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地下墓穴

公元1589年 F国 “花都”巴黎 公墓

地下公墓基于自罗马时期就存在的地穴建造,后人做的仅仅就是改建和扩建而已。运气好的穷人得以葬在这种大墓穴的乱坟中,运气差的就直接被丢进塞纳河喂鱼了。

骨骸散乱的丢弃在墓穴入口的各处,德雷克逐个捡起观察。其中的大多数已经在同空气的作用中显露出古老的黄色。也有几具变成了黑色,那些人骨上都布满了微小的洞,就像退潮后食腐蟹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

“凯特,你看这里,怎么没有新的尸体?”

“可能是医学院的学徒和盗尸人做的吧。”

“只有这个墓穴几乎没有看守者,他们对这里动手确实说得通。”

“这种地方,即便是维萨里也不会动手吧。”

“维萨里?那个死了几十年的解剖学家?”这个意料之外的名字,让德雷克提起注意力。

“当时我躲在地窖的入口处,从门缝偷听过维萨里的课程。他特地嘱咐学生‘如果在墓穴中看到黑色的人骨,一定要马上离开’。”

“也就是说维萨里逃出深海的船骸,还活在这个世上?”

“这总比把他送上火刑架要好。教廷为了维持统治也要做出让步,不得不接受船只遇险的借口。”

“正宗教徒烧死的人还少吗?”想到家乡的德雷克露出不悦的神色。

“火刑这种简单的措施对维萨里没有威胁。就算烧上几天几夜,也不过是是把他皮肤烧烂而已。”

凯特边说着边向前走,虽然故作淡然,但是时不时的去拉德雷克的衣服来让他跟紧。

“有时间应该去亚平宁会一会他。他也曾和教廷对抗过的话,我一定可以请教点什么。”

德雷克握住凯特伸过来的手,和凯特换了位置,走到她前面。

“如果是我的话,这辈子也不会想见维萨里第二次。”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咱们一起经历的事情足够以让我做好准备了。”

“泰河和格陵兰岛的经历确实不是世间常见的东西,但是除了议会和教廷,这片海域之下还有很多势力在暗处潜伏。所谓做好准备不是现在能得出的结论。”

被刚刚还要自己保护的凯特以长辈的口吻告诫,提着油灯的德雷克面露不解。凯特开始女扮男装混上自己船,现在又明显的有所隐瞒,德雷克多少产生了怀疑。

“我相信她不是间谍。和霍金斯一样,只是每个人都有理由隐藏什么吧。”他这样想着。

这种想法不禁让自己感到疑惑,一向遵循鲍里斯告诫不去遵循直觉的他。现在他选择了在幻想和直观看法,这会是陷阱,还是成为一次值得的信任,已经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不知道这下面还有多少具这样的尸骨。”

看到此处的景象,凯特不由得攥紧德雷克的手,倒吸一口凉气。

骷髅堆成墙壁和祭坛,侍奉着那些未被提及的神灵。无数颗人头上的孔洞注视着两人。祭坛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十字架。最常见的必然是基督受难十字架,为生命短暂的平民祈福。古老的凯尔特十字,庇佑死者不幸的灵魂不受到此地邪灵的侵扰。也有亵渎神明的倒十字,突兀的插在墓穴当中,颂扬恶神,刻下令诅咒逝者永世不得超生的恶毒的祈求。

在这堆头中间,有一颗看起来格外显眼。被固定在墙壁的头骨上佩戴古罗马头盔。纵列的盔冠马鬃已经腐烂,但是从形状上还是可以辨别。这个头颅属于一个百夫长、高级官员,甚至可能是禁卫军。

“步入紫色的黑夜中,你会明白这灰暗的人生也有过涟漪的微光。”头盔上方的墓志铭如此写道。

两人打着油灯继续向黑暗深处走去,德雷克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

“嘘。”空手抓住德雷克和凯特砍过来的刀后,面色苍白的男子说道。

“女祭司已经说明规则了吧,在异界不要签订任何契约或触摸任何生物。不然……”左肩披紫色斗篷的男子勉强的说道。说完后,他用力的抓着身前的挂饰,不住的咳血,表情十分痛苦。

“快,快,快。他们就在附近。”男子咳出一口脓血状的东西后焦急的催促道。

墓穴的两侧闪烁着烛光,伴着起伏的圣歌之音,还有刀刃摩擦的刺耳声音。

“食尸教的禁卫军。现在它们已经占领了大墓穴入口的每一个角落。所有新鲜的尸体都被他们用作某种黑魔法仪式,所以你们才不会看见新的尸体。甚至在尸体不够时,他们不介意用活人‘加工’。巴黎失踪的平民不少都归功于它们高效的的猎杀。”经过一路奔跑男子继续咳着脓血,银白色的发须极不自然的晃动。

“老夫的名字是盖萨,日耳曼某支部落的最后血裔,也是你们的接头人。幸会,德雷克船长。”跑到隧道尽头的向导简单完成自我介绍流程。在两人小口喘气以调整呼吸的时候,看起来病恹恹的老向导还能保持呼吸平稳,一贯注意细节的德雷克对此难免有些诧异。

“我们的目标是一把蛇杖,据传说可以控制气象。霍金斯阁下需要借助权杖来征服海洋,自然也包括击溃S国的无敌舰队。记住,进入异界后的准则不可违反。不然,咳,咳……”他再次痛苦的抓住身前的挂饰。常见的天使挂饰多是六翼大天使形象,而这个罕见的工艺品却少了一对翅膀。

“现在,随我来吧。”面色苍白的盖萨举起提灯,指着德雷克和乔装的凯特。

德雷克不了解盖萨的痛苦从何而来,以及他为什么总是下意识的抓起四翼天使造型的护符。他也无暇多思考,在心中默念规则后就拉着凯特钻进了昏暗的甬道。

“虽然这人也许有过很多的故事吧,但他似乎早已不记得什么了。如果人活成失去记忆只剩欲望的躯壳,是否还可以称之为‘人’呢?”盯着油灯中摇曳的火苗,德雷克不禁慨叹。

甬道尽头闪烁着蓝绿色的磷光,在黑暗中上下跳动,散发着亵渎的愉悦感。

“从此处开始就是‘食尸鬼’们的领地。两位压低身姿,保持安静。食尸教会在附近的墓穴中进行特有‘仪式’,以他们的投入程度是不会注意到我们的。”盖萨熟络的熄灭了油灯,摸索着向前匍匐前行。

通道两侧古老的墙壁满是裂缝,好奇的凯特趴在缝隙上借着微弱的磷光向室内窥探。

室内想象中没有杂乱的尸体,中央只有一个盛有冷水的大池,旁边是破烂的床铺,床头柜上摆放着几碗白色的粉末和血红色染料。术士穿着的黑影举着磷火焰炬上下移动着,床边雪白的手臂和腿无力的垂在地上。其余几张破床上也是相同的场景,也是同样的机械性动作。“她是万物,亦是虚无。她热爱众生超过自我,所以在哀嚎中死亡。只有亵渎才能救赎。Hail Satan.”术士以相同的频率吟唱,以相同的频率上下移动,偶尔发出几声嚎叫或是怒吼。

“新玩法吗,真是甘拜下风。回到霍金斯庄园的地牢的话,也许可以试试……”凯特皱着眉小声嘀咕着。

在一片诡异的呻吟声中,三人紧贴着墙壁缓慢前行。盖萨的疼痛感愈发强烈,抓着护符的手开始渗出鲜血。

“这群‘食尸鬼’最近的活动更猖狂了啊。他们总是坚信这种低级的亵渎可以获得异界的力量,可笑,可笑。他们…咳…咳……不过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巴黎贵族罢了,活的和野狗没什么区别,除了吃喝就只会这样吗?不敢面对死亡的懦夫。”盖萨讥讽道。

“还在惧怕腐烂的罗马卫兵啊,相比于日耳曼,高卢人和撒克逊人果然都是劣质种族。”盖萨不带有明显语气的说道。在他的脑海中,盎格鲁撒克逊民族的劣质是无需证明的事实。

在愈发强烈的呻吟声中,三人忍着恶心的感觉在黑暗中摸索。在几个钟头后终于找到一扇石门。

“放弃一切到达此处者,必须匍匐进入死者的国度。”门上如此写道。

用钥匙插进打开石门后,一阵阴风铺面而来。

“这是…格陵兰岛的寒风吗。”回想起那次惨剧的德雷克不禁开始打寒战。

“跟紧我,你们不会希望遇到这里游荡的罗马兵团的。”盖萨苍白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阴森可怖。

从门后随意捡起一根手杖后,盖萨提着灯向不知边际的远方走去。

这里的黑暗如同寂静海洋,无声的吞噬到来的一切。门后的空间中看不到墙壁,看不到边界,也看不见希望。

黑暗之后还是黑暗,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褪去颜色。无意义的灵魂在这片荒野上逐渐融入夜幕。

只有路边无尽的树枝在脸上划出血痕后,德雷克才能勉强记住自己还活着。

只有不停的跌倒,直到膝盖流血后,凯特才想起自己不属于这片大陆。

盖萨依然提着灯火,如同一座灯塔般走在前方。

“这个男人…已经厌倦了生命和死亡吗…”满身血痕的德雷克静静的望着紫袍中拄杖前行的盖萨。

盖萨安静并坚决的走着,没有恐惧,仅仅带着蔑视的向前走着。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或是千百个世纪的旅程,这个人显然不会为任何事物驻足。

也许载着记忆,也许忘却一切,征程一旦开始就无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