，茕茕独立。

荧快要被这寂寞给逼疯了。

但恍惚间，荧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光亮，劈开了这如同卵壳内的混沌。

荧忘却了身后的幽暗，忘却了疲惫，只是一心朝着那光亮处走着。渐渐地，河水开始退却，土地开始攀升，河岸裸露身躯，荧甩掉了这片诡谲的河域，踏上了一片平实的土地。

刚开始是稀稀落落的黑色草叶，零星散布在地上，然后一株琉璃百合开始出现，一株，一簇，一丛……荧往深处走出，琉璃百合也在深处恣意绽放着，最后豁然铺满了整个视线。

这些纤嫩细小的花儿在这深渊里肆无忌惮地开着，有点点荧光从花蕊里散落，照亮了无尽的黑夜，为这无声寂静的土地温柔披覆上琉璃色的薄纱。

“……”在花丛深处，有人正轻轻哼唱着璃月的古曲小调，荧曾经在仙人那里听过残破的片段，那是上古的遗存。荧眨了眨眼，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前迈步。

那个人影似远似近，模糊缥缈，恍若触手可及，又遥在天边。

荧小步小步地向前，试图靠近。

“呀，哪来的小丫头？”一个清脆明丽的声音突然从耳后传来。荧一个踉跄，转身跌坐在地。

荧呆呆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少女。她的衣衫如岚烟云雾，轻薄而又绮丽；她没有什么妆容，只是拿了跟玉簪盘发，大半青丝如同水中的荇藻沉浮在空中；她的脚并未触及土地，而是恍若乘风立起。

“……鬼？”荧不知不觉喃喃出口。

归终的笑僵硬了一瞬，千年来，第一次遇到这么不敬仙神的人……也是第一次看见人。委实不习惯，不习惯。

琢磨了一下，归终眯起眼，举袖掩着笑意：“你猜？”

……荧躺回了地上，闭上眼。这一定是梦，只要她睡一觉睡醒就好。

“喂！不要给我这么淡定睡过去啊！”归终赶紧落在她身边，握着荧的臂膀摇晃她。

荧面无表情又睁开了眼。

能碰到，看起来不是鬼。又或许自己已经成了亡魂？

但是这又是哪里呢？荧坐起身，撑着下巴环视了一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少女身上。

“你是谁？”荧看着归终的双眸，那是一种浅淡的褐色，是流沙，是尘埃，是无处不在的土地。

归终微微一笑：

“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