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眼睛十分肿胀,嘴唇干得像是枯死的树皮,从昨夜至今他没有张开过嘴,只是顺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机械性地迈动自己的双腿前进。如果张开嘴的话,肯定会使得干瘪的嘴唇裂开,血的滋味会让他的脱水更为严重。

埃里克对自己身体的极限十分清楚,再过上不久他会因为严重地脱水而失去意识,这和他的意志力多强并没有关系。然后休克的他很有可能会因为抽搐而导致舌头堵住自己的气管,这时候死亡就变得触手可及了。

周围都是一些干瘪瘪的耐旱植株,很难搞明白它们是如何从干得快沙化的土地中汲取到水分的。

但在越过又一个小小的山丘之后发现了这么一个村庄,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这个村庄附近并没有明显的水源,没有像以往遇到的村庄依靠着湖或是河建造。但是村庄的规模却超乎他的想象,更有大片大片的作物在周边生长,虽然也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或许村子里有开采地下水,但是开采地下水需要的人力物力这样普通的村子并负担不起。

在欣喜若狂要进入村庄求水之前,埃里克总会先进行一些思考。但无论他所得出的结论是什么,他都要进入这个村子进行物资的补充,他没有选择。

村庄的主干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埃里克迈着谨慎的步伐,当空的烈日下,这条街道上只有他和他的影子。

周围并排或是远处散落的房屋也都紧闭着门窗,他擅自闯入了一个被凝固在着高温之中的世界当中。

忽然响起的钟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这条还算是平整的土路尽头竖着一座教堂,不知道是因为脱水还是远处高温的效应,这个教堂在视野中变得模糊且不断地抖动,像是随时都会消失的幻影一般。

今天是不是做礼拜的日子?

一个偏远村庄的教堂做的礼拜总有自己的特色,或许去教堂能得到这个村子更多的信息。

埃里克伸手抹了抹自己额头上莫须有的汗水,过度的暴晒下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让他像是蒙着一层灰的脑子精神了不少,随之大步走向了教堂。

虽然他的动作已经尽可能,但年久失修的教堂的大门仍然发出了刺耳的咔嚓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压压跪倒在地上的村民。但他们似乎对大门的异常没有任何察觉,甚至没有一个人转过头来,注意到埃里克前来的只有站在讲台上的两个人。

一个是身着漆黑牧师袍的神父,另一个是一名少女。

而少女正被两名赤着上身的壮汉各抓着一只手臂压倒在讲台中央,纤细的手臂苍白得犹如白蜡,而埃里克认为不只是颜色,或许两只手臂会比白蜡更为脆弱。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已经快步走向讲台,同时右手握在了腰间的枪上。

“你好,陌生人。我们正在准备做礼拜。”神父温和地说,就像是任何地方的神父,上帝的使者之一,“我们村子欢迎陌生人,再之后会好好招待你的。我知道你想问这名少女的情况,她不会有事的……这是我们村子的仪式。”

“在这之前能给我点水吗?”

埃里克已经有四五天未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又有一点笨拙,嘴唇马上崩裂开来,铁一样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如果是水的话....抱歉。"神父听到你的诉求后摇了摇头,"我们正是为此而聚集于此,请你再等上几分钟,马上就会有水了。"

埃里克这才发现,周围坐在座位上虔诚地看着讲台的村民们也和你一样进入缺水的状态,只是他们并没有像埃里克一样为水而奔波而是呆坐于此。看着台上举行着的怪异仪式。眼中充满着希望。

少女意识到埃里克的存在,稍稍抬起了头,她的眼睛似乎因为长期不见光的监禁而失去了光泽,但这正好和她病态般雪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埃里克看到了她死水般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嘴巴微微张开,凭借着过人的眼力,埃里克读出了她的唇语。

"救....命...."

埃里克有了一种错觉,仿佛并不只有少女与神父在看着自己,周围的村民虽然没有转过头来,但似乎自己在这一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少女身上的那束阳光转到了自己身上,他眨了眨眼睛,稍稍有点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合理吗?正确吗?

埃里克脑中闪过了许多选项,最终他将枪收回了腰间。他感觉自己的手似乎并不属于自己,而是被一种某名的引力牵引着进行行动。

当人做出了某种选择时,就会有这种感觉。

只有先认清形式,才有战斗的理由,而非依靠一时的冲动。如果冒失地开枪,他不认为他能活着走出这个教堂。

但这只是埃里克为自己找的理由,他明白这并非自己真心所想。他先做出了选择,然后为自己找了借口。

他真正感受到的是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有些东西是他所无法抗衡的,是所有人都无法抗衡的。

埃里克在一旁找了地方坐下,一旁的村民礼貌地让出了空间,向他友好地微笑示意。这个笑容是真诚的,埃里克知道这个村子并非狂热的异教徒,他遇到过不可理喻的邪教,他们恨不得杀了所有他们见到的人,只是因为自己也身为人而忍耐罢了。对这类人埃里克从来不会吝啬子弹。

但他知道这些淳朴的村民并非恶人。

如果不是这名少女,他对这个村子的印象不错。

台上的仪式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神父手中捧着一本看不清封面的古书,但那肯定不是圣经。神父站在少女身后大声朗诵着,是埃里克听不大懂的古语言,为了探索一些遗迹他只是但当涉略,如果是文本翻译的话有参考书对着还好,听译的话就只能懂个大概了。

"神....少女...羔羊...雨..."神父的声音愈发嘹亮,明明他也处于缺水的状态,埃里克不明白这是从何而来的力量让他的朗诵如此充满力量与感染力。相比起你以前遇到的神父就像是门外汉,像是街上散布世界末日的疯子。

忽然他意识到自己的嘴唇自己在微颤着,先前那种奇异的感觉一次出现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得在说这些什么,但他所能听见的只有神父的挥舞着双臂几乎是怒吼的祈祷。埃里克的身体又一次自己动了起来,这次是身体自发的反抗,他给自己来了两巴掌这时候才察觉到周围的异状。

周围的每一个村民都在跟随着神父吟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神父,犹如大教堂中的唱诗班一般整齐洪亮。埃里克感到自己又一次要沉浸在其中,他也想要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大脑不断传达出一种象征着危险的轰鸣声,直到他咬住舌尖之后才又一次用痛感将自己带回了现实之中。

"以水换水,以血换水。"神父念出最后一句话,所有人突然又归于了最初的平静。他迅速俯身一只手从身后抽出一把小刀,刀刃干净,平滑细致,刀柄雕刻着复杂的花纹让这把匕首更像是艺术品而非实物,但是刃口的寒光怀表明这是一把实打实的利器。

这样的距离埃里克根本来不及拔枪阻止,下一秒刀就划过了少女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两名壮汉死死抓住挣扎的少女,神父也没有继续朗诵,而是将刀刃在衣袖上擦净重新收回腰间。

整个教堂依然没有人发出声响,埃里克察觉到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沉痛之情,像是参加了一场葬礼。

明明每个人都是杀死这名少女的凶手,但是每个人都为少女的死而哀悼。

少女想求救但只能发出瘆人的咕噜声,在这间一样瘆人的教堂中回响。她面前的地板挖着一个洞,壮汉将少女的头压下,血全部流入了这个洞中。

少女是美丽的,恍惚间埃里克觉得这样病态苍白,天使般的少女染上了血腥后更为美丽动人。但随之他又一次惊醒过来,手中的枪已经瞄准了神父的脑袋。埃里克喘着粗气,他怒火中烧。

用毁灭去隐藏悲剧后的残骸会得到满足,开枪打向欺诈的面孔更会有一种不费脑筋的快感。

埃里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如果没有找回正常呼吸的节奏,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保护好无辜的人,或许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他看着、一名没有反抗力的少女被残忍杀害,并被用于一场血腥的献祭。

那种熟悉的愤怒渐渐爬了回去,深深地藏在了他的身体中。

呼吸逐渐平静下来,埃里克将枪重新收回了腰间。

神父注意到了埃里克的举动,他点了点头。

少女死了,原本就像娃娃一般的她在死后似乎升华了,变成了真正的娃娃,任人摆布。两名壮汉一推将少女推进了洞中,大约过了两秒钟才听到了沉闷的扑通声,在这个教堂底下至少有十米以上深度的地洞。

随着少女落地的扑通声,外面没有预兆地响起了一道惊雷声,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村民们有序地从座位上起来走出了教堂,手头上带着各种各样的蓄水设备。这很明显是一场祈雨仪式,而它也的确有效,这是每个人都亲眼所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