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的晚餐是有什么吃什么,一小群人聚在一张小桌子旁进餐,或者围着盘子坐在地板上。主要的聚餐地点在二楼一间有很多窗户的大厅里。薇奥莱特和其他孩子们待在大厅的一端,离大人们的聚集地有点远,但还是能听到他们的一部分对话。孩子们发现这是个好办法,他们靠这招知道了很多大人们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情。

今天的晚餐是军品盈余即食口粮,还有额外的蒲公英蔬菜色拉。蒲公英叶子吃起来有点苦,孩子们都不喜欢吃,但他们还是把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光了。美元病暴发后的那几周,他们都尝过饿肚子的滋味。有些孩子以前还挑食,但现在都改掉了。

琼妮坐在画廊一扇大窗户旁边的桌子边上,正和另外三个大人聊得起劲。其中一个大人是迈克·沃克。洪水泛滥之后,他带领着一群人从文华酒店来到城堡。薇奥莱特意识到那差不多是三周前的事了。她已经开始把城堡当成家了。

迈克说道:“我们得小心了,他们已经在往国会大厦那边施加压力了,现在他们接管了航空航天博物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找我们了。”

琼妮说:“也许会,也许不会,我们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琼妮,他们不仅仅是土匪。他们并不想要我们的财产,这些疯子要的是权力。所以他们会去找自己可以控制的人。”迈克说话像个老师,总是把每件事都分成一小段一小段解释清楚。这让薇奥莱特感觉有点烦,她觉得琼妮可能也很烦他这一点。

“迈克,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保持低调,埋头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们可以信任JTF,他们会控制住局面的。”琼妮瞥了孩子们一眼。薇奥莱特迅速挪开了视线,但琼妮已经发现她在看了,接着她说:“好了,这件事我们下次再聊。”

迈克也看了看孩子们,说:“好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在我看来,你应该让他们知道这些事。”

琼妮放下叉子,手上的力气稍微有点重。她说:“他们已经知道得太多了。我们是成年人,我们应该尽可能保护他们。”

“琼妮,我们窗户外面两百米就有乱葬坑,你要保护他们不受什么伤害?”迈克一边说着一边倾身靠近琼妮,但他还在用眼角看着孩子们。

“我们该去别的地方了。”阿梅莉亚悄声说。威利和赛义德开始收拾他们的盘子,然后其他人也忙活起来。薇奥莱特尽量拖延着时间,但迈克没有再说什么,琼妮一直瞪着他。薇奥莱特看得出来她很生气。

尽管这场谈话让她心里很不安——就像孩子们看到父母吵架总是会心烦意乱一样,只是他们都已经失去了父母——薇奥莱特现在还不想走。她想要了解更多,想要知道他们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如果这里变得不再安全,他们就要搬到新的地方去住了。她知道城里有几个不同的团体一直在互相斗争。其中有一些似乎只是随意的疯子,想要毁灭一切,但也有另外一些人穿着统一的制服,或者至少是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迈克说,他们有个目标——权力。这让薇奥莱特又想起了总统,也不知道现在是谁在管事?

还有人管事吗?

谢尔比拉着她的胳膊,说:“来吧,薇,我们去楼上。”

 

所有的孩子都住在三楼东侧尽头的一个大房间里。房间里三个方向都有窗户:北面望向国家广场、东面朝着国会大厦,南面则是朗方广场。房间里的长沙发椅不够用,但孩子们还有睡袋和枕头,他们还拖了一些地毯进来铺在石头地板上。这里的条件并不算太糟。有一段时间,薇奥莱特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想起她在亚历山德里亚学院街家里的旧房间,但她现在已经没那么想家了。可今晚她却始终无法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抹去。现在还有人住在那座房子里吗?会不会有另一个孩子睡在她的床上,玩她一直留着却再也没有玩过的毛绒玩具?

也许不会。也许那座房子已经变得空空如也,窗户被人打破,房间里也被洗劫财物的人翻得乱七八糟。事态开始恶化之后,薇奥莱特的父母赶到一个检疫站报到。她母亲当时已经病了,不久之后她父亲也中了绿钞毒。他们俩都在两周后去世。管理检疫站的人让她在那里待了两个星期,让她和其他孩子们待在一起——是其他的孤儿们。她心里特别强调要用这个词,因为这是真的,她必须面对事实。她的父母已经死了。

赛义德也是这批孩子中比较早到的一员。有些孩子被他们的亲属领走了,但薇奥莱特和赛义德却被赶出检疫站,去了文华酒店营地。他们在那里遇到了其他孩子们。从那以后他们就一直在一起。

他们默不作声地吃完了饭。每个人都在想着迈克和琼妮说的话,但他们都还没准备好讨论这件事。

诺亚把他们的盘子送回厨房,孩子们都刷了牙。大人们在这个问题上非常严格。这附近并没有多少牙医,显然人们有可能会死于牙齿感染。薇奥莱特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危险。

等他们把浴室里的东西收拾好,天已经很黑了。他们的房间里有几支蜡烛。寝室的规矩是这样的,他们必须在睡觉前把蜡烛灭掉,不然大人们就会把蜡烛拿走,这件事现在由阿梅莉亚负责。所以她会等到其他孩子们全都裹进毯子或者睡袋里,然后吹灭蜡烛,躺在她的沙发椅上。

然后就只是时间问题了。薇奥莱特并不介意聊聊这些事,但她不想做第一个说话的人。所以伊万开口的时候她很高兴。

伊万说:“如果我们搬走的话,我们的爸爸就找不到我们了。”阿梅莉亚说:“他肯定会找到的,别担心。”

“我想我们应该不用搬家。就算要搬的话,等洪水退下去以后我们可以再搬回酒店那里。”赛义德说。他总是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威利说:“那酒店也荒废了,不能住了,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埋在大概三十厘米深的烂泥里,到处都会是霉菌。”他有来自新奥尔良的亲戚,他们曾经跟他说过卡特里娜飓风洪灾的故事。

“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赛义德说。

谢尔比说:“是啊,可是去哪儿呢?”她父母是从中国来的外交官之类的。有时候她会说起她在北京的叔叔,谢尔比相信她叔叔会来接她,但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除了偶尔看到一架军用喷气机或者直升机,这里根本就没有燃料可以供飞机使用。中国就像月亮一样遥不可及。

“薇,你觉得以后会越来越危险吗?”谢尔比又问。她开始把薇奥莱特当作姐姐,大多数时候薇奥莱特并不在意,但现在薇奥莱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我不知道。”她说。可现在她心里却想着黄色粉末和国家广场上的枪声,现在那里的枪声似乎比前几周更近了。周围的JTF士兵也变多了。这可能是好事,因为他们会帮助大家保护每一个人——但同样也是坏事,因为这意味着JTF认为他们需要更多的保护。

薇奥莱特补充道:“但如果我们真要搬走,也不会有事的。我们大家团结起来,就不会有事的。”

在此之后,他们也都没有什么话说了。薇奥莱特很快就听见他们睡着了,呼吸规律又深沉。她又熬了一会儿,想着所有她本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国会大厦附近着火了,她不知道这些火焰会不会向他们这里蔓延,她不知道他们最终会走向何方。

她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薇奥莱特看着闪烁的火焰,不知道这一切还会不会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