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也有过一段正常的人生,至少在自己把每一个性命攸关的决定全部做错之前有过。
对于父母支持我去古田市读书这件事,原本我也心存疑虑,毕竟他们不是把学业看得那么重的人,而老爸的钱包又长期处于减重状态,所以说——
我应该要三思而后行才对。
但,当我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就这样,渡田伸斗,普通路过的高中雄性,成功把自己再次推进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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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鬼弦诗代站在一楼大堂,前方是被拉上封条的电梯,维修中的字样异常刺眼。
今天那个女人竟然穿上了校服,即使在我精密计算后依然无从得知她为何要在开学前这样做。不得不说,鬼弦诗代有可能,我的意思是,可能,的确可称之为漂亮,至少在从书店往回走的时候至少有三十个男生曾经把视线停在她身上,不知道是在研究短裙下光溜溜的大腿还是她的容貌。
简直不可理喻。
她先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用修长的手指撩起头发,琥珀色瞳孔里满是陌生。
虽说是大街小巷里回头率惊人的类型,但此刻看侧脸简直是苍白的恶魔。
毋庸置疑,我应当如同这个世界上其他正常的男生一样欢欣鼓舞,可我当下只想离开这噩梦,例如猛地睁开双眼再看到房间的天花板之类。
于是我闭上眼睛——睁开——发现那家伙还在身边,于是再闭上眼——睁开——
不,果然只是在欺骗自己吧。
为什么原本就说要[永远搬到第二座城市生活]的青梅竹马——姑且可以这么叫她——会再一次出现在我的人生中?
可能上帝觉得我的童年还不够悲惨,至少,还有可以继续填充的部分。
“喂,渡田。”
她开口了,很冷淡,就如我是她仆人一样。
某种程度上来说,情况有一点相似。
“干嘛?”
“你看上去无精打采的,怎么回事?”
“......?”
蛤——?
然后我瞄了眼手里重达二十公斤的行李箱。
先不说我天生就一幅事不关己(也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你想想,叫人推着这种东西跋涉半小时,穿过公园,电车,楼梯,变电站——
一个年轻人在和煦的暖风中,如同一只上了年纪,垂头丧气的老水牛。
我没有把你的宝贝行李箱推进湖里已经很不错了。
还有,这个装书的行李箱的款式,怎么和我那个那么像?天蓝色的塑料壳子和眼熟的划痕,总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
话说回来,我住进这人间地狱一样的地方才刚好三天。
这里的公寓整洁干净,装修自然,电视也是高清的,可以说大叔的品味还算不错。
唯独这个光凭一张嘴就能让我减寿的女人根本不应该存在。
再这么下去,我要么被累死,要么被气死,考取哈佛剑桥耶鲁的计划将会无限期搁置,也有机会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明显而言,这都是那些大人在脑子坏掉后的安排。
可能他们觉得基于我平日贤人一样的表现,不会对他们的宝贝女儿造成威胁,同时也会像正常男生一样欢欣鼓舞,功力大涨,成绩突飞猛进,可谓是一箭三雕。
是啊,和漂亮女生住在一起是很多发情期男生的梦想。但如果对方有极度恶劣的性格,那就是跳崖式反差导致难以接受的结果了。
和她老爸阳光和蔼的样子完全不同,鬼弦诗代真把自己当成新世纪伯爵千金,根本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本来男生帮女生干一些体力活似乎理所当然,但被强迫劳作就不在我的接受范围内了。
就像现在。
因为想快点看到书而叫我扛着这东西走上三层楼?没门。
我们开始大眼瞪小眼,明明是在自家楼下,却如同被要求爬上天坛大佛一样。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也要去三丸书店大举采购一回。如果早一点知道她今天去的是书店,那我打死都不会跟过去。拜托,她可是一贯把我当成苦力来使用的。
盛夏里大堂的空调本就冷的要死,现在还要和这种货色呆在一起,更是让人浑身发抖。
“我说——你这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书这么沉——”
简直是在帮教堂送货,里面可能全都是驱魔用的圣经,金属封面那种。
话说现实里有这种东西吗?至少小说里很常见。她看上去就是会把圣水满脸嫌弃地淋我头上的人。
“总不会是你看的那种情色小说就是了。”
“喂,我才没有那种东西——”
“真的吗?”
鬼弦诗代露出奇怪的表情,一只手指轻轻敲着太阳穴,继续说道:
“床底下,书架后层,衣柜顶部旧长裤里面......”
说完后她轻蔑地哼了声,“拜托,你从小到大都是在同一个地方藏东西,以为我找不到吗?”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堂里,我急得脸色大变。该死,这女人什么都知道。
“......”
“怎么了,还有类似PS5盒子里的那种地方,要我继续说吗——?”
“怎么可以随便进被人房间啊喂!不,你这是在捏造事实来威胁我吧,嗯哼。”
“《情迷巨X》,《长腿写真集》,《猫娘和我》,......”
她用增强两倍的音量大声宣告我的罪行。
“喂喂喂!”我慌忙地想把她嘴盖上,结果被直接躲开。
“你到底在我房间看什么啊!”
“没办法,我有阿姨的特别许可,这是一份责任,一份义务,一份权力。”她对我摇了摇手指,让我脑门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类似‘伸斗就拜托你啦!’这种话,原本我不打算理你的,可谁叫你是我的侍从呢。没办法,主人有管好侍从的责任嘛。”
渡田家和鬼弦家的那种关系早就遗留在历史长河当中了,如果现在还大呼小叫侍从侍从什么的,只会被警察抓起来吧。
“所以要听话哦。乖。”
——该死,这女人是认真的,她真的打算把我当成侍从使唤!
也不能报警,不然我会被送去精神病院——
空中有电光炸起,我们暴躁地盯着对方看,如同在决定谁要先一步赴死。
事实上根本不用想太多,我也知道这女的在刁难我,抓住每一次机会疯狂报复。让我和她同居本身就是巨大的错误。
我太熟悉她的脾气了,不论是小时候在我爬山太累后哇一声哭出来时大声嘲笑我,或是在参加祭典时故意把我当成打盹的枕头,都昭示出她那令人吐血的性格。
原本升上初中后就很少往来,再加上我在三年前成功搞砸她的初恋,导致我俩的关系直接降到了冰点,于短短数年内进化成究极陌生人。
我直至今日还坚信那场所谓初恋大失败绝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硬要说的话,那时候对这个女人还抱有莫名其妙的好感,依赖也好,喜欢也好,至少她是我童年时为数不多的玩伴之一,也肯听我在那里哭哭啼啼地抱怨。
所谓<初恋摧毁事件>源自于一个我已经记不起名字的男生。
原本就觉得和那种耀眼的人物呆在一班实在不妙,果然到最后还是出现巨大危机了——
那个帅气男生和发情猛兽一样追着鬼弦诗代不放,据说还是橄榄球队的前锋之类,是属于那种父母会昂首挺胸走在街上,热衷参加各类家长聚会的类型。
要是鬼弦诗代被人拐走,我不就彻底没有了一个同伴——最终只能和轻小说过一辈子了吗?那时我是这么想的。
于是我把她回复对方的信件内容(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换成希特勒《我的奋斗》的节选,并且正式终结了她的第一次恋情(如无意外)。
听说对方收到暗恋对象回信后差点心肌埂塞,从此一蹶不振,升上高中部后也再没有公开追求女生了。
可惜,鬼弦诗代最后还是发现了真相。为此我提心吊胆了好几年,直到初二结束时她举家迁往冈东县,我才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要被沉进江低,或是在学校广播中听到自己以前的糗事了。
倒霉的是,清楚知道自己过去一切黑历史的陌生人——这是最致命的。
虽然我对自己的童年记忆越来越模糊了,很多事情完全记不起,不过我敢肯定鬼弦诗代会记着,甚至写进某个小本本里面,单纯是为了日后用来威胁我。这就很像她会干出来(只针对我)的那种事。
所以还是那句,要和这样的女生同居,还是杀了我比较好。
此时的我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有些情况是连死亡都无法解决的。
毕竟,这只是我和她——同居生活的开端而已。
往后还有长达两年的时间要住在一起,也不知道大叔是怎么想的,怎么看楼里都还有其他公寓的吧?!
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那仅此一次的青春——
把目光放回眼下,要是我真的放弃抗争,然后帮她把行李箱扛到五楼,那就显得我像一只傲娇的哈士奇,表面疯狂拒绝,实则尾巴摇的和风扇一样。
妄想让我臣服于美貌之下,像其他男生那样对她百依百顺(假设有的话),干尽苦力——我才没有那么蠢。
如果是独居,我现在大概率还在图书馆的轻小说架子下面悠哉游哉看小说,而不是陷入此等严重的胶着状态。
可惜我自知绝不可能在毕业前逃离这个混蛋的魔掌。
就这样,我相信人生中仅有一次的青春会被搞得一塌糊涂。
如今我们住在一间公寓里,同时转到第二所高中就读,甚至讽刺性地被一起分到二年四班。
哪怕再咬牙切齿也好,因为是父母费尽心思才办成的转校——为了能让我去好一点的高中念书,我也没有理由转身走人,这样未免太让人心寒。
谁知道,谁知道,这个家伙也跟着来了!?
实在等不及了,脚又酸又痛,我只好慢吞吞地走到大堂给宾客休息的沙发那里坐下。
啊,舒服。
深陷于绒布的柔软中,我长叹一口气,才留意到自己依旧在下意识地紧紧握住行李箱拉杆。
不不不,放手,放手,我才不在乎那个女人的东西会不会倒掉或者发生意外。
然后我瞥到鬼弦诗代向我走了过来,迈动脚步,如同走红毯的女王。
这个年纪的女生能有这种恐怖气势,真是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再出现。”
她撅起嘴,在我对面坐下。
该死,我看不到大堂角落的盆栽了,那视线之后要落在哪里呢?
一推眼睛,只是决定不要回答任何问题。
是啊,这种情况,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简单来说,就是两个人要站在一起,向同一个地方走去的情况。
“真不懂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是啊,我也不懂。
葱白的手指互相敲击,鬼弦诗代支着头,毫不在意地盯着我看。
“我讨厌你。”
我毫不留情,毫不做作,毫无恐惧地说出事实。
“我也讨厌你。”
她哼了一声,“呀,就像大扫除的时候打开橱柜发现自己小时候玩的弱智玩具。”
“喂,你说谁是弱智玩具?!”
“我没说你哦,渡田同学。”
“如果一定要说小时候的事,那你还欠我一大笔精神损失费。”
“你可以去找我爸要,当然,他们可是觉得我们要好的不得了了呢。”
“那根本是本质上的谬误。不,我还是再打个电话去申请露宿街头吧。”
从口袋掏出手机,我用力敲击数字键盘,直到‘母亲大人’的联络人ID通过自动联想弹出。
“喂,这里是渡田裕美子——”
“老妈,我能申请另外去租一间公寓吗?”
“咦,伸斗,前天我就说过不行了哦。”
“为什么呢。”
“前天就说过,家里没钱哦。”
“可是公寓不是叔叔开的吗?!”
“就算是结尾大哥的话,也是要支付房租的哦。奇怪了,你和小诗代吵架了吗?”
“啊,大概率是啦,也不是很严重,就是快要闹上法庭,控诉精神赔偿费之类的。”
“耶?这么严重?孩子他爸!——”
背景传来嘈杂的人声,隐隐约约听得到有人大叫‘怎么了’的声音。
“——订两张去古田的机票——”
“不,开玩笑的,我和星......诗代可是友好的不得了了。”
“咦,刚才不是说——”
“开玩笑的。妈,不过,真的不能再租另一间公寓吗?让男生和女生住在一起真的不太好——”
“不行哦。”
老妈安静了三秒,一度让我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其实不要紧的哦。”
“真的吗?!是指租公寓的事吗?!”
“我是说,反正你们之后可能也要成家的哦。毕竟鬼弦家和渡田家等了这么久,都满怀期许呢。”
“等等,这很明显就不应该——”
“小诗代那么漂亮,伸斗你赚大了呢。”
“不,才没有。我拒绝。”
“明天是小诗代的生日,嘛,伸斗,作为男人,要学会包容小诗代。拒绝什么的,rejected!记得要包容哦。”
“不要。”
“零用钱减半。”
“我的意思是,当然,就算她打算抢劫我我也不会反抗的。”
“那就好,你们要乖乖的哦。”
老妈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愉快,和我直线下落的心情呈现反比。
嘟嘟——
挂掉电话后我的眼皮狠狠跳了三跳。生日,明天?看一眼手表,好像是这样没错。
我是不可能忘掉她的生日的。不论是现在,过去,还是未来。
她从出生到升上初中的十三年里所有生日我全部有出席。天哪,但这已经和小时候完全不同了,这种尴尬无比的关系下还怎么过生日,是冷着脸互相大吼吗?
正当我苦恼地绞尽脑汁思索,鬼弦诗代凑了过来,“明天要是邀请女生到公寓里的话,你可是要跪地感谢我的。”
“蛤?为什么?”
“像你这样的四眼宅男大概还没有和其他女孩子独处过吧。我会大方赏赐机会给你的。”
“不,像你这样性格差劣的家伙才没有人真的喜欢过你吧。你要我推荐两个给你吗?”
几乎同时把口水往对面脸上喷,我们开始互相怒目而视。
她后退一步,一下子瘫回沙发上,随口这样说道:
“要我把你的情书翻出来吗——?”
“......喂!”
“情书之类的,就算是泛黄了,也要妥善保管。哪怕上面的文字已经消褪不见了,还是能透过其中看到某个人抓狂的脸。”
“我拒绝。”
“情书之类的。”
她再次准备拉高音量,这次让我感受到了死亡危机。
这种人怎么可能还保留着那种东西,我以为在她搬家的时候应该被处理掉或者不见了才对。
不可否认,那是我初中部时代最最最,最可怕的黑历史之一。对于不喜社交的我而言,这种程度的黑历史一共只有两个,而两个都和情书有关。
总之,我怀疑那天自己绝对喝了伏特加或者莱姆酒之类的东西,不然也不至于在情人节给这个混蛋写情书,还在全校广播时间大吼‘鬼弦同学我喜欢你——’。要不是广播喇叭恰巧故障,那将会成为我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可能在余生中看到广播喇叭都会尖叫着跑开。
情书,是哪个混蛋建议我写情书来着?还怂恿我用了粉红色的信封,关键是,为什么我会接纳这种诡异的建议?无异于自杀的行为。
真是不堪回首的过去,一想到自己曾经和这个恶魔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就瑟瑟发抖。如果有时光机,我绝对会留下一封血书警告过去的自己。
“明天我邀请了熟悉的同学过来,记得筹备好食物和饮料。哦对了,还有布置也处理一下。你说对吧,渡田——侍从阁下?”
“......”眼角余光似乎看到柜台后的大叔在努力憋笑,眼神飘忽。
那个魁梧的男人一只手托着头,另一只手里摇晃着啤酒瓶,前面桌子上的平板电脑正在播放UFC录像。
“叔。”
我快速站起身,慢吞吞移动到大叔身边,恶狠狠地低声道,“你是故意的吧,这种情况——”
“不,怎么会呢。嘛,伸斗你小时候和诗代的关系最好了呢。要是你们能有小宝宝的话,那就......”
“喂,这个思想明显就是犯罪吧?!”
“嘛,在你爷爷那个年代,诗代早就有小宝宝了——”
“都说了那个就旧时代的事情。现在这么做除了进监狱也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嘛,我是很看好你和小诗代的哦。”
魁梧男人无所事事地再次掏出一瓶啤酒,“嘛,要来点吗?”
“不要。”
“喂,还有,电梯到底修好没有——”
“哎呀,嘛,忘记撕开封条了。其实昨天就已经维修完毕了。嘛,我去打开封条。”
然后他咕嘟咕嘟喝一大口啤酒,擦擦嘴角,露出黑人牙膏式的灿烂笑容。
“嘛,都同居了,要有小宝宝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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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鬼弦诗代之间的故事简直可以写出长篇小说。
我们两个从幼儿园到整个小学,基本上都出于纠缠在一起的状态。
和活力又阳光的亲生父亲完全不像,鬼弦诗代是那种很冰冷,没有一点同情心的人。而我就不同了,从小每年圣诞都会收到很多很多卡片,就像这种——
“渡田同学,谢谢你今年帮了我这么多忙,明年要一起加油哦!”
“渡田同学,虽然很不好意思今年的年末报告要你帮忙,但总之,多谢了!(鞠躬)”
“渡田同学,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好人——”
简单来说,全都是好人卡。
于是我会心无波澜地收起那些卡,不拆开也不看,假装那些都是正常的圣诞祝福。
也许因此会错过几篇情书,但我丝毫不后悔。
说实在的,我偶尔会怀疑自己的记忆力是不是很差,因为我总会觉得有些过去的经历就像梦一样模糊不清。
这也是我零碎童年记忆碎片中幸存的其中一段。
好吧,我还是相信这些真实发生过。特别是她写过圣诞贺卡给我,这种事很难忘掉。
那时候大约是小学三年级,她写给我的那张贺卡上的内容简直让人毛孔悚然——
“喂,我们一起去烧蚂蚁吧。”
啊咧——?到底是多缺德的人——不,正常人类都不会把这种东西写在圣诞卡上面的吧!
烧蚂蚁的确是孩童时期很盛行的活动,许多小屁孩会顶着毒辣的太阳在那里残害小生命,就像要把作业压力(或者是被父母痛扁的痛苦)转移到蚂蚁身上。
但圣诞贺卡明显不是陈述‘烧蚂蚁’这件事有趣之处的地方,更不应该把它作为合适的圣诞活动。
无论如何我还是看完了那张圣诞贺卡。
毕竟,这是她写给我的第一张圣诞卡,所以出于好奇——或是别的什么,都会想要看一遍。
里面的内容很清楚,和别的孩子邀请朋友去游乐园玩不一样,鬼弦诗代叫我去公园烧蚂蚁。
烧蚂蚁。
这种行为比起她的其他行径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不过不知怎么的,我一直都觉得她不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
她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每次她干些什么都一定会把某个目标害的很惨,有时是物理上的‘惨’,有时是心灵上的‘惨’。
因此我一度怀疑这是某种恶作剧,自小看超多小说的我已经有这种阴谋论想法了。如果有人写了一封假的圣诞贺卡,用她的署名,就能在我出糗后大声嘲笑笨拙的我。
但我于约定时间在公园看到她拿着放大镜站在秋千架旁边时,我知道她是认真的。
她依旧冷着脸,哪怕是小学生也好,冷的和冰块一样。
很多人叫她‘小魔鬼’,这绝不是诬称——就像眼下的境地,她拿着放大镜,一尺开外是在勤劳搬运面包碎的蚂蚁大军。
在这风和日丽的圣诞之日,殊不知灭顶之灾正在接近。
幸好——幸好她看书没我多,不知道正午才是审判蚂蚁的正确时机。下午的阳光救了那些小蚂蚁一命,因为光线不够强的关系它们最终没有烧起来。
正当我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大喊哈利路亚时,她却提议要去买个倍数更大的放大镜,直到能把蚂蚁烧穿为止,那个神态和坚定的口气简直是仇杀一般。
喂喂喂,这种人就应该送去精神健康中心治疗吧!最不济也是儿童及青少年辅导中心之类的地方,而不是上课时坐在我隔壁像正常人一样读书。
哪怕到今天我还是没有得知那一天她烧蚂蚁的理由,只记得自己在事情发生几天前被蚂蚁狠狠咬了一口,哭着鼻子去找她诉苦过。
被那种双颚强壮的黑蚂蚁一口咬在不可描述部位上,绝对是断子绝孙级别的痛楚。为什么蹲厕里会有那种东西呢?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想想‘咕咕鸟被咬’和‘鬼弦诗代烧蚂蚁’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系,可谓蹊跷得不得了。
但岁月流逝,就让真相消失在照片下吧。更何况偶尔我想起这件事时会得出让自己恐慌的结论,那是我不愿意面对的。
关于我们两个的事情——过去,现在未来,我们该如何自处?一层一层如同洋葱,我们纠缠在一起的人生和命运,却同时在排斥拒绝。
还有那些和她在一起的童年的记忆——我发现我能想起来的很少,除了烧蚂蚁之外就只有一些很零碎的记忆。
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向鬼弦诗代问起过去的事情,特别实在毁掉人家初恋后。
我有罪恶感吗?
我不知道。
很多人都以为我们在初中的时候会变成男女朋友,顺理成章地开始交往,但没有,我们形同陌路,没有任何原因的,在中学再也没有说过话。
可能是长大后学会了抗拒,或是单纯因为面子挂不住。
但我会想起初二时她搬家的情景,我们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堂里,她拖着行李箱——一个天蓝色的塑料壳子,站在关口线的另一边。
不得不承认,我心里五味杂陈,但那时候还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情绪。也许现在也不理解。
她在被老妈推进安检门前似乎说过什么,嘴型嗫嚅着,可在嘈杂之下完全听不清。
然而在之后三年里,我在梦中不自觉地把这个场景轮回重播。
人类在入睡前总会想起以前的事,而我能想起的很少,这让那几个碎片更加明亮了。
一个夜深人静的夏夜里,我像往常一样捧着轻小说发呆,窗外的蝉鸣让人无法入眠。
接着她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拖着行李箱,嘴型突然变成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楚很清楚。
也许是我茅塞顿开,也许是我在那一刻脑电波徒然和场景吻合了——
我听到她说:
“喂,我喜欢你——渡田伸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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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有独特的味道,不是属于我的熟悉气味。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房间里都只有脚臭味(来自一堆酸袜子和衣服),现在这种令人心安的气味都不见了,原因是鬼弦诗代喜欢干净。
别误会,我是不会因为这个女人的奇特习性而主动抹去自己的气味的。
总之,我比她晚到公寓了不少,毕竟一直坚持要坐电梯。
把她脱在玄关处的鞋子踢到一边,我惊愕地看着她——
“欸,你拿着杀虫喷雾又是要干嘛?”
“不必恐慌,我还没有堕落到对自己的侍从下手。”
“......”
我就知道,和她主动说话是极为错误的决定。小时候的鬼弦诗代虽然冰冷,但还不至于拥有这种浑然天成的呛人功夫,也不知道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虽说这段分开的时间里两家父母都有定时通电话,不过我是避开了所有的说话机会,假装自己不记得有这号人。
大概?
我有些困惑地看了她两眼,我应该没有打过电话给她吧。
这种事情都忘了,难道是记忆真的出了问题?
但,就算记不起来,刚从书店回来就直接在角落翻出一罐杀虫剂绝对是不同寻常的行为。原本我也没打算追问,可她猛盯着我看,让我不自觉地开始害怕会不会被做掉。
所以,我们以前到底是有什么瓜葛呢?简直就是勇者和魔王被迫一起去毕业旅行的情形。虽然说前两号人应该不会在同一所学校,可是现实中这种状况依然发生了。
无论如何,最终她终于把视线移开,姑且是放过我的意思。
“我说你,别发呆着,快把书在书架上装好——”
“为什么是我,我坚决抗议。”
“因为你是侍从。”
“......”
我看着她,后者双手抱胸给予我颇具杀伤力的回望。
看衣服的褶皱,竟然有一点柔软的凹陷。该死,差点就忘记她是个女生的事实。
我忍,我忍。
“话说回来,你是要杀虫吗?”
“不然呢?还是说你想要我打开维基百科,告诉你‘杀虫剂’这三个汉字的含义?就算是幼儿园三级荣誉证书毕业的屁孩也懂得怎么读出这三个字。”
“我可不记得幼儿园有教导杀虫剂什么的。”
“我可不像你会哭鼻子。”
“喂,我好像没有被杀虫剂弄得哭鼻子过吧!”
“谁知道呢。”
她弯下腰,开始认真地往角角落落喷洒杀虫剂,化学剂特有的刺鼻在空中蔓延出来。
这不是普通的杀虫剂,而是特别针对某种昆虫的。也不知道什么昆虫这么倒霉被她记恨上了。
她站在阳台前,外面花盆里种了几株太阳花,此刻正在努力抬头望向日光的方向。
我也抬头,正巧看到她凝望着窗外,那琥珀色瞳孔里有整个世界的倒影,大厦层叠,天空灰蓝寂谧。
轻风从窗户缝里吹了进来,深蓝色格纹的短裙荡起涟漪,阳光把她的黑色长发变得更加富有光泽,至少多了一些人的味道。
我推着行李箱经过她身边,被回以冰冷的一瞥。
她依然比一般的女生还要瘦一点,扭脖子的时候锁骨窝清晰可见,可能是从小就有吃不胖的奇怪天赋。
“速度快点——侍从阁下。”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像长尾莺,可以说是和小时候大相径庭了,最后一点柔软的部分也悉数消失。
也不至于到刻薄的地步,只是很不近人情,字里行间都带着‘不要靠近我’的讯号。
至于长尾莺——我不知道这种鸟的学名是什么,但在我们的家乡很常见,是一种会发出清脆明亮叫声的鸟儿。我和她以前都是被这种鸟吵醒的,然后就这样睡眼惺忪地上学去。
嘤嘤,嘤——它们这样跳着,在枝桠间穿梭。
“记得别把书序排错了——”她这样说着,在毛毯上走动。“简史的三册非常重要。”
“知道了,排骨精。”
“那就快点,色情男。”
我把天蓝色塑料壳的行李箱推进鬼弦诗代的房间里,一进门就闻到了奇异的味道,差点被我鼻敏感的鼻子忽略掉。
她在床头柜放了一束干花,插在没有装饰的朴素玻璃瓶中。我对植物学没有研究,不过它蓝色的花瓣给我诡异的感觉。
这束干花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能是错觉吧。有些事情怎么想都想不起。哈哈,总不会是我以前送过干花给这种女人吧。
拉开窗帘,不得不说她的房间比我的整洁的多,至少内衣裤没丢的到处都是。也不能说是期待,只是好奇--当然,知道我要进房间,她不可能把这种东西留在可见的地方。
打开行李箱,沉重的书籍砸在地上啪啪作响。
从里面翻倒出来的首先是三本一册的《简史》和两本思想史,外加一堆《资本概论》和《绯鞠精选》。
我把这堆异常笨重的书籍在六层书架上放好,这下房间更加不少女了。
至于我的书架,上面放满了轻小说,最显眼的位置上都是封面没那么暴露的一些。
毕竟这个时代轻小说的封面似乎在往奇怪的地方发展,说是为了吸引读者什么的,但试想一下你在地铁拿出这样的一本轻小说——或是有亲戚家小孩看到你看轻小说——然后回去和爸爸妈妈说:“渡田哥哥在看书欸!封面有穿很少衣服的哥哥姐姐抱在一起——”
——所以你要怎么解释那是一本奇幻小说?
“喂!”
沉浸在思绪中的我差点就忘记家里还有另一个人了。
鬼弦诗代的声音从另一个房间传来,“你是在房间里吃甜食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你的房间里有酸蚁哦——”
“我还以为是什么的,原来是蚂蚁啊。”我拖着脚步穿过客厅,扶着门框站在外面。她正捏着一只可怜的褐蚁,后者不断挣扎,努力挣脱五指山。
可怜的蚂蚁,是不小心咬到她了吗?可看样子也只是在辛勤搬运食物。
“你不怕蚂蚁了吗?”
她捏着褐蚁向我靠近,一边挥了挥手。
“噫--谁会怕这种东西啊。”
“原来如此。”
鬼弦诗代耸耸肩,肩膀撑起衣料的时候看上去有些消瘦。
她把褐蚁弹到窗外,用指尖像转篮球那样转了转杀虫剂罐子,露出看不出是什么的表情。
“送你喽--”
把杀虫剂丢给我,微微抬起下巴,又露出那种表情了——
我接住杀虫剂,无奈地把它丢进抽屉里。好吧,蚂蚁有时候的确挺烦人的,不过只要注意一下不要在房间里吃甜食,它们应该也不会出现吧。
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是一只蚂蚁。真是大惊小怪。
“我先休息一下,记得拖地。”鬼弦诗代消失在客厅,往沙发上一瘫,随手解开衣领的纽扣,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
她很白,白到我怀疑是不是吸血鬼转世之类的,但又不是那种病态到青色血管可以见到的白,应该很健康。
“看什么看,是对我有兴趣吗?”
“呵呵。小时候我们还一起洗过澡呢——”
从《快速反呛手册》里选出相对应事件,渡田伸斗成功扳回一城。
她愣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咀嚼口香糖,似乎对我的反击不以为意。
“你还记得啊。”
“当然。”
“果然是喜欢情色小说的男人。”
“喂!”
“不说了,快去做卫生——”
“先说明一下,因为公寓是两个人在住--虽说没有宿舍可以住这件事很扯--”
“你没看公告吗?是因为新落成的宿舍楼有安全问题在检查。还有,你应该要对渡田叔叔肯收留而心怀感激。”
“——别觉得我会帮你做卫生,这是不可能的。”
忽略心怀感激的部分,我斩钉截铁地说出结论,然后叉腰等她给出反应。
“我明白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没有提出抗议,而是顺理成章接受了我的合理提议。不对劲,肯定有阴谋。
“但你是我的侍从,总要做点什么吧。”
“喂,鬼弦诗代,你别太过分了——”我皱起眉头,通常我只有在很生气的时候会这么做,但她会看得懂我的表情。
“难道你要让我做卫生吗?我们可是在同居——”
“我只是和你住在一间公寓而已,别想太多了。”我抢在她说话前就立马一个飞扑把问题挡了出去,“难道你会好心到帮邻居做家务?”
“好吧,随你便,侍从阁下。”
侍从......阁下?我突然留意到她对我的称呼,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谓,为什么要在侍从后面加一个阁下呢?
她闭起眼睛,两条修长的腿交叉在一起,睫毛动了两下,“反正你之后也会干的。”
“不,不可能。”
我转过头,深吸一口气,我要让她知道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任人摆布的渡田伸斗了。
“等宿舍搞定我就搬出去。”
“……”
空气安静了几秒。
我们互相错开视线,一时间有些尴尬。
家务上暂时没有地方需要清理,而开学时间也没到,手头没有作业。这让我一时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境地里。
我只能随便从书架上抽出本轻小说,看封面似乎是魔法战斗之类的,然后希望能它帮我忘掉眼前的这个女人。
我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开始安安静静地读书。
正当我准备进入美妙的奇幻世界里时,屁股却感受到皮革上的一丝余温。等等,这个女人刚才在这里坐过吗?
下意识抬头看向她,我们的视线又撞在了一起。
她也在看书,不过看的是那种很高级的理论书籍,这从全黑的硬皮封面上就能看出来,似乎是《思想概论》。
我们几乎同时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
“话说——”
百无聊赖地翻了十来分钟书才发现手头的小说真是无聊到了极点,主要内容就是男主一路旅行,把目所能及的所有女性纳入后宫团。
“嗯?”
鬼弦诗代看到我坐下后把书啪一声合起来,“刚好,我也有东西想跟你谈谈。”
我瞪着她,把话又吞回肚子里。
这个女人真的烦死了,总有种处处和我作对的感觉。
“你先说吧。”
“不,你先说。”
“......”
我斟酌了一下说辞,先把轻小说丢到一旁,“我说,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把我们丢到同一间公寓吗?”
“因为你是我的侍从啊。也有可能是觉得把你和西羽岚的学生放在一起过于危险。”
“......不是这个,我是说,真正的原因。”
鬼弦诗代一挑眉毛,“难道不是因为平野县房租太贵了?”
“他们可以想办法租两间小一点的公寓。”
“你是想引导我说出期望答案吗?”
“什么期望答案?”
“类似‘其实他们想要我们结婚’这种话。”
“喂,怎么可能嘛!”
“其实也不是全无可能。”
“我才不要。”
“那我就不知道了,姑且算是为了省钱吧。”
“一间大公寓和两间小公寓的费用差不多。而且,叔叔也只是象征性收取一点房租。”
“唔......”鬼弦诗代沉吟了一会,“你很在意这个吗?”
“我对那些大人做出这种诡异的决定很不安。”
“你对什么都不安。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天改天泡在图书馆。”
我原本想要反驳,但一想到这家伙几乎监视了我的整个童年,也只能放弃狡辩。
好吧,我的确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
硬要说的话,三年前把她的初恋摧毁殆尽也是出于差不多的心理,可能是害怕失去。
现在想想,真是蠢到家了。
接着我想起老叔说的关于‘小宝宝’的言论,突然慌张起来。难道在大人眼中我们的关系是这样的吗?!
“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把眼镜推高,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等待她因为不自在而移开视线。这样我就可以扳回一城了。
可惜她神色淡然依旧,眼睫毛在轻轻抖动。
“我好奇——但对我没影响。”
“意思就是——哪怕家里住着男生也不觉得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烦死了,她又在丢出反问。
“好吧,我投降,就当成邻居关系吧。如果你不打算追究那些蠢蛋大人的目的。”
我收起书走回房间,打算好好计划一下之后的生活。
我可从没想过自己的高中会变成这样,例如重新见到理应在其他城市的鬼弦诗代,那时候还稍微好奇过她有没有找到第二个愿意上当的蠢蛋,看样子是没有的。
撇去这点,到时候开始上学要怎么和人解释‘我和鬼弦同学住在一起’这种事?妥妥会被人误会。
更重要的是,我又想起麻里奈了,要是说这栋公寓大楼到处都是这种级别的女生,那,鬼弦诗代不就是再次摧毁了我的未来?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希望可以找到一点灵感。是时候想出可以拯救自己,抓住那一点点追上桃色青春回忆的机会。
把小说塞回去书架上,空气里还残留着杀虫剂的味道。
突然想到什么,我拉开抽屉,里面还躺着那罐杀虫剂。
后面写着:蚂蚁杀手。
隐隐约约之间我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无法把线索连起来,只能肯定鬼弦诗代的做法有违常理。
蚂蚁......蚂蚁......
哐哐——
房门被敲响,鬼弦诗代的半张脸和几缕发丝探了出来,“喂,渡田。”
“什么事?别擅自跑进别人房间啊喂——”
“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
谈谈?有什么好谈的,又自作主张跑到别人房间里,难道她还以为我们还是以前那种可以一起洗澡的年纪吗?
还是说又想起来那笔旧账,打算为那个学生会猪头报仇?
于是我把杀虫剂收回去,脚一推墙壁,用反作用力把自己连着办公椅滑过去。
拉开门,鬼弦诗代双手抱胸靠在墙上,斜眼盯着我。
“好好想一想吧,渡田伸斗,快开学了——”
“我知道。”
“你打算怎么和其他人解释?”
哦?原来她也在想这件事。对于自己名声问题,我们还是有很高的共识和同步率。
“尊贵的鬼弦大小姐会跑来找我咨询,真是受宠若惊——抱歉,我根本不打算解释,就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
她很在意这件事吧——那就趁机报复一把,赌上自己的高中生活——
果不其然,鬼弦诗代挑了挑眉毛,看上去颇为讶异。
“包括新学校的同学,老师,还有乱七八糟的三姑六婆。”
“我记的你说过‘我不在意’的吧。”
“我是不在意,但有别人会在意。”
“例如?”
“例如你可能会被同班男生做掉。”
啊......
我沉默了一会,脑子转得飞快。我知道她的意思,而这种情况有可能会发生——或者说,百分百会发生。
我竟然差点把这事情忘了。
她愿意这么和我说,也算是信任我的表现,不,倒不如说是因为我们知根知底的缘故,‘嘿,你个红颜祸水’这种话也不会不好意思说出口。
如果被同伴男生知道我和鬼弦同学住在一起——妥妥会被做掉,最低限度也是被孤立吧。
我猜,则古田中学的学生和其他学生应该没有什么不同。
“要不然——”我摸了摸下巴,“就说你是我的租客就行了。”
“你觉得他们会相信?这很明显更加引人怀疑了。”
“总不能说是那些混蛋大人的安排吧,这样更糟糕了。说的好像童养媳似的。”
“干脆说出实情算了。”
“啊?”
我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后者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各位,渡田同学其实是我的侍从。对,就是类似仆人的那种角色,”
“不行,坚决不行!No Way!”我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拜托,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中世纪欸!”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么?”
“......”
“如果没有,就这么定了。”
“我会想出来的。”
啊?走进来直接把巨型炸弹丢给我——这种事情绝对比微积分要复杂一万倍,拆弹也是。
数学作业和定时炸弹都不会让我背脊发凉,还突然严重偏头痛。
而且处理不好的话,可不是一次考试失分那么简单,我可能要把命都搭进去。
几乎已经是设定好在开学日‘Boom!’一声炸开了。
不可动否认,这种女生哪怕性格极其恶劣,也会有一大堆雄性动物趋之若鹜地扑上去,毕竟时下男性下半身的优先性一向高于上半身——
“根据调查结果,则古田的老师有家访传统——父亲大人不在,那他们就会直接登门造访。”鬼弦诗代皱着眉头说道,“老师们传流言蜚语的能力可丝毫不逊色于你这样的蠢货。我只祈祷到时候你不要把内裤丢得到处都是,还要我来收拾。更不想到时候听到‘鬼弦同学没羞没臊’之类的话。”
“喂,鬼弦诗代,你刚才是不是叫我蠢货了?我也没有那么糟糕——”
“陈述事实罢了。”
“别太过分了!至少对青梅竹马友善一点啊!”
“青梅竹马?——”鬼弦诗代表情变了一下,即使很快变回了原样,还是被我敏锐捕捉到。
“怎么了嘛?难道你还想否认小时候做过的糗事?”
“你才是一直出糗的那个。好吧,没想到你是这样想的,我知道了。”
“啊?你又知道什么了?”
“只是惊讶罢了。”
她摇摇头,用力把门关上。
该死,再一次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了——
但房门在不容置疑的脚步声下砰地撞击门框,只留下我一个人于房间里枯坐,伸出一只手,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
尝试消化她说的话,特别是最后一句——“我知道了。”她知道什么了?
是有什么在瞒着我吗?这个人但凡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都能被我发现,就好像每天看仓鼠在楼上楼下搬运食物,然后有一天突然路线偏离了那样。
所幸公寓不大,我一把拉开门就扯着嗓子大喊起来,“你说清楚——”
“没什么,看你的情色小说去吧。”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乎是厨房之类的位置。
“不,这很重要——还有,我不看情色小说——”
不对,她把那些书名都报出来了,这样我的争辩似乎显得苍白无力。
“到底有什么重要的?还是说你打算揪住我说的每一个字然后找出错误?侍从阁下。”
“我觉得我忘掉了什么东西。”
我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向厨房,隐隐约约听到了好似翻箱倒柜的声音。
喂,不会吧——
推开厨房门,鬼弦诗代正撩高了袖子站在椅子上,踮起脚尖露出半截若隐若现的裙下风光。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看。是纯白棉质的。
她听到开门声时她动作一僵,像因为偷吃零食而被抓住的仓鼠,而她绝对是在厨房找腰果——我敢肯定,这个女人从小就很喜欢吃坚果,而我早上去超市的时候刚买了一大盒。不是给她吃,单纯是拿来做早餐的。
没想到她鼻子这么灵,我收在厨房柜子里都能找到。
一起去超市就不是正确决定,这不是只有老夫老妻才会做的活动吗?
还有,奇怪了,她以前喜欢吃坚果?有这回事吗?可是脑海里有一个小小身影把嘴里塞满榛子的画面一闪而过,我想要回溯,却仿佛在沼泽游泳一样无法触及。
这个女人——坚果——
不行,还是想不起来。
“你说什么?”
她露出了很微妙的无辜表情——到现在我都还没搞清楚她是怎么把冷脸和不同表情糅合在一起的。
“我们是有某种听力障碍还是什么,每次都要重复一次。”
她瞪了我一眼,“你再说一次,我在找东西,没听清。”
“那你刚才说的东西——”
“哪句?”
“我知道了那句。”
“......好吧,你先说,然后我再说。”
我留意到自己藏腰果的柜门已经打开,里面两整盒腰果不翼而飞。
她若无其事地把腰果丢进嘴里,就像吃自己买的东西那样自然,看的我一阵火大。
现在腰果的价格贵得离谱,早知道就放到房间里了。
不过连我的珍藏小说都能被这女人找出来,腰果恐怕也无法躲避被消灭的命运。
“唔......没什么特别的。”她嘴巴动了动,像仓鼠那样塞进去一整把腰果,腮帮子鼓了起来。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只是没想到你会认同‘青梅竹马’这种充满误导性的说法。”
“难道我们不是吗?”
“你觉得是就是吧。”
“你还是没有回答问题,你知道什么了?”
“我以为——”鬼弦诗代停下动作,“我以为你不记得了。那么轻松地说出‘青梅竹马’这四个字,真是教人吃惊。”
“蛤?”
“就是以前的那些事。”她居高临下地用食指点了点我,丝毫不在意地露出更多内裤,“我以为你全忘光了。”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是老年痴呆吗?”
这是什么情况——
“不,或者说,你自己都忘记自己忘记某些事了。”
“?”
“你还记得二年级的那场车祸吗?”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稳稳落地,就像一只黑猫。
一边观赏她流畅的运动姿态,我不打算供认出自己记忆力衰退的事实,不然肯定会被嘲笑说‘因为打XX太多而变成脑残了’之类的。
“我记得啊——”
“你还记得医生说了什么吗?”
“呃,基本无大碍,可能有片段性记忆丢失,但暂时找不出哪些记忆丢了,不过看起来也不是很重要的记忆......”
“是这样没错。那时候我们坐在同一架车里面的对吧。”
“是啊,不过没记错,只是脑袋轻轻磕了一下这样——我磕到车窗,你磕到椅背。”
那场追尾也不是很严重,只是脑壳肿了个大包,连续红了整个星期。
缘由也没什么特别的,老爸载着我和这个女人去图书馆,结果前面的小轿车突然刹车——
那也是我在中学时期最后一次和她一起坐在后座,没记错的话。
“是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极为不好的预感。我怀疑这女人要说出什么骇人的东西。
“因为没受多大伤,下意识觉得医生所谓‘没有很多记忆丢失’这个陈述是正确的。”
“不可能,我很多事都记得起来......”声音越来越微弱,我又想起她烧蚂蚁的事了,还有那个天蓝色的塑料行李箱和坚果。
这一切在重新看到她本人的时候就有些使我不舒服起来,因为她的脸部轮廓让我无比熟悉,但深掘之下又只有零碎的发光碎片在记忆里漂浮。
“这因为我们都出问题了,侍从阁下。”
“喂,等等,什么意思?问题?我才没有打——”
“你懂吧,如果你忘记了一些事,而我忘记了另一些事,那我们都知道一些对方所不知道的过去。那些真实发生过,却在车祸后被遗忘的过去。毕竟,他们,还有他们......”
说的是大人们,我很肯定,
“......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我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这是某种时下流行的绕口令吗?
迷雾,迷雾,下意识地去回忆,却真的只有一大片迷雾。
如同深陷在沼泽中。
“等等,难道你也——?”
“原本我不想告诉你的,但我发现我忘记的东西比想象中要多很多。”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明确。”
鬼弦诗代把腰果吞进肚子,表情冰冷而倔强。
迷雾,迷雾,迷雾,迷雾——
“我们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也许是那些和对方有关的过去。”
——还有一些一起经历过,最后彻底消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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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
“鬼弦同学,请把那本书给我一下。”
“你没有手吗?”
“用毕达哥拉斯的说法,书架在你旁边,和我呈斜线,所以你伸手会比较快点。”
“明明数学那么差却要用这种说法,真是无语。”
她不情不愿地随手抽出一本书丢给我,差点砸在我头上。很明显,这运动轨迹的初衷就是谋杀。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喂,你怎么还在吃我的腰果!”
“不行吗?”
“当然不行!”
她没说话,继续悠哉游哉地翻着书,几乎是对我视而不见的态度。
一只手托着头,长发散在沙发上,轻轻眨着眼睛。
这个角度看起来,她的确挺好看的,我想。不过,也仅限于不开口,不理睬我的时候,这样敌对的气氛会稍微少一点。
然后她扬起睫毛瞥了我一眼,眉头微微锁起。
伸斗,你这样坐在床上看书,脊椎会侧弯的。
悠远,熟悉,梦幻的声音,仿佛从无边际的峡谷,或是埋葬在深渊中的宫殿中传出,恍然四散。
“侧弯的人是你吧。”
我下意识大声反驳,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
鬼弦诗代抬起头,露出疑惑的表情,一边皱了皱鼻子。
不对,我明明听到她说话来着。
我和她四目相交,仿佛有重影在试图覆盖住眼前的人。一个更小只,更瘦削的人影,一只手托着头,在一块破烂斑驳的木墙前面。
那个人影两只脚晃动,一只手捧住微小的烛光,呆呆看着。
一个很熟悉,却想不起来,无法联想的人。
不害怕火光了——
她看向很远的地方,眼神有欣喜若狂和迷茫,还有初露的冰冷。
“你......”
我张大了嘴巴,她的表情从迷惑变得有些奇怪,对我挥了挥手。
“嗨?你还好吗?”
从那个姿势消失后重影也一并消失,包括那堵莫名其妙出现的腐烂木墙和那个小小的身影。烛光散去,LED灯管投下更加炽烈的白芒,我猜,有一部分的影子就是被它强行吹走的。
这个就是所谓幻觉吧。
“没什么。对了。”
不,果然还是很在意啊,在她说完那样的话之后。
记忆,这种东西会在感官得到相类似线索后自己莫名其妙浮现出来吗?
“你有没有印象以前到过什么破破烂烂的木屋那里——?”
“什么木屋?”
她反问我,皱起眉头,“你没事吧?”
顾不得吐槽突如其来的问好,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会抓住机会大声讥讽,可当下我整个脑海里都是那个场景,还有那个重影开口说的那句话。
这样的场景和对话,怎么都不像有关联的样子。
“没事,可能只是......不,果然还是看轻小说看太多了。不,坚果小姐,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也有可能是情色小说。”
......
微妙而有一点点沉重的氛围直接消失,这下我再也想不起什么木墙,什么脊椎侧弯的事情了。
“我刚才在思考很重要的事耶!”
“有多重要?”
“反正就是很重要。”
“我猜猜,你想起什么了?”
“?”
这女人有惊人到可怕的直觉,她应该有能力编篡出《渡田伸斗表情图解索引》。
“想起了你掉进水塘,被我捞上来的事。”
“你记错了,那个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是你掉进了水塘。”
“怎么可能,三号街附近根本就没有水塘——”
不对。
“好像有个神庙一样的地方?”
“有的吧,在山里面。”
鬼弦诗代也陷入了思索中。
“为什么神庙里面会有木屋呢?腐烂到那种程度。”
“果然,我小时候根本没有掉进水塘,那个是你来的。”
她冷笑一声,整个人都洋溢着胜利的情绪。
“总之,神庙里面有个奇怪的木屋——”
“然后你掉进了水塘。”
“为什么我会在——”
“因为你掉进了水塘。”
“......”
我感觉我会随时被气死。拜托,我需要一个远离鬼弦家的墓地。
她成功把神庙和木屋的话题扯远,导致我也想不起来了。刚想找两句话指责她,她却把头转开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很不自然地这样说道。
外面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瘫在沙发上看书,却都知道对面在想什么。
失忆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两个人的童年而言,影响当然不大。
问题就在于,你不知道她掌握了多少黑料。
她也是一样的想法。
那些回忆需要找回来吗?我瞄了她一眼,拿捏不定要不要开口。
我们小时候在伯渡市一起长大,那是个挺乡下的地方,孩子都野的不得了。
说起同年玩伴什么的,似乎是有许许多多个面容模糊不清的小小身影,我总是下意识地避开去想,结果认真把触手伸向记忆深处时又发现,我竟然早就遗忘那些脸孔了。
他们是谁?是小学的朋友吗?或者说,我有朋友吗?她有朋友吗?早出晚归的父母总是让我们独处,如同冬天依偎取暖的企鹅,只不过更像不愿敞开自己的刺猬,只是留给对方一身埋藏在不孤独假象下的伤痕。
四处环视,却找不到鬼弦诗代的身影。
记忆,我的记忆......
猛地抬头,结果我俩视线第三次对上,这次几乎同时开口了——
“喂——”
“那个——”
然后同时闭嘴。
瞪着对方,像擂台上预判对手动作的拳击手。
“你先——”
“你先——”
最后同时间站起来,怒目而视。
“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你还记不记得那些人,那些古老的寺庙和游乐场——
但脱口而出的那一秒我回心转意了。
“没什么。你想问我什么?”
“只是想问你会不会做饭,侍从阁下。”
“……”
我深吸一口气。
是我想太多了。心有灵犀什么的,怎么可能会在现实中轻易出现呢。
“你有汉堡王的外卖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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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堡的肉汁在嘴里炸开,可乐滑落喉咙,二氧化碳使我不停打嗝。
鬼弦诗代优雅地把食物塞进嘴里,一只手翻着书。
我看了眼手里的轻小说,明显没有哲学书籍的硬皮封面那样在桌上安稳。
吃着晚饭,我不期然想起这栋楼里的住户,似乎都是附近的学生?
搬到准鸟路的三天内我们都在忙着采购日用品和整理房间,外加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看书的时间,最后导致甚至连邻居都没有拜访。
<叮咚——>
门铃响起,我和她同时抬头,看向大门方向。
已经九点了,还有人来找我们,是结尾老叔吗?老爸似乎有拜托他帮忙照顾我和鬼弦之类的,可惜他除了偶尔上门借晕车药外就几乎没有出现过。
“嘛,要生小宝宝哦。”
我回忆起这可怕的话语,只好祈祷他千万不要在鬼弦诗代面前说这种话,不然我可能会横死街头。
例如,鬼弦诗代可能会先跳起来用灭火瓶哐一下把老叔KO掉。
拉开门,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拜托,好困了,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间点——
我眨了眨眼睛。
呀,欢迎打扰。
“那个......”
有点熟悉的声音传来,我看到那个叫麻里奈的女生站在门外,脸上挂着略带歉意的笑容。
她穿了白色的毛衣和牛仔裤,深褐色长发扎成清爽的马尾辫,整个人散发出温柔大姐姐的美好气息。
麻里奈把半只手收在袖子里,和高挑身材呈现巨大反差,与鬼弦诗代这种吸血鬼不同,她给人红润的感觉,既精神又温和。
桃,桃色青春......
咕噜。
该死,要是可以和这种女生同居,那就是死而无憾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和鬼弦这种人住在一起?!拜托,请让麻里奈和我同居一天吧——哪怕是一天也好,说不定就可以让我忘却被恶魔统治的痛苦。
“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不过,好奇一下你们是TKO的新成员哦?就是,因为看到你们被渡田大叔带过来的。”
麻里奈的声音很柔软,还有一点沙哑,看上去更像二十几岁的女生。
“你是——?”
鬼弦诗代在我身后探出头,发出疑问。
“她是麻里奈。”
“你们认识?”
她露出狐疑的表情,把我吓得不轻。
“结尾叔叔说的。”
“呀,是的,我是麻里奈,西羽岚学园三年级学生。对了,我是从穗泽市转学到古田的,准鸟路大部分学生都不是本地人哦。即使这样,还是有很多人渣之类的啦,经常自称伙伴什么的,实际上在坑害同学上颇有建树。”
麻里奈开朗地笑笑,阿尔卑斯山随着笑声上下颠簸,一边说着可怕的信息。
我的眼角余光看到鬼弦诗代一脸沉重的表情,微微眯起眼镜,像危险的眼镜蛇。不敢肯定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个女人一向无法看透。
不过显而易见,这是攻击形态,这是攻击型态吧?
“很,很高兴认识你——”我清了清喉咙,“我是渡田伸斗,这位是鬼弦——”
“鬼弦诗代,而他是我的侍从。”
那个女人竟然抢先一步打断我的话,接着双手抱胸,“很高兴认识你,所以,有何贵干?”
“侍,侍从?”
“对,家族钦定的那种。”
“咦咦咦?”
麻里奈快速后退两步,仿佛黑衣人刚刚发现眼前的不是人类,而是某种章鱼火星生物,长了六个脑袋和十二条触手。
好吧,看来她要对自己的新邻居失望了。似乎,一副期待遇见新朋友结果看到怪物的样子。
“一定要说的话,侍从的位阶稍微高于仆从吧。从历史角度而言,中世纪的侍从可能更为接近。当然,出于人权考量,现在的侍从并没有繁重劳动。不仅如此,还会热衷于看情色——”
我一把捂住鬼弦诗代的嘴,不管她奋力挣扎和可能引致的后果。
“麻里奈同学,请不要听她疯言疯语。就是,刚才喝了啤酒才导致这样的。”
“啤,啤酒?”
麻里奈露出怪异的表情。
该死,未成年饮酒——这下印象分恐怕会大打折扣。但我想起结尾老叔的习性,整个人仿佛泡在生命之水里出生,那么麻里奈应该也见怪不怪了。
这该死的房东......真是污染美少女麻里奈的双眼。
“多少支?”
没想到,她露出疑似兴致勃勃的表情。
“大概,一两支这样......”
“是朝日还是札幌呢?”
“朝......朝日......”
“嘛,这个酒量可不行啊。喝酒呢,就要有成年人的样子——”
“成年人的样子大概是怎样?”
我有很不妙的预感。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比起泡在生命之水里出生的发言,
“就是每个星期都御通一次这样。”
“呜呜呜!——”
留意到被我死死箍住的鬼弦诗代已经开始面色发紫,我赶紧放手,然后被还以两下沉重的肘击。
哇,肋骨要断了——
“不对,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深呼吸,深呼吸,忘掉我说的话就好啦。”麻里奈长呼一口气,突然变得阳光起来,“对了话说回来,就是想过来问一下是不是TKO的新成员这样。”
“TKO?”
是的,三天前刚来到准鸟路公寓的时候似乎听老叔提起过TKO之类的社团,好像是则古田中学的社团吧。
虽然接受过渡田家的武术训练,不过,对于参加社团本身如果没有特别目的,我还是提不起兴趣。而且拳击社那种地方听起来就和‘人肉沙包俱乐部’没两样。如果去报到的话,可能第二天就可以和阿里学习了吧。
“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TKO的新成员。”麻里奈怕拍胸脯,浪涛起伏,“记住,千万不要和TKO的人有接触......那些人呀,呀!”
“呃,为什么呢?”
艰难地把视线从阿尔卑斯山上移开,我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
麻里奈重重地把两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缓缓凑近。
“因为TKO——都是一群怪人,不,疯子。”
“......呃?”
“TKO,全称<则古田边缘拳击社>,是一帮由心理变态组成的恶劣社团,贸然加入的话可能会有肝衰竭。”
“呃?......”
“用各种方式诱拐新人加入的他们,现在大本营就是这栋公寓大楼。”
“......哇。”
“之后他们可能会找上门,但,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要上当!”
“好,好的......”
“特别是听到有人说可以连续承包你们一年的午餐,也千万不要答应。”
“呀,这个应该可以考虑一下......”
“会死的哦。”
麻里奈平静地说出可怕的话。
“中毒,肝衰竭,医院,棺材,高天原。”
太可怕了,这就是则古川的学生社团吗?!
“一定要记住。”
麻里奈收回双手,长长吐出一口气,“进去后就出不来了。”
“所以,楼里其他住客都是TKO的成员?听老叔......结尾老叔说,好像有十来个这样。”
“可以这么说。不过,是侄子的话,结尾应该不会太过分吧。把侄子拉进地狱之类的事,只有混蛋才做得出来。”
不,这么说的话,结尾老叔早就是混蛋了。
“奇怪女人说的话,我应该要保持警惕才对。”
明显,鬼弦诗代这个女人持有相反意见。她似乎把麻里奈当成了某种敌人,排除她敏锐直觉外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了。
麻里奈只好一边把袖子继续拉长,用诡异的眼神打量我。等等,为是什么是我?明明被打量的人应该是鬼弦诗代才对。
“古代的侍从在投票的时候只有半票,所以如果我决定否认你的情报,他就会自动以往刚才的谈话。”
“第一,我不是机器人,没有格式化的功能。第二,古时候有民选制度的吗?!”
“稍等......我只是来好心提醒一下欸。”麻里奈扶着额头,看样子对我们已经失望透顶了。有这样不听劝还经常说奇怪话语的邻居一定很糟糕。
她四处张望两眼,“算了,我还是搬到你们隔壁比较安全。毕竟我可是对付TKO成员的expert。”
“呃?Expert?”
“我经常和他们打交道。”
“我拒绝。”
鬼弦诗代突然开口,顺手又给了我两下肘击,“我不喜欢邻居。” 真的好奇怪,为什么不论对谁不满意,被鄙视和攻击的总是我。
“嗯?不行,我得搬过来看着你们。反正这种事和渡田社长......大叔说一声就行。”
“社长?”
“呀,没什么,说错了。以前上班的时候也有姓渡田的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为什么我会感到了冒犯呢......”
“没有的哦,怎么会呢?”
这是在报复鬼弦诗代那个恶劣人类,但如同我所预见的,我又莫名其妙被送到了断头台下面。
麻里奈用手指撩起长发,“不说社长的事了,如果我坚持要搬到你们隔壁的话,会是友善和蔼的邻居......当然,我也有自己的顾忌,例如晚上的噪音之类。因为以前因为身无分文的时期去情侣旅馆借宿过,对这方面比较在意啦。嘛,有段时间睡眠质量真的不太好,我感觉早起后都可以去动物园参加熊猫展览了,晚上满脑子都是‘伊伊伊伊伊伊——呀呀呀呀呀——’的凄厉叫声,根本睡不着。”
“呃?”
“?”
糟糕。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鬼弦诗代皱了皱眉头,“应该说,类似主从关系。渡田晚上应该也没有发出‘伊伊伊伊——’叫声的兴趣,除非房间里出现了巴西流浪蛛。当然,出现巴西流浪蛛的一霎那这个怕死的小鬼可能会直接晕过去。”
“哦,是新的奴隶play吗?说起侍从之类的,总是让人联想起项圈。”
不不不,这下误会更深了。还有,我们真的是在同一个频道上吗?!
“不,是真的主从。”
“不是......”
我发出微弱抗议。
“我,我懂了,不会发出动静就好。去年隔壁每天晚上都有惨叫,我偷偷跟你说,是三个男生住在一间公寓里哦,经常可以看到其中一个人萎靡不振地出来。”
好的,这下那个TKO就算给我十万日圆我也不会去。
当然,如果是五十万,那我还会勉强考虑一下。
“大概就是这样。那,我先走了,明天见!”麻里奈一溜烟消失在楼梯间,留下我和因为缺氧不断吐舌头的鬼弦诗代。
悉悉索索。
“真是怪人。”她捏扁手里的纸杯,“看来西羽 因为想快点看到书而叫我扛着这东西走上三层楼?没门。
我们开始大眼瞪小眼,明明是在自家楼下,却如同被要求爬上天坛大佛一样。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也要去三丸书店大举采购一回。如果早一点知道她今天去的是书店,那我打死都不会跟过去。拜托,她可是一贯把我当成苦力来使用的。
盛夏里大堂的空调本就冷的要死,现在还要和这种货色呆在一起,更是让人浑身发抖。
“我说——你这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书这么沉——”
简直是在帮教堂送货,里面可能全都是驱魔用的圣经,金属封面那种。
话说现实里有这种东西吗?至少小说里很常见。她看上去就是会把圣水满脸嫌弃地淋我头上的人。
“总不会是你看的那种情色小说就是了。”
“喂,我才没有那种东西——”
“真的吗?”
鬼弦诗代露出奇怪的表情,一只手指轻轻敲着太阳穴,继续说道:
“床底下,书架后层,衣柜顶部旧长裤里面......”
说完后她轻蔑地哼了声,“拜托,你从小到大都是在同一个地岚也不是什么正常的地方。”
“不,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在意为什么会和你凑到同一间公寓里。”
“放弃吧,这已经是事实了,侍从阁下。”
她把我拽回门内,砰一声关上大门,露出凝重的表情,脸色冰冷。
“看来在则古田里变成隐形人的计划不会顺利了。”
“喂,你到底是来则古田干什么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