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见林岱目这么问自己,可就没准备再给林岱目好脸色看。就看如月腰背往上一顶,硬声对林岱目问道:

“我回家来看看朋友也碍的你们李家的事了?”

“当然不会、当然不会。”

林岱目一见如月如此反问自己,立刻便换上了一张笑脸来赔笑。可这张笑脸中有几分真几分假,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你看我这年纪也确实的大了,这身体上的一切都随这年龄的增加减少了,就反而唯有这好管闲事是年纪越大越增长的。”

“林大主管有这份闲心还不如多看看你家那两个孩子整天都在干些什么事,老实来讲,不管是你家的儿子还是女儿要就光放在忻州城里都不是省油的灯。”

如月边说着边捡起了之前让高五四扯掉的那一条袖子,又在自己手里来回撕吧了几回弄成了几条细长的碎布,撩起那条被大黄狗咬伤的胳膊,系在了自己的大臂上。林岱目就在旁边看着如月,并不接如月的话茬。自己家小少爷的事自己没什么资格发表意见,就算自己真有什么好想法,也要先和李老爷说才是,等李老爷觉得有道理再来个发表。

一直等到如月处理完了自己那条伤了的胳膊,林岱目才又开口对着如月说道:

“这高五四养得狗虽然未必是一条疯狗,但也不可不防范些。这狗头你拿回去,把里面的狗脑取出来……”

“把里面的狗脑取出,晒干,针刺到伤口处。我知道,别忘了我们家可有这城里最好的医生。”

林岱目又连忙笑道“是、是,琴大大夫当然要比我们这些人知道的清楚”。说话间便把装着狗头的口袋要递给如月,但刚把口袋递到如月面前如月便急忙往后退了半步;林岱目一看到对面的如月这种反应,再一看自己立刻明白过来。

“你看我真是的,就我这份样子还在这里丢人现眼的。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把自己打理打理,再找个下人把这狗头处理一下,换上个好东西装后立马出来给你。”

说罢,林岱目便提着口袋晃着步子就要往回走,走这几步的样子倒完全像个老人,一点都看不出刚刚从旧院大门内飞跃而出的那种神气。不过这摇摇晃晃的步子也就走到旧院大门口的台阶上就停了下来,林岱目立在台阶上呆呆傻傻地回过头看向如月。

“小姐,别看这清明已经过了,但这天上的北风可还不小。刚才的话,就当是让北风刮走了行吗?”

“看来你的确是老了,虽然眼睛没花但耳朵已经不好使了。好,那贱妾便再说一遍,‘李家今晚就没地方接待贱妾了吗?’”

如月目隐看着大门前的林岱目,两扇大门上的门神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贴上,但现在已经老了,老的画上面的颜色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但两扇门间的林岱目却还是没有老到掉下去的样子,不管是状态还是精神,在这一瞬间就像又回到了当年一般。

林岱目也看向下面的如月目隐,投出的短剑已经回收,也顾不得手腕上的不便又重新把手按在了弯刀上。更重要的是,林岱目发现如月的刀这回并不是像之前对阵高五四那时刀刃向下,而变成了刀背向下、刀刃向上的奇怪样子。

“‘利怀于心、敝敞于外’,这就是如月小姐你在离开前新悟到的招式?今日林某人可以见识到这招可真是三生有幸。”

“可惜就是妾身还未看到此招完成时的样子,若今日有机会与林主管你交手此招必可向前一步。”

林岱目不再回应如月,而是转过身双手捶在两边正整对着如月。若是可以,他也不想与如月交手,从他的心里依然想着如月现在突然回心转意,转身离去不再有入这旧院的心那有多好。就可惜,看如月的样子让她自己离开已经是不可能了。

就照林岱目说的一样,这北风还是时不时刮过马路,可旧院前的两人都已经感觉不到北风中的寒冷。两个人光是互相看着对方,热气便充满了两人的身体,谁也知道,这是他们各自身体为了之后的一击做出的准备,这一击过后,两人中必有一人要因此倒下。

就可惜,在如此紧张之时竟然从旧院里出来了一位下人,趴在林岱目的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林岱目听后,便卸掉了力气,两手往身后一背,又回了之前的那副老人模样。

“李老爷说你能进来,你有什么事,就去大堂直接和李老爷说吧。”

说罢,林岱目便先一步回了旧院。如月见林岱目先一步回去了,便把刀一转又把刀刃朝向了下面,也要跟着进到旧院里,但当走到大门前时刚刚的下人便突然伸手拦住了如月。

“如月小姐,就算你是主家的食客,但按我们的规矩你也不能带武器进到里面。”

如月听后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将手里的弯刀交给了下人,可当如月要把短剑也交给下人的时候,下人却先如月摆手像是想要拒绝。

“小人虽没有什么见识,可是也听老爷家以前的客人说起过;听他们说扶桑女子配的短剑并非是用来害人,而是用来自杀的。既然不用来害人,那我们便没有限制它的必要。”

听眼前的下人这么和自己解释后,如月非但没把短刀收入自己怀里,反而是随手一抛丢进了旁边下人的怀里。下人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如月却先开了口。

“你还是拿着吧。如果它的剑尖还是用来对准自己的话,贱妾大概也不会再回来这里。”

说罢,如月便大步流星进到了旧院之中。

如月自然也不是第一次到这个旧院里来,曾经李老爷还年年都亲自管理马市的时候,如月就有好几次代表主家的人给李老爷送一些贺礼。

当然的院子里遍地奇花异草、奇石怪木,进入其中的宾客无不感叹于李老爷院子中的美景。

可今天如月再看旧院里的景象,虽然只是借着月光与零星的灯笼看到院中的一角,但窥其一角便大概可以想出如今整个旧院是如何萧条。

不提它处,就光说院中一水池里的一块奇石。原本这块奇石直立于池水中,一片花纹从头延伸到尾,越尾越宽,直立于池水中颇有蛟龙腾空之感。

而到了今天,这块怪石不知为何已经拦腰断裂,上半部分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一个屁股依然留在水池中,但就光这半块石头已经绝无任何怪异可言,成了一块普通的大石头罢了。

没花什么时间如月便走到了大堂,不过光看大堂上的样子倒是看不出有哪里破败。大门和门柱都是新漆过一遍的,相交与其它屋子,大堂外的灯笼明显要更多一些,大堂中最具特色的上位四张八仙椅子虽然不能换新,但凡是有缺角的地方也都能看出是找工匠修补过的。而这里的主人李万川李老爷就正坐在其中一张八仙椅上闭目养神。

如月随即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走到大堂中央,然后小声向李老爷讲到:

“贱妾如月目隐,代主家来告诉您一些事情。”

如月说完后,李老爷依然是在上座闭目养神,完全就没有要理如月的意思。如月以为是自己刚刚声音太小了李老爷没有听到,便微微提高了些声音又叫了遍,可是李老爷依然是闭目养神,完全没有理会如月。

这可让如月心里泛起了嘀咕,李老爷绝不是那种会耍大牌的人,这一点从李老爷年轻时起就是这样,也正因为李老爷可以礼贤下士,他才能在这北方闯出一片天地;照理说李老爷既然明白礼贤下士的重要,那在这点上不管过多久应该都不会变才对,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一反常态才是。

如月觉得奇怪,便想上前去确认一下李老爷的情况,可刚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到自己身后有人大叫:“别动,我来!”

如月一回头便看到林岱目换了一套全新的衣服站在了大堂门口,也就是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林岱目加紧几步跑到李老爷身后,隔着椅背一掌拍在李老爷的后背上,就随着这一掌从李老爷头顶与脖颈两处各飞出四根银针,而李老爷也随着一口黑血从口中喷出整个人从椅子上跌下,双膝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银针封穴?”

“是,但又不是。”

林岱目赶紧从后面扶起李老爷,把李老爷扶到椅子上,一边帮李老爷顺着气一边向如月解释道:

“照平常来看,银针封穴就算乱人气性、坏人活动之术。但用针之术,分毫之差,便是天壤之别,刚刚那几针都是用来平气延命的。加上这几天的劳累,今天回来老爷好不容易……”

林岱目的好像还要说什么话,但在之前李老爷就先缓过了力气伸手示意让其不要再说。林岱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张远比李老爷苍老的脸庞上写满了慌乱。李老爷看到林岱目慌张的样子就在他旁边低声说了句:“给我和客人倒上杯水吧。”林岱目听到后赶紧是满口称是,连忙跑去倒水,都忘了这些事原本叫个下人来就行。

“坐吧,我这副样子还真是让你见笑了。”

李老爷示意让如月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当然,并不是自己这边的位置,而是另外在下面设的一边各六张共十二张的椅子中挑一个。

这十二张椅子虽然是肯定比不上李老爷那边的四张椅子,但可以坐在这十二张椅子上的人也必须是在忻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若说如月就以一个主家食客的身份就可以坐在上面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太高看她了。

如月看看李老爷吐出的那口黑血,向李老爷施礼后便说:

“看李老爷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好转,贱妾就长话短说了。您女儿借上我家的猫又去山上面了。”

“这事不用担心,我已经有安排了。现在主要的是……”

“熊旗和‘水糍粑’比我们想的更早动手了,进到忻州城里的大都是近几年的熟人。”

李老爷听后脸上的表情便愁苦了起来,沉默下来想了一会儿后,又问如月:

“你们就不能好好的帮帮我女儿吗?”

“李老爷,今日的结果难道就不是你曾经希望的吗?”

此话说完后,如月便走出了大堂。而刚走出大堂就看见刚刚的那个下人拿着自己的刀与短剑,还有一个木盒在门口等着自己。

“老爷也是护子心切,以前都照着自己的经验来办事,总会出错的。就是这结果,到底是摊在了谁头上?”

“这事,棺材铺的应该比贱妾清楚,应该要也比你清楚。”

如月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后便出了门。除了自己肚里的孩子,其它的事,就轮不到自己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