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这是……”
命运……
「只有徒有一具空壳的，年老且孤独的躯体。」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孙悟空年迈且漠然的脸瞬间浮现在目空的脑海中。一直都是以那哀愁又充满寂寥的双眼注视着天空，偶尔的微笑也都蕴含着深藏的无奈与妥协……尽管在目空的面前若无其事，但目空一直都感受得到，师傅的身上，一直存在着自己无法理解，也无法解开的绳结。
“那么，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
没有对目空的踌躇有所顾虑，孙悟空维持着头靠一边的姿势，吊儿郎当的模样让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年数已高的老者。尽管如此，但毫无疑问的是，其印刻在身上的伤痕与皱纹，让他早就失去了年轻时的盛气与傲火。
现在的他，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我啊，年轻的时候稍稍犯过几十个过错……”
“由于这些过错，我触犯了那些掌管命运的人们。”
“而这场大火，就是那些家伙为了毁掉我而撒下的。”
“所以理所当然，就算是我……也无法反抗这命运的大火。”
无畏地笑着，孙悟空的眼神中布满了空洞。
“那些人……”
“那些人，到底是谁……”
动摇不已的目空的内心已经到达了极限，混乱不堪的思绪让这个少年以朦胧的意识怔怔地低喃着。
“就是那些家伙啊。”
“那些仿佛被天空吞噬一般，寄生在云端之间的……”
“他们。”
“——？！”
感受到了气息，而且……还是数人。
不，这到底是不是人类也还有待商榷，至少目空在慕花山生活的这十几年间，从未感受过如此让人窒息的灵气。
“他们，是仙人。”
“看来今天，就是我命运的终结之日了呢。”
“师傅！”
庞大的灵压伴随着飓风与热浪向孙悟空的所在之地袭去，心中的不安顿时被无限放大，目空伸出右手，欲想向孙悟空的身边赶去——
“你办不到的。”
孙悟空的话语在目空脑中回旋，待回过神来，目空感到了一股足以将他撕裂一般的热气。
“哼……还想要继续挣扎吗。”
陌生的声音，从天空上传来的话语如同神谕一般打在了目空愈发绝望的身体中。
“这里还有我的徒弟在呢。”
“我可不能连累着他也被你们抹去。”
原来是孙悟空凭单手挡住了刚才的那一击，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对命运的嘲笑。
“那个小子吗……”
另一个没听过的声音，敌人有3人，尽管他们的气息都很好的融合在了这无尽的黑夜之中，但目空还是拼了命地在感受着。
“师傅……他们到底是……”
“目空，赶快离开这里。”
“咦……”
被孙悟空的手掌轻轻地向后推去，目空于混乱之中向后踉跄了一步。
“我为你腾出了一片安全的路，你就从慕花山的东侧下山去吧。”
“刚才的绣花针就当送你的礼物了，既然能突破龙马的试验的话，相信你一个人也有能熟练运用它的一天。”
“师傅……难道……”
“哎呀，你还没察觉到吗？”
“我叫你去取回的这个绣花针，原本就是我打算送给你的礼物。”
“现在的你的话，应该是具备好好挥舞它的资格的吧。”
感受着师傅手中的神针，目空咬紧了牙低下头去。
“我不要。”
“什么？”
不知是惊讶还是早有所预料，孙悟空望着目空固执的脸，撑住脑袋的左手轻轻地垂下。
“这些人是打算杀掉师傅吧，我才不要一个人逃走。”
“白痴，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你办不到的。”
“凭现在的你，想要和他们抗衡还早了几千年。”
“我才不管这些！”
温顺，或者说少有发火的目空难得地发出怒吼，其震颤的空气连带着目空的意志传达到了孙悟空的心中。
“师傅曾经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我不清楚，不过我只知道是师傅你一直将我抚养长大……”
“所以，我要和师傅一起战斗。”
一瞬间的动摇，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叹息，孙悟空仿佛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向前伸出的右手维持着定格，直到好久才缓缓放下。
“真是的，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你这个蠢徒弟。”
现在的孙悟空是怎样的表情呢，目空不得而知。所以目空只能根据他得意的感知来判断，师傅现在，正无奈地摆着那仿佛没有支点的脑袋。
“不过……这样也好吧……”
“在最后的最后，就再让我来稍微锻炼你一下吧。”
如同总算做好了打算一般，孙悟空直起了他一直看似无力的身体，眼神直直地对准了身处空中的三人。
“就是这样了，虽然难得你们跑这一趟……”
“不过能麻烦你们拜托阎王老儿，再将我的死期往后延那么一下吗。”
看似戏谬的回答并没有引起空中三人的任何感情波动，只见仿佛与夜空融为一体的他们缓缓向前，在能以最好的角度俯视目空二人的时候，最右边的仙人发话了：
“哼，蠢货。”
“你自己也知道吧，现在你的生死已经不是一介阎王就能决定的东西了。”
“是命运啊。”
“包括了我们在内的天界所有人，都期盼着你在今天的殒命。”
那是一个将头发绑得老长的男人，身穿着白色的修道服，和其他两人一起伫立在纯白的云端，目空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绝无仅有的杀气。
那是他在这慕花山战斗的十几年之间，从未感受过的，绝对的力量——超越一切的强大的气息。
“孙悟空啊。”
就在那个男人用不屑的眼神紧盯着孙悟空沉默下来的那一刻，最左边的男子又移动着脚下的浮云飘向了孙悟空所在的方向。
“我和你也算是老相识了。”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做这种会让我睡不着觉的差事。”
不，那并不能算作男子。
尽管散发出的气息一如既往的强大，但目空能够明白。
18,15？不，年龄或许比自己还要年幼，至少那具身体……
是个小孩。
现在正站在孙悟空面前的人，是一个还未满10岁的人类小孩。
“小哪……你……”
“变漂亮了啊。”
糟糕……
空气一瞬间变得极其沉重，远比远方熊熊燃烧的山林更加炽热的压迫感灼烧着目空的神经，可尽管是面对着这样的压力，孙悟空的表情却仍然不为所动。
“混蛋……我要宰了你。”
“从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尽管现在过了千年我还是记得那时的屈辱……从那时我就在想……”
“总有一天，一定要亲自杀了你呢。”
“啊……你那时的女装可真是不……”
话音未落，一条血红色的缎带便扼住了孙悟空的脖颈，他眼前的少年正以极其恐怖的视线仿佛要刺穿他的眼睛。
“虽然你也曾享有过不老不死的力量，不过现在仅是肉体凡胎的你的身体，究竟能在我混天绫的压力下坚持多久呢？”
这次孙悟空迟迟没有回应，不过他的表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那般「轻松」。
“喂，杨戬。”
“可以开始了吧？”
被呼唤到名字，最后一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仙人终于挪动了他紧闭的嘴唇。
“嗯……”
“开始吧。”
是一个老人？
和孙悟空一样，目空所感受到的气息是一位年数已高的老人形象，花白的胡须与长发掩盖住了脸的大半部分，唯一能惊鸿一督的，是那比万千的宝剑还要锐利的细长双眼，不知为何，目空从他身上感到了超乎在场所有人的强大，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一般，黑色的天空落下了一缕星辰，和远方火焰的号哭与悲鸣一起，环绕在眼前这个老人的灵气上。
这就是……仙人。
作为除师傅外第一次遇见的仙人，目空两人的处境却仅仅充满了显而易见的绝望。
而战斗，也早在目空呆滞地注视着前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这是……什么啊。”
不由得发出了惊叹。
那是目空从未感受过的，奇妙，奇异……而又充满了绝对震撼力的景观。
空间被切割成了两段。
被叫做小哪的仙人踩着脚下的白云，以肉眼……乃至于目空的感知都绝对无法追上的速度在孙悟空的身旁极速移动着，每移动一下，四周都伴随着能响彻整片夜空的大地怒号，向下挥舞的红色缎带打在了孙悟空羸弱的手臂上，瞬间——连带着目空以及整座慕花山一起，空间都如同被翻转过来了一般，慕花山山顶上溅起的碎石宛如繁星。
“哼……你也真是变得软弱了。”
尽管孙悟空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但其身体早已不由得跪坐在了地面上，欲想要伸手抓住缎带的右手不听使唤，连眨眼的工夫都不需要就已经被另一边的缎带给从身体上斩断了下来。
“师傅——！！！！”
感知到了不同寻常的一幕。目空这才回过神来疯了般的朝孙悟空的身旁跑去，刚才的灵气，目空多年锻炼出来的感知力告诉他，师傅的手臂现在已然——
“可别不识趣啊，小鬼。”
阻挡在身前的，是之前那长发男子的身影。
“我们也不是什么恶人。”
“这次我们并没有将你杀掉的打算。”
“我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个老不死的一人。”
“所以……你还是赶快按照你师傅所说的。”
“收拾你的行李，速速离开这里吧。”
没有将注意力分享给眼前的男人一丝一毫，目空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赶快奔向孙悟空的身边。
“哼……看来你和你的师傅一样，也是个不听劝的……”
“白痴呢。”
“噗啊！！！！！！”
“目空！”
难得地听见孙悟空焦急的声音，可目空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整个的感知力。
怎么回事，这攻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都没感受到。
即使一心一意的朝着孙悟空的方向奔跑，可目空也没有傻到真的完全无视眼前的仙人。
一直集中在四周的注意力，竟完全察觉不到男人从正面袭来的一击？
“唔——唔啊啊！！”
痛苦的呻吟着，刚才的一击击中了目空的小腹，目空能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危险信号，全身的感觉逐渐被痛觉取代，现在的目空连移动脚步都已经变成了一种奢侈。
“应该还有意识吧，小子。”
“这下，你应该就能乖乖听我说话了吧。”
看样子是手下留情了，男人并没有对目空下完全的杀手，只见男人一边抚摸着手中的权杖，一边缓慢地向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目空身边走去。
“这下子你应该知道了吧。”
“在这场战斗中，你没有任何的胜算。”
“再怎么堕落那家伙都曾是仙人，你的师傅，和我们之间的战斗……”
“跟你这种乳臭未干的人类小子之间……可是没有那么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啊。”
单手将目空的身体提了起来，男人正视着目空那毫无焦距的双眼。
“更何况……”
“是你这种连自己一个人生活都做不到的……残疾小鬼啊。”
“我……”
面对死咬着牙终于说出话来的目空，男人压低了眉毛摆出了愤怒与不解的脸。
“我……才不管……你这些呢……”
“你说什么……？”
慢慢抬起头来的目空，本应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他，现在看起来却仿佛正在瞪视着男人一样。
“什么没有胜算……什么仙人……”
“站不起来也好，眼睛看不见东西也罢……”
“这和我是我师傅的徒弟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关系！”
“只要我还是我师父的徒弟……”
“那我就必须跟随他……非得和他一起……”
“非得跟随他的脚步，和他一起战斗才行啊！”
目空的双手，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移动到了男人的胸膛。
抓住了，这样一来——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目空准备将灵力灌注在双手上推开男人之时，男人的灵力早已先行一步，以目空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将其身体再次重重地压倒在了地面上。
“愚蠢的小鬼，以为这样的花招对我……啧！”
男人的攻击停了下来，之后便是一顿足以匹敌雷鸣的闪光，一个身影冲到了目空的身前，其右手上携带的灵气让男人也不得不向后退去。
“哪吒！你是怎么在看他的！”
“师……傅……”
挡在目空身前的是孙悟空，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孙悟空的分身。
“哼……这种事情无所谓吧。”
“反正这家伙，也只是在做垂死的挣扎罢了。”
是师傅……
是师傅的分身术。
在这十几年，目空无数次感受过的，孙悟空最得意的法术。
尽管不知道具体是如何做到的，不过孙悟空的体毛拥有可以轻易变换的特征，其结果，就是在他拔掉自己头发的一瞬间——
便会变换出和头发的数量相对的，强度不输于孙悟空本体的分身。
“你们啊……可不要欺负我的徒弟呢。”
“目空，站起来。”
“唔……唔！！”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很好。”
没有用疑问，这说明孙悟空还相信着目空的实力，就算是以仙人为对手，被他锻炼了十几年形成的坚韧的肉体可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攻击就倒下。
“那么，热身也都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让我这个老骨头来陪你们认真玩玩了吧。”
待重新站起，终于恢复了一丝感知力的时候目空才知道，师傅现在所变出的分身，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可以和军队相匹敌的数量。
“都一把年纪了，头发也不够用了呢，只能变出这么一点……”
“不过，用来对付你们，应该足够了吧。”
对孙悟空的挑衅没有表露出明显的反应，哪吒和另一个男人都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围绕他们的分身，没有任何动作。
“目空，拿好这个。”
“这是……”
是定海神针。
不久之前目空才在西海的龙马处得到的，拥有维持整片大海秩序力量的巨型铁棒。
“这家伙叫金箍棒，刚才我对它的灵力做了一下调整，现在的话，你应该也可以自由地挥舞才对。”
握住那细小物体的一瞬间，它就像是有着自我意识一般瞬间变成了目空所熟知的，一直以来在森林中练习时使用的木棍的大小。
“可是，这不是师傅你的……”
“曾经是呢。”
还没等目空说完，孙悟空就已经抢先回答了起来。
“不过，由于我曾经把它丢掉过一次，现在这家伙正在闹别扭呢。”
“闹……别扭？”
实在是不相信武器会闹别扭这种说法，但由于是师傅的话，目空倒也觉得有那么一丝可能。
“所以啊，这个就给你了。”
“咦……”
“之前也说了吧，原本就是打算给你当做饯别的礼物的，可谁知道你这家伙一直赖在这儿不走呢。”
“无论如何，是你从西海的龙马那里把它给带了回来，那么它就应该是属于你的东西。”
“可是，我没办法……”
“没关系，相信自己。”
“你以为你是为了什么才跟我在这荒山野岭修炼了十几年的？”
“你的资质我最清楚不过。”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用这个……”
“把那边那个站在棉花糖上一脸衰样的老头儿给打下来。”
孙悟空手指所指向的，是唯一一个在战斗中没有任何动作的，被称为杨戬的那个老人。
“回想起来，你这十几年从我这里学到的东西。”
“然后把它灌注进自己的身体中，朝着你的目标——狠狠地挥过去！”
“还是说……”
“你要说自己的眼睛不方便，所以要放弃呢？”
曾几何时，孙悟空是绝不会在目空的眼前展露出笑容的。
那是在目空尚且年幼的时候，孙悟空为了锻炼他的气魄，而一直严厉对他的结果。
不过那，或许也有孙悟空自己尚搞不清和普通人类的距离——这类的迷茫藏在其中。
不过，这样的状况，在目空的一次无心的话语下便彻底瓦解了。
「师傅——为什么，你会是师傅呢？」
「什么？你这小子突然问的些什么问题，我当你师傅你觉得不满吗？」
「噫……！不、不是啦……只是，师傅前几天教过我的词语里面，我知道了“爸爸”这个词语的意思。」
「所以，我就在想……」
「为什么，我不能叫师傅爸爸呢？」
那个时候的目空才只有6岁，尽管孙悟空对这类文化的教导很不在行，但天资聪慧的他也算是靠着自己的好奇心才没有落后于一般人类同龄孩子的脚步。
而就是目空当时这样的一句无心之语。
在孙悟空看来，却是成为了他瓦解自己6年来相处壁障的最好溶剂。
从那之后，孙悟空便找回了一丝年轻时的笑容，而且也并不会吝啬将其在目空面前表现出来。
多亏于此，目空也跟随者孙悟空的脚步变得更加自信，没有对自己的身世和双眼表现出哀叹或是悲观。
而这，正是这个会被一般人类视作异类的少年，最大也是最强的武器。
“不……”
“我会成功的。”
目空的双眼中难得浮现出一丝颜色，这是代表了他内心的颜色，目空的双手，现在正紧紧握住从孙悟空那里接过来的长棒。
“哼，这才是我徒弟应该有的表情。”
“那么，我就用这边的木棒陪这两个大哥哥大姐姐玩玩吧。”
“孙悟空，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被称作大姐姐的哪吒咬牙切齿地发出了磨牙的声音，而孙悟空和分身也一同捡起了一旁的破烂树枝，嘴里一边念叨着「长度有些不够呢」一边以浑浊但却尖锐的视线回瞪着眼前的敌人。
“这样真的好吗？”
留着长发的男人朝哪吒问道，眼神在目空和孙悟空之间来回打量。
“怎么，你还担心杨戬会输给那个小鬼？”
嗤笑一声，男人毫不隐藏其嘲讽的意味。
“哼，倒不是这个……”
“我是想问，由我来对你的猎物参一脚，这真的好吗？”
握紧了手中的金色圈状武器，哪吒也学着男人的样子啧了一声。
“也罢，就算是对这个只剩一口气的家伙，最后的尊敬了。”
“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曾经被冠为【齐天大圣】的家伙啊。”
哪吒的手臂向前伸展，仿佛已经随时都准备扳掉孙悟空的头颅。
“哼，也好，那就让这个小子先和我的宠物们玩玩吧。”
手臂一挥，瞬间从男人的大衣底下钻出了一群面露凶相的怪物。
数量有10，不……20？一瞬间目空无法确认它们的多少。
“放心吧，这只是连自我都无法具备的中等妖怪，算是……为你去往地府路上的，一点陪葬吧。”
“不过，要是你被这些陪葬给拉下了地府，可就别怪我就是了。”
淡淡地冷笑了一声，男人便像是对目空失去了兴趣一般转向了一边，而同时孙悟空的分身也开始向哪吒和男人的方向聚集。
“那么，就赶快开始吧……”
“再不活动活动筋骨，你们放的这冷火，都快要烧到我的屁股了呢。”
尽管火焰的气势仍然不减，但目空他们所处的这面空间却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不……或者该说是孙悟空他们等人的气势已经俨然压过了袭来的烈火，使这片空间变成了只属于他们几人的战场。
这就是……仙人之间的战斗。
“混天绫！”
以哪吒的一声怒吼为开端，孙悟空便立马活动了起来。撕裂空间的红色缎带刺穿了分身的身体，尽管微小但还是带上了一丝的血迹，不过利用这段近乎瞬间的空隙，所有的孙悟空便一齐潜入到了哪吒的身前，手中的木棒散发出透明的纯白色光芒——
“虽然我想并不至于，不过你应该没有忘了我吧。”
男人的声音从孙悟空的耳侧响起，径直地穿过无数分身的攻击，男人一边震颤着四周的大地一边将手中的权杖指向了孙悟空本体的所在地。
“梅尔克利乌斯·壹。”
这是让四周的大地都被震颤的一击，所有的感官仿佛一瞬间被占领，待回过神来时，孙悟空的身体已经被炸成了肉块——
“啧……分身？”
“哎呀——上了年纪了就是这样啊……”
“就差一步，我这老命就得搭在这里了。”
“哼……跑得倒挺快。”
根本没给人以反应的时间，目空连发生了什么，用感知力去追他们的脚步都办不到，唯一残留在目空脑中的，只有不断呼啸的风声，和夜空仿佛在流泪一般的悲鸣。
“厉害……”
虽说并不是没有看过师傅的战斗，但这个速度，还有这个力道，和自己这十几年感受到的战场完全不同。
更何况，孙悟空的本体还是单手。
“不行……我得，向前才对。”
重新握好手中的金色铁棒，目空将全身的感知力移回到了自己的身前。目标是天上的仙人，可身前却有数十匹的妖怪挡道，光凭自己真的有能力打倒那个仙人吗？
不……不是这样……
不是要去打倒他这种问题，而是要去把他从云端上打下来。
这才是师傅赋予目空的任务。
“上吧。金箍棒。”
仿佛在与手中的武器交谈，目空用双手紧握住金箍棒的两端，深呼一口气后便向前方全速冲去。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
“咕哦哦哦噢噢噢哦哦！！”
妖怪的嘶吼响彻双耳，其锐利的爪子和流淌着唾液的獠牙向正面迎来的目空挥去。
“唔？！”
勉强躲开，风在目空的耳边刮起了一层泥沙，一瞬间目空仿佛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轻盈。
——这里是我的战场。妖怪什么的，早在慕花山这十几年间不知道打倒过多少只了。
头脑中根本不需要思考迎战的策略，对目空来说，这里就如同自己的后花园一般，不，实际上也的确如此。这眼睛看不见却在慕花山和孙悟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少年，现在能否接触光明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哈——呼！”
如同舞动一般转动着身体，手中的金箍棒在目空的手上旋转、跳动，时而双手向前突刺，时而单手向侧边挥舞，时而又将其藏于后背一瞬间解决两边的敌人……
这是目空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手中的武器如同和自己融为了一体一般，目空一边回想着师傅的教诲一边将自己这十几年的精髓全部的发挥了出来。
“哦……还挺行的嘛。”
正躲避着孙悟空分身攻击的男人一边侧眼观察着目空的情况一边不屑地露出了笑容，飞起的碎石被孙悟空的灵气操控砸向男人的脑门，可男人也用他的权杖将其全部一一击碎。
“哈啊……人老了就真是……不中用了呢。”
孙悟空的身体感到了疲累，在好不容易防下了哪吒的缎带攻击后向后一跃而起，一边以手中强化过后的树枝朝哪吒的身前推去，一边向后移动了一大段距离。
“哎呀，被两人年轻人欺负，心情可不是那么好受……”
“差不多该使出全力来了吧，哪吒。”
“也好，我也懒得再听这家伙在我耳边嘀咕了。”
“哼……”
男人将权杖一挥，而后高高举起，向着天空的方向用淡然的声音简短的说出：
“仙术——梅尔克利乌斯·零。”
顿时，天地异变，现在本该是夜晚的天空被竟洒下来了一丝金色的光明，如同细线一般的金光逐渐增值，瞬间便覆盖住了孙悟空周围的所有空间。
“哎……对我这样的人也有必要使用这种仙术吗，这可真是荣幸……”
一边颤抖着嘴角微笑着，一边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很明显孙悟空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孙悟空。如果是一千年前的你的话，我倒是很愿意慢慢地与你一战。”
“可现在的你已经失去了当年的实力，就连身体也变成了脆弱的人类肉体，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曾经如此辉煌的你现在的这种模样。”
“所以，就让我们结束吧。”
“肉体凡胎的你，应该知道如若触碰了我的这些光线会有什么后果吧？”
“谁知道呢……”
“至少……在我徒弟把那老头儿打下来之前，无论有什么后果，我也只得担着了。”
一边以欣慰的视线注视着不远处和妖怪奋斗的目空的身影，孙悟空一边露出了苦笑。
由于刚才男人的仙术，孙悟空的分身已经全部都被消灭，剩下的本体也被困在这半米的地方动弹不得。
“哼，那你就试试吧。”
“仙术——乾坤圈！”
于男人的声音之后，紧接着便是哪吒的嘶吼，仿佛地震一般的轰鸣从地平线的一边持续到此处，在哪吒手中出现的，是包裹着如火凤一般烈焰的，巨大的火圈。
“这下子，你可躲不掉了。”
——师傅！
感受到孙悟空危险的目空本想回头，但又在一瞬间想起了师傅的嘱托，这才按捺住了想要前去帮忙的心情，再次专心应付起了眼前的妖怪。
“还有3只——”
随着对手中金箍棒的熟练，目空的移动速度和攻击都有明显的提升，并不具备心智的怪物们单纯的攻击已然无法阻止目空的步伐，只见他高高跃起，以极其猛烈的态势将金箍棒砸向地面，瞬间周围的三个怪物都被这震动掀翻了身体，目空一下子就来到了站在云端的杨戬的面前。
“……”
还是那锐利的眼神，尽管目空无法看见，但还是能感受到那仿佛窒息一般的压迫感，身体的本能正不断地诉说着恐惧。
不能害怕，必须——冲上去！
如此想到，目空将重心下移，身体维持住能随时奔向前去的姿势，一边将自己的全部灵力灌注到金箍棒之中。
“那个是……”
尽管身处绝命之际，但孙悟空还是不忘关注目空那边的情况，当他看见目空那无畏的表情和金箍棒身上散发出的金光，孙悟空的嘴角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哼，他做到了。”
“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时候领悟了这一招。”
那是目空在这十几年的训练时光中一直未能掌握的招式。
可是，在继承了孙悟空的意志手握金箍棒的现在，其身体才终于领悟了师傅一直以来想要告诉自己的真谛。
「径直——向前。」
虽然是如此单纯的道理，但目空一直以来都因为依赖于孙悟空的关怀而无法理解。
但现在，是目空第一次想要与师傅并肩作战。
这股意志，现在化为了实体，连接了目空这十几年的时光。
“仙术——”
“什么？！”
“居然是……仙术？！”
就连已经随时准备好攻击的哪吒和长发男子，都不由得被这一声异样的话语给吸引了过去。
“那小子……怎么可能……”
“人类的小孩子，怎么可能领悟仙人才能掌握的仙术……”
“哈哈哈哈哈……”
与难掩惊异之情的两人相对的，是孙悟空终于得到满足的开怀的笑颜。
“目空啊……你已经做到了……”
“接下来……我……不，为师……就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仙术——”
目空聚集着心中所有的思念，拼尽全力地喊出了接下来的一击：
“齐天·斗战星移！”
冲击——
单纯的冲击。
但却不仅仅如此。
如同幻化为流星一般，目空的身体向着天空高高地跃起——
“云……？”
“不，这是……灵力？”
一度放松了手中的力道，哪吒的视线现在全被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事态给吸引了过去。
白色的，如云朵一般的灵气围绕目空的身体，在其向着天空跃起的背部，形成了一对巨大，且洁白无瑕的双翼。
手中的金箍棒燃烧着白色的火焰，散发的金光仿佛要融化天边的黑暗，和月亮洒下来的清澈月光一起，变成了如同目空在西海龙宫所看到的那样——巨大，且威严，如同能穿透天际的——
定海神针。
“那双眼睛……”
杨戬。
那个一直站在天边，站在云端俯视着目空的老人终于挪动了双唇，其眼中映照出的，是目空那不带任何焦点的，但却毫无畏惧的——
火红色的双眼。
“看样子，也不能太小看你了，孩子。”
面对老人终于透露出的只言片语，目空的眼中仍没有一丝阴霾，他只是笔直地向前，向着老人，向着天边的方向挥动了武器——
“……”
“……开眼。”
可是，那向着天边仿佛要冲破宇宙一般的目空的身体，也在杨戬简短的话语过后便戛然而止。
“目空——！！！！”
听到了孙悟空的声音。
一瞬间。
一瞬间，目空的身体便如同要炸裂开来一般。
“……”
目空的双眼本该无法看到任何东西。
但当杨戬的眼睛——或者说他头上的第三只眼睛注视着目空的时候，目空本能地感到了被死神注视着一般的恐惧。
全身瞬间失去了力量，一刻之前还被强大仙术的灵气给包裹的身体向着地面崩塌瓦解。
金箍棒……？
金箍棒，在目空的身前，碎成了两半。
而翅膀，也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消失了踪迹。
“仙术——”
“大品天仙决！！！！！！！”
“师……”
世界，失去了声音。
如同被泡在水中一般。
在看到冲到自己面前来的身影时，目空才注意到。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停滞。
呼唤的话语卡在了喉咙中，目空下坠的身体也如同被定格在了空中一般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刚才和师傅战斗的那两人呢？
转头看去，目空才发现哪吒和长发的男子都紧贴在地上，仿佛被什么重物给压制住了一样。
那是师傅干的吗？
师傅打倒了他们？
那些光是怎么回事？
师傅穿过了那些光线？
那师傅的身体——
布满了许多的窟窿。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杨戬啊啊啊！！！！！！！”
慕花山的山顶被整个的掀了起来。
如同在天空漂浮的天空之城。
而山间——响彻出了如同开天辟地一般的……
巨大……
巨大的声响——
————
——
而后，世界终于归于了平静。
“师傅……”
“师傅……？”
到底发生了什么？
目空已然短路的脑袋拼命地思考着，全身的感知力都为了现在这一刻拼命活动。
自己坐在地上，为什么？
自己的仙术消失了，为什么？
自己受到了攻击，为什么？
自己现在平安无事，为什么？
而师傅……又为什么好似满身疮痍的倒在自己的面前——
“师傅——！！！！！！！！！！！！”
闻到了血的气味——
感受到眼前全身布满血迹的孙悟空，目空按捺不住绝望的心情倒了下去。
“师傅——师傅！！！”
“师傅——你没事吧！师傅！快回答我啊！”
“师傅！！！！”
“哼，蠢货……”
终于站起来的长发男子一边啧着嘴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泥土，不屑的唾液侵蚀了脚下的土地。
“孙悟空……”
“没想到你居然会愚蠢到用仙术正面去接杨戬的开眼……”
“在抵抗着梅尔克利乌斯·零的造成的伤害的同时，还将我的乾坤圈以及杨戬开眼的效果一起击溃……或者该说吸收了更为妥当吗。”
“为了保护你的徒弟……”
“杨戬，你也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吧。”
面对哪吒的提问不屑一顾的杨戬，其怜悯的视线打在了目空以及遍体鳞伤的孙悟空的脸上。
“工作完成，辛苦你们了。”
而他回答出来的，只是一句读不出感情的话语。
“师傅——师傅！！”
目空还在持续地呼喊。
他不相信师傅已经落败，也不敢相信师傅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身受重伤。
更不敢相信，师傅可能已经殒命的，这一事实。
得逃跑才行——
跑，跑到远处——
逃离慕花山！
跑到，能治好师傅的地方去！
“唔——！”
一把背起师傅的身体，目空跌跌撞撞地终于站稳了脚步，将自己的身体和脚下的金箍棒残骸用灵力使之漂浮，而后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山脚的方向跑去——
“这小子……想干什么？”
“还不愿放弃吗……”
男人和哪吒望着目空的背影，似乎没有追击的打算。
“怎么办，杨戬，要杀掉那小子吗？”
抬头望去，长发的男人看向了杨戬那再次被隐藏于白发之中的第三只眼睛。
“工作已经完成了。”
“走吧。”
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一句，杨戬就驾着云端，向天边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