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小点声,不要打扰到其他病人休息。”护士气鼓鼓的丢下这句话,扭头离开了。

狭小的病房一下子涌进将近五十个人,的确有点不像话。

我和林寒被同学们挤到了墙角,无奈的望着他们向最里面的床铺靠拢,发出刺耳的喧哗声。

“我觉得我们一会可能要被轰出去。”林寒不安的看向了外面。“虽说来看望赵登同的确没错,但....”

“但是太吵了。”我替她补上了下一句。

“吴素不来管管吗?”他又扭头看向了外面。

“我刚才看见吴素被赵登同的父母缠住了,应该抽不出身来。”

“他们谈的什么?是关于赵登同和蔡书成的事情吗?”

我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那这件事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我翻了翻白眼。“道歉,赔偿,留校察看。”

“那是他活该。”林寒兀自叹了口气。“如果他没有做那件事的话,赵登同也不会躺在这,我们运动会的成绩也肯定不会止于第三吧。”

说的基本正确。

可生活,偏偏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想到这里的时候,一支缠绕着纱布的胳膊突然拽住了我的衣领,将我向人群中拖去。

“何焕升,你要干什么?”我两手死死的握住了他的手腕。“放开我!”

“嘿嘿,办不到哦!”他贱贱的笑着。“灯筒点名要你去见他,我只是奉命行事!”

我拗不过他,只得跟随着他来到了赵登同的床前。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每个人都将欣喜的眼神和激动的心情播撒在空中,形成了一道斑斓的长虹。

我们两个尴尬的对视了一会,接着,他开口了。

“事情的经过,我从老师那里听说了。”他不好意思的说。“把你牵扯进来,真是不好意思啊,还让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那是我自作自受,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摸了摸仍未愈合的皮肤。“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痛快,你不用放在心上。”

“懂了吗?”

两双眼睛对视着,一双满溢着温暖的阳光,另一双盛着寒冷的坚冰。

下一秒,两人的嘴角同时倾斜了一下。

“别想太多,好好养伤,别耽误了课程。”我丢下一句话,穿过人群,回到了之前的那个角落。

“我猜猜,你和赵登同上演了一出令人热泪盈眶的感情戏?”林寒奚落着,脸上充盈着坏笑。

“没有,我说了几句扫兴的话就回来了。”我不理会她的挑衅。“你脑补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死心吧。”

她无奈的摊开了手,叹了口气。

“真是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搞不明白?明明很容易理解。

尽力减少与他人的交往,无论他是友善还是恶意。

通通拒绝,通通避免。

我不会走进别人的心,别人也妄想在我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我默默地看着欢笑的人群,一言不发。

“你就是块迂腐的木头,不知好歹的寒冰!”她无情的嘲讽着我。“你应该学学我,像我一样可爱又活泼。”

“哦?”冰冷的言语从我的嘴中流出,直击林寒的面门。“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天天拿着电击器威胁别人,可真是可爱又活泼啊。”

“你...”

她的下半句话被门外的吴素打断了。

“好了,同学们,都在赵登同身边站好,赵登同的父母要给我们拍张合照。”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僵硬,脸上也透着不情愿。“声音小点,动作快点。”

“这账等以后再算,给我记住!”她恶狠狠的扔下了一句话,戴上了面具,向逐渐靠拢的人群走去。

我叹了口气,在最后一排觅了个位置。

人群喧嚣着,欢笑着,将笑脸融化在病房的每个角落,却全然忘记了赵登同受伤时的震惊,忘记了紧急人员调整时的无奈,忘记了运动会受挫时的痛苦,忘记了决胜时刻的紧张。

人,真的是非常健忘的动物啊。

如果我也能如此健忘的话....

是不是就能和大家相处得更融洽一些了?

是不是就能多露出几回笑脸了?

是不是就能有几个走的比较近的同学了?

是不是就能不再活得那么痛苦了?

打住,最近危险的想法太多了,再多想的话,自己可能真的要陷入无尽的深渊了。

于是,我强迫自己停止思考,转而去努力的调整面部表情。

“来,各位,看镜头!”赵登同的父亲举着手机招呼着。”一,二,三!”

咔嚓。

当快门声闪过时,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我五个月来照的第一张照片。

短暂却又漫长的五个月啊。

包含痛苦和折磨的五个月啊。

欢笑的依然在欢笑,叹气的依然在叹气。

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我的青春,果然在冰点之下啊。

(第一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