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重啊……”
感受着熟悉的微风，手上传来了汗水浸湿的温度，树丛间鸟儿的鸣蹄环绕双耳，炙热的阳光打在了目空毫无防备的额头上。现在，他正在赶回慕花山的路上。
“呜……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
不知是由于龙马给的压力太大还是说目空自己被那惊人的大小和气势给吓得不轻，无论如何对十几分钟前的目空来说，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办法将那个定海神针给收入囊中。
“哈……不过……却是以这种最糟糕的方式。”
大口地喘着粗气，目空整个的身体都仿佛要朝地底坠去一般的沉重，而在即使如此也得维持快速奔跑的目空身旁的，是仿佛具有自我意识一般，优哉游哉地漂浮在空中的细小物体。
是的，漂浮，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的棒状物体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用人类的手臂来握住，因此唯一剩下的搬运方法便是运用目空也并不陌生的灵气操纵。
【哼……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也罢，光靠能将自己的气灌注进定海神针而没有遭到反噬这一点，就已经表示至少你没有被它排斥吗。】
【不过，虽然现在看起来带着他移动是没有问题了。但这之后的控制，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办到的。】
【如果在搬运途中不小心将它掉了下来……】
【联动着你自身灵气的身体自不用说，恐怕就连你脚下的地面，都会平白无故被戳出一个棒状的深渊吧。】
“呜呜……好可怕啊……”
一旦放松警惕就是死亡，这不由得让目空回想起了自己师傅的训练。
尽管目空用尽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将这根棒子变成一只手掌的大小，不过要知道这原本可是随时都能压碎一整座大山的庞然大物。
“绝不能……放松……”
紧咬着牙关，目空拼命地维持住清醒的意识，原本行走在这不熟悉的土地上就已经让双眼看不见的目空有些头疼，漂浮在身边的定海神针无疑是在雪上加霜。
“感受到了……终于，快到了……”
从龙宫离开之后已经过了6个小时，花了过多的时间在维持灵气控制上而忽略了速度的目空不知不觉已经迎来了黄昏的时刻。
“那个是……什么……”
而就在天空被夕阳染上血红的那一刻，从远边的天空，那目空和师傅一直以来相守为家的地方，传来了让目空心脏骤停一般的不详气息。
“火焰……在燃烧……？”
传来了树木烧干的味道，越是接近慕花山，目空的身体就越是感觉炽热，仿佛整个皮肤都要被烧焦了一般。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那里的确是慕花山没错。
长年以来一直感受到的气息，事到如今目空不可能还会搞错。
可是，火焰的味道却也是事实。
逐渐金黄的天空，远边的树林被染上了和这天空有丝相似的色彩。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
“得快点……”
“快点……找到师傅才行。”
事到如今想必不必多说——
目空的双眼看不见东西。
不过拜此所赐，目空获得的，便是常人，甚至是一些高段的修仙者都难以匹敌的，如野兽一般天然形成的感知力。
正因如此，现在的状况——昏暗的天空，远处烧焦的森林，鸟兽的悲鸣，以及四周无不在颤抖的灵气。
目空所感到的每一项感觉，都在向他诠释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不可避免的绝望事态。
“师傅！”
连小心谨慎或是保存力气都忘得无影无踪，目空依靠他无法收获任何光源的双眼和疲惫不堪的脚掌，带着定海神针朝着燃烧着的慕花山方向全力奔去。
“师傅，你在哪里！”
拨开已经发烫的灰叶，目空在愈发猛烈的大火中找寻着那狭窄且唯一的通路，在目空被师傅收养的这十几年之间，如此真实地让人感受到死亡气息的炽热火焰他还是第一次接触。
“师傅……为什么不回答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汗水划过目空的侧脸打湿了肩部，目空分不清这到底是因为火焰还是自己的不安。师傅的实力目空非常清楚，就算是在这相隔了数公里的慕花山山脚，师傅也不可能听不到自己的呼喊声。
可是，却没有回应，山巅之间……丛林之上，除了火焰的霹雳声以外寂静地可怕，若是平时师傅那倦怠的声音一定早就萦绕于耳。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得快点回到水帘壁去才行。”
尽管没能得到回应。但目空隐隐地觉得，师傅他一定就在那里。
“师傅！”
穿过了被火焰包围住的山腰，中途为了躲避袭来的热浪使得目空不得不降到地面上来，一边保护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勉强维持住控制定海神针的灵气，目空这才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的山顶。
“你果然在这里……师傅。”
果然如目空所料，孙悟空就坐在瀑布的正中央，没在撑脑袋的右手寂寥地搭在盘坐的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发红的天空。
“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慕花山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师傅没有灭掉这些大火。”
“为什么……师傅你现在……”
散发的气息仿佛是在哭泣一样。
目空紧咬着嘴唇期待着孙悟空那一如平常的气息，可现在在目空心中映照出的，无论如何，都只能是带着自己不认识的寂寞神情的孤独背影。
“……”
仍然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周围的火和风，开始带上了一股疯狂的气息。仿佛要烧尽目空每一个细胞一般的热浪砸上了目空的脸，已然入夜的星空，其散发的光芒被染上了地狱一般的颜色。
不知不觉之间，目空的双手已经由紧握变为了无所适从，身上的力道像是被风给卸下来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身旁一万三千五百斤重的定海神针眼看就要撕扯着目空的身体一起砸向地面——
“混小子……”
“都到这最后一刻了，难道你还想放弃使命不成。”
“咦……”
骤然下坠的目空的身体在途中便恢复了自由，定海神针上包裹的目空的气息被置换成了一种更加成熟，也更加可靠的灵气。身旁的铁棒稍稍变大了一些，如同具有自我意识一般，开始围着孙悟空的四周环绕，其划破空气所散发出的响声，仿佛是在发出时隔几千年的怀恋的低鸣。
明明在西海龙宫的时候是那么巨大的物体，搬运的途中也时不时扰乱目空气息的这个东西，在现在的孙悟空手上看来，却如同真正的绣花针一般温顺且乖巧。
“哼……好久不见了啊老朋友，几百年不见，你倒是瘦了不少。”
直到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孙悟空现在终于站起身来，其散发出的气息也回到了目空一直所熟知的那个师傅的模式。
“师傅……”
看……或者说感受着师傅趋于平缓的灵气，目空以一幅不知该说什么似的复杂表情低头沉思着。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完成了使命所应该感受到的成就与喜悦，在现在充斥着树木残骸的这种状况下目空感受不到一丝一毫。
“辛苦你了啊，目空。来，把右手伸出来。”
将手中的定海神针缩成肉眼看不见的大小，孙悟空将其在手中把玩了几分，之后便用法术将其放到了和他有一定距离的目空不知所措的右手上。
不知为何，现在的定海神针在目空的手中，就如同羽毛一般地轻盈。
“真亏你能从那个龙马手里把它拿到手啊。”
“不过，最后的最后却卸下了戒心。”
是一直以来的师傅。
可是，这充斥着空间的异样的违和感，让目空敏锐的内心感到无比地动摇。
“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些意外地，目空将手中的神针朝孙悟空扔了回去。
“怎么回事？你在说什么呢？”
连装傻的意图都毫不隐藏，孙悟空单手接过神针后望着目空身后燃烧着的树林眯起了眼睛。
“火焰……”
“为什么，我们的家——慕花山会这样烧起来啊！”
“为什么师傅你却……还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面对有些激动的目空，孙悟空只是轻轻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而后从脚下的石块上跳了下来，乘着脚下的筋斗云来到了目空的身边。
“目空，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师傅的……话……”
“没错，那从我捡到你的时候开始，就每天……每天在你耳边向你不断灌输着的那句话。”
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不知不觉之间，那早已熟记于心的话语就已经从目空的嘴里蹦了出来：
“荣誉，利益……为了那微不足道的力量而不择手段的人或妖怪在这世上多如虫蚁。我应该行走的道路目前尚不明确，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应该记住的是……”
“在自己珍视的事物即将远离自己的时候，不要做一个只会袖手旁观的人。”
如蜻蜓点水一般，在这被火焰的轰鸣覆盖的宽广空间甚至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目空用常人几乎无法察觉的音量小声地复述着，同时拼尽全力地在感受着孙悟空身上灵气的变动。
“这句话啊……其实还有后续。”
“那就是——命运。”
“命……运……”
在一起生活的这数十年，从未在孙悟空口中有所触及的这个词语，现在正在目空的心中泛起波澜。
“不要做一个只会袖手旁观的人，但是……但是，很多时候，也存在着让人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反抗的命运。”
“就如同你那从未见过光明的眼睛一般，命运，总是会擅自的决定所有的一切。”
“无论你拥有怎样的力量，会如何强大的法术，命运总是会强行拆散你所珍视的一切，抠挖你的内心，抽取你的灵魂，而最后留下来的……”
“只有徒有一具空壳的，年老且孤独的躯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