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将本文中的毒品与现实中的毒品相结合,纯属虚构。沾上毒品就是有命赚钱没命花,不如安分地过日子,还能活久点,能见到更多比毒品更有趣的东西。比如,形形色色的人。

回到城里,土狗老老实实地等了几天,因为父母找的所谓的家实在没办法再挤下一个人,他干脆跟雇主求了一处地方暂时居住。

警局留下了他的手机号,但十几天过去,土狗没有收到任何城外送来消息。

忐忑不安。

也许城外的人派人直接去他父母家找他,而他不在,所以才没有得到消息。

城外人不可能来这个城市。

抱着一丝希望,土狗决定去父母住的地方看看。

路过堆填厂时,视线再次被之前看到的一对小孩吸引,只是这次不是在堆填厂里面,他们爬了出来。在堆填厂的门口迷茫着,似乎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容身之所,跪在堆填厂门口,倚靠着墙壁,冻得发紫的皮肤裹在棱角分明的手骨上,颤颤巍巍地向路人伸出,乞求得到一丝丝的怜悯。

哪怕是一个眼神也好。

土狗驻足片刻,观察两个小孩的一举一动,可想着心里的事,没有上前,匆匆离去。

到父母住的地方,父亲不在家,土狗连威胁带诱惑,母亲才吞吞吐吐地交待了父亲的去向。

他的父亲又去赌博了,拿着他上次送来的钱,还了赌债,潇洒了没两天,再一次,欠了一屁股债回来。

而这次追债的人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他。

赌场的人目的是赚钱,不在乎来赌博的人多可怜多悲惨,即使是土狗这种家庭的钱也要想尽办法榨干。

他们知道土狗的父亲戒不掉赌博,更何况有土狗在努力填补着金钱的缺口,所以他们从不阻拦土狗的父亲来赌博。可追债的人多少有点良心,他们知道土狗会还钱,早晚会帮他父亲还钱,不忍心看土狗一直被他拖着后腿,就把他父亲抓走了。

母亲见土狗突然回来,像是被抓包了,想说又不敢说。在土狗的逼问下,说出来了,便没有了任何顾忌,抓着土狗的裤腿,恳求他把他的父亲带回来。

“他会回来。”

土狗没有踹开他的母亲,却用冰冷无情的声音拒绝了。

“他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你不能不管他,任由他被那些人渣带走。”

“人渣?”土狗抬起脚,让母亲扑了个空,“如果他没有欠钱,怎么会有人渣找上门,我说过,我赚的钱足够你们花了,如果你们没有把房子卖掉,连他赌博的钱都够了。”

“而且我也是人渣的一员。”

“不,你不是,你是我的儿,”母亲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土狗的脚背,“你是被那些人带坏了,你一定会把你父亲救回来的对不对?对不对?”

母亲的那张脸,那个表情,他给了这个人多少次机会,抛弃父亲,和他一起去过简单平静的生活。

无论多少次都拒绝了。

不能理解,

土狗无法再掩饰厌烦,投去嫌恶的眼神,不想继续跟她虚与委蛇地装母子,干脆直奔主题,他这次来的目的。

“城外有消息吗?”

“没,没有。”

土狗的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城外不会管他们的事,但是,他想起了在警局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说的话,他不想跟那个男人做交易,不想成为他的傀儡。

不过,更多的证据。

“你父亲怎么办?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土狗的母亲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土狗的脚踝,土狗愣是没能抬起脚。

“他会回来。”

“可是……”

土狗没再接话,往门外走去,土狗的母亲一时没来得及松手,撞在了门口的石头上,磕得头破血流,惨叫着恳求土狗留下。

土狗充耳不闻,看也不看一眼,径直离开了。

在路过以前的家时候,他又看到了那两个小孩,正跪在门口,求南冠收留他们。

“只要给我的哥哥治病,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叫你去死,你也会去死?”

“会!”

小女孩毫不犹豫地回答。

有牵挂的人,最容易操纵,南冠向旁边的人点头示意,算是收了这两个小孩。

土狗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发生,默不作声,他知道这两个小孩进入那个房间后会变成什么样,早晚有一天,病弱小男孩会死掉,被害死,然后是惯用套路,南冠好心收养心里没有依托的小女孩,让她成为一辈子的奴隶。

你情我愿罢了。

正如土狗所猜测的,这对兄妹在南冠那里过得并不好,有一次,男孩差点死掉,命硬,所以愣是活了下来,不过从病弱,变成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吃流食,要说唯一能动的地方,眼睛。

每次南冠路过的时候,男孩都会恶狠狠地瞪着他。

这些是土狗后来从别人那听来的,只是一听罢了,没有上心。

土狗又等了一个月,依然没有得到城外警局的消息,他也曾多次去询问情况,但都被警卫室的人挡了回去。

“此案正在调查中,证据不足,暂时没办法行动,非常抱歉,请耐心再等待些时日。”

永远在调查中。

无论去多少次。

调查中。

“调查中。”

土狗对警卫室的人露出的笑脸感到厌烦,就像是模具中倒扣出来的一样,眼角的纹路,嘴角的幅度,完全相同。

他失去了耐心。

证据而已,他找来就是了。

于是他在南冠的门口接连蹲守数日,终于蹲守到了独自出来处理垃圾的女孩,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挟持到了堆填厂。

龙葵似乎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再回到这个肮脏的地方,惊恐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挣扎不开,她不明白,她对于南冠来说,应该还有用处,为什么会有人来杀她。

挣扎不开,龙葵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在她要放弃希望,屈服于死亡时,土狗松开了手。

“堆填厂的最里面,你一个人出不去,但我可以带你回去。”

龙葵狼狈地咳了两声,艰难地喘匀气息,抹掉眼泪和嘴角的唾液,不停眨眼,让自己的眼睛能尽快适应黑暗。

和她平时被丢的地方不同。

这里更黑。

已经适应了的恶臭,在这里更甚,难以适应,无法适应,已经停下的眼泪,被恶臭熏得再次落下。

目之所及,残破不堪的尸体,未能彻底融化成血水的腐肉,被血迹和脏污染色的人骨,永远不会褪色。手触碰的地方,一只凹陷的眼睛正直勾勾地对着她,湿润、柔软却恶心,龙葵的瞳孔在颤抖,强忍恐惧,往后退去。

背对着土狗往相反方向爬去,一道扭曲蠕动的影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抬起头。

瘦若枯骨的人瘫坐在地上,快要断掉的手掌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脑袋,试图让它回到他该待的地方,灰白带着青丝的眼睛无法聚焦,失去了泪水的滋润,难以在眼眶中顺利地转动,最后失去了方向感。

手腕再也承受不住脑袋的重量。

啪嚓。

骨碌骨碌。

活生生的人头从脖子上坠了下来,清脆的碎骨声,在寂静的堆填厂像是一道惊雷。

震碎了她的心脏。

慌不择路地爬起来,转身往回跑,一头撞在了土狗膝盖上。

“求求你,带我出去,带我出去,我不要死在这,不要,不要!对!”龙葵似乎想到了什么,哭喊着,“我还要照顾豚鼠哥哥,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要照顾豚鼠哥哥!我不能死在这里,求求你,带我出去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又是这句话。

在这个城市里的人,弱小的人,说的最多的大概就是这句话了。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不存在什么忠心。

只有命和利益。

“很简单,”土狗拿出一包药粉,丢在她的脚下,“带我去南冠房子的后面,我会带你和你的哥哥出来,治好他,再给你一个房子。”

龙葵并没有被土狗的条件诱惑,反而瞳孔紧缩。

“你知道了。”

“南冠是城外的人送来的死刑犯,在这里跟脚不稳,为人又猖狂,你跟着他活不了多久,更不要说你那个病秧子哥哥。”

“你真的会治好我的哥哥,给我一套房子吗?”

土狗嘴角带笑,给她一套房子,当然会给她,毫不迟疑地回答道:“你是在城里长大的不是吗?一定知道哪些话可以信,哪些话不能信。”

龙葵犹豫着,再次碰到了那颗凹陷的眼球,这次她没有闪躲,小小的手握碎了眼球。

“好,我答应你,两天后的晚上,来门口。”

两天后,土狗来到了以前的家门口,和以往相比,安静了许多,非常安静,像是个亮着灯的空房子。

龙葵听到门口的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见是土狗,走上前。

“他们已经睡着了,但我不知道药效能维持多久,所以快跟我来。”

土狗点点头,跟在龙葵身后,走进了熟悉的地方,一股不熟悉的怪味传来。路过曾经的房间,更加浓重的怪味,和药味混在一起,顿住了脚步。面色苍白的小男孩躺在床上,可能是做了噩梦,紧紧蹙着眉,颤抖着嘴唇,试图发出声音,好像每呼吸一次,都如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看来,他听说的是真的,龙葵的哥哥病倒后再也无法动弹。

“这里。”

龙葵没有注意到他片刻的停留,费力地推开暗门,轻声喊着。

视线微微晃动,土狗皱了下眉,却很快舒展开来,抬脚走向那道暗门。

暗门后是一片空旷的场地,映入眼帘的是几具尸体,堆在暗门对面的墙角下,尸体旁边放着一块塑料布,塑料布不自然地鼓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在里面蠕动,隐约能听到奇怪的声音,却分不清是人的声音还是动物的声音。

“那是什么?”

土狗指着塑料布问,他多少能猜到,只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想。

“要丢掉的人。”

龙葵如实回答,她不知道土狗来的目的,但这种事在城里没什么可隐瞒的。

这不算什么。

对于城里人来说,对于城外人来说亦然,所以土狗没有多问,轻轻“嗯”了一声。视线转向一边,暗门的侧面有几个棚子,明显是临时搭建的,在夜风中摇摇欲坠,勉强支撑。棚子下面是几张桌子,桌子上的东西同样被塑料布盖着,再用干燥的石头压住边角,防止被风吹起来。

似乎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做足了防水的措施。

土狗一步步地靠近,直觉告诉他,这些塑料布下面,一定有他想要的证据。

深呼吸,土狗尽量轻手轻脚,挪开石头,掀开塑料布的一角。

在微弱的月光下,玻璃和金属的器具闪着银色的光,一股更加浓烈的奇怪味道涌了出来。土狗想起来了,在这个城市里,到处弥漫的都是这个味道,毒品的味道。

厌恶毒品。

他见过太多被毒品毁掉的人。

宛如行尸走肉。

骨头扭曲到极度不正常的角度。

皮肤剥落。

失焦的双眼。

捋不直的舌头。

体液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对毒品的渴望,可以带他们离开堆填厂。

活着的人被丢进堆填厂,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爬出来,所以那些染了毒瘾的人,会被杀掉后再丢进堆填厂。

这些瘾君子的尸体,连堆填厂的老鼠都不屑一顾。

从小在城里长大的人从来不怕死,但他们怕死前要忍受的痛苦。

这些毒品是卖给城外来的死刑犯的。

突然来到这么可怕的地方,一定很害怕吧!

“我有可以让你放松下来的东西,有兴趣试试吗?试一下不要钱。”

晃动着针管。

土狗想起了警局的长官提出的交易,为什么他会对这里感兴趣。

想要把毒品贩卖到城外吗?

但他不敢肯定,不愿肯定,他所相信的正义,那一点点的光芒,并不是光芒。

土狗揉了揉眉心,又掀开了几块塑料布,总算找到了成品,一包泛红的灰色粉末,和土狗所见过的毒品相似,普通的毒品是粗粗的灰黑色颗粒,手里这包毒品的纯度更高,更容易令人上瘾。

这是他想要的证据,但还不够。

余光中扫到之前看到的鼓起的塑料布,被夜风吹起,露出里面人的肢体,抽搐的肢体上套着的衣服,看起来不像是城里人穿的衣服。

土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堆人面前,蹲下来检查。

完整的衣服,没有太多破损,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品质的不同,绝对不会在城里出现,绝对不会在死刑犯身上出现。

警局长官的目的,昭然若揭。

土狗得到确定的答案,似乎松了一口气,没有贪恋难得一见的好料,拨开碍事的肢体,翻找着。

指尖触碰到了某个坚硬物体,圆形,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链子,干脆地掏了出来,在链子的尽头是一个金属钩,钩上有一丝血肉。

是一块城里不会有的精致怀表。

城外的怀表和城里的毒品,足够作为证据了。

土狗将两样证据贴身收好,往外面走去,走到曾经的房间时,他再次停下来脚步,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正在关门的龙葵说:“那些毒品,能离多远离多远。”

“我知道。”

龙葵垂下眼眸,她和土狗一样是在城里长大的,当然知道。

“我不是说毒品,我是说毒品的原材料,你应该见过,黑色的荆棘,红色的花。”

“嗯,”龙葵关好门,走到土狗跟前,攥着衣角,“为什么?”

“有剧毒,如果荆棘直接和伤口接触,或者刺破皮肤与血液接触,会死,一个小时内会死。”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告诉我毒品的原材料有毒。”

“我答应要救你和豚鼠,我不想救出来的是两具尸体,还要浪费时间去处理。”

“嗯。”

龙葵松开了攥在手里的衣角。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推开大门,几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不由分说地将土狗扯了出来,土狗下意识地推了龙葵一把,一脚踹上了大门。

“你们是谁?”

“问我们是谁?”领头的混混气得笑了出来,转过头跟身后的同伴说,“他问我们是谁?哈哈,我们是谁?这附近还有人不知道我们是谁?居然敢惹到我们头上。”

话音刚落,吠影一脚踩在土狗的脸上,狠狠地碾了几下。

“敢让我的人吃毒品,你是城外来的吗?不懂规矩,今天我吠影大爷就教教你城里的规矩。”

“给老子打,打死了为止!”

吠影身后的几个混混拿着破烂的武器,晃晃悠悠地迈步上来。

土狗没兴趣跟他们纠缠,最优先的,要把证据送到警局。奋力地爬起来,抱紧怀里的毒品,恶狠狠的目光,瞪向几个混混,这一眼瞪得几个混混遍体发寒,怔了下,怒不可遏地举起武器向土狗挥去。

土狗灵巧地闪避着,一脚踹开侧面扑过来的混混,夺了他的武器,毫不犹豫地挥向身后人的脑袋,顿时脑浆炸裂,血和土黄色的脑浆喷了周围人一脸。

当场毙命。

几个混混从没见过这么狠辣的人,硬生生地停下了动作。

吠影也被这场面吓住了,他们是混混,也打死过人,但没见过这种惨状。

身体还在生理性地抽动,脑袋的一侧凹陷了下去,血和脑浆从头骨间涌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土狗趁着这群人发愣,赶紧逃离了现场,在黑暗中隐去身形。

被吠影踩着的地方,不舒服,可能凹陷下去了,但能忍受,土狗揉了揉脸,躺在床上,盯着手里的毒品,盯了许久。

城里死个人是很正常的事,到了第二天早上,土狗也没听到什么消息,简单地收拾了下,准备去警局递交证据。

“您好,您又来了,”警卫室的人保持机械的微笑,礼貌地说,“案件还在调查中。”

“嗯,我知道,”土狗点点头,不像之前一样暴躁,淡定地回道,“我知道你们的办事效率,所以我找来了证据。”

警卫室的人似乎并不意外,依然很礼貌,打开了大门。

“请跟我来。”

这是土狗第二次踏入警局,这次没有上次那么畅快了,反而多了一丝阴郁,梗在喉咙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接待他的是上次的警官,一副认真负责的样子,先是跟土狗道了歉,因为太久没有没能侦破案件,再道谢,感谢他能帮忙提供证据。

一小包毒品和一块怀表。

“这些证据,足够让我们派人去堆填厂将南冠抓回来了,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警官不卑不亢地说,面对土狗这张凶恶的脸,没有一丝怯意,“您知道,堆填厂是很危险的地方,调动大量的警员需要申请,走一些流程,请回去稍事等候,一旦我们处决了南冠,会立刻通知您。”

“多久?”

“一般来说,七到十天。”

“好。”

听到这次有了准确的时间,土狗放下心来,由警卫室的人送到了门口。

似曾相识的场景,警局的长官站在门口,等着他。

“听说你找到了证据。”

“嗯。”

土狗没有跟他做交易的打算,径直地走了过去,目不斜视。

长官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塞给他一张纸条。

略带同情的目光。

“希望你的证据能帮你解决问题,如果解决不了,打电话给我,随时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