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雷利奥看着第五十八街那家敞开的店面,直到夜幕降临。那个女人一直没有出来。他两次看到街上有人在店铺门口停下来,好像是在考虑要不要进去。如果他们进去了,他也会跟着进去,但他们都选择了放弃,又回去忙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在北边的一个街区,靠近中央公园南端与暗区隔离带街垒的位置,他听到那里传来了一阵短暂的枪声。过了一分钟,又是另一声枪响,这次是一发霰弹枪。

他呼叫离这里最近的麦迪逊JTF安全屋:“这里是迪亚兹,第五十九街暗区街垒位置发生枪击。请问是否有JTF卷入?”

奥雷利奥听出这是在安全屋工作的情报官埃德·德兰的声音,他说:“没有,该地区没有JTF成员在场。”

“收到,埃德。迪亚兹通话结束。”他回头看了看店面,又抬头看了看楼上。三楼有一道微弱的光,大楼背面似乎有某个房间开着灯。

眼下的情况让他心烦意乱,可他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他再次联系安全屋:“埃德,能帮我查个地址吗?五十八街西一一七。”

JTF对其名下各类资产的位置有非常详尽的记录,包括科学、技术与后勤方面的各种资产。退一步讲,JTF的资产被安置在暗区里其实很不寻常,但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住在这里的人没有明显可见的安保措施。守卫可能设置在大楼内部,里面可能安装了其他有效的安全措施。

埃德回复道:“记录显示为罗杰·库普曼所在地,具体状况不明。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追踪他。”

“能查出来吗?”

“当然。”

“谢了,埃德,等会儿再联系。”奥雷利奥扭了扭身子,琢磨着该怎么办。他听见街垒附近又传来一声枪响。偶尔有某些浑蛋喝家酿的蒸馏酒喝得太高,或者灌了工业溶剂以后太兴奋,就会朝空中开枪……但更多的时候,枪声意味着麻烦。

无论那个女人是谁,她都不应该晚上一个人进入暗区。白天的时候奥雷利奥看着她穿过这片区域,他清楚她一定不会这么做。她知道这里很危险,也清楚该怎么照顾自己。她会和罗杰·库普曼一起躲起来,或者住到一起,一直待到明天早上。

奥雷利奥心想,如果她不这么做的话……她就只能靠自己了。这时霰弹枪又响了起来,附近正在发生激烈的枪战,他不能一直坐在这里看着这道门。

他溜出掩体,绕过街角走上第六大道,把他的G36枪口放低,向着交战区迅速移动。在第五十九街拐角处西侧,又传来了更多的枪声。

他走到拐角时向左边望了望。嵌入隐形眼镜的HUD捕捉到了一个奔跑的身影,正在向西移动——男性,没有明显的武装。奥雷利奥本能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决定放他离开。他无法确定这个男人是否参与了这场枪战,或者为什么卷了进去。

暗区隔离墙内侧的街道上有好几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倚靠在构成隔离墙底部的新泽西护栏上,护栏上方是波纹金属板和胶合板,在隔离墙顶部有铁丝网。暗区周边的其他部分则是由彼此对接的集装箱或者其他建筑材料构成,具体情况取决于去年十二月JTF筑墙隔离暗区的时候用的哪些材料。

另外两具尸体紧靠着倒在街道中央。第三具尸体离他们大约六米,倒在一家被烧毁的酒店前方的路边上。奥雷利奥似乎看到那里有些动静。他向前走去,心里想着他身上并没有治疗严重枪伤所需的野战医疗装备。即使如此,他还是得去看看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靠近以后奥雷利奥发现这是个女人,如果这位伤者能活下来,她或许能告诉他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随机的街头暴力并非国战局主要关注的问题,但如果这是一个新的有组织帮派或者民兵组织,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距离那个女人不到六米的时候,奥雷利奥突然听见身后的人行道上有轻微的摩擦声。他刚好低下头,身体开始向左倾斜。就在这时,有某种力量重重地击打在了他背部右侧上端的位置。他的背包承受了一部分力量,但奥雷利奥还是跪了下来。他向右侧一滚,本能地假定袭击者用的是右手,因此向右滚动可以躲开对方的下一击。他猜对了。他刚刚跪倒的人行道上响起金属的当啷声。奥雷利奥抬头一看,一个满脸仇恨的高大男子耸立在他身边——秃顶,下巴上留着胡子,这是一个常驻在暗区的反社会分子。他手拿着一支撬棍,已经高举起来准备再次挥舞。

奥雷利奥依然坐在地上,他提起G36突击步枪,扣动扳机打了一个短速射,任由反冲力带动枪口上扬,从目标的腿部一路打到他的上半身。撬棍从对方的手中落下,人行道上再次响起金属的当啷声。他身子一垮,原地倒了下去。

奥雷利奥站起来转了一个圈。嵌入隐形眼镜的HUD显示街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开枪打死的男子,确认他不会再重新爬起来,无须多虑。他背部的两个贯穿伤已经说明了一切,即使他能活下来,奥雷利奥的第一枪也从膝盖上方打穿了他的左腿。

他并不是当时朝另一个方向逃跑的人。他的身材太高大了,那个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绕过整个街区,从奥雷利奥后面跑出来。所以至少应该还有一个人亲眼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但奥雷利奥暂时把这件事搁到了一边。他走近那个女人,蹲在她身边。

她已经死了。死者穿着一件皮夹克和法兰绒衬衫,身体左侧已经被大量的霰弹撕碎了。在她身边的排水沟里躺着一把黑色小型自动手枪。

他转过身去检查其他尸体。所有死者都没有穿戴任何种类的制服,躺在街上的两个死者互相面朝对方。其中一人拿着霰弹枪,另一人拿着一把格洛克手枪,看起来像是警用枪。乍一看,他们好像是互相杀死了对方。第三个人瘫倒在暗区围墙底部,显然是那根差点儿击中奥雷利奥后脑勺的撬棍结束了他的生命。他头骨上有两道深沟,一道在左侧耳朵上方,另一道位于头顶右侧,这两道伤口都可能致命。

很明显,他看到的是两群敌对的暗区居民之间的一次交锋。这种事经常发生。如果他早两分钟赶到的话,或许还能发挥一点作用——但另一方面,他也有可能会被他们杀死。他推测,这两组人都是毒贩或者人贩子。

有时候暗区会让奥雷利奥感到有些沮丧。在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他总能看到一些迹象,证明国战局的工作与牺牲确实带来了改变。而在暗区,改变却没有那么多。

他沿着第五十九街往回走,穿过纪念碑北面的一个检查站离开暗区,沿着中央公园的东部边缘移动。一位JTF警卫提醒道:“你那个通信砖的外壳裂了。”

奥雷利奥说:“谢谢,我会仔细检查的。”

三十分钟后,他来到了一处JTF的安全屋,这里曾经是第九十二街希伯来青年协会的所在地。出于职业礼貌,他向JTF执勤官报了到,又吃了点东西。然后他把G36清理了一遍,看了看ISAC通信砖。由于那根撬棍的攻击,通信砖的外壳已经开裂了,不过还不至于脱落。

迪亚兹长舒了一口气。他离开位于默里山的JTF安全屋已经有十六个小时以上。他想着那个去拜访罗杰·库普曼的女人,也想着他看到的那个从枪战现场逃跑的男人。他想知道伊万和阿梅莉亚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很快就要回华盛顿了。

这是他脑海里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然后他脱下靴子,躺在一张行军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