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二次观看盖恩的直播。相较于上回，他的“剧本”得到了肉眼可见的进化。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意义不明的宣战布告，这一次他便清晰展现了自身超脱的胆略和魅力。
即便面对数倍于自己的重装警察，盖恩也未动摇分毫。他轻易就舍弃掉了自己最值钱的盐矿产业以及经年积累下的忠实簇拥，精心制作出饵食。
他成功了，给予信心满满的警察迎头痛击。虽然有人认为盖恩也付出了相应的沉重代价，但我明白那其实是他的完胜。
因为“是他们自己选的”这句话，并无半分虚假。
正式直播，盖恩上传了一份提前录制好的视频。
“各位，有些事我要对你们坦白。”
盖恩站在由桌子构成的讲台上，身下是被其收并的御三家成员。
“作为接下来计划的一环，我将要求你们去送死……你们会死在那个矿洞里，被无数由盐所构筑的棺材给掩埋，变成腌制品的尸体在几年内都难以腐烂。”
“你们的陪葬只有自己最痛恨的条子，即便去到地狱也会被他们所纠缠。”
“没有人会记得你们的名字，除了我。而总有一天，就连我也会带着这些名字回归大地。”
“即便如此，你也愿意跟随我吗？”
“即便如此，你们也愿意献出生命吗？”
“再往前就不存在回头路了，因此如果有任何人想退出，我不会阻止。你们现在就可以拿着准备好的钱自行离开，去找个喜欢的人组建家庭，过完自己也许幸福美满的后半生。”
“选吧，权利在你们手上。”
“生或死，由你们自行决定。”
在场无一人挪步。
我不曾在那些信徒身上寻到受药物控制的蛛丝马迹。他们确是自愿的，面对盖恩替他们选择的死地，眼中只有平和赴死的豁达。
不得不承认盖恩的演说非常具备感染力，这个提前录制好的短视频为他和他的信徒们渲染出了类似英雄般的色彩。
请不要误会，我是说……盖恩当然还是罪犯，还是那个直接或间接杀害了大量生命的恶徒，但他的确成功勾起了人们兴趣，调动了围观者的胃口。人们开始深挖背后的故事，试图理解。
而只有少数人明白，疯子被广泛理解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你怎么看？”
“虽然还是不明确动机，但盖恩似乎正发起一场革命，而处在正中心的……”
“是我，对吧？”亚瑟露出一贯轻浮的笑容。
“别大意了，和以前遇到过的家伙不同，他很特别。”
“我知道，所以我才久违地有些热起来了。”
亚瑟很兴奋，过去的敌人对他而言顶多算是沙袋，他乐于看见能反抗的。
“能帮我设计一对一的肉搏吗？”
“不行，你应该在视频里见识过了盖恩的肉体能力，不论体重量级还是肌肉强度你都不如他。”
“可观众会喜欢。”
“在考虑观众需求前你更应该优先尊重现实，别忘了我们真正的目的。”
“嘁。”
亚瑟露出不满的表情，但终是没有发表反对意见。
“不过，虽然盖恩不是可以轻视的对手，但综合实力上是你占优。演算模型中你对上盖恩的胜率接近七成，剩余不足的部分只要加上计划补正便够了。”
“不到七成……这不是迄今为止最低的胜率吗？以往可没几个人能从我手上拿超过十个百分点的。”
“所以我才说他不可小觑。但别忘了本质上我们是靠头脑才赢到今天的，就算真遇见比你更强的人，计划补正后也能切实将胜利的天平拉向我们这边。”
“呵，希望如此。”
亚瑟离席，丢下我只身前往健身房。
半晌，我叹了口气。
我对他说谎了，演算模型给出的真实数据是61.543%，且运算资料仅源于对方的两次直播视频。
我们仅窥见了盖恩的一角，远未掌握他的全貌，因此我十分庆幸自己启用了佐尔格，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可假如……假如连佐尔格也失败的话……
不，那可是佐尔格，我没有担心的必要。
————
稍微回溯下时间。
一周前，也就是盖恩刚刚引起后轰动不久。前脚才跟禹洛做过初期报告的佐尔格，后脚便混到了御三家首领心腹下属的位置。
用的是他最擅长的手段，首先处理掉本体，然后再替代之。
于是他得到了新的名字——恩佐。
佐尔格花了两小时去理解恩佐的人生，他参考了对象个人资料、生活物件的摆放以及穿衣的品味……仅靠这些便足够他解析恩佐的行为模式，顺利进入到角色中。
佐尔格姑且打算跟着首领探探口风，他没有很复杂的计划，因为谍报工作通常都是在定向前就展开了。
“叫上人，我要找盖恩。”首领阴沉着脸道，他立刻嗅到了机会的味道。
几乎是抽调了身边的全部人手，首领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发，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最开始，佐尔格以为他们会受到阻拦，甚至就算火拼也不奇怪。
但没有，一路上无人设卡，队伍一路畅通，仿佛开了绿卡。
“难道盖恩并不打算叛乱吗？”他自言自语，随后又摇头否定。
佐尔格察觉到盖恩与首领在方针上的不同，两人必然产生了难以调和的矛盾。然而盖恩无防备的模样就好像没把首领放在眼里一样。
毕竟若非如此，便只剩“盖恩是无可救药的蠢才”这一结论才能够解释他的行动。但他很快就再次否掉了后者的可能。
身为心腹的佐尔格跟着首领进了里屋，听见了两人的全部对话。然后敏锐阅读到了空气——那就是除了他以外，在场之人关注的对象由始至终都只有盖恩。
与首领的对话并不成立，那应当被称作盖恩的独角戏，也正是在这时，佐尔格才忽然明白了盖恩毫无防备的理由——那就是包括心腹恩佐在内的在场之人，早已不再听令于首领。
随后的展开可以说是水到渠成，首领在那间堆满了钞票的屋内化为灰烬，一代枭雄的人生就此落幕。
“恩佐，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盖恩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佐尔格微微心颤。
“还是有些不忍吗？”
他思考了一阵，摇摇头道：“若为了更远大的目标，首领的牺牲便是必要的。”
“看，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选择首先拉拢你。”
盖恩面具下的脸看不见表情，但佐尔格觉得他应该是在笑着的。
“你是目前最可能理解远大理想的人，我对你抱有很大期待……我需要你的努力，万万不要辜负了他的牺牲。”
“是的，Boss。”
盖恩再度拍拍他的肩，缓步离去。
“恩佐是最可能理解远大理想的人……什么意思？难道是指现在的部下都没能真正理解他吗？”
饶是身经百战的佐尔格也有些迷惑，盖恩是为数不多能让他摸不准的男人。但他至少能够确定，禹洛和亚瑟将有一场硬仗要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