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晴
明亮的教室，闪烁着毫无生机的灰色。窗外，连日遮挡天空的阴云躲到了远方，太阳纯净的光显得有些失真。塞勒斯汀是否在遥远的阳光中注视着校园呢。
讲台上传来的讲课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完全无法进入他的思绪中。
闭上眼睛，眼前是被恐怖份子突击的机场，是流淌着鲜血的秦，是被砸烂的天文台。少年把脸深深埋进双手，可那些留着鲜血的景象却不断的靠近自己。
作为同桌的司鹏凑到一旁，拍拍他的肩膀。
“云凡，我听说秦的事情了……”
“秦，他为了救我，挺身挡住了那次攻击。而我呢，非但没找到凶手，还拖累大家到天文台找我，甚至险些导致和学生会间的一场恶战。”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愿意为了他人挺身而出。秦也算了却了一些遗憾吧。”
“可，他还没弹出最完美的乐章。”
“不，秦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乐章。对于吉他手来说，摔掉自己的琴并不是什么随意的事。”
“是嘛……”
“秦泽没和你讲过吧。一些他在那个世界的旧事。”
“在他离开前，讲了一小部分。”
格瓦拉、吉他、逃避，几个故事的关键词重新回到他的脑海中。印象中好像出现了秦身影，他带着墨镜，骑在一部摩托上，用吉他弹奏着世间无可奈何的悲伤。
“他怎么说的，是不是说用母亲的遗产买了新吉他又环游世界。”
“是这么说的。”
当时他还念叨着自己是个自私的混蛋，人生在将要消失的秦看来就是一出悲伤的闹剧吧。但是这个舍身挡住飞来的钢筋的人，又不停说着自己的自私呢。
“秦呀，他怎么可能真的那样自私。他当时立即把钱捐给了孤儿院，自己则背着琴，依靠那点微薄的资金环游世界。就算自己可能死掉，秦也想把机会留给那些更有未来的孩子。”
云凡回想起曾经短暂相处的经历，这个满口“暴力”和“变革”的家伙其实根本就不是个极端份子。至死不渝的摇滚青年嘛，确实把他的信条一直贯彻到最后一次呼吸。
“司，你的故事呢……”
话说出口，云凡才明白自己说出了无礼的话。而对方却只是饶有兴致的讲了下去。
“你，喜欢天文台吗？”
“天文台。虽然只有模糊的记忆，但是我隐约记得当过天文社社长之类的。”
“那你也是天文爱好者了。见过下雪的天文台吧。雪花就像飞舞的蝴蝶一样。”
他伸出手，仿佛飞行的雪花就从在自己呼出的白气中坠落。
“没见过呢，但一定很美吧。”
“是，非常漂亮。对我来说，一生能看到一次就足够了。”
司摇摇头，低头看向桌边的标本瓶，其中固定着一只造型诡异的蝴蝶。小小的翅膀长在臃肿的身躯上，被定格在玻璃罩中。但无论美丑，被定格的生命总是有种别样的美感。
冰雪也好，琥珀也好，又或是普通的标本制造都是精妙绝伦的艺术。
云凡很清楚，不该在追问下去了。剩下的就留给安静来消磨吧。
他慢慢把视线转向教室的后门，后窗上出现了一人深蓝色的凌乱卷发。对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于是收起担忧的目光从后窗离开。
凌？她为什么会在上课时间来趴这个教室的窗子呢。也许是有事要宣布吧。仔细想来，这个家伙确实嘴上不饶人。但是短短几天内，已经被她救了两三次啊……
少年看看周围的同学们。学神，对，叫解星渊来着，自从上次的运动会之后就一头扎在学习和书本中，刻意在避免交流似的。hacker蔚不出所料的翘课了。
而夏树嘛，当然还是那个草莓味的夏树了。
“司，凌来干嘛了？”
“你还不知道呢，兄弟？该到组织远征队的时候了。学园必须定期补充物资。”
“物资，蔬菜之类的。咱们为什么不自己种植呢。”
“看看窗外的树。学园基本不能种植作物。”
少年看向同桌所指的方向，一颗光秃的树就在窗边，远处的树丛更是如同一片石化林般。枯黄的草无精打采的倒伏在花坛中，但他想起了ASCHE总部的小花园。
“但是你的小花园是怎么做到的呢。”
“算是对植物有些兴趣吧，我一直在研究怎么改良都市取回来的样本。要是能在这里生长的话，大家就再也不用冒险前往校外搜集物资了。”
“嗯，期待会有那么一天吧。”
“是啊，咱们都会看到的。”
说罢，司惬意的翘起腿向后靠过去。是在设想未来时的美好日子吧。“司鹏同学！”他的名字被老师喊了出来，上课走神的家伙，自然免不了一顿处罚了。
“好重的花肥味……”
不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黑羽，被挪到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她偷偷抬起头，原来面前放着一份布丁。看来她跑到最后一排是有道理的。而现在她显然对凑过来的司很是不满。
“走开啦，这是夏树送给我的布丁！”
“喂，别乱来，黑猫！”
她甩着黑色的长发，把司鹏一把推开。司失去重心，险些“侧翻”。多亏云凡及时拉住了将要倾倒的椅子，他才没倒下去。
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上课也是一种奢望呢。”他想起凌的话。确实是这样吧。仔细想想，自己也许曾经只是憧憬着平凡而美好的校园而已。
但是，一切总是会成为奢望。不是嘛？
少年把头扭向同桌，却没问出这种奇怪的问题。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笑笑，搞得对方一头雾水。
“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云凡摇摇头，转向窗外。等着每个学生都期盼的东西，课程结束后响起的悦耳音乐。但是如果这样一直不听课的话，自己最后该不会拿个不及格吧……
曾经好像确实有人得给自己补习，两人坐在夕阳下的教室中，听着对方炙热的呼吸。但是怎么会有人给没朋友、一直孤独的自己补习呢……想着想着，时间就过去了。
下课铃声响起，凌拿着一张名单走进教室。身旁的司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她是要宣读什么噩耗吗？”
“下次参加远征的名单。”
“既然这次的远征成员决定权在咱们的手中……”
云凡想着，如果能选的话，自然凌会全部选择学生会的人了。毕竟一提到学生会，她深恶痛绝的样子甚至比秦泽更突出。这次没准又可以进行动漫社的活动了呢。茶点、漫画书……才想起来还没有帮夏树整理呢。这个和妹妹一样的少女，不能让她失望吧。
“这次要组建一支只有ASCHE成员的队伍。”
凌走上讲台，趴在讲座上，掏出怀中的名单。如果再来一杯茶水，给她带上一副黑框的眼镜的话，一定像个严肃的领导或者老教授。
“等等，凌，为什么不选学生会的人”
“是啊，他们和普通的学生的话也可以吧。我们实在是应付不来……”
听到云凡反对的声音，本来跟在凌身后的小雪也开始附和着。
“人员折损的学生会和普通学生，要派他们出去送死吗？至少我们能战斗，甚至有些精通战斗，我们可以毫无损失的回来。大家觉得呢？”
“我们该肩负起责任。”
老虎带头同意凌的想法。虽然不一定情愿，但是凌说的理由确实没法驳倒。大家也都表示愿意加入远征队。小雪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抱起猫坐在教室的角落中。
“现在交代一下人员组成吧。大家基本都要去的。有人想先行报名吗？哈哈，没有吧，那我开始读了。第一位，夏树……”
“我自愿报名！”
少年高高的举起手，打断了凌的宣布过程。周围人的目光惊讶的看着他。
“你俩之间是……。”
“说什么呢，司。别乱想了。”
司意味深长的拍拍云凡的肩膀。他看着凌，那家伙不知道捂着嘴在对夏树讲着什么，搞的夏树红着脸摇晃着粉色的短马尾。
“懂了，我这就记下来。第二位，夏树的守护天使！”
凌不怀好意的笑起来，看来她算是基本从运动会时服药受到的内伤中恢复了。这才是凌的聊天方式，永远都离不开用腹黑作为表面工程的闲话。
“小凌，别开这种玩笑了。”
“哈哈哈，看你，又当真了。”
满脸绯红的夏树小步挪到讲台后，又不时偷偷看着少年。坐在前排的解星渊，小心的抬头看着讲台上的凌，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没提起勇气那么做。
“第三位，老虎。然后是黑猫。再之后……”
凌一个接一个的念出几人的名字。如果是平时的话，他一定会说着什么奇怪的话来嘲讽凌。但是夏树已经够难堪了，云凡自然不想让她更尴尬。名单念完，大家的名字都出现了一遍，但没有hacker的名字，也没听到学神解星渊被选进去。
他显然是想说什么，但是又一直在犹豫。等他终于下定决心起身的时候，凌早都离开了。解星渊只能叹着气离开了教室。云凡总觉得学神最近正在走向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地方。
夏树倒是没有跟着一起离开，而是坐到云凡和黑猫这边。
“下次还能再做些布丁嘛，夏树！”
黑猫攥起勺子和叉子敲着桌子，一本正经的问着夏树。这家伙该不会上课还带了这套餐具在后面偷偷吃布丁吧。真的有那么好吃嘛？但黑羽的眼睛确实仿佛发着光。
“不行，黑猫，你还在修行呢！”
“对，修行……”
黑猫立即失神的放下餐具，充满负罪感的垂下头。但是夏树还是从小书包里拿出一份包装精致的焦糖布丁，塞到黑羽的手中。
“但吃饱才有力气修行嘛。给，如果修行有成果的话，再奖励你哦~”
“一言为定！我很快就会成为超越老虎的高手！”
“到时候每天都可以吃布丁呢。”
“嗯！”
黑猫挖布丁的动作看起来都更有干劲了。夏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夏树，你的珍藏馆成功修复了没？”
少年却还想着天文台中她的漫画。虽然自己被砸在书架上是没法避免的事，但多少还是对弄坏夏树最喜欢的书有些不安。
“我可是漫画社的社长。修复漫画书这种小事，很轻松啦。”
“太好了，社团活动又有着落了呢。”
“是啊。但是修复漫画的过程中也有些小插曲。”
“发生什么事了？”
“学生会的奥薇娅会长来帮我整理了混乱的天文台。实在没想到那家伙也对漫画也有些兴趣，在整理上也帮了大忙呢！”
“可是她明明被不知情的你们攻击了……”
“小凌她还因为这事专程去学生会道歉了。但是怎么说会长都不记得没发生过这种事。在听到天文台被毁的时候，她很高兴的说着要帮忙。”
能放下成见给学生会道歉的凌源澜、乐意帮助校外违纪行为的奥薇娅，该不是军团长的重击把自己的脑子砸出问题了吧。他摸了摸夏树的头。
“喂，你突然的要做什么啊。快，快放开我。”
“哦，抱歉，刚才情不自禁。”
“什么叫情不自禁啊？你再这样子，我要打你了。”
她拍着云凡的手，想要他快放开。少年轻轻一笑，原来，这还是这个逐渐熟悉的萤海。只不过还有很多陌生的知识要学。得了解更多才行。
他望向窗外的晴空。湛蓝的天空岁没有鸟儿飞过，却被年轻人的欢声笑语搅合的有了点活力。
晴空之下，少年的思绪也渐渐的放晴。
旧照片的内容，只能在记忆深处慢慢捡拾。而现在，他至少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