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从某种程度而言,和噩梦如出一辙。
想要实践轻小说里的恋爱喜剧,没想到最后竟然变成电锯惊魂,可真是意外之喜。
如果行得通,我愿意把渡X,纸城XX等一众轻小说作家吊起来猛抽,并告上法庭,罪名是诈骗——欺诈高中生对于人类的纯情幻想。
当我在所谓青春中虚度了三年人生后,才惊觉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场舞台剧,拙劣而卑鄙的谎言。
归根究底,青春——就是发情和预备交尾的委婉说法。
仅此而已。
......
把脑海里愤世嫉俗的想法驱逐,我开始仔细阅读那所新高中的网页资讯。
瞪着网页相册里阳光灿烂的师生照片集,不由得感到阵阵不妙袭来。对于在人群中落得形单影只的下场,我可是无比娴熟。
干瞪着廉价航空特有的干面包,鼻翼抽动,头等舱传来咖啡和炖肉的香味。
正常出发前都应该说一些自我鼓励的箴言,例如对新生活的向往什么的,结果我现在感觉超级糟糕,乌云罩顶。再加上前座大叔在看国会演讲时一直发出嚯嚯嚯笑声,整个人超级阴沉,让我在经济舱又窄又硬的座位上躁动不安,根本无法集中。
要是芥川前辈在此,我猜,他大抵也是什么都写不出来。
至于这一切悲哀和不幸,都只是为了逃离那个被大人冠以‘青梅’之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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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生活宛若地缚灵般悲惨。
由于两个人都不喜欢过分接触群体——通俗来说,就是过于孤僻——导致我和她就像在玩以击杀队友为目标的两人三足游戏。
归根究底而言,这些都是大人们糟糕透顶的伎俩。按照鄙人精准的估算,大概率算是‘性格改造计划’之类的安排。
我和她,两家人是一墙之隔的邻居。
很显然,父辈之间的紧密关系,外加两个氏族数百年的纠缠都无法让我们和睦共存。
在我出糗时迅速拿来摄像机,在我上课睡着时大声咳嗽引来注意,在我鼻敏感时把三明治的番茄酱换成地狱辣椒酱都不足以描述那个家伙的暴行。
这些流于恶作剧层面的行为简直是对她的侮辱。就像指责本拉登过马路不注意红绿灯。
所以光是想象一下就毛孔悚然。要是那样的恐怖份子重新出现在我的日常轨迹中,我可能会一边大喊哈利路亚一边从顶楼跳下去,毕竟这样子生还的几率更大一些。
宁可相信神明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要相信她大发慈悲,是我从那个湿润的地方钻出来后学到关于人类相关议题的第一课。
这场两个人的战争,延续了十年。
虽然早就遗忘了最初开战的原因,不过面对那种每天只会冷着脸的女人,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强迫自己和最讨厌的混蛋在一起独处十分钟都可以让人发疯,遑论是足足十年。
我关掉手机,长叹一口气。
要和她组建家庭......我宁愿踏上伟大征途,出发寻找不存在的航海王称号。大人们的眼中只有所谓理想人生,殊不知有些情形就算到了世界末日也无法实现。
毕竟光是和她在一起打工就已经受不了。
打工的经历,算是我们勉强称得上是协作的时间。虽说把消毒喷壶对准同事的午餐什么的,简直不可理喻。
那段在冒险乐园中的时光(我更倾向于称之为赌场管理。还请忽略掉我试图夸大事实的毛病。),我早就记不太清了。
脑海里只剩下关于欧巴桑的画面,那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她会在开闸前于门外等候,手上挽着磨损严重的军绿色大挎包,身上是宽松上衣和七分裤,外加一双人字拖,挎包里放着一天的饭盒,水,和用来趴在机器操作台上打盹的垫子。
有时候便利店人太多,她会来员工室里面借用微波炉热酱油拌饭——对此没有人有多大异议,因为她总是巧妙地错开我们准备享用便当的时间。
对于欧巴桑来说,这个世界是纯然的孤寂。我猜时间不止息的流逝让她恐惧,只能泡在鼎沸人声中麻醉自己距离死亡越来越近的事实。
她在角落最老旧的弹珠机旁枯坐的画面几近定格的素描画,整个乐园也只有那一角是灰黑色的。
甚至乎很少听到她自言自语,恐怕欧巴桑自己都已经不想搭理自己了。
有一天我留意到她的无名指上有一枚光泽黯淡的戒指,客人很少,我盯着那枚戒指一会,试图研究它的材质。
一起打工的让-波比文斯走过来找我搭话,“渡田阁下,我担心鬼弦小姐最后也会变成那样哦。”他似乎留意到我正在换领处盯着欧巴桑看。
“......都说了,sama是敬称,我不是你的上司啦。”
“那,前辈?”
这个法国留学生沉吟了一会,竖起一根手指,“如果鬼弦小姐继续像现在那样性格糟糕到只能让她坐在写字楼处理文书工作,而不能接触客人的话——最后会变成欧巴桑的几率很大。没有朋友,性格恶劣,孤僻——这些特质实在是过于符合。”
“......也许吧。”
我瞥了眼正在往奖卷上敲印章的鬼弦诗代,她的那件天蓝色夹克看上去太宽松了,像挂在晾衣架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象不出她一个人落寞地坐在弹珠机旁边的场景;也许到我们老去的时候弹珠机已经消失了,变成了更有趣的游戏机,不过结局也是一样的。
孤独这种东西几乎是必会长随孤独者左右,对我而言更是家常便饭。
总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明明鬼弦诗代看起来就很像是那种会化身混蛋邻居老太太的人。
想不起来了,这么给出结论的原因。
我把饼干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粗糙的燕麦,可惜依旧毫无头绪。
我的记忆......已经一塌糊涂。恐怕是我在刻意遗忘这一切的原因,前半段人生简直是灾难现场。
话说,主动抹掉自己的记忆什么的......人类真的可以做到吗?
此刻窗外的稻田和平房逐渐消失在云层下方。
从舷窗里看出去,可以直接从物理层次窥探到伯渡市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没有未来也没有希望,重复过同一段24小时直到死去——穿着皱巴巴的西装挤公车,回家后打开电视机看志村大爆笑,或是搞笑艺人主持的散步节目。
自我认定为新时代的蹲家后,我是可以接受这种家乡的悠闲生活没错。不过,假设有个性格恶劣的家伙被长辈强塞进这一切当中,使你成为被害者的角色,那可真是够让人烦躁的。
每天被人用看不可回收垃圾的眼神盯着,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毫不夸张地说,就像在地狱和三头犬对视。比起穿越塔尔塔洛斯的神选之人,我更倾向于把自己定位作遭到神明唾弃的罪人。要不然,怎么解释‘一出生就和最讨厌的女生完成人生绑定’这种设定?
“麻烦你了,我要一杯橙汁谢谢——”
我对乘务员点点头,接过盛载橘色液体的塑料杯,小啜半口,再合上双眼补眠,可惜整个脑海依然沉浸在地狱燃烧灼热的风景里。
所以只能选择如今的道路,虽然这无疑是可耻的逃避行为,几乎是宣告自己战败投降的程度,但这招出乎意料的有用。
毕竟三头犬什么的,真是糟糕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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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图在复杂的机场建筑里找到方向。
空气中有消毒水味,滚轮在反光的瓷砖地面上喀拉作响,整个世界都处于陌生中。
走出接机处,攀谈的人群发出恐怖嘈杂,挤在一起如同玻璃缸里的沙甸鱼群。于是我逆流而上,低声喃喃‘拜托’,‘借过’之类的话,用力把人推开。
比起乡下温煦的日光,国际机场里抬头只能见到刺目吊灯,和一堆纵横交错的白色横梁。
我被严重干扰判断力后只能像路痴一样没头绪地乱逛半个小时,用过人才智找到正确出口后再弯腰把行李箱推上斜坡。
走出大堂自动门,我用手搭起凉棚,眯起眼镜寻找接机的人。
眼镜上开始有汗水滑下,那些可悲的东西哪怕要准备消失不见也好,还是用尽全力给我造成麻烦。总的来说,视野越来越模糊,我的脑袋也越来越焦躁不安。
动物在远离自己巢穴的地方都会这样。没什么好担忧的。
“欸——”
嘀咕片刻后,眼皮率先开始狠狠跳动。
我就知道我的人生不可能这么一帆风顺。
印象中平野县机场是秩序井然而繁忙的场所,至少在照片里看上去如此。
问起看起来可靠的成年人,也只是得到‘哎呀,没什么特别的,就和夜店差不多啦’之类的回复,撇开酒瓶的因素不谈,我怀疑夜店和机场应该没有相似之处。或者应该这么说,在乡下,大部分人甚至连机场都没有去过吧。
所以眼前的情形,绝对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视线里排起长龙的汽车在中段被赫然截断,歪七歪八形成壮观的一列。
后面的司机把头从车窗探出来尝试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每个人发出抱怨聚集在一起如同几千个冤魂的碎碎念,撞击鼓膜嗡嗡作响。
拦在到路中央的是一辆厢型车,崭新程度不敢恭维的白色车身简直像刚从雷区横穿而过。旁边黝黑魁梧的男人赤裸上身,两只手插在沙滩裤里,无法隐藏的头顶比我前途还要光明。
富士山融雪前差不多就是那样子的吧。
作为对比,此刻和小矮人一样的保安面红耳赤地仰起头大声劝谕,右手的荧光棒充满令人发笑的无力感。被劝喻者则充耳不闻,一边随机耸动胸部肌肉作为放松运动。
左右左,左左右,右左。
假如我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这一位就是名为渡田结尾的三叔,看上去和许多年前没什么变化。我并不想承认叔叔是个智障的事实,虽然这在眼下看是最贴切的描述。在我的标准里,任何无意义而会引起别人注意的行为都是愚蠢的,所以结尾老叔的行为已经超过了智障的标准。
“伸斗,等你好久了。”
男人咧嘴露出灿烂笑容,在保安震惊的表情中大幅度挥手。
“喂,你这家伙根本没听进去啊——”
“哎呀,这该死的天气,我都热的满身是汗了呢。”
他笑起来就像卖鱼的商贩,是那种会在泡沫板后面告诉你‘都是从北海道运送过来的新鲜喜之次’的诈骗分子(注:喜之次离水即死)。我怀疑他以前有一段时间的确在靠卖鱼谋生,至少在很多年前中彩票前是这样。
没有人知道结尾老叔把彩票的奖金花到哪里了,这家伙真的是会让人大吃一惊的存在。
在他中彩票的第二天,老爸就从伯渡直接坐飞机去找他,结果只看到一个在酒吧喝到对着脱衣女郎大吼‘进球了!进球了!’的邋遢鬼。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还很小,不过印象深刻,也算是符合现在我看到结尾老叔后的感觉。一个大块头,不修边幅,奇奇怪怪的中年大叔。
他帮我掀起后备箱盖子把行李箱丢进去,我发现外面的人竟然还在往这里看,只好冷静而迅速地钻进后座,巧妙避过所有人的目光,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催眠自己就是一个无辜的路人。
噢我的毗沙门,这种场景,还是坐小绵羊离开比较好吧。哪怕是从水管里爬走都可以。我的新生活欢迎横幅似乎整个错了。一时间我想不出来有什么比这更加糟糕的情况,完美违背了自己所有的行事准则。
我在后座大声哀叹自己时运不济,一边瞪着前排发出恶臭的皮革座椅。看那斑驳脱落的痕迹,很可能平时是用生命之水进行清洗,这很合理,因为结尾就是那种会宿醉到把自己淹死在伏特加之海里的男人。
我看着他弯腰钻进对他来说过小的驾驶室,有种欣赏健美选手试图穿下女儿的芭蕾衣的既视感。
“好久不见。伸斗长大了呢。”
“啊,是啊,的确,哈哈哈。”
尴尬地左顾右盼,我妄想找到可以转移话题的事物,可惜目所能及的一切都被我那匮乏的想象力涂上马赛克。
在这个可怕的时刻,大脑并不愿意理解外面有些什么,毕竟那些都是被判定为‘和我无关’的东西。
听到答复,男人亮出雪白的牙齿,“不用太拘束,嘛,的确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小不点成为男子汉了哦。”
“啊哈哈哈,我有摄入足够的蛋白质让细胞执行有丝分裂。偶尔也会努力制造可以执行减数分裂的细胞,在这方面我可是很用功的。”
“哎呀,真,真是太好了。”
他似乎在犹豫这是不是某种时下流行的青少年说话方法。可惜,并不算是,只是我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短句。这种是生物段考后遗症之类的病征,勉强可以称得上是传染性疾病。
虽然很怀疑他究竟听不听得懂,不过要是有同学在这里听到这些,那我还是赶快离开日本,去芬兰或者亚特兰蒂斯隐姓埋名比较好。
结尾老叔摸了摸下巴,“我也有努力地在办公室提高繁殖(reproduction)......酒精对于促进繁殖真是有奇效呢。”
是生产吧?!他是想说production的吧?!
不过后半句又无可反驳。真是震撼人心的箴言。
“总之,有努力就好。这个世界呀,不努力可是生存不下去的。所以记得要帮舍友勤快地打扫卫生。”
“......欸?”
努力生存什么的,和舍友有关系吗?
突然说起严肃的话题,就像准备把我送去哥谭一样。拜托,我最多只能成为凑热闹的无辜市民,在激烈枪战里兢兢业业卖烤肠。
更何况我依然想不明白这和打扫卫生有什么关系。是计划让我去哥谭成为三好舍友哦?那还真是太感谢了。
“在伯渡的时候,一直没有什么和舍友居住的经验吧。”
“......的确。”
“那就对了嘛,要好好乘这个机会学习和人相处的技巧,哎呀,礼貌什么的。真是麻烦。”
你刚刚说麻烦了对吧?!
“不过有舍友的话,倒是可以帮伸斗你改掉不合群的毛病呢。”
“......这应该不算病。”
“应该没有男生可以对女生告白无动于衷,而且还一本正经告诉对面‘你有口臭’并觉得自己在做好事,只是因为老师说过要帮忙纠正别人缺点之类的话。”
“......这种事真的发生过吗。”
“啊对了,我差点忘了。姑且当成没发生过吧。”
结尾老叔习惯性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地表情。
“果然还是很在意啊,伸斗你的毛病。”
“都说了那不是病......”
“我不信。”
胡编乱造也要有个限度吧,我可不记得有谁和我告白过......这就是结尾老叔讨人厌的地方,除了喝酒的时候会一直自言自语。
“对了......从刚刚开始好像就一直听到你在嚷嚷独居什么的。”
“欸,是这样吗。”
可能是日思夜想成为心魔了。话说,如果在上课的时候突然一边流口水一边大喊‘女人去死’什么的,一定会很糟糕。
“可是我好像没有说过独居吧。你稍等。”
结尾老叔打开车载装置,开始大吼大叫起来。
我试图从后座观察他的通话对象。
“莫西莫西!则也酱,我没说过独居什么的吧?”
“啊?你说谁?”
则也......在我不算太悠久的记忆力,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是则也。
喂,为什么老爸你说起儿子会用这么迷惑的语气?
至于则也酱的称呼......也许时代进步太快,快到我已经不太能跟上中年兄弟之间的亲昵称呼。
“哦,你是说伸斗。啊,好像没有提过,又好像有......到底有没有呢......”
感觉电话另一头也是醉醺醺的,至于为什么用‘也’,是因为我怀疑结尾老叔也不太清醒。
酒味仿佛要从喇叭喷出来,我赶紧捂住鼻子。
真是太糟糕了。
“那就是没有,哎呀,则也酱你的记忆力真是衰退严重。晚一些寄几桶鱼肝油给你。”
......会死的吧。
“总之,独居什么的完全是子虚乌有的谣传。”
“......欸?”
老叔扭过方向盘,踩下油门从两辆警车中间穿过,对于自己刚刚才把整个机场阻塞住丝毫没有忏悔之心。
“稍等一下,不是说公寓是单间公寓吗?”
“嗯......那个只是广告标语啦。实际上是S.L.H哦!”
“......那是什么?”
“超级情侣旅馆。为了提高日本的生育率,作为好市民我可是尽心尽力了。”
“喂,这根本就是诈骗行为吧?!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男女租客住到一起,藉此牟取双倍利润的行为——”
“话说回来,还没有问你为什么突然要转学呢。”他用左手挠了挠腋下,我在心里暗暗记住一会绝对不能碰到这家伙的左手。
“转学这种事,一般都要经过深思熟虑......至少要一个小时来考虑才行。”
结尾很严肃地试图教导我,可惜这家伙已经烂到无药可救了。
“......是为了逃离三头犬......”
“三头犬?”
该死,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鬼弦诗代。”
“啊呀,原来是这样。不过伸斗你也长大了,的确需要一些独处的空......空空空?”
在行人道前猛地急刹车,我整个人被安全带瞬间勒住,眼泪鼻涕差点被吓得喷出来。
“欸?喂。伸斗你可不要开玩笑啊。”
“没有开玩笑。”
结尾老叔发出‘嗯......’的低沉声音,一分钟后用力锤了锤车窗,看的我心惊胆颤,“啊呀......这可不好办噢。”
“呃?”
“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吧,伸斗。”
“的确是这样没错。”
“你和小诗代——发生什么了吗?以前我还尝试过说服则也酱让你们结婚来着。”
......原来就是你这个混蛋。
“现在看来,关系有一点恶劣呢。究竟发生什么了吗?”
我张了张嘴。
要怎么告诉结尾老叔,其实我发现自己早就把过去和那家伙的瓜葛忘得差不多了的实情?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记忆里有这么差的吧。
“她......她把我的限量版宫泽理惠写真集当成实验材料,烧掉了。”
我找出记忆中仅存的,那家伙暴行中最恶劣的一条。
“什么?!真是太可恶了。怎么会......诗代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看着整个人进入痛心疾首状态的结尾老叔......没想到效果这么出类拔萃。
“不过,伸斗啊。”
“呃?”
“嗯......会嫌弃诗代到这种地步,你还真是个死脑筋。非常非常,死脑筋。”
滋拉——
厢型车在地面留下一长串烧焦的平行漂移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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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公路,厢型车摇摇晃晃向准鸟路开去。
我盯着窗外,像仓鼠一样两只手扒着舷处,同时思考‘死脑筋’的问题。这是什么意思呢?搞不懂,死脑筋本身定义就太广泛了。不过可以肯定不是什么褒奖。
外面是倒退中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折射出刺眼光茫,无数行人在街边穿行,还有连成一串,看不到尽头的商业街——
“很繁忙,是不是。和伯渡完全不同就是了。”
“是啊。”
我想起了那些稻田和平房,和这里成列在玻璃后的奢侈品,可以说是两个不同维度的世界。
在炙烈的阳光下还有穿紧身裙的都市女郎在谈笑,看起来就像东京台有时候放映的街头采访。如果把摄像头移开一点,可以看到附近女子高中的学生结伴离开校园,身上是前沿时髦的水手校服。她们逐渐消失在转角处。
“现在是四月份吧,怎么还有学生在上课——?”
“嘛,西羽岚女子学园每年开学的时候都会有联谊活动,所以这些可能是回去筹备的负责学生吧。如果我有女儿,我也会把她送进西羽岚的,听说那边的女生又文静又乖巧。”
重点词汇被我准确捕捉住。当人类从未接触过某件事物,而对其充满渴望,那满载希望和期许的文字漂浮在空中,如同闪闪发亮的马里奥金币。
“联,联谊——?”
“嘛,你可以试着去参加就是了。”
很想答应下来的我心中警铃大作,如果我去联谊活动,她也一定会跟着去。而如果她出现在联谊活动里,严峻程度不亚于本拉登出现在空军一号的会客厅中。她很可能会一声不吭站在墙角处,接着把所有邀请她去跳舞的人拧成麻绳。
但我冷静地想一想,既然我已经假设她将永远从我的人生中消失,那接下来我就不用担忧太多了。
“则古川大部分的社团都有收到邀请函哦。毕竟两家学校都是传统名校,建校以来就保留了定期联校活动的习俗。嘛,也是交上女朋友的正确时机。”
叔叔哈哈大笑,“不过说起来依旧是大部分,也就只有一两个太边缘的社团没有收到而已。例如我当年创办过一个<西伯利亚冬泳健身会>,就没有收到西羽岚的邀请。”
“她们很聪明。”
邀请结尾老叔和结尾老叔的同伴去联谊......就像一大群嬉皮士演奏重金属摇滚登上空军一号。
“嘛,不过,现在应该没有社团不会收到邀请了,应该。”
“真,真的吗?”
咕噜。
高中雄性吞了口口水。
联谊什么的,最棒了。
扶住少女的纤腰,在派对音乐中载歌载舞,嘴里塞满火鸡和柠檬汽水,还可以参加促进荷尔蒙的集体活动——
去死吧,鬼弦诗代,接下来没有你的人生将会一帆风顺。
我要跳出世界上最华丽的求偶舞,让你再也说不出‘木头边缘人’这五个字。
“当然,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加入社团就行了。不过啊,听闻伸斗你一直没什么朋友,属于归宅部的成员呢。”
“......之后就不会是了。我会很积极参加社团活动。”
“哦吼,真的吗?”
“......大概。”
不确定地补充一句,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回到人类群落里面,还是会继续像以前那样流浪,体育课的时候和回收箱一样让最不受欢迎的家伙进组。
如果说充满问题的青春属于谁导致的,那个令人无比头疼,不具备人际交流能力,性格比我还要恶劣,擅长以言语让人恼怒晕厥的非人类——
鬼弦诗代。
也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
——绝对脱不了干系。
那个脸冷到绝对零度的雌性动物,仗着某些早就消失的家族历史和无知长辈的支持来对我施行欺压,高高在上。
至于原因,说来复杂,渊源颇长,理应是历史学家热衷研究的问题,而的确有很多历史学家来家里借过族谱,试图研究伯渡在上千年前究竟发生 了什么才会导致我今日的不幸。
总而言之,从历史角度考量,渡田家一直都是鬼弦家的侍从。
是的,侍从,所以我和这种可怕的女人一起长大,如同身置地狱。
在二十一世纪还坚信自己有大小姐身份的,脑子多半有问题吧,和奶茶拌饭这种行径几乎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偶尔我更会怀疑她其实单纯是在找办法压迫我罢了,根本没有在乎过自己传承的高贵血统。
“嘛,不过,你会爱上古田市的。”
“这个倒是很有可能。”
我可以爱上除了鬼弦诗代外的一切事物。
“古田可是以拳击闻名的哦。”
“拳击?”
“是啊,boxing,和beat box有近亲关系。”
“等等,这两种东西有关系吗?”
叔叔伸出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
“......偶尔会引发斗殴......?”
“喂,这真的算共通之处吗?!”
“算是啦。”
他从后视镜瞄了我一眼,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一只手拧过方向盘,“嘛,不用在意这些细节。准鸟路快到了。说起来,准鸟路可真是好地方哦,在古田市有这种干净的街道真是难得,看来上天一直眷恋我的事业就对了。不是所有旅店老板都有这种福气。”
老叔叨叨絮絮,用力拍击方向盘。
窗外刻着准鸟路的路牌一晃而过,车轮压过水洼溅起飞沫。开进小一点的商业街后,蛋糕店和服装店比邻而设,我甚至在路灯上看到了崭新的太阳能板。
真是现代化的地方。以前我偶尔在假期会来这边的三丸书店买书,不过都是坐地铁和公车来的,也没有在商场外的地方停留过。
如果是以前的乡下学生,现在早就开始大呼小叫了。
可惜在这全球化的年代,每天在IG和FB上浏览各种帖子,竟然有了见怪不怪的感觉。
景色后退,车身颠簸。
准鸟路尽头左转是一小片平整的水泥地,旁边拉起小圈歪歪扭扭的铁丝网,附近仅有的民宅鸦雀无声,只有偶尔骑自行车路过的路人,仿佛一瞬间就把我从繁华都市拉回了伯渡。
厢型车晃悠着进入停车场,随便泊在边上停下。老叔帮我把行李箱提出来,“嘛,这里就是你接下来的住宿地点了。”
我抬头,看向十层楼高的公寓大楼。
大楼本身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外墙刷了一层蓝灰色表面,下面有一个有喷泉池的小花园,几个石雕正在无精打采地吐着水。
花园的树和花圃看起来一直都有人打理修剪,灌木丛平整利落,一些果树的果子都被塑料袋罩住了。
我猜,这里大几率有喜欢园艺的住户,毕竟实在难以想象结尾老叔蹲着照料风信子和南瓜的画面,而他的收入几乎都贡献给了超市的酒柜,所以绝不会花钱雇人照料花花草草。
他从后座找出一件背心穿上,肌肉被一块块地勾勒了出来。
“嘛,现在准鸟路公寓住了应该有十二个人......加上你的话。”
叔叔掰着手指算数,“嘛,有则古田的,西羽岚的,还有一些TKO的......”
“TKO?”
“嘛,一个拳击社。”
“拳击......”
又是拳击。高中竟然有拳击社团,真是不可思议。看起来拳击在古田市真的是很盛行的运动。
“你会爱上这个运动的。久违的热血沸腾啊。”
他在沙滩裤口袋里摸了两把,递给我一块金属徽章,上面是一个难以形容的侧脸,刻着"TKO!"几个字。
那个表情仿佛复刻了北原依织第一天穿内裤听课的惊骇,总之给我极为不妙的预感。不,我才不会裸身去上课,那绝对是地狱灾难。
“嘛,就当作是见面礼了。”
“......似乎有点敷衍哦。”
“嘛,小细节,不用在意,还是你想来点兰姆酒?”
“不了,谢谢。”
叔叔收回金属扁瓶,掏出电话,“喂,莫西莫西,哎,则也酱你不用担心,伸斗已经到准鸟了......啊呀啊呀,举手之劳,嘛,晚一点再聊,记得请我喝酒。”
“嘛,就是这样。”
他挂掉电话,指了指大楼,“你这个年纪的男生能和美女做邻居,真是幸福呢。嘛,虽然伸斗你好像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
“不不不,还有感兴趣的。”
所谓不感兴趣,只是因为以前那个女人的存在吧。
有那样的恶魔在身边,不论是谁都不敢接近我,害得我变得越来越孤僻,一度怀疑自己生下来就是这个木头脸,或者可能是Gay。
也有人说我会对鬼弦诗代这种女生无动于衷,甚至退避三舍,本身就是Gay的铁证,或者是出于扭曲的非人审美。那更可怕了。
“这里......住着女生?”
“当然,嘛,例如,2C室的麻里奈。”
老叔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上方,我听到滑门打开的刮擦声。
“呃——?”
在这栋孤零零矗立在准鸟路尽头的二楼公寓阳台上,出现了一个凹凸有致的身影,老叔像房产中介一样站在旁边,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
其实这和他基本无关的吧,不知情人士还以为这家伙在介绍自己的女儿。
“麻里奈真是好租客呢,有什么问题都自己解决,几乎没有打过电话给我,就连冷气机坏掉也只是丢到楼下。”他对着那个女生比起大拇指,小声说着。
我觉得自己好像听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当下注意力被整个转移,也就没有留意。
她似乎没有看到我和老叔,四下张望几眼后,穿着睡衣,就在我头顶位置,用力伸了个懒腰。
“嗨呀——”
她发出拖长的娇喘声,眯起双眼,凸起部让我目瞪口呆,纽扣似乎要随时绷断。
这种棉睡衣,和浴袍有分别吗?!
一大截光溜溜的大腿露了出来,宅男圣地在阴影中若隐若现,长发于风中四散——
咕噜。
鬼弦诗代的样子在我脑海中直接粉碎。是的,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这才是我所期待的高中生活,存在于漫画和轻小说中的,天堂级别的享受。
“我......我一定要在准鸟路生根发芽。”
“嘛,麻里奈是三年级学生,也是其他县过来的。这里住了很多其他县的学生。”
“......真是太好了。”
“嘛,快去吧,三楼的公寓装修的很不错。如果不是侄子的话,才不会租出去给那帮臭小子。”
他把一串钥匙丢给我,接着超级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背脊,差点把我直接拍去大堂里。
再次抬头,那个看不出年龄的女生麻里奈已经消失在滑门后了,空气中仿佛留下了淡淡清香。
鼻翼抽动,我还是习惯性地藏起了表情。
那是什么人呢?是西羽岚的学生吗?还是我没有见过的表姐?
虽然说鬼弦诗代那种女生单凭样貌已经可以位列阶层顶端,但是,明显胸怀博大的大姐姐更加使人安心。对于鼠标垫,我一向嗤之以鼻。
无论如何我已经离开那个女人了,接下来我的人生是自由的。
我那桃色的青春幻想——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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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我还要去看着旅馆。这几天客人有点多。哎呀,还要帮旅馆去进货。最近成人用品店的老板口味好象越来越重了。”
......这家伙还真的开了情侣旅馆。
“嘛,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就行。”
“对了,这栋公寓......”
“哦,公寓是我家的,原本打算改成旅馆,不过懒得改,就算了。”
我张大了嘴巴,像傻子一样呆在电梯里。
然后电梯门关上,叔叔吹着口哨离开,留下我在金属盒子里干瞪眼。
原来渡田家这么有钱的吗?!
可恶,之后我一定要去买彩票。
<叮——>
电梯门滑开,我把行李箱推出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褐色玻璃,右手边是短小的走廊,连接着几户房门,一切就像正常的公寓般。
而从现在这个角度看过去,能从玻璃里看到一个人影,和恐怖粪作里的鬼魂一样若隐若现,发出似乎是因为烦躁跺脚而出现的噪音。
咦?
我推一推眼镜,试图在三秒钟内分析出当下情况,脑中图像处理中枢开始拼命赶工,希望能在记忆里挖掘出相关的联想。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单看那个站立的模糊人影,就有种想要拔足狂奔的冲动。
如同猎物和猎食者在狭路撞个满怀。
非洲大草原的影像在脑海中开始播放,其中几张是树懒,乌龟和大象遭遇猎手时的反应。
咕嘟。
我吞下一口口水。
深呼吸。
深呼吸。
然后,一只脚踏出,转身,面对声音来源的方向。
滚轮嘎吱作响,刮擦过地面宛若铁轨车轮交错金鸣骤响。
那个穿板鞋,牛仔裤勾勒出完美身形的人也同时转身,空气里有陌生的淡香扩散。
接着,我们四目相交。
砰。
手提包掉在了地上,发出吓人的巨声。那是轻小说的悲鸣。
“嗯?”
对面的女生双手抱胸,发出拖长的单节疑问音。
这个声调——
这个语气——
这个站姿——
......
“鬼弦诗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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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至少在我转身跑向紧急通道前是如此。
但她的速度一如既往惊人,我感觉有人猛地拽住我的手腕,冰冷的皮肤接触让我发出震耳欲聋的悲伤尖叫——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放开我!——我要回伯渡,立刻,马上——”
“闭嘴,渡田。”
我愣了三秒。
“呜哇哇哇哇哇!——”
完了完了,这个熟悉的说法方式,叫我闭嘴的神情,马上排除了有人化妆成鬼弦诗代的样子来吓我以获得我的限量版写真集遗产的可能性。
拜托,神明,我还很年轻,至少还没到下地狱的岁数吧。
回想起我是在饭桌上灵光一闪提到要转校去则古田的,毕竟全校第一的成绩理应不会受到拒绝;不过没理由,没理由鬼弦诗代也会出现在这个离伯渡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才对——
幻觉,肯定是幻觉。
还是说,我被出卖了?
鼻子抽了抽,用力吸进一口气。噢瞎,这家伙连味道都变了。稻穗的气味已经消失,变成了不熟悉的沐浴露味道,而且闻不出牌子。
也许这只是一个和鬼弦诗代长得很像的女生在对我进行恶作剧。说不定还有摄像头挂在附近呢。
“我也希望这是恶作剧。”
对方毫不留情地使用读心术,我被吓得连连后退,一边扶住墙壁。
“要是我没有搞错,你应该是渡田伸斗。我也想不出世界上会有第二个这么呆滞的人类了。”
看来,对方有和自己一样的疑惑。
“什么呆滞......这是智慧......”
把不愿意和世界同流合污的麻木说成呆滞,这个女人真是可恶。
我也想不出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可恶的人了,所以这家伙一定是鬼弦诗代没错。
印象里鬼弦诗代只是个比我矮半个头,一米五多一点的小个子,看上去瘦巴巴的还沉默寡言,永远穿着没有特点的宜家服饰;
不论我提出多少震撼人心,可以进行全人类革命的观点和想法,这家伙都只会用看智障儿童演说的表情看着我——
“呵呵。”
她会冷笑着这样说,接着用一大堆数据来推翻我引以为豪的演讲稿。
到后来我也逐渐习惯了,如果真的有什么想要发表,还是对着卡加利亚仓鼠比较实在,就算被咬几口也无妨。
综上所述绝非我对鬼弦诗代的刻板印象,而是她原本的模样,毫无保留。用术语来说,由于生活过于单调,我们对对方的情绪也是如此,以至于有些脸谱化。
可是眼前的人怎么看都已经超过了一米六,身上是专卖店出售的紧身牛仔裤,LEGON短袖和板鞋,外加看不出牌子的小挎包,就像一般大城市能看到的女子高中生。
简直是判若两人,至少外貌上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
唯一未变的,只有对我的不屑冷淡态度。
真是悲哀。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青梅竹马呢?
“果然是写真集看太多出现幻觉了。哎呀,一定是这样。”
“写真集?你在看那种东西?”疑似鬼弦诗代幻象的人形抽了抽鼻子,“我以为你只是沉迷于情色文字而已。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你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电车痴汉。”
“可恶......你到底是谁——”
“嗯?——”
人形露出了极为危险的眼神,如同准备掏出匕首对我行刺。糟糕,试探的话语好像有点过激了。
“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
“两年不见,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表现得和色情男一样。”
鬼弦诗代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要跟着我来古田市。”
“喂,我猜应该这样问的吧?!为什么你要来古田市——”
“因为这里有我想去的社团。”
“为了一个社团就转学——未免也太任性了。”
“我成绩够好,转去哪里是我的自由。”
她抬高下巴,“别用这种表情看我。你和一只露出牙齿的吉娃娃一样。”
“你......”
可恶......我赶紧闭上嘴,免得在被人说是吉娃娃什么的。
“是在妒忌我吗?我懂了,为了转来古田市读书,你和撒旦交易走了十年寿命。真是悲哀。”
“我才没有......”
“对对对,是我疏忽了。”她伸出一根手指,“你这家伙的寿命就和津巴布韦一样。”
面对我狰狞的表情,鬼弦诗代冷冷吐出几个字,“不,值,钱。”
我收起表情,进入无视她的状态。
见我没有反应,鬼弦诗代叹了口气,摇摇头,“你这样子,让我很难办。我有设想过要处理麻烦的舍友,没想到会是你。还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我也是。”
我咬牙切齿地说道,现在这种焦灼的状态我是做梦都未曾设想过。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才会这样的呢?
“这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
我快速掏出手机,在联络人ID一栏输入‘母亲大人’,按下自动联想出来的电话号码。
电话在震动,我紧张得吞口水,因为对面的家伙一直在瞪着我,仿佛在进行无言的嘲笑。
“那个——”
“真是太好了呢。”
我还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老妈就已经把我打断。
“哎呀,这样看来,你已经见到小诗代了。”
“是这样没错,不过.....”
“Surprise!”
老妈的语气很惊喜,当然,在我听起来就像行刑前的冷笑。
“这就是缘分哦~”
“不不不,一定是搞错了——”
“没有的说。为了让你在新学校不感到孤单,就干脆让你们继续住在一起吧。”
“什......什么?孤单什么的,明显就不存——”
“伸斗,你对小诗代有什么意见吗?你们以前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吗?噢,还是说因为在我们不知情的时候吃了禁果导致不愿意承担责任——”
“不,你连续剧看太多了啦——”
禁果什么的,听起来就像剧毒食物。
为了不让鬼弦诗代听到对话,我把电话音量调得超级小。
“妈欸,这也太夸张了......你不能就这样让男生和女生住在一起......”
“蛤?有什么问题吗?”
老妈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超大,差点把我吓死,“你和小诗代住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有......有很多问题。”
“例如呢?”
例如......例如我会失去所有的私人空间,所有小说都会暴露在她的视线里,包括那些不见得光的。按照这个混蛋的脾气,她大可能会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一把火烧掉。
“例,例如......”
“不许有借口噢。”
我的话被打断,现在整个人开始彷徨无措起来了。
“我还要忙着做菜,有什么不理解的问小诗代就可以了~”
伴随着乡村音乐声,电话被直接挂断。
“喂喂喂......喂......”
我无力地小声尖叫,画面正如你所想象的那般可笑。
果然是那帮可恶的大人的安排......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自大狂,还为此沾沾自喜......
而鬼弦诗代现在应该和我一样迷茫才对。谁能才得到会在这里遇到对方?!
古田市欸,距离伯渡十万八千里,完全是<随机杀人案>级别的不可预见,他们到底是怎么教唆鬼弦诗代来到这里的?
“真是太悲哀了,要住在充满恶臭和青春期猪头费洛蒙味道的公寓里。”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我,“我说,你就不能去天桥底下睡吗?”
“蛤?为什么是我去不是你去——”
“别忘记自己的侍从身份,渡田同学。”她露出了丑恶的嘴脸,明明是同岁数却硬要试图发出压倒性的压迫感。
“我才不在乎那个早就失效掉的身份。”
关于侍从什么的,我从来都是视而不见。
我盯着她,有那么几秒我甚至忘了她是鬼弦诗代;因为整个人在两年里就从幼年状态蜕变出来,就像突破了某种境界,一下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的侧脸比以前瘦削了一点,不再那么圆润,皮肤也更白了,最后一点小孩的血色消失,整个人看起来和吸血鬼没有分别。
这家伙要是再这么瘦下去,迟早会被台风吹走。
这些,都与我无关。
我早就决定终止和她的一切瓜葛,假装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我的人生中出现过。而我的确成功了一半,至少那些可恶的记忆已经在逐步消失。
只要想不起和她一起共度的童年,再加上之后不见面,一定可以完成这个心愿。
主动遗忘某些事情照理而言是不可能发生的,我只能将其归咎为超能力范畴。
......
面对我的直视,鬼弦诗代毫不客气地看向我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一如既往惊人,简直和冰川一样,看不见一丝少女应该要有的柔软。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这一直都是个谜团,无法解开。
关于她那糟糕恶劣的性格,就连大人都没有给出过解释,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什么‘天生就是这样啦’之类的解释。
而我应否赞叹她变得漂亮了呢?在两年的完全分离后。但这样明显会遭受到她无情的嘲笑,因为这家伙就是那种会恩将仇报的人。
她从来不会夸赞别人,所以夸赞她毫无意义,不论是从对方接受心意的程度还是利害而言,都是这样。
“钥匙呢?”
“什么钥匙?”
“结尾让我在这里等一个有钥匙的人。”
“好吧。”
“还有一件事我需要说明。”
鬼弦诗代停下刚才一直烦躁踱地的脚,“那些大人,明显对我们寄予了厚望。”
“什么意思?”
“果然是蠢货,说的这么明显了还不明白。”
她转过身,突然背对我,“他们,渡田家的,鬼弦家的......”
“都在尝试让我们交往,混蛋。”
“怎......怎么可能......”
“你这个懒惰的家伙当然不会知道。”她的长发静静垂在背上,有点恐怖,感觉随时会从里面钻出一张脸,“因为我可是读完了整本家族史——”
“家族史?”噢,我有印象了,好像是那本比字典还要厚的书籍。那本东西就躺在鬼弦家阁楼的角落,于二十世纪后便无人问津。
我露出极为悲伤的表情。
对不起啰,我对那种无聊透顶的文字毫无兴趣。反正都只是一些老祖宗随手写下来的训诫罢了。
不过,能有心思读完几千页厚的书,这家伙才是地球上最可怕的人类。
“鬼弦和渡田家,在过往八百年里都只生下过男性后代。按照研究,这可能是某种遗传学上的问题。当然,还有更加高可能性的原因。”
“是什么?”
“......所有的女性后代都被抛弃了。所以两家从来没有联姻历史。毕竟在八百年里,渡田家都是作为鬼弦家附庸和侍从存在的。”
“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呢?没错,我的确是懒得翻阅家族史——”
“所以渡田玖丸和鬼弦成做了一个决定。”
“喂喂喂,不会吧......”
这两个名字属于我的爷爷和她的爷爷,不努力回想还真的想不起来。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鬼弦诗代拿起我给她的钥匙,插进锁中,咔擦一声推开门。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画面和剧情。”
我从未听过这么充满厌恶和反感的声调。或者说,可能我说起这种事的话,也会是这种语气吧。
“所以你,渡田伸斗,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你可真是碍眼的不得了。我应该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了,突然被鼓吹去古田市读书什么的。是我失算了。”
“......”
我焦虑地拉起手提包。
牙齿打颤,心跳加速。
前途从光明变成黑暗。我好想回家。
绝对不能和这个女人有任何关系。我要为了解放自己的人生而奋斗。
“......我的话,还是努力读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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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二点,我在麦当劳靠窗的角落发呆。
这间小小的快餐店是我偶然间发现的。
得知鬼弦诗代将会成为我之后两年的舍友时,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我整个人意志消沉,只好跑到楼下到处乱逛。
别说什么计划了,现在就连生存都成为了问题。
和那个女人同居——这根本是无法想象的情形,如果我可以把曾经作为邻居的生活称之为地狱,那现在绝对比地狱糟糕一百倍。
那会是什么,塔尔塔洛斯吗?
我心里绝望不堪,看向窗外也只有灰蒙蒙的一片,街灯和霓虹灯也无法撕开夜幕。
交往什么的......别开玩笑了,让小布殊和本拉登相亲相爱可能还比较容易达成。
我郁闷地拿头撞击桌子,当然,为了避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尽量让动作小一点,只要能象征性发泄一下就好。
在这个时间点,店里除了几个刚刚下班的社畜和流浪汉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不过还是要感谢二十四营业这种压榨劳工的创意,让我拥有了短暂的避风港。
至少可以远离烦嚣,远离悲伤,远离那个家伙——哪怕是几个小时也好。这种片刻的宁静说不定可以让我顿悟之类的,然后突然发觉那家伙也不是这么糟糕......
低头喝一口奶昔,甜腻的草莓味冲进喉腔,我用力咳嗽了两声。
薯条已经凉掉了,整盒软趴趴的,就和我现在的状态一样。而且盐还放太少了,吃起来淡寡无味。
从希望的曙光到绝望,中间只隔了短暂的十分钟。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有趣的恶作剧。把一个高中男生的未来和对新生的向往摧残殆尽,是极其糟糕恶劣的手段。
我期盼,努力了许久,却讽刺性地把自己亲手推进更恐怖的深渊。
如果留在伯渡就好了。以前我总是担心鬼弦诗代会因为不习惯外地的生活而决定返回乡下,让一切前功尽弃;所以我久违地开始读书,拼命考进则古田中学,藉此彻底逃离她的魔爪。
没想到的是,这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耶。渡田伸斗,你真是太差劲了。竟然跳进了大人们一早就设好的陷阱。
失败者——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连一个女生都无法击败,却用‘不想理解人类’来作为借口,掩饰被排挤,交不到朋友的事实的失败者。
这就是我,究极边缘木头人。在初中一个朋友也没有,活在虚拟世界中,社交能力为零的准退休人士。
一下子趴在桌子上,餐厅播放的爵士乐让我昏昏欲睡。
记得上一首歌还是飞艇的老歌。反正这个时候也没多少客人,店员开始随便挑选想听的音乐播放,让人的心情耶随之上下起伏。
<叮>
玻璃门上面系了一个小铃铛,在推门的瞬间发出清脆响声。
热风裹着空调的冷风吹到我身上,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小门。
深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引入眼帘,布料包裹住富有弹性的大腿,似乎太瘦了点,不过总体来说可以打九分......
真好的身材......我在心里嘀咕着,一下子重新回到沉沦的状态中。哎呀,这样的女生可比伯渡的好太多了。我已经厌倦了和虎式坦克作战的日常。
因为天生就比平常人要容易肿胀的家伙会自暴自弃,每天沉浸在甜甜圈和炸鸡腿的世界里,最后导致不可挽回的事态。
我不是她们的一员,不过,在其他方面自暴自弃的确像是我会做出来的举动。
我把头埋进手臂里,开始纳闷为什么那个女生还没走远。不会是扒手吧......虽然我的钱包比市政府的财政预算还要紧张,根本没什么可以拿的。
下一秒,附近有椅子被推开的刮擦声传来。
两根手指进入了我的眼角余光,在我的注视下拿走了三根薯条。
薯条从这个世界消失,伴随着咀嚼的响动。
刚刚开机的大脑用了十秒钟才发现事情不对劲,我看向右侧,明明那么多座位都空着,却偏偏坐到了隔壁。
因为这家伙......
我‘啊’了一声,正式放弃抵抗,丢下看不见的投降书,重新回到舒适的臂弯中。
是鬼弦诗代。
“都软掉了。”
她冷冷地对我发出指责,丝毫不考虑这是薯条和店员的问题。
而且她似乎意有所指,像在隐射什么。
“那是我的薯条......”
我发出无力的争辩。
“你看起来就像喝醉酒了一样。”
“我只是困而已。”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准备对夜不归家的少女上下其手哦?”
......你就是夜不归家的少女吧,虽然我不敢找死就是了。
对于床底常年放一罐辣椒水喷雾,一支直压式钢珠气枪(绝对违法)和棒球棍的女生,我只会敬而远之。
“所以,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你别管我......”
她沉默了一会,期间两条手臂放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看起来就像准备上课一样。
“你可真是个怪人,渡田伸斗。”
“谢谢夸奖。”
是的,我以自己的怪人身份为荣。在鬼弦诗代面前,我也不想多加否认什么了。
抬头,坐直,我可不想被人看扁。我用小塑料调羹烦躁地搅拌着奶昔,偶尔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现在奶昔已经完全化掉,变成含糖量严重超标的草莓牛奶了。
怎么办,为什么这家伙会出现在这里?
两年不见,我也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要聊一聊期间发生的趣事吗?不不不,别说趣事,连和鬼弦诗代聊天这个动作本身就是错误的。
“喂,渡田。”
“呃?”
她盯着我,长叹一口气。
“在这里能遇见你这个蠢货,实在让我惊讶。”
“......不需要说两次来攻击我。”
“他们的安排真是糟糕。”
这是我们能达成的唯一共识。如果这一切的缘由真的像鬼弦诗代所推测那样——
我咕嘟咕嘟一口气喝掉奶昔,整个喉咙甜腻发痒,实在不是很舒服。
“吃完饭了?吃完了就回去。”
她难道看不出我的失落?谁会在晚上十二点半突然跑到麦当劳吃东西......用这么颓丧的表情进食,明显就不正常吧。
“我不要。”
这根本就是小孩子赌气的发言......但这是真心话,发自内心的呐喊。
“好吧。”
没想到这个家伙干脆去买了杯大杯的可乐,在我旁边悉悉索索喝了起来。这么晚了不怕蛀牙吗?
我瞄了一眼自己的奶昔。好吧,这句话应该先和自己说才比较对。
我很想问她为什么要跑到楼下来找我,又是怎么找到我的;不过我想,这家伙只会说出让人头疼的答案,字里行间尽力找机会攻击我。
于是在半夜十二点,因为苦闷想要逃离鬼弦诗代的我,和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麦当劳的鬼弦诗代,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不知所措。
各自想着自己的东西,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两年过去了,可笑的是,生活竟然又回到了原点。人生某种程度上来说,不论走得多远,到头来还是回到曾经的地方。
从虚无中来,回到虚无中去。
我之后会回到伯渡吗?这一刻而言,答案是否。但我不敢说之后一定不会,正如现在我又遇到了鬼弦诗代,如同无法抗拒的命运,如同两块跨越数百公里的超强力磁铁。
这不是我想要的青春——
我在心里大声呼喊,可惜神明业务繁忙,并没有听到。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把软调的薯条也一根根缓慢地吃完了。现在只想打饱嗝,然后卷在一起像仓鼠那样睡着。
但我怕那家伙会出现在梦境中......如此隐私的地方,鬼弦诗代就是有办法找到路进来。
我从未邀请过她,从未。
可恶,屁股坐太久了好痛——
我转过头,想要快速地视察一下她的情况。
没想到这家伙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真是太离奇了,哪有高中生在到达新城市的第一天晚上就在麦当劳进入梦乡的呢?
我只好大声叹了口气。这家伙,就和一团迷雾一样。如果不攻击我,说不定是我可以很轻松相处的那一类人。
正如我所说,如果。
可惜,她以攻击我取乐,这就十分糟糕了。
“喂,醒醒。”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程度就像蜻蜓点水一样。
“唔。”
哪怕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这家伙已经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看上去疲累到有点恍惚。
这家伙......不会是一家店一家店地找过来的吧。
“走了。”
“唔。”
她发出迷迷糊糊,刚睡醒时的那种嘟哝声。
在这一瞬间,最后一点像鬼弦诗代的地方短暂消失。
虽然很短暂,不过这一帧画面却让我怎么都无法忘记。
“走了。”
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我推开门。
冰冷的皮肤接触让人打气寒颤。
一霎那里,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小男孩影子,拉着另一个小孩,和我擦身而过。
他们的表情无法被窥探,他们的身影被埋藏在了时间的洪流下。
这一刻,冷风和暖风交叉吹拂。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