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笔扔在桌上,一边看着写满字迹的答题卡和检查过三遍的试卷,一边不耐烦地等待着考试结束。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最后一排的同学起来把答题卡收一下,正反注意码齐。”

我把答题卡交给收卷的同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了考场。

期中考试就这么结束了。

“我考砸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吃午饭时,何焕升懊悔不已的拍打着食堂的桌子,弄的汤汁四溅。

“你有病吧!”江渺并没有选择安慰他,而是狠狠的拍打着他的头。“你以为我们都考好了吗?”

“对啊...我的语文...作文都没写完...”林寒委屈地说。

“我连加速度的公式都记混了,你觉得我能考的好吗?”我回想着犯下的低级错误,不耐烦的说。

“反正你们肯定是那种嘴上说着自己没考好,结果成绩超高的那种人吧!”

何焕升的情绪越发激动,直到被江渺的拳头打中肚子。

“你知不知道你超级烦人的?”江渺盯着趴在桌子呻吟的何焕升。“再说了,你就算没考好,不也没出过全校前一百五吗?”

“那是以前,这次肯定...”

看着江渺再次举起的拳头,何焕升识趣的闭上了嘴。

“对了,你们想报名参加什么项目?”江渺突然转移了话题。

我和林寒同时愣住。

“什么什么项目?”我不解地说。

江渺拍了拍额头,自嘲的笑了起来。

“我真笨,都忘了你们是转校生了。”她举起一根手指,在空中转着圈。“这是善水学园的传统,期中考试之后,我们会举办秋季运动会。”

我失手将筷子掉在地上。

“这个运动会,可以选择不参加吗?”

我俯身去捡筷子。当我直起身后,我看见了江渺阴险的笑容。

“不好意思,但同社团一样,运动会也是要强制参加的。”

“如果我不参加呢?”

“那兄弟你就会被处以学分减半,名字在大屏幕上滚动播放七天的特殊处理哦。”何焕升又恢复了活力。

“对,除了病号,所有人都要参加。”

可能是虚张声势吧,这所学校不可能这么绝情的。

三天后,成绩下来了。

我被挤在人群中,一边想方设法的去找到其他三人,一边懊悔自己为什么不叫林寒帮忙看一看。

终于,我在前面发现了三人。

“找到我们的名次了吗?”我抓住何焕升的胳膊,以防被人流冲走。

“没有,我们没在前五十里。”

“在的话就有鬼了。”

很快,我们就发现了第一个熟悉的名字。

“江渺,第八十三名。”何焕升大喊着。“江渺!你进前一百了!”

“哈哈,我果然是我们四个中最聪明的吧!”江渺骄傲地叉起了腰。

在不远处,我们发现了另外两个名字。

“冷暖...你是...九十五名...”林寒眯着眼睛,在告示板上发现了我的名字。

“哦,我也看见你的了,九十八名。”

“就差了...零点五分啊...”林寒失望地说。

“嘿嘿,零点五分也是分哦!”虽然人群十分拥挤,但我的嘴角仍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在我旁边,何焕升蹲在地上,发出了崩溃的吼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都理解他蹲在地上大喊的原因,便更加卖力的帮他寻找起来。

万幸,何焕升所担忧的,终究没有发生。

“何焕升!一百四十二名!”江渺发现了他的名字,一把抱住了蹲在地上的他。“太好了,你没跌出前一百五!”

何焕升如释重负,瘫坐在了地板上。

“啊哈哈....”

艰难的离开拥挤的人群后,我们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休息。

“考得不错,各位!”江渺高兴的说。

“谢谢...”林寒害羞的笑了。“我都没想到...能考这么好...”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考虑的就是运动会了!”何焕升将胳膊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你想报什么项目啊?”

“想要报名观众。”我将他的胳膊拨到一旁。

“我上回不是和你说了吗?运动会是强制参加的!”江渺又皱起了眉头。“你还是快点想一想适合你的项目吧!”

我将她的威胁视如无物,直到吴素给了我当头一棒。

“那么,接下来我要说最后一件事。”吴素把总结期中考试的发言稿扔到一旁。“你们一直期待的运动会,将在一周后举行。”

教室里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

“好了,安静!安静!”吴素依靠吼声重新找回了对局势的控制权。“我一会会把具体项目表贴在班级后面。选好你们心仪的项目,然后到赵登同那里去报名。”

之后,吴素特意“关照”了我一下。

“当然了,许多关于运动会的规则仍然沿用。”他清了清嗓子。“比如仍会进行优胜计分制,选出前三名的班级。在举办运动会时,学生可以在整个校园内活动。以及,每个人都必须参加运动会。”

我在座位上不停的深呼吸,平静着五味杂陈又波涛汹涌的内心。

“好,收拾东西准备放学吧。”说着,吴素走下了讲台。

声浪一下子从我们班级爆发开来。

“我都告诉你了,运动会是强制性的,你还不信。”江渺拎着书包走了过来。

“这个学校组织活动的方式有问题!”

“比起抱怨学校,我劝你还是想一想哪个项目最适合你吧。”

“那个...优胜计分制...是什么意思?”林寒不解地说。

“那个啊,就是每个项目的前三名都会为班级赢的积分。”江渺一改辛辣的语气,温柔的看着林寒。“第三名得一分,第二名得两分,第一名得三分。”

“然后把这些加起来...再进行比较...选出前三...”

“真聪明!”江渺伸出手,抚摸着林寒的头。

“你们想好要报什么项目了吗?”何焕升也凑了过来。

“我打算报女子四百米。”

“我想...试试跳远。”

“冷暖你呢?”他将头甩到我这边。“有没有考虑过想报哪个项目?”

“有,观众席上的观众。”

听了我的回答后,三人默默地交换着眼神。

紧接着,江渺用力的抓住了我的肩膀,前后摇晃着我。

“我!还!要!说!多!少!遍?除!了!伤!员!以!外!都!要!参!加!”

灵光一现。

如果除了伤员都要参赛的话,那把我变成伤员不就好了?

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同时,我也意识到,我对他人的排斥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好好...我会参加的...所以请你不要摇我了。”我装出屈服的样子,向江渺求饶着。

江渺哼了一声,抓起书包走开了。

“明天我们一起去灯筒那里报名吧!”何焕升只来得及留下这一句,就被江渺拽走了。

“你还是不想参加运动会,是不是?”回家的路上,林寒质问着我。

“不...”

看见了她手中的电击器,我放弃了瞒过她的想法。

“是,我的的确确不想参加,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以你对他们的厌恶程度,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屈服?”她十分得意。“你又想耍什么鬼把戏?”

我保持着沉默。

“不说的话,就让你感受一下痛苦。”她打开了电击器的开关。

望着不断闪动的紫色电花,我迎了上去。

“来吧,记得把电流调成最大值。”

如果我此时被她用电击器击倒,便有了不去参加运动会的理由。

求之不得啊。

她见我一反常态,惊讶的向后退了两步,把电击器收了起来。

“你脑子让江渺摇迷糊了?”

“正相反,我觉得我现在清醒得很。”

“那就好,因为我还有任务要给你。”她从兜里掏出了一根蓝色的钢笔,扔给了我。“这是你这次任务要用到的道具。”

“一支钢笔?”我仔细端详着这支笔。

“笨蛋,这是录像笔啦!”他狠狠的给我的额头来了一下。“你看笔帽这里。”

仔细观察后我才发现,在笔夹另一侧的笔帽上有个小孔。这应该就是所谓的针孔摄像机吧。

“除了录像,还能录音吗?”

“当然了,这可是我在网上花了六百买的好货呢!”

“怎么这么贵?”

“一分价钱一分货嘛!而且这个可以连续录像半个月的,是不是超赞?”

“那你给我这只笔干嘛?”

“听好了。”林寒认真了起来。“我需要你用这支笔录下江渺和何焕升对我的真实态度。”

“你不是探过一次了吗?就在开学第二天。”

“那是我在场,他们可能会顾及我的情面。”

“所以,我需要你录下当我不在场时他们对我的态度,在运动会时。”

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我说不出来任何话。

只是用略带悲哀的眼神静静地望着她而已。

“你在这方面已经病态化了。”我试图挽回局面。“这么做真的有必要吗?”

“人和树是一样的,”她喃喃的说“越是向往上层的阳光,就越要扎根于地下的黑暗。”

望着她那毫无生气的眼睛,我知道我已不必再说什么。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她绽开了笑容。

混杂着高兴与疲惫的笑容。

“那么,今天就先放过你吧。”她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赶去。

然而,林寒放过了我,何焕升和江渺却没有。

“你喜欢四百米跑吗?”

“不不不,在我看来,跳高才最合适!”

下课时,他们两人在我的书桌前争论起来。

终于,我的忍耐到了极限。

“你们别吵了!”我一拳砸在桌子上。“我报足球!我报足球行了吧!”

两人被我这一拳吓愣住了,良久,何焕升笑了出来。

“哈哈,看来我们是队友了呢!”

这次换我愣住了。

“队,队友?”

“对啊,兄弟我可是咱班的最强前锋呢!”紧接着,他向班级后侧围在一起的人群大喊了几句。“喂!灯筒!咱班足球队还有名额吗?!”

“有!还剩个后卫!”

“冷暖要了!”不顾我的阻止,何焕升大叫着。

原本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如同炙热的火炭被浇上冷水一般迅速熄灭了。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那个孤僻的冷暖,清高的冷暖,总是用看垃圾的眼神去看周围人的冷暖,竟然主动参加项目了。

“走啊。”何焕升拽着我的衣袖。“去后面签名去。”

我拨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人群将震惊和不解的眼光投向我,我则统统无视。

在人群的正中,赵登同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接着,他抬起了头。

“你要报名?”他满面笑容的盯着我。“真是不可思议啊!”

艺术虽然高于生活,却也源于生活。关于这点我十分认同,因为赵登同和各个小说中的男主角几乎相差无疑。

学习好,运动好,品德好,这三点只能粗糙不已的概括他的优点,如果将它们全部铺开,细细分析的话,可能需要用上几个昼夜。

此外,他的人缘也十分的好。依靠超出平均值的颜值和良好的教养,他在女生中人缘很好。至于男生,更是与他们打成了一片。

这也是为什么江渺稍稍有点敌视他的原因:她怕自己的位置被更受欢迎的赵登同抢走。

“灯筒,冷暖他要和你一起打后卫!给他写上吧!”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这个绰号!”说出这句话的赵登同仍然带着笑容。

“哎呀,登同,灯筒,没有什么差别的啦!”

赵登同似乎一点也不讨厌何焕升的性格,因此两个人也特别聊得来。

“那么...冷暖...足球后卫...”他写了几笔,将笔别在了衬衫的衣领上。“我是另一个后卫,一起加油吧!”

我望着他开心的笑脸,不忍心告诉他我接下来所要做的行动。

终于,时间移至了运动会的前一天。

我行动的日子。

这天下午的所有活动都被暂停了,大家被允许在校园内随意活动,为运动会做着准备。

只有我在桌子上趴着,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冷暖,你能借我支笔吗?我要去清点体育器材。”赵登同匆匆经过我桌前时停了下来。

此时的我满脑子都是之后的计划,便随意抓起了一支笔,递给了他。

“谢谢!”他将笔别在领子上,走了出去。

四十分钟后,我准备开始行动了。

这行动非常简单,简单到能用一个字概括。

跳。

如果一个人以头部着地,那么即使只是跌了一跤也有可能丧命。

但如果一个人九米内以脚踝落地,那么最严重的情况也只会以骨折而告终。

此刻,我斜靠在教室的窗边,望着楼下空无一人的草地,下定了跳下去的决心。

我将手搭在了窗台上,准备伸出腿去。

而然,何焕升的出现终究打断了我的计划。

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

“灯筒...灯筒受伤了!”他用手撑着门,大声的喊道。“赵登同...受伤了!快去医务室看他!”说着,他冲进来抓起我的手向外跑去。

我只得将行动延期,跟着他一起向外跑去。

冲到一楼后,我们来到了被挤得水泄不通的医务室前。

“借过...让一让...”何焕升带着我一头扎进了人群,奋力的向前冲着。

靠在最前面的人离开了,我们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赵登同。

悲惨这个词不足以形容我眼前的情景,甚至连惨烈也有点逊色。

赵登同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不断从喉咙中流出,如同奄奄一息的野兽。他的头和四肢都布满了淤青和肿包,鲜血浸透了缠在头上的纱布,双臂也因为疼痛而死命的抓着床单。

开朗和稳重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痛苦。

无尽的痛苦。

最为可怖的是他的脚。

尽管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但他的脚踝仍肿胀的如市场贩卖的紫萝卜一般,半个小腿都因淤血变成了紫色。

此刻蜷缩在病床上的,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阳光少年吗?

“天哪...”何焕升在我耳边低吟着,却几乎被赵登同的呻吟完全盖住。

“让开!让开!”一阵惊雷驱散了凝固的沉默。

吴素在江渺后面走了进来。

校医像被按了开关一般,急忙向他走去。

当吴素拨开人群,看见赵登同的惨样时,血色顿时从他的脸庞上消失了。

“他这是...怎么了?”他打了个冷战。

“初步确定是脚踝脱臼。”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总务处的老张发现他的。”校医为赵登同更换着纱布。“他正要上去搬东西,突然听见了噪声和惨叫。他连忙跑上去,结果发现这孩子倒在四楼平台上了。”

吴素做了几个深呼吸,平静了下来。

“班长,组织同学回班级上自习。”

他说这句话时,嘴唇在微微颤抖。

何焕升和江渺连忙把人向外赶出。

“真是...太惨了...”在回教室的途中,林寒靠了上来。

“一定是骨折了。”

“不...还有更糟的...”她的语气严肃了许多。“赵登同一个人报了五个项目!他的受伤对咱班是个不小的打击。”

我什么也没说,回到了座位上。

半小时后,吴素回到了教室,开始一个一个的把同学叫出去。

神情和语气都十分严肃。

“冷暖!”

意料之中。

我撂下手中的纸笔,走了出去。

当我走出教室,近距离的观察吴素时,我才发现这事对他的打击之大。

他平时总是紧绷着的脸松弛了下来,无数藏在深处的皱纹占领了整个面部,使得他看起来像老了十岁一般。他那蓬松的胡须此时也变得干枯无比,如同戈壁上奄奄一息的干枯灌木一般。

我第一次认识到,吴素不仅是一个技术高超,善解人意的教师,也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

“赵登同住院了。”他看门见山。“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他肯定参加不了运动会了,是吗?”我直视着他,将他不愿面对的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叹了口气,合上了双眼。

“是的。”他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名单。

不知道被涂改过多少次的名单。

寄托着全班期望和雄心壮志的名单。

用赵登同的心血呕成的名单。

我已经猜到了他这次谈话的主题。

“紧急调整这东西可比写教案难多了。”他自嘲的笑了笑。“刚才我叫其他同学出来就是为了这事。”

“影响大吗?”

“很大,但我已经尽力做出调整了。”他指着这张名单。“现在只剩下一处问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了。”

他的手指移向了两个字。

足球。

我仔细的读了两遍,并没有找出什么差错,赵登同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个人的名字所取代了。

“没有什么问题啊。”

“问题出在你身上。”他叹了口气,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无奈。“依照必要的轮换,我们缺不了你,可林寒对我说....”

他看着我,用目光和我进行着对话。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明白。

当然明白。

“考虑到你的性格,经验和体力,我将你的比赛场次压缩为一场,也就是决赛。”他顿了顿。“如果我们能撑到那时的话。”

“问题是,你能保证一心一意参加吗?”

你能保证一心一意参加吗?

从那个晚上开始,我就放弃了融入集体的想法。

这社会是腐败的,是堕落的,是所有黑暗的集合体和代名词。

我只要去触摸它,哪怕只动了一点点心思,便会被不可避免的吸入其中。

最后,我的思想将被腐蚀,我的行动将被同化。

我终将成为这黑暗社会的一部分。

我终究会活成自己所憎恨的样子。

因此,我必须狠心拒绝面前这个人的请求,继续过我远离他人,远离社会的生活。

事情本该是这个样子的。

但当拒绝的话在我的喉咙里蓄势待发时,两个场景却突然死死的占据了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辗转呻吟,痛苦不堪的少年。

焦虑至极,满头白发的老人。

不,

我不能心软。

我不能让他们左右我的思想。

我不能陷入这虚伪的青春,繁琐的人际关系。

我不想和那个伤害过我的社会再次打交道。

因此,我要避免参加这些活动,要避免不必要的人际关系。

好的,已经决定好了。

那么接下来,我要将拒绝的话甩在眼前的这个老者面前,让他陷入无尽的失望。

这样的话,吴素的安排终将被打乱,我们也肯定会输掉运动会。大家也会被沉默和伤心所笼罩。

同样,病床上的赵登同也会产生无用的负罪感,沉浸在无休止的悔恨之中。

没错,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怎么可能啊!

虽然我想避开这一切,可我终究也是个人啊。

虽然我对这社会充满了鄙视和不屑,总是以向他们投以蔑视的目光。

但我的这颗心,也是人的心啊!

伤害这么多人来达到我自己的目的。

不是我想要的。

两股矛盾的感情在我内心交织,缠绕,如同两支奋力搏杀的军队。他们都试图控制我的神经和想法,让我自己做出选择。

并承担相应的代价。

但在此刻,我的脑海里没有任何实际的想法,只能任凭这两军混战。

他人和自己,必须选出来一个。

然而,我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

在我妈妈的帮助下。

正当我纠结万分时,耳畔传来了她的声音。

那么真实,又是那么虚幻。

“冷暖,答应妈妈,从今天起,不能再让他人因为你受到伤害了。”

不能再让他人因为你而受到伤害了。

那只军队胜利了。

将士们庆祝着,欢呼声同战马的嘶吼声传遍了四方,将染血的战旗高扬在空中。

战旗上,只悬着两个墨字。

人性。

“想好了吗?”

“我...一心一意参加。”我将自己的想法痛苦的说出。

他苍老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暖意。

“冷暖...”

“老师,您别误会了,这不代表我会融入这个集体。”我提醒着他。“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

“哎...”他露出了苦笑。“就现在的状况而言,这些就够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转过头去,无力地走回了教室。

下课铃响起后,全班立刻分散成三三两两的小集体。

所谈论的内容自然不言而喻。

“刚才老师把你叫出去,是给你安排新项目了吗?”江渺和何焕升一脸凝重的走了过来。

“不,他问我愿不愿意真心参加运动会。”

“那你...”

“放心吧,这次我百分之百会参加。”

“那么,我们至少有了一件好消息。”江渺叹了口气。“但赵登同的受伤真的让我们班损失惨重。”

“汇报一下目前我们所报名的的项目吧。”何焕升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不见了往日的欢快。“我除了足球和跳远以外,又多承担了灯筒的五十米跑...”

“我报了女子四百米。”

“我也是...跳远...”

“我还是足球没变。”

“看来还是你的任务最重啊。”江渺叹着气拍了拍何焕升的肩膀。“竭尽全力吧。”

一阵沉默,只有叹气的声音。

“我向老师问了赵登同所在的医院,我们一会去看望他吧。”江渺提议道。“顺便问问他是怎么摔得那么惨的。”

“我没意见。”

“我也...没有...”

我此时已经放弃了思考的能力,顺从的点了点头。

于是在放学的时间,我们并没有走在回家的道路上,而是坐上了前往医院的公交车。

“好久都没有去中山医院了呢!”何焕升怀念的说。“他们手术的技术可真是...”

一旁的江渺听到这席话,眉头却紧皱了起来,好像重又拾起了不堪回首的过往。

到站之后,我们先在医院旁的商店里买了一些慰问品,之后才进入了医院。

“您好,麻烦问一下,赵登同在哪个病房?”江渺向咨询处的工作人员询问着。

“是今天入院的吗?”

“是的。”

停顿了一会,护士做出了答复。

“十四楼三号病房。”

“谢谢。”

说完,我们便走向了电梯。

来到十四楼后,我们走进了病房,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赵登同。

身上的血渍已经被擦拭干净,额头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脱臼的脚腕也被打上了石膏,吊了起来。

他转头看见我们,吃力的露出了笑容。

“你们...怎么来了?”

他试着将身子转过来,却因为压倒了伤处而疼的龇牙咧嘴。

“灯筒啊,你安分一点好不好!”何焕升带着责备的语气将慰问品放在了他的床头柜上。“我们给你带了些水果和零食,放在这了。”

“太感谢了...”他有气无力地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江渺询问道。

“起码比之前好多了。”他露出了苦笑。“一开始我都快失去意识了,刚缓过来就是剧烈的疼痛。当然,打上石膏后好多了。”

“你也太不小心了...”我严肃的说道。“大家都十分担心你,你知道吗?”

他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他接下来的话,令我们同时愣住了。

“其实,我不是自己摔倒的,而是有人把我推下去的。”

一片沉默,我们四个互相交换着惊愕的眼神。

“灯筒啊,你是不是...摔糊涂了?”何焕升试探的问道。

“不,我敢拿我这只受伤的脚保证,是有人把我推下来了。”他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回忆着并不愉快的过往。

“咱们班所负责清点的器材最多,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实验楼的仓库的。”

“当我走到五楼楼梯口那里时,我突然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刚一回头,肩膀就被猛地一推。”他顿了顿。“然后我就后脑勺朝下摔了下去。”

他的描述是如此的详细,几乎可以确定他所说的是真的。

“你没有在诓骗我们吗?”江渺认真的说。“赵登同同学,这不是件好玩的事情,所以我希望你能说实话。”

“我向青天白日发誓,我刚才所说的一切,绝无半点掺假。”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躲闪,是那么的平静。

或者说是坚决。

“那...你看清楚...那人的长相了吗?”林寒也终于说话了。

“我只看见人影一闪。”他摇了摇头。“但我可以确定,那人肯定是个学生。”

“监控呢?”我提醒着他。“监控没有记录下那人的长相吗?”

“监控被人做过手脚了。”他叹了口气。“调查监控时发现,在我受伤的二十分钟之前,监控被人为地上移了。”

“当我被推下去时,监控所记录的画面几乎只有天花板。”

“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林寒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赵登同是我们班运动会的主力,他受伤了,对其他班级都是件好事。”我替她解答了疑问。

“到底是谁?干出这么没良心的事情?!”心理爆发的愤怒促使江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赵登同,你放心,我们会帮你找出那人是谁的。”

“那是不可能的。”尽管腿受伤了,但他的头脑仍旧十分清醒。“我们的力量太小了。”

“即使如此,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何焕升也亮出了自己的旗帜。

“我们一定...会帮你的...”林寒也表达了她的态度。

没有表态的人,只剩下我了。

我不想干无意义的事情。

那不过只是把有限的精力投入无尽的深渊。

无论一件事为人们带来怎样的快感,只要他毫无意义,便终究是短暂而虚无的。

如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点燃的火柴后固然是光鲜与美好,但当那美好的一瞬消失以后,便只剩下凄冷的寒风了。

可是,赵登同是被人性的黑暗毁掉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同一类人。

帮助这个被恶意害惨的人,似乎也不能算毫无意义...

等等。

等等,等等。

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想法?

远离麻烦不一直是我所坚持的信条么?

可为什么在赵登同面前,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呢?

是我被这黑暗的社会感染了吗?

还是说,我即将要沦为他人口中的好事之徒?

啊,要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让我想一想...”我打出一张拖延牌,转身栽倒在临床上。

我竭力调动着全体脑细胞,以求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运行了五分钟后,我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或者说,接近正确。

与此同时,我也坚信了一点:

我依旧是我,没有沾染上这黑暗的社会一点。

“我会帮你的。”我撑起身来,看向赵登同。

“就这件事还要想这么久?”江渺不耐烦的说。

“非常感谢你们,但真的不用...”

“既然我们已经决定帮助你了,那么这件事的决定权就在我们手上了。”

面对我有些粗暴的回答,他终于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好吧,那就拜托你们了。”

这时,他的父母来到了病房,在一番寒暄后,我们离开了病房。

“冷暖,等一下。”在我准备离开时,赵登同突然叫住了我。

“怎么了?”

“在我摔倒之前,你不是借给了我一支笔吗?”他抱歉地说。“我摔倒之后,那只笔不知道掉到哪去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是吗?可是我的笔袋里一支笔也没有...”

除非....

我把林寒那只录像笔...借给他了?

那这样一来,在抓住凶手这件事上,我们岂不是轻松了许多?

想到这里,我不禁露出了笑容。

“怎么了?”他不解地说。

“没什么,我先走了。”我闪身离开了病房,追上了准备乘电梯的三人。

由于家的方向并不一样,因此在回去时,我们并不乘坐同一辆公交车。

“为了明天的运动会,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在上车之前,江渺嘱咐着。“我们失去了赵登同,因此我们必须要更加努力才行,听明白了吗?”

我和林寒点了点头。

“明天加油哦!”何焕升透着玻璃窗向我和林寒挥了挥手。

他们所乘的公交车消失在十字路口处。

“你脑子没病吧?”见二人走后,林寒又恢复了真面目。“竟然会帮助赵登同。”

“没有,只是我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

“你要融入这黑暗的...”

她的后半句话被我的眼神逼了回去。

“那是你想多了。”我扭过头去,望着川流不息的马路。

“那是...”她有些困惑的问着。

“这就涉及到你的知识盲区了。”我向她摆了摆手指头,接着便被她狠狠地打了一下。

“别卖关子,快说!”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将我得出的答案一字一句的道出。

“没有被正义眷顾到的我,不希望它在别人身上缺席。”

我们所搭乘的公交车也缓缓驶向站点。

“你说的话总是那么难懂。”她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准备好了零钱。

天空的颜色如被冲淡的蓝墨水一般,一轮圆月正挂在其中。

“赵登同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在座位上坐好后,林寒向我问道。

“我们很幸运,或者说,我很幸运。”

“为什么?”

“在他去清点器材时,我借给了他一支笔。”

“一支笔?”

“对,一支笔。”

她眉头紧皱,细细思索着。

紧接着,她找到了答案。

“你把我那只录像笔借给他了?”

“是不是很巧?”

等待着我的并不是夸奖和赞美,而是林寒那混合着愤怒与惊讶的表情。

“那是你完成任务的道具,结果你把那东西随便的借给了别人?”她在包里急切的翻找着什么。

紧接着,她掏出了电击器。

“必须让你张点记性了。”

“等等...”

“少废话!”

她举着电击器,刺了过来。

由于我们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并没有人注意到林寒的疯狂举动。

当电击器触碰到我的胳膊时,我感到一阵刺痛,就像一把炙热的匕首插了进去一样。我能渐渐感觉到我的头发开始根根直立,如同钢针一般。隐隐的哀叫也渐渐从喉咙中流出。我的双手死死的抓着座椅,却仍不受控制的摇晃了起来。

几秒后,她移开了电击器。

我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大声喘息着。

“长记性了吗?”她幸灾乐祸的问道。

“你...你这个魔鬼...”我试着撑起身子,却因为胳膊无力而失败。“我恨你...”

“这么说的话,我的那支笔可能录到了那个人?”

“十有八九...”

“可如果他把笔放在裤兜里的话,不是什么都没录上吗?”

“所以...我们要感谢...赵登同的习惯了。”我稍微恢复了些体力。

“习惯?”

“你难道没发现...他习惯把笔别在衣领上吗?”我终于将身子撑了起来。“这样的话,有摄像机的那面...”

“有摄像机的那面就会拍到赵登同的正前方?”她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可是,推赵登同的那个人在他的后面啊。”

“这就需要你充分调动你的想象力了。”我伸出两臂。“你可以从赵登同所说的话找到蛛丝马迹。”

“他说,他是被人猛推了肩膀才跌了下去,而且他还有个回头的动作。”我伸着胳膊比画着。“转身加推肩膀,这一系列动作直接导致赵登同的身子转了一百八十度。”

“你说得对,他自己也说他是后脑勺朝下摔下去的。”她也想起了赵登同所说的话。

“那么,我们假设,赵登同在结束清点后,把笔同样别在了衣领上,那么...”

“笔就会录到凶手了。”

“你那个笔能连续录像几天?”我担心地说。“会不会没电了?”

“不可能,我的笔可以续航半个多月呢!”她骄傲的说,仿佛她自己也可以续航半个多月似得。“离上次充电才过了七八天呢。”

“你的笔抗摔吗?”这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我又没试过,我怎么知道?”她吐了吐舌头。“不过里面的储存卡和镜头应该不能被摔坏。”

“那我们明天就去找那支笔吧。”

“好的。”

公车到站,我和林寒跳了下去。

“你会踢足球吗?”她唐突的问了这个问题。

“初中的时候踢过。”

“踢得好吗?”

“是校队替补。”

“噢!!!”她装出惊讶的样子。“原来像豆芽菜一般的你进过校队啊!”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报跳远呢?”

“个人天赋吧。”她感慨地说。“我这个天赋可救过我的命呢。”

她的眼神如熄灭了的炭火一般,失去了生机和活力。

“那么,明天加油吧!”他不等我问出下一句话,便匆匆的跑开了。“再见啦!”

她跑走了,留下我一个人为为自己的选择纠结着。

由于运动会的缘故,我第二天并没有带书包上学。

校园在一夜间换上了盛装。无数器材林立在操场上,准备考验着运动员们。许多遮阳棚拔地而起,为观众们挡住了毒辣的阳光。丝带和气球挂满了校园,整个学校无不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

包括那个凶手。

我向我们班的遮阳棚所在的位置走去,在路上遇见了吴素。

虽然经过一夜的休息,他的气色恢复了一些,但疲惫和无奈仍残存在他的脸上。

“冷暖。”他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走过去。

“老师,什么事?”

“我主要想给你看一下我们班的计划表。”他从挎着的公文包中取出了一张打印纸。

“如果我们的运气足够好,能踢到总决赛的话,大约要踢三场。”他指着纸上的一个表格。“我打算让你在决赛上场,换下另一个后卫。”

“如果我们没撑到总决赛的话,你就可以不用上了。”

“了解。”我顿了顿。“我们一定会撑到的。”

“但愿吧。”他笑了笑,走开了。

这时,一个计划如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一个既能找出凶手,又能完成林寒的任务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的开始键,便是眼前的这位老者。

“老师,等一下。”我叫住了他,跑了过去。

“怎么了?”他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我想看看实验楼的监控录像。”我大胆的提出了请求。

尽管这个请求远在我的权力之外。

不出我所料,他的神情变得再度凝重起来。

“是赵登同和你们说的吗?”

我点了点头。

“听着,虽然确有其事,但这件事远远超过了你们的能力范围。”他叹了口气,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知道你们很想帮他...”

“老师,你知道我是个不爱开玩笑的人吧。”

“你不要胡闹...”

“您什么时候认为我是个爱胡闹的人了?”我盯着他的眼睛,希冀着他的屈服。

少年盼望着老人的信任,老人困惑着少年的坚持。

终于,他低下头,掏出了手机。

“反正只是一段毫无意义的录像,给你们看看也没什么大问题。”他一边嘟囔一边播放了一个视频。“这是我用手机拍下来的。”

我凑近了手机,以求看得更清晰一点。

视频中的走廊空无一人,嘈杂的声音应该来自于那个不在监控范围内的仓库,学生们正在里面清点着器材。

极其突然的,视频中出现了一根木棍。

在上下试探了两三次之后,视频中突然传出了“咔”的一声,监控也被猛地抬高了,视频所录到的地方只有楼梯的一小部分和天花板。

“这是他摔下去时的录像。”他切换了一个视频。

监控没有拍到任何人影,只能听见“咔哒”的关门声和略显孤独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声音骤然响起,不禁令人联想到在草原上奔驰的骏马。

之后我所听见的,便只是一阵惊呼,肉体和楼梯相撞时发出的沉闷的声音,以及痛苦的呻吟声。

“大门的监控录像拍到那人了吗?”

“没有。”吴素摇了摇头。“这也是这件事最蹊跷的地方。”

没错,这的确是,目前最大的疑点。

如果能将他的逃脱路线摸明白,整件事便迎刃而解了。

“谢谢老师,我先走了。”此刻,我的脑子正飞速思索着这个疑团,便顾不上和吴素交谈了。

“等等。”他叫住了我。

出于礼貌,我转过头去。

然后,我看见了他那局促的神情和不安的眼神。

让学生去做不符合学生守则的事情,这是一个教师的失职。

他一定十分清楚这一点。

“我相信你,但别玩大了。”

之前话语中的遮掩和犹豫一扫而光。

所剩的只有教师对学生的关怀,还有长者对后辈的嘱托。

“谢谢。”我还给了他一个微笑,接着走向了我们班所在的遮阳棚。

在那里,我找到了林寒,并将这个计划向她和盘托出。

“是个不错的计划。”沉吟了一会,她开口了。“但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有两个,一是凶手是如何逃跑的,二是我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参加项目。”

她的手指直指坐在第一排的江渺和何焕升,与坐最后一排的我们隔了好远。

“第二个问题很容易,他们会主动告诉我的。”

“你要去找他们搭话吗?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林寒又露出了坏笑。

当然是以无人察觉为前提。

我没有说话,走向前排,林寒跟在我身后,打算看我的笑话。

当我刚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时,何焕升就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身影。

“喂!冷暖!林寒!我们在这里!”不顾他人惊异的眼神,何焕升大喊着。

“你们的项目什么时候开始啊?”当我们走到他们的面前时,江渺问道。

“我的项目要等到明天,林寒的项目大概在十一点左右开始。”

“哦!我和江渺今天上午都没有项目,可以休息啦!”何焕升抻了个大大的懒腰。“现在几点了?”

“差五分八点。”我看着手腕上的手表。

“你们最好快回座位吧,开幕式八点开始。”江渺提醒着。

作别他们后,我和林寒回到了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我和你说过了,他们会主动告诉我的。”我对一脸不服气的林寒说着。

“那你们就在今天上午去吧。”

“当然。”

“别忘了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拿过来。”

“好...”巨大的声浪淹没了我要说的话。

运动会正式开始了。

最开始的,照样是无趣的致辞和冗长的演讲。

“这些领导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他们在做无用功?”我对林寒说着。“根本没有几个学生在听他们演讲。”

“他们可能早就意识到了,但这是必要的流程。”她以极小的声音回复道。

“你的意思是,有些无用的东西是必要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寒,在这之前,我还一直认为你是个聪明人。”

“很抱歉啊,但事实就是这样。”她盯着台上讲话的领导,眼神中浸满了无奈。“看来我们的价值观有很大差别啊!”

“倒不如说,我们完全是两类人。”我赞同的补充道。“可是,现在两个性格不合的人却要通力合作,这有点像...”

“美苏合作?”

“你这个比喻,不愧是只有文科生才能做出的。”我白了她一眼。“话说,你为什么要选文呢?八,九,十可是文科班啊。”

“因为我擅长学文啊。”林寒理所当然的说道。“你不也是吗?”

我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接过话茬。

在经历了半个小时的静坐后,第一个项目的运动员陆续上场了。

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那个疑点。

“我出去走一走。”我对林寒说。

“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出去而已。”

只是想远离喧嚣的人群,找到问题的答案而已。

于是,我开始漫无目的的在校园兜圈。

尽管环境变得安静许多,但我仍未找到问题的答案。

正当我略觉焦躁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叫住了我。

“冷暖?”

我回头一看,是张太津和陈梦棉。

他们正向操场方向走去,每个人的手里都抱着一个大箱子。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他们靠近了我。

“我正要问你们呢。”

“我们?哦,我们去给裁判员送水。”他举了举手里的箱子。

接着,他话锋一转。

“你们班那个同学的事情,我听说了。”

“虽然只听了个大概,但还是感觉他太惨了。”陈梦棉摇了摇头。

“需要我们帮助他吗?”张太津问道。

“不....”我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不只是我的两位前辈,而更是两个富有处理特殊事务经验的前辈。

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于是,我花了十分钟,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和我的思路详细地告诉了他们。

以及那个困扰我的疑点。

听完之后,张太津的眉头皱了起来,陈梦棉也少见的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那个,你们真的能确定他没从大门溜走吗?”

“可以确定。”我点了点头。“我们班老师说他看了那个录像不下十遍。”

“太津,你说那个人是不是会轻功啊!”陈梦棉用认真的表情说着孩子般的话语。“会不会直接从楼上跳下来了。”

“这不可...”说到这,他像被拔掉插头一样突然停止了活动。

十几秒后,他露出了笑容。

“有一种方法可以避开门口的监控。”他神秘地说。“当然,这只是一种设想。”

“什么?”我急切的问道。

“爬墙。”他丢下这个荒谬的词语,之后招呼起了陈梦棉。“梦棉,我们快走吧,裁判员的嗓子说不定已经变成撒哈拉沙漠了。”

“我觉得维苏威火山能更贴切点。”陈梦棉从我身旁闪身经过。“冷暖,我们已经把答案说的这么明显了,你自己慢慢想去吧!”

“再见了!”

说完,他们便交头接耳的走向了操场。

留下一头雾水的我站在原地,细细咀嚼这那个令人费解的词语。

仿佛遮空的乌云突然消散一般,问题的答案突然显露了出来。

的确,凶手是可以爬墙的。

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罢了。

最后一块拼图已经被我找到了。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将这个拼图拼完。

然后狠狠地摔在那个心狠手辣的凶手的脸上。

我回到班级所在地,发现林寒正准备上场,江渺和何焕升正在为她打气。

“深呼吸!林寒,深呼吸!”江渺有些担心的喊着。“你一定能拿个好成绩的,相信我!”

“就是就是!”何焕升笑嘻嘻的应声道。

“谢谢...”她害羞地说。

“何焕升,江渺,过来一下。”我把他们两个叫了过来。

“什么事?”

“我们要去趟实验楼。”

“实验楼?你要干什么?”江渺怀疑的看着我。

“只是去那里找一些物证而已,没别的。”

思索了一会,江渺叹了口气。

“好吧,那我们就和你走一趟吧。”

“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吧!”

“林寒,加油啊!”

“加油加油!”

说完,他们两个扭头向实验楼走去。

只剩我和林寒对视着。

“好好跳着,别有压力。”我轻声说道。

她对我笑了一下。

可能包含着千分之一的真心。

说完后,我们两个便分开了,一个向着实验楼,另一个向着操场。

希望一切顺利吧!

无论是她还是我。

几分钟后,我们站在了实验楼的大门前。

“那么,我们进去吧!”江渺大大的呼了一口气。

“等等,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扔下了一头雾水的两人,大步绕着实验楼疾行了一周。

在走到楼的一侧时,我找到了我想要的。

胜利的笑容已然在我嘴角绽开。

“好了,我回来了。”我对着满头雾水的两人笑道。“我们进去吧。”

说着,我率先走进了实验楼。

走到四层平台处时,我们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因为一个相同的原因。

震惊且恐惧。

尽管已经做了处理,但地面上还是残留着血迹。

最大的那片呈圆饼状,四周零星分布着几个圆点,都凝结成了黑色,和藏青色的地板瓷砖形成了鲜明对比。

颜色如同那凶手的心一般。

“灯筒太惨了。”何焕升摇了摇头。“这出血量和一次义务献血差不多了。”

“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来这的原因。”江渺用手抹了一把脸,略过了血迹,接着向上走着。“为了还他一个公道。”

“你们现在五楼找一找吧,我在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好吧,找到了记得告诉我们一声。”江渺拽着何焕升走了上去,后者仍然将目光钉在那团血迹上。

当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处时,我开始了行动。

不出意外的话,那支笔一定就在附近!

我跪在瓷砖上,瞪大眼睛,细细的扫描着每一寸地方。

终于,在细细寻找五分钟后,我终于在嵌在墙上的暖气片下找到了它的踪影。

它静静地同灰尘躺在一起,肚子里装满了真相。

我将胳膊伸到了暖气片上,不顾灰尘的肮脏,将录像笔取了出来。

将证据取了出来。

我用手细细的拭去了灰尘,仔细的检查着摄像头。

没有任何磨损或裂痕,现状令人十分满意。

然而,这支笔的出现不足以彻底揭穿凶手的阴谋。

还有其他的物证散落在五楼,等待着我们的发现。

然而,我还要用这支笔干另一件事。

一件我本应该做的事。

同赵登同一样,我将笔挂在了衣领上。

将摄像头面向前方。

走上楼去,我看见了那个被改变位置的监控。

此时此刻,它仍然高昂着头,毫无意义的监视着错误的,空无一物的地方。

我闪到一旁,推开了仓库的门,看见了正在翻找的两人。

“你找到物证了吗?”江渺跪在地上仰视着我,擦着头上的汗珠。

“嗯...”

我把要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拥有录像笔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更何况出现在这个时候。

太可疑了。

“没有,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叹了口气。“你们这里呢?”

“我们连要找什么都不知道。”何焕升苦恼地说。“当然没有进展了。”

“我觉得我们要找的,应该是棍子一类的东西。”

“棍子?”两人不解地说。

“对,是一根棍子。”我为他们解答着疑惑。“想要调整监控摄像头的角度,只能用棍子去捅。”

“这样的话,那根棍子上一定残留着凶手的指纹。”

“那你怎么知道凶手用的是哪个棍子呢?”江渺怀疑的说。

“呃....老师在这之前给我看了那时的监控录像。”我迟疑了一阵,但还是把真相说了出来。“那是根木棍,棍头有些破损。”

“那么,我们只要找到那根木棍就行了吧。”江渺活动着四肢。

我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现在还在等什么?”何焕升转头扎进了另一堆箱子。“我们快点找吧,争取在吃午饭之前回去。”

然而,经历了一个小时的苦战,尽管我们已经将半层楼翻了个底朝天,那根木棍仍然没有现身。

江渺的脾气也不知不觉的上去了。

“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终于,在面对一个装满纸箱的大架子时,江渺的精神彻底崩溃了。“要是林寒在这里就好了!”

“林寒?那个废物在这里有什么好处?”

此时的我没想到,无意间说出的这句话帮助我完成了那个任务。

以身体为代价。

“你说什么?”江渺转向了我,脸上的肌肉紧绷了起来。

“我说,那个‘废物’来了有什么好处吗?”我特地加重了废物二字的语气。“她来了也只会哆哆嗦嗦的给我找麻烦...”

“收回去!!!”她突然毫无征兆的尖叫起来。“把你刚才说的话收回去!!!”

察觉到异常的何焕升迅速赶来了。

“怎么了?”

“你有什么资格骂她吗?”江渺直接无视了何焕升,青筋在太阳穴附近无规律的跳动着。“她比你努力多了!当你在逃避着一切的时候,她在努力的适应这一切啊!”

“那又有什么用吗?!”不知不觉间,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那只不过是无用功罢了!她终究只是个畏畏缩缩的自闭女!你难道指望着发生奇迹吗,啊?!”

何焕升见缝插针,在江渺靠近我之前挡在了我们中间。

“好了,别吵了!我们先把木棍找到吧!”

“你不是自私吗?!那如果你不帮林寒的话,你怎么拿到启明星计划的申请书呢?”她竭力尝试突破何焕升的阻拦,同时向我挥舞着拳头。

“这就多亏了你们啊!”我露出了嘲弄的笑容。“即使我不管她,你们也终究会帮助她,不是吗?你们这些‘仁人志士’不都是这么想的吗?!真是谢谢你们啊!!!”

火山爆发了。

听闻这句话,自认为被利用的她怒火中烧,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同何焕升的阻拦一起土崩瓦解。

她冲过来,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右手上,然后死命的打在了我的脸上。

接着,她的膝盖直奔我的肚子而来,迅猛无比。

我对这闪击战没有丝毫防备,竟被打倒在地。

江渺没有丝毫的客气,她顺势骑到了我的身上,开始痛殴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何焕升连忙赶来,想要把她拉起。

无奈的是,江渺已经完全进入了暴走状态。她一把搡开了何焕升,继续将拳头如雨点般落在我的身上。我别无他法,只能用自己的双臂尽力地去护住头部。

尽管气势汹汹,但我能感受到,打在我身上的每一拳的威力都在随时间而减弱。

半分钟过后,她用尽了最后一丝体力,理智也重新回到了她的大脑。

她站了起来,在何焕升的搀扶下喘着粗气。

“你...下手可...真狠呐!”我检查着自己的伤势。

脸上和两臂多了一些淤青和红印,头发也被抓的如乱麻一般。

“这是你....应得的!”她咬牙切齿的说。“林寒...林寒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那你就告诉我,她哪里好了?”

“她一直那么努力,你没有看到吗?!”

“哪怕如此怕生也要融入班级,你没有看到吗?!”

“即使颤抖着也要将话说完的样子,你没有看到吗?!”

“那天使般的脸庞和春风般的笑容,你没有看到吗?!”

“那坚强的性格和自强的内心,你没有看到吗?!”

她自己对林寒真心的看法同泪水一并涌出。

泪滴飘散在空中,同真挚的感情一并在漫长的长廊上回荡着,也许永远都不会消散。

望着哭泣的江渺,我和何焕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别...别哭啊。”我无力的说着。

何焕升则从裤兜里取出了手帕纸,细细的为江渺擦拭着涌出的情感。

“别哭啊...有问题可以好好说的啊...”当她冷静下来后,我小心翼翼的安慰着她。

“我...我才没有...没有哭!”江渺一边极力忍耐着抽噎,一边接过何焕升递过的第四张纸。“我只是...被你气到了...而已...”

“好,我明白了,是我错了。”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以后会改正对林寒的看法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此话...当真?”她抬起了头,用微微红肿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双眸中含着晶莹的泪花,倒映着对未来的期盼。射出的光芒仿佛要直达银河,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纷繁的星璇中。

或许,还有一丝丝对过去的追忆。

“当真。”

我加重了语气,眼神也变得严肃了一些。

“那好吧,我就再信你一次吧。”坐在地上休息了两分钟之后,江渺终于恢复了些许体力。“刚才...我也冲动了...对不起。”

面对她的道歉,我点了点头以示接受。

于是我们三个将刚才那不愉快的插曲抛在一旁,再次全身心地投入在寻找中。

以这样的方式,我们又度过了极其辛苦的一个小时。

木棍还是没有现身。

于是,我们将目光集中在了最后一间屋子的房门上。

木门后隐藏的是,可能是失望的叹息,也可能是迟到的真相。

谁知道呢?

“好了,我们准备进去吧。”我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出人意料的是,两个人都极不愿意靠近一步。

“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呢?”

江渺给何焕升递着眼色,希望获得支持。可后者的眼瞳中只有恐惧和抵触,自然看不到江渺发出的信号。于是,在恐惧和恼怒的双重加持下,江渺将脚重重地跺在了何焕升的脚上。

“啊!!!”被疼痛唤醒的何焕升终于察觉到了林寒的意思。“对啊...毕竟走了好久了呢.....”

看着两人异常的行为,困惑和怀疑顿时如漫天的沙尘般笼罩了我的内心。

紧接着,我发现了问题的答案。

“这间屋子就是你们所传说的那间闹鬼的屋子?”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太不吉利了,还是别进去了....”

“对啊,反正就差这一间屋子了。”

望着两人布满恐惧的面庞,我耸了耸肩,推开了门。

一是为了揭穿谎言,二是为了寻找真相。

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宿舍,之前存在的所有东西都没有被搬走,还保留着原貌。斑驳的墙壁仿佛在诉说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使这里染上了几分荒凉和破败。

但这个传说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在屋子的四周墙壁和天花板上,除了厚厚的灰尘外,还有密密麻麻,形状渗人的红色经文。

大小参差不齐,却又整齐划一,仿佛身着红甲,列阵待发的古代军团。

几束光线努力的穿过污浊不堪的玻璃窗,伴着墙上的经文,使屋子染上了几分血红。

“传说...传说是...是真的?”江渺瞪大了双眼,两腿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何焕升连忙搀住它,尽管他自己也害怕得不得了。

“冷暖,我们快走吧。这间屋子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抱歉啊,但我有唯物主义做护盾。”我冷冷的嘲讽着。“你们在门外等着吧。”

说着,我开始独自仔细的检查起来。

奇迹就是从此刻开始的。

当我将手伸到床板下面时,我突然碰到了异物。

冰凉的,光滑的。

木质的。

神经放松了下来,我摸到并撕开了固定它的胶带,将它取了出来。

是那根木棍,棍头带着些破损。

我将它举起,如同亚瑟王擎着他的圣剑一般。

“你们想要放过这间屋子,但这是什么?”我冷笑着嘲讽道。

可惜,他们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

“快点把棍子放下吧,别把指纹破坏了。”

“找都找到了,我们快走吧...”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心的将棍子放在了床板上。

接着,我并没有转头离开,而是径直走向了窗户。

我要再确定一下我的想法。

我轻松的打开了窗子,把头探向窗外,环视着四周。

同我想的一样,它们就在那里等着我。

如同松林在等待着晚风,或是沧海在静候着明月。

物证。

齐了。

我将头缩回,把窗子带上。一回头,发现两人早已不见踪迹。

我苦笑着叹了口气,一边脑补这两人狂奔时的丑态,一边走下楼去,与他们会合。

当我出大门时,两人正扶着大树喘息着。

“辛苦两位了。”看够他们两个滑稽的模样后,我开口了。“我们回去吧。”

听见这句话后,他们露出了死刑犯被赦免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江渺问道。“去揭发那个人吗?”

“不,我们准备得还不够充分。”我摇了摇头。“但明天就可以了。”

“看来那个让我们吃尽苦头的人要狠狠的还上一笔利息了啊。”江渺杀气腾腾的捏着拳头。

接着,她突然猛拍了自己的脑袋,脸上写满了自责。

“何焕升!我们不是应该在班级里维护纪律吗?怎么跑到这鬼混来了?!”她的声音充斥着懊悔。“我们要赶快跑回去!”

“哎呀,不用那么着急啊。”何焕升懒散的说。“反正吴素他一定会管的话!”

“不能直呼老师的名字!”他狠狠地打了何焕升一拳。“他那么忙,我们应该帮他分担一些工作。所以说我们赶紧跑回去帮他吧。”

“啊.....”何焕升极不情愿地说。“可是我现在好累啊...”

“那算了,你们两只乌龟慢慢爬吧,我先回去了。”

说着,江渺向着操场的方向狂奔,仿佛刚才那些耗费体力和心神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于是,我和何焕升两人慢慢向班级所在地踱去。

“你刚才说的话,确实不太好呢...”他唐突地说。“毕竟大家已经相处了两个多月了,就是陌生人也应该混个脸熟了,何况是...”

“但你没发现一个疑点吗?”我打断了他的发言。

“什么?”

“江渺对林寒的感情,可能超出朋友了。”我摸着脸上的淤青。“你没有察觉到吗?”

出人意料的,何焕升露出了苦笑。

“我可是她的男朋友啊,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那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痛苦的神情从他的脸上闪过。

虽然只存在了千分之一秒,但我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不知道。”

他撒谎了。

“快走吧,我们还要帮忙呢!”丢下这句,他匆匆的跑开了。

演技还很拙劣。

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肥皂泡。

我的好奇心驱使着我去戳破他。

可戳破他的那一刻,肥皂水也会溅到我的眼睛里。

那可是很疼的啊。

很疼的啊。

于是,我收起了继续问下去的想法,决定将这一刻封印在脑海里。

当然是暂时的。

在这之后,我会试着去寻找一副防护眼镜。

或是,让其他人来戳破他?

回到班级所在地处,林寒站起来奔向了我。

“我....跳远...第四名...”

“哦,挺不错的啊。”

接收到了林寒的眼神的我扭头向左右看了看,当确定没有人注意我们的时候,我点了点头。

她眼中的焦急顿时减少了大半。

看到她眼神的变化,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可到了下午,我却仍然轻松不起来。

因为该来的还是来了。

赵登同的缺席以及大规模调动的弊端终于显现出来了,在整个下午的项目中,男子中只有两人杀入了前三。女子方面也不太理想,取得的分数比想象中的低了很多。

我们班一下子从年级第四跌到年级第七。

然而,好消息终归还是有的,只不过那对我来说不是个好消息罢了。

我们班成功闯入足球赛的决赛了。

因此,在第一天结束的时候,大家在失望和不安中,还留存着一点点的希望,毕竟团体项目的分数还是很高的。

“所以说,你明天就要加油了啊!”林寒用手指转着钥匙。“只有足球取胜了,我们班才有进入前三的希望啊!”

“那我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冷冷地说。“你家在几单元?”

在放学之后,我并没有同往常一样在那个岔路口和林寒作别,而是同她一起前往她的住处。

“我此行的目的只有两个。”我伸出两个手指头。“第一,给你看录像笔所采集到的视频;第二,给你讲解我所推理的事情经过。”

她丢给了我一个嫌弃的眼神。

“我本来都不打算让你进来,但考虑到把你自己一个人扔在外面实在说不过去,还是把你带进来吧。”

她将钥匙插入了门锁,旋开了大门。

灯打开之后,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十分温馨的环境。

所有的家具都整齐的摆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没有一丝灰尘附着在上面。几盆杜鹃和百合在靠近阳台的室内怒放着,与暖色调的壁纸交相辉映。吊顶灯向下投射着柔和的光,更增添了温馨的气氛。

“房子装潢的很棒啊!”我赞叹着。“是你父母买的吗?品味真好啊。”

“那两个人渣肯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吗?”她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这是我小姨的房子,她们家去外省定居了,把这套房暂借给了我。”

我顺应着当前的气氛闭上了嘴,同时把林寒和父母关系不和这点牢记在心中。

换上拖鞋后,她领着我向她的卧室走去。

“把笔给我,你去把电脑打开。”她指了指学习桌上的电脑。

打开开关后,我听见了“咔”的一声。一回头,发现林寒正细细检查着笔和内存卡。

两分钟后,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一点也没有损坏,这支笔货真价实啊!”

接着,她将储存卡插入了电脑。

“赵登同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她转头问我。

“昨天下午...一点半左右?”

她调试了一下,屏幕中映出了我的课桌。

“再往后调一调。”

又一番调试后,视频中的内容变为了正在闪动的一堆杂物。

“这里应该就是仓库了。”林寒困惑不解地说。“可为什么镜头在晃呢?”

“他不是要用笔记录吗?当然要晃啊。”

就这样,我们等了四分钟之后,镜头停止了抖动。

看样子,应该是赵登同检查完了,准备出去。

“还好赵登同有把笔插到衣领上的习惯。”林寒笑了笑。“不然还真录不到这样的视角呢。”

“你说得对,就像游戏中的第一人称一样。”

紧接着,镜头转到楼梯处。

一阵骤雨般的脚步突然响起。

镜头向后猛地一闪,可还没停稳,只拍到了一个人脸,就向下跌去。在几个跟头后,这支笔似乎是被甩出去了,之后便静静地躺在暖气片下。

接着,便只能听见赵登同凄惨的呼救声,旁人惊异的叫喊。

还有那渐渐模糊的脚步声。

“你能用软件把这个视频一帧帧的放吗?”我取出手机。“我打算把那个人的脸给照下来。”

林寒点了点头。

打开软件后,她重新播放那个视频。

当镜头猛地向后一闪的时候,林寒的手指如迅雷般点击了几下。

接着,便是一张张图片了。

在林寒的配合下,我成功的拍到了两张比较清晰的照片。

一张狰狞的胖脸横在照片的左侧,两道蹙眉挂在黑豆子般的小眼睛上,恐惧或是憎恨使他像鬣狗一样呲起了獠牙。

“标准的恶人嘴脸,是不是?”林寒嗤笑道。“你认识他么?”

我摇了摇头,纵身躺在床上,接着端详着这张照片。

从头部占身体的比例来判断,这个人的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五以上,肌肉发达。他留的平头也印证了这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然而,我却还是嗅到了一丝恐惧。

从他的眼中。

尽管他的眼中闪动着凶恶的光,似乎恨不得要将赵登同生吞活剥,但恐惧和怀疑仍牢牢地占据着他瞳孔的一角。

无法抹去,也不应抹去。

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至少说明我有机会攻破他的心理防线。

这时,我听见了拳头击打在肉上发出的沉闷的声音,江渺发疯般的嘶吼以及何焕升劝架的声音。

“请把医药费帮我报销一下,精神损失费另算。”我淡淡的说。

林寒没有动,只是惊讶的看着江渺声嘶力竭的宣泄。

良久,她将视频暂停,将脸埋在了臂弯之中。

我没有破坏这充盈着感动的一刻,而是闪身走出了卧室。

既然任务完成了,不走还等什么?

然而,就当我抓起搭在沙发靠背上的外套的那一刻,她终究还是发现了。

“冷暖,你要去哪啊?”她幽幽的说,从卧室奔出。

她没有直接冲向我,而是如一道暗影一般闪身走进了厨房。

片刻,她攥着一把菜刀走了出来。

“你还没吃晚饭呢!”刀刃漫出的寒光同她不怀好意的笑容一起射入我的眼瞳,使我不寒而栗。“也没给我讲故事呢!”

除了表情以外,她还亲切的抖动着那把凶器,提醒着我尽早投降。

在精神和武力的双重逼迫下,我打出了白旗。

“我知道了,我会给你讲的!”我极不情愿的将外套摔在沙发上。“所以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这还差不多!”她转身走进了厨房。“喂,在那干愣着干吗?进来帮我打下手!”

我叹了口气,也走了进去。

“那么,你要做什么?”我望着系着围裙的林寒。

“西红柿炒鸡蛋和宫保鸡丁,材料我都放在菜板上了。”她将头发梳到脑后,扎成了马尾。“你会做宫保鸡丁吗?”

我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那这道菜你做吧,顺便给我讲讲你的推理过程。”

“一边做菜一边讲?”我吃惊的说。

“对啊,要不然多没意思啊。”

“哎,好吧。”我洗净了手,拿起了菜刀。“那个人是从消防梯爬上去的?”

“消防梯?你是指嵌在墙上的那个梯子吗?”她将两颗鸡蛋打入碗中。“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第一,消防梯旁的房间已经弃置很久了,但窗户上居然有新鲜的痕迹,而那个窗户旁就是消防梯,伸手就能够到。”我将辣椒和葱切成段状。“第二,那个梯子正对着人工林,没有监控能拍到他。”

“说的有道理。”她用筷子使劲的搅着鸡蛋,有几滴蛋液溅了出来。“之后呢?”

“之后他拿出木棍,将监控移了位。”我将和黄瓜和鸡胸肉切成丁状,并在后者上撒了些胡椒和淀粉。“之后便躲到旁边的屋子...”

“等等,我有问题。”林寒粗鲁的打断了我的推理“那监控拍不到他吗?”

“我去那里看了看,如果人贴墙根走的话,根本拍不到。”

“哦,我明白了。”她转身切着西红柿。“接着他就在那里一直等着赵登同他们?”

“对,但这里可以看出一点,凶手知道赵登同会最后一个出来,说明他是早有预谋的。”我将油倒入锅中。“小心热油!”

“放心啦,不过是几滴油而...”话音未落,一滴滚烫的热油就从锅中跑出,准确的降落在她的胳膊上。“啊啊啊!!!”

我望着不停地用冷水冲洗着伤处的她,偷偷地笑了起来。

“唔...这笔账以后再和你算!”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接着说!”

我露出了苦笑,转身翻炒着花生米。

“之后他便静静地在那里等着,直到赵登同清点完毕...”

“然后他就下手了?”江渺将鸡蛋下入锅中。

“对,之后他就匆匆逃离了现场。”

“那他是怎么逃跑的呢?”她不解地说。“难道凭空消失了?”

“他是顺原路返回的。”我将其他食材一股脑扔了进去,开始翻炒起来。“他把那根棍子绑在了床下,接着顺着梯子爬下了楼。”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把棍子扔掉呢?”林寒也将西红柿倒入锅中。“藏在屋子里的话,不怕其他人发现吗?”

“这是因为他对那个屋子有充分的自信。”我露出了令林寒困惑不解的笑容。

“什么?”

“那间屋子,就是全校师生口中的死过人的,闹鬼的屋子。”我将炒好的宫保鸡丁倒入盘中。“他认为不会有人进入那间屋子,可谁知道,他遇上了我这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我不得不说,你的推理挺有说服力的。”她也将菜肴倒出锅。“菜做好了,米饭也焖好了,我们开吃吧!”

做完善后工作后,我和林寒美美的享受了我们的工作成果。

“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林寒惊叹着。 “感觉和饭馆里卖的差不太多。”

“毕竟是自己一个人独自生活,连这些都不会的话怕是连活下去都成问题了。”我苦笑着。

吃完饭后,我和林寒收拾了碗筷。

“我该走了。”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很晚了。”

“那我们就明天去质问那个人呗?”坏笑又爬上了林寒的脸颊。“质问他的时候用通知何焕升和江渺吗?”

“千万别。”我摇了摇头。“不然那支笔解释不清。”

“也是哦,毕竟那支笔本来就是为了监视他们而准备的嘛。”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吴素那边呢?”

“我会解释的,就说是为了录上课讲的知识点。”我披上了外套、“在之前上课的时候,这支笔应该录了一些内容,他要检查的话也没关系。”

“OK!那我就将收拾这个人的任务交给你,务必狠狠地教训他一顿,让我痛快痛快!”

“放心吧。”我按下了门把手。

“等等。”她突然叫住了我。

“怎么了?”我将头转向她。

然后我看见了她的目光。

没有怀疑,没有毒辣,没有轻蔑。

有的只是沧海般的平静和一缕如微风般的期望。

“明天的项目,你一定要加油啊。”

她的声音混进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情感。

无法用言语形容。

也不需要用言语形容。

“放心吧。”我露出了自认为轻松的笑容。“我,不,我们一定能行的。”

然而,尽管嘴上这么说,但第二天站在赛场上时,我还是紧张的要命。

“哎呀,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啊?”何焕升走过来,拍了拍微微发抖的我。“是在担心体力吗?不用担心,我们的比赛上下半场加起来只有一个小时哦!”

他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尽管他的额头也沁出了几滴汗珠。

“我没有紧张。”我反驳道。“我这只是...兴奋。”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我们需要最后重复一下战术。”何焕升正色道。“我们的战术就是短传出球,因此你们后卫得球后不用大脚开出去,直接传给中场就行。”

我点了点头,将战术一次又一次的在心中复述。

经过热身和一系列流程后,我们全体球员都站在了绿茵场上。

尖锐的呼啸从裁判的哨中飞出,向整个校园宣布着球赛的开始。

很快我们就了解到了,这不是球赛,而是厮杀。

同我们一样,对面的战术也十分简单明了,那就是长传冲吊。

我们的对手可能事先了解到我们的后卫换成了新手,所以特地选用了这种比较考验后卫素质的战术。

事实证明,他们干得非常成功。我们四名后卫不得不一次次的高高跃起来阻止对面的进攻,并将球传至前场。

比赛第十六分钟,僵持被打破了。

对面的中场在得球后并没有选择开向前场,而是将球带向了左边路,并在底线附近高球吊向了禁区。

判断完球的落点后,我和对方前锋同时跃起去争球。

悲剧就在此时发生了。

由于我们的体型差距太大了,因此我的对手在空中很轻松的将我挤到了一旁。

接着,他的头狠狠地将球锤向球门,足球穿过门将的十指关,打在门柱上弹进了球门。

对面前锋兴高采烈的抱起球,同赶来的队友一起庆祝,留下作为背景板的我们暗自叹气。

幸运的是,我们的哀伤只停留了七分钟。

第二十三分钟时,我们夺下了球权,紧接着便是天衣无缝的配合。

尽管我们在前场只有五人,而对方有八人之多。但我们仍通过连续的倒脚和“流动”的三角站位将对方耍的团团转,并成功地将防线撕开了一道口子。

何焕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带球杀入禁区,却没有向大家预料的直接射门,而是灵巧的用脚后跟将球传向后赶来的队友。

这一假动作骗过了所有人,因此当我方球员起脚射门时,对面的守门员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皮球直挂左上角,场上的比分也变为一比一平。

几分钟的鏖战之后,上半场结束了。

平局的战果同无尽的悬念一起进入了下半场。

比赛进行到下半场第九分钟,何焕升再次展现了他的足球天赋。在得球后他并没有选择短传,而是直接闯入对方禁区。在连过两名防守队员后形成了单刀。面对守门员的紧逼,他并没有紧张,而是冷静的将球推入网窝。

二比一!我们反超了比分!

全对的人都在为这一球欢呼喝彩。

只有我除外。

并不是我期待我们班输掉比赛,而是因为我很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

果然,在之后的比赛中,对方大举压上,连后卫也参与了几次进攻,大有拼个鱼死网破之意,我们也不得不全线退回半场来进行防守。

就算这样,意外也还是发生了。

伤停补时第二分钟,对面球员在禁区外得球后直接选择射门,守门员不得不纵身一跃来扑出这脚势大力沉的轰门。

然而,球落到另一名对方球员的脚下,更糟的是,我方守门员此时还没有站起身。

也就是说,对面球员面对的是空门。

不对,是近似空门。

因为我还横在他和球门之间。

他露出了必胜的笑容,将球狠狠的踢向了球门。

在那一刹那,我的身体先于我的头脑做出了反应,朝着球的轨道扑了过去。

当我用脸接住这脚势大力沉的轰门时,我的头脑才反应了过来。

我不能让这球进去。

因为我是一名后卫。

因为我是赵登同的同学。

因为我是一年九班的学生。

足球落到地上,被后赶来的守门员死死地抱在怀里。

我跌落在地,挣扎着坐了起来。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面部一阵清凉,然后是火辣辣的疼痛。紧接着,一股铁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一低头,殷红的鲜血已经浸湿了我的前襟,如同红艳似火的杜鹃花在我的胸口绽开一般。

可能是这脚射门的冲击力太大,我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裁判叫停比赛,看着我的队友冲了上来。

“冷暖!!!”

“冷暖!你没事吧?”

“把他扶起来!”

队友们手忙脚乱的架起我,向场外走去。

当我们走到场外时,一阵凉风拂过,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在这时,我才感受到胳膊和大腿上的擦伤所带来的疼痛。

望着凑在身旁的队友,我一把挣脱了他们的搀扶。

“你们在这干什么?给我回去比赛!”由于流血的关系,我的声音含混不清。

“可你的伤...”何焕升仍凑上前来,想要继续搀住我。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

“我没事!”我吃力地说,踉踉跄跄的向前走着。“你们赶紧回去比赛,我要想办法把血止住。”

没有一个人动弹,他们都定定的望着我,好像我的精神出问题了似的。

也许确实是这样。

现在支撑我前进的只有一个事情,没有它的话,我可能会乖乖的接受队友的帮助,或是直接昏倒过去。

抓到那个人,给予他应有的惩罚。

不是为了赵登同,也不是为了吴素,而是为了我自己。

被迫卷入这场无聊的事故。

费尽心神去思考整个作案流程。

在寻找证据时所遭遇的一系列意外。

以及现在,我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都是拜那个人所赐啊!

等着。

好好等着。

给我好好等着!

我无视了他们射向我的目光,独自向班级走去。

当我到达目的地时,我的鼻血已经大致止住了,可留在脸上和衬衫上的血迹还是吓了众人一跳,就连林寒也露出了惊讶的眼神。

简单的清洗了伤口后,我径直走向了吴素。

只为一件事。

他正坐在椅子上,出神的望着赛场。

“比赛怎么样了?”他无视了我衬衫上的一片殷红。“我们赢了吗?”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赢了。”我冷静的说。“比分应该是二比一。”

吴素向我投向了混合着惊讶和欢喜的目光。

“真的?!”

“真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下我们就有冲击前三的...”

“我有事要和你说。”我不顾学生的身份,打断了老师的发言。“我找到那个把赵登同推下楼梯的人了。”

他眼中的惊讶又多了几分,可随即就被严肃和怀疑覆盖了。

“冷暖,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与平常无异。“如果这只是你的猜测的话,我劝你...”

“不,我有证据,各种各样的证据!”我嘶哑地说。“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说完,我不顾他的反应,径直走向了遮阳棚,找到了林寒。

“林寒,和我来一下。”我平静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是时候了。”

她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和我一起走向吴素。

接着,我和林寒向吴素展示了那段视频,又阐述了我推理的整个过程。

当然,视频的来历被我以录课的理由巧妙的掩盖过去了。

当我刚刚讲完那人是如何逃走的时候,遮阳棚处突然爆发了一浪又一浪的欢呼。

“我们赢了。”我向后指了指。

吴素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由于他低着头,我们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却可以感受到他的气场。

如同暴风骤雨前一般压抑的气场。

良久,他开口了。

“林寒,去把江渺和何焕升叫过来。冷暖,等他来的时候,你与他对质。”

林寒照做了,不久,三人一道走了过来,脸上还挂着胜利的笑容。

“怎么了,老师?”何焕升笑容满面地说。“是要给我们奖...”

看见吴素如寒霜般的眼神后,他识趣的闭上了嘴。

“这个人你们认识吗?”他指着照片上的那张狰狞的脸。

愣了两秒钟之后,江渺做出了反应。

“啊!这不是蔡书成吗?!”她惊讶的喊道,紧接着把头转向何焕升。“五六年级和咱们在一个班的那个人!”

“蔡书成....”他皱起了眉头。“是成天上课睡觉的那个...吗?”

江渺用力的点了点头以表示肯定。

“你知道他在几班吗?”

“好像是四班。”她仰着头回忆道。“之前送卷的时候好像看见过他。”

“那你去把他叫过来,就说九班班主任找他有事。”吴素恶狠狠地说。

“那我也跟着去!”何焕升连忙说。

“不,你不能去,你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吴素掏出了他那张近似于草纸的计划表,示意何焕升靠近。

“二十分钟后,你的五十米跑就要开始了,而这是全年级的最后一个项目。”他认真地说。“赢了足球之后,我们现在是第四名,比七班少一分,但七班的五十米跑选手在初赛被淘汰了。”

“也就是说,你现在只要跑进前三,拿到分数,我们就能挤进前三。”

“三班能否进入前三,全看你了。”

泰山般沉重的担子顿时压在了何焕升的肩上。

他点了点头,转身向跑道的方向走去。

“我和他一起去,顺道把蔡书成叫过来。”江渺匆匆跟上了他。

他们走的很快,我们甚至不能向他说几句祝福的话。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了。在这期间,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思考着以什么方法与他对质。

恨意也随着呈指数增长。

十几分钟后,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沉思。

“老师,叫我有什么事吗?”

高大的身躯,凶狠的面庞,粗鲁的声音。

这个人,应该就是蔡书成了。

他的脸上挂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两臂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坐在椅子上的吴素。

一条青筋在吴素的太阳穴周围无规律的跳动着,我仿佛能听见他紧咬牙关时所发出的摩擦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吗?”他的声音透着寒气。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他的声音如惊雷一般,林寒悄悄地捂住了耳朵,皱起了眉头。

好一个虚张声势。

在这一瞬,那张照片又晃过我的脑海。

狰狞的面庞,凶狠的表情,以及丧心病狂的举动。

还有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计划和嘴角咧开的冷笑同时出现。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个,是我找你。”我笑嘻嘻的说。

他的头抬得更高了一些,眼瞳中的轻蔑随之加重。

“你谁啊?”他用眼睛瞟着我,哼了一声。“找我干什么?不知道我很忙的吗?”

“啊,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要向你了解了解我们学校的校园传说。”我将全部力气都放在措辞和调整面部肌肉上,防止自己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使任务失败。

“嘁,校园传说?我那知道什么校园传说?!”他翻了一下白眼。“那只不过是编出来骗你们这些胆小鬼的,没想到你们还真信了!”

“不对吧,有的屋子真的有鬼啊,比如实验楼五楼的那间死过人的房间。”我用不经意的语气将这句话甩出。

“我哪知道什么死过人的房间啊?我没有那么八卦!”

语气依旧十分粗鲁,态度仍然十分恶劣。

但他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尽管细微到令人难以察觉,但我终究还是捕获到了这一关键信息。

突破口打开了。

“不记得了吗?不应该啊!”我换上了疑问的语气,准备给他重重的一击。“你前两天还顺着消防梯爬了上去,怎么可能不记得了呢?”

场面一片寂静,如同被暴风雪冻住了一般。

接着,我有幸欣赏到了人脸色的变化。

“胡,胡说!!!”他的脸色憋成了大红色,将自己的不安和心虚同怒气一并吼出。“我连那间房间在哪都不知道,又怎么能顺着梯子爬上去呢?你是在污蔑人你知不知道?”

“没有啊?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依旧用令人气恼的语气带动着他的情绪。“你进了那间屋子之后,顺着走廊来到了楼梯口,用那根棍子把监控移了位置,不是吗?”

“你能不能不要胡扯了?”他的声音较上次减小了一些,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你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无视了他的狡辩,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弄完之后,你就在一旁的屋子里躲了起来,直到赵登同清点完器材出来,你就下手了,对吗?”我的语气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如寒风一般冰冷。“将他推下去后,你回到原来的房间,把棍子绑在床下,又顺着梯子爬下了楼。”

“你看,我说得对吗?”

此刻,他的脸已经转为了土黄色,黄豆大小的汗滴不断地从他的额头落下,那庞大的身躯也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什么棍子,监控的,你在胡扯...什么?”先前如惊雷般的吼声已经变为了混杂着颤抖和犹豫的自言自语,如同躲藏在暗道中的啮鼠在暗暗啃食着泥土一般。“我连赵登同这个人...都不认识,怎么会害他?”

“不认识?那我就帮你认识认识!”我一把撕下自己的伪装,掏出了手机,翻出了那张照片。“你看,照片上的这个人是不是很熟悉?”

他低下了头,使我们看不到他慌张的神色。

“我劝你还是承认了吧,棍子和消防梯上还残留着指纹,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在他面前晃动着手机,嘲讽地笑道。“而在这部手机上,还有一段视频,记录着你所做的一切。”

“你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知道哦。”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我们从未想到的行为。

他极为迅捷的抬起了头,向我们展示着那张涨为酱紫色的脸庞。

接着,他向我冲了过来,要将手机抢走。

更准确的说,是撞了过来。

看见他这失去理智的行为,我迅速采取了行动。

我向后一闪身,用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吃惊的瞪大了双眼的林寒。

接着,我死命的将手机向她掷去,同时希冀着她能接住手机。

可现实不能允许我想的那么多,我很快就被冲上前来的蔡书成扑倒在地,被压得动弹不得。

就当我自己以为昨天的那幕要重演的时候,吴素出马了。

他迅速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疾行到蔡书成的身后,接着弯下腰去,用左胳膊揽住了他的脖子。

然后,吴素将蔡书成撂倒在地。

只用了一只胳膊。

就当我们惊讶于他的怪力时,他又做出了更为惊人的举动。

没等仰面朝天的蔡书成反应过来,吴素就迅速的骑上了他的身上,用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举起了拳头。

电光火石间,他将这一套动作完成的行云流水。

这套动作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威慑性却很强。被骑在身下的蔡书成很快就放弃了挣扎,只憋出了几个字来。

“你这样对待学生,不怕我去告你吗?”

吴素出人意料的露出了冷笑。

“可以,你可以试试,看看咱们谁能扳得过谁!”他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吼道。“这儿没有监控,没有录音器,你能拿到任何的证据吗?你认为有哪个目击者会来帮助你这个顽劣的学生吗?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学校是会保一个教龄三十七年,和校长有亲戚关系的资深教师,还是一个可能要被开除的不良少年?”

“醒醒吧,小子!”

此时的蔡书成完全失去了斗志,如丧家犬一般趴在地上喘息着。

吴素站起身了,挺了挺身子,向空地啐了一口。

这是我才有时间把目光转向林寒,只见她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完好无损的手机,惊奇地打量着疏松筋骨的吴素。

“总之,我们现在证据齐全。”我清了清嗓子,将重点转回事件本身。“你躲不过去,也不要妄想着私了。”

“承担所有的责任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我们...要给赵登同...一个交代...”林寒第一次参与了对话。

“不过你为了不让我们班取得好成绩,还真拼啊,肯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嘲讽着。“可就算这样,你们班依旧在我们的后面,这怕是最讽刺的结局了。”

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两眼无神的望着远方。

这时我才确信,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土崩瓦解了。

“你现在先回去,等候学校的处分。”吴素毫无感情的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怨不得他人。”

蔡书成垂头丧气地走了,甚至没有去拍拂衣服上的尘土。

紧接着,仍在喘息着的吴素转过头来看着我们,疯狂的表情仍残存在他的脸上。

“我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可能会长时间的留存在你们的脑海中,但还请你们不要说出去。”他喘息着,尽力平复着情绪。“我这么做可能有违师德,但在我看来,这是对付这种人渣最好的方式。”

“我也认为您的做法是无比正确的。”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布满污渍的校服。“而且很解气。”

林寒则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吴素脸上的阴云散开了一些。

“那么,我们目前唯一要等待的,就是何焕升的比赛结果了。”他长叹一声。“不知道能不能与我们所做的一切成正比啊。”

无言的几分钟后,我们终于远远地望见了何焕升和江渺的身影。

吴素和林寒同时站起,却又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他的右臂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嫩肉上附着了不少的尘土,而左臂则无力地挂在江渺的肩上。运动衫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暗红色血迹,如同夜晚划过天际的流星一般。

在江渺的搀扶下,他瘸着腿,吃力的向我们这边挪来。

看到这幅场景,就连我也按奈不住急切的心情,迎上前去。

“你没事吧?”林寒惊慌的喊道。

何焕升没有理会她的询问,而是蠕动着苍白的嘴唇,将我们所期待的缓缓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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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别他们三人后,我和林寒向着起跑线的位置走去。

“你不去四班找蔡书成吗?”

“我不差那几分钟,倒是你。”她无奈的望着我揪着衣角的双手。“能不能有点志气?你个小比赛就把你紧张成这样?”

“可是我很紧张啊,老师和同学都期待着我能取得好成绩。”我向身旁的人吐着苦水。“可我跑的不算太快,也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而且刚刚才加完比...”

她伸出手来,在我的头顶上拍了拍。

“对自己有点信心啊,傻子。你不是已经过了初选了吗?”她将我的头发揉乱,双眸中泛着淡淡的清波。“你自己没信心,不代表他人对你没信心啊。老师啊,同学啊,都认为你没问题的...包括我。”

补上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脸上绯红一片。

我笑了笑,在将心中的重担卸去大半的同时,转身抱住了她。

她没有将我推开,或是向我的脚狠狠地踩去,而是双手搂住了我的腰。

这就是我喜欢与她独处的原因。

只有在众人之外,她才能将坦率的一面完全的展露出来。

而此时,只有我,江渺,午后的阳光和一缕微风。

“别让我失望。”她在我怀里小声的嘀咕道。“我知道你肯定能行的。”

漫长的几秒之后,我们又重新向着比赛场地进发。

“你这个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啊。”和我独处时,江渺的话总是会变的格外的多。“在外人面前那么阳光,其实自己心里却怕的不行。”

“嘿嘿,毕竟我和他们不算太熟嘛。”我挠了挠头。“有些东西是给外人看的,有些东西是给自己人留着的。”

“但这时你的反差真的挺大的,会吓人一跳的。”她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说笑间,我们来到了比赛场地。

“我就送你到这啦!我也要去找蔡书成了。”他微笑着说。“千万别紧张,紧张就全完了。”

“说实话,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真诚的说。

她又露出了清泉般的笑容。

“那我就先走了,加油哦!”

说完,她就小跑着离开了。

然而,当我做好赛前准备,站到起跑线上的时候,我仍感到一块千斤的巨石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胃中,我的五脏六腑也随着翻江倒海,仿佛溅起的胃酸烧灼了他们一般。

“运动员,各就各位。”

我蹲在地上,摆出了起跑的动作,同时无休止的吞咽着分泌过多的口水。

裁判员举起了枪。

我抖了抖紧张到发麻的腿,祈祷着他在比赛过程中不要掉链子。

“砰!”

枪响了。

时候到了。

在巨响发出的同时,我的双腿猛地一蹬地面,如同满弦的弓弩上的羽箭一般窜了出去。

我们五个人每人身边都卷起了一阵狂风,仿佛要将其他对手吹倒,帮助自己获胜一般。

此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在想的事情就是如何让自己的双腿摆动得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快到能夺得第一。

快到能追上疾风。

快到能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快到能让病床上的灯筒露出欣喜的微笑。

没错,我要再快一点。

然而,体力和专业性的差距终究还是显露了出来。

我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两人,他们分列在我的左右,已经超过了我。

我变得慌张起来,步伐也变得混乱了起来。

但没关系,终点线已近在眼前,只要我保持现状....

保持现状....

就在这时,我的左脚踩到了跑道上的一块石头,将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跑步上的我自然没有注意。

我失去了重心,向前摔倒在地。

我向前翻滚着,两臂和橡胶跑道来了个亲密接触,仿佛要要溅出火星一般。

之后我停了下来,如同一具尸体一般横在操场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啊啊,不好意思啊,各位。

我果然还是不行呢。

让你们失望了....

我知道我的胳膊划了个大口子,也感受到了膝盖上伤口的疼痛,但我没有去管他们。

因为我的心早已碎裂成了千片。

两旁的工作人员将我搀起,不知从哪窜出来的江渺掏出了手帕,紧紧地按在了伤口上,盼望着血早些止住。

“让他们放我下来,我要自己一个人呆一会。”我毫无感情的对身旁的江渺说。“对不起,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领你的成绩,然后昂着头回到班级。”她冷静地说。“你尽力了,这就够了。”

我没有理会她的安慰,但还是将全身的重量都转移到她的肩上。

我们两个缓缓地挪到裁判员面前,准备接受命运。

“是一年九班的选手,对吗?”裁判员问道。

江渺代我点了点头。

“第三,六秒七六。”

我们愣住了。

“第...第三?”

裁判点了点头。

“可他不是摔倒了吗,怎么可能是第三呢?”江渺赶忙问道。

“他的上半身先于第四越线,当然是第三。”裁判不耐烦的说。“没事就快走吧,别在这挡道。”

接着他向一旁的选手告知着成绩,不再理我们。

惊奇和诧异立刻如潮水般攻占了我的心头,使我瘫倒在地。

因为太过震惊,我的头脑发麻,感受不到一丝喜悦。

江渺率先从这巨大的冲击中清醒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太好了啊,何焕升,真是太好了!”她像中邪了一般念叨着,不顾人群惊异的眼神。“我们是第三,太好了,我们做到了!”

紧接着,我的肩头传来一阵温暖。

最开始,我以为是肩膀上的伤口向外流着血,但很快我意识到,这是江渺的眼泪。

她伏在我的肩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太好了...那么多...训练...你总算...赢了...”他断断续续的说着,眼泪已浸湿了我的肩头。“努力...没白费啊...大家...一定会开心的...”

她毫无顾忌的宣泄着感情,而我则努力的接受着现实。

我是第三?

我是第三!

我们是第三!

心中的那块巨石长出了羽翼,飞向了九霄云外。

束缚在我脸上的铁链也松开了,我的嘴角开始不自觉的上扬。

我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啊。

就连那个冷暖听见这喜讯之后,也会情不自禁的笑出来吧。

大家以后也会像平常一样对待我,说不定还会更好。

不会遭受非议,更不要说白眼和排挤。

那真是太好了。

毕竟我很怕孤独。

几分钟后,我意识到我们该走了。

我将胳膊上的血蹭在了衣服上,将江渺拉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流的血有点多,铺天盖地的黑暗很快就向刚刚站起来的我袭来,幸好江渺眼疾手快,将我紧紧地架住。

“你没事吧,是不是头晕?”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那我扶你回去吧,我们慢点走。”她担心地说。“一次运动会,我们班有三个人挂彩,真够惨的。”

“我能请求一件事吗?”我打断了她的感叹。“就当是你对我跑第三的奖励。”

春风将她脸上的桃花拂开,露出了洁白的贝齿。

“好啊,你说吧。”

“回去之后,我想亲口说出成绩。”

“就这?”她吃了一惊。“就这么点小事?”

“不不不。”我摇着头。“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好吧,我答应你。”她苦笑着说。“但这不算奖励,之后我会给你个惊喜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同时将全身的重心都移向江渺。

谢谢你哦。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谢谢你那么贴心。

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背后。

最喜欢你了。

已经能望见班级的众人了,即使距离很远,但我仍然能感受到他们射来的目光。

饱含着期待和不安的目光。

终于,人群中的三个人迎了上来。

离近了一看,原来是冷暖,林寒还有老师。

“你没事吧?”这是林寒的声音。

我深呼吸了几次,将全身的力量都调动到了声带和嘴唇。

将他们所期待的,缓缓道出。

“我和我们,都是第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