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4日,上午8点。

原本晴好的天空少见的下起了一场细雨,如同上天在为这里死难的民众而落泪。铅灰色的阴霾不请自来的笼罩在城市的上空,让八月份的气温更加阴冷。

身穿米棕色军装的东岛帝国陆军,排成整齐的队列穿行在雨中的街巷里,他们身上配备着完善的携行具和足以应对巷战的轻武器,每一名士兵的后背上都背着用两块木板压紧的背囊,背囊两侧则挂着铝制水壶和掷弹筒。

指挥的军官骑着象征传统的高头战马,与自己的士兵齐头并进。较为宽敞的主路上,是装甲车和机龙的大道,相较于海军流线型设计的‘海龙’,陆军的机龙则显得棱角分明。

因为顾忌到误炸租界的可能,陆军没有动用75mm以上口径的重炮,但相对的50mm和迫击炮则在外围阵地上紧锣密鼓的布置起来。

工兵用的机龙背着这些重武器,攀爬在楼房上借助地利将火炮部署在各栋房屋的屋顶,所有炮口一齐指向四国仓库,准备以近乎平射的姿态加入到战斗之中。

“原本布置在房顶上的火炮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用沙包金属加固的屋顶阵地,仓库内部的阵地也在修改,还有那条‘伊凡走廊’,想必也在外围布置了足够的陷阱和地雷吧。”

站在一处房顶的松本千千石放下望远镜,如此对四国仓库的防务做着评价,脸上颇有些许的赞扬之色,甚至还有些惺惺相惜的模样。

区区一名少佐自然不能担任整场进攻的指挥者,和许多同级别的军官一样,他被分配到某一支进攻部队的里充当接收上级命令的传声筒。

“如果一开始来的不是你,不是你安东伊万诺夫,那锭蓝城此时早就是我们东岛帝国的囊中之物了,可惜,像你这样的将才本应该留在你自己的国家里辅佐你的君王才是。”

“少佐阁下,下官以为那个伊凡人不过是凭借精灵的租界庇护才能守住这弹丸之地,更何况前面两次进攻失利皆因为海军轻敌大意,下官认为那安东也不过寻常货色而已。”

听到身后的部下反对自己的说法,千千石也不恼怒反倒是笑着反问道,一边转过身将望远镜递给他。

“既然这么说,那我问你,如果把你和那个伊凡人的位置换一下,同等情况下你能做的跟他一样好么?”

“这……”

“他据守在那处弹丸之地,但并不依据教条进行防守,而是主动出击寻找进攻方的弱点,然后一点突破扭转战局,并且凌晨的那场向右侧突围的攻击也是神来之笔,不仅一口气拓宽了防守区域增加了战略纵深,还从难民中吸收了工团分子补充兵力,甚至……”

说到这里千千石更是忍不住笑了笑,脸上的神色都有些钦佩了。

“那首‘统一战线之歌’,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居然能从一名伊凡人的贵族口中听到,为了胜利,为了多拖延一下时间,为了把那些工团份子也拉入到自己的阵营,一个伊凡人的贵族居然能放下身段唱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歌词,他这份气量让人敬畏呀。”

“但是,此时此刻他是帝国敌人。”

“我知道。”

千千石微微点头肯定了部下的说辞。

“正因如此,所以我们要更加了解他,了解我们的敌人,不是么?”

至少在这一观点上,千千石和自己的部下达成了共识。在他们眼前,帝国的陆军正在展露出自己的獠牙,而退居后线的海军则只能将怨气撒在无辜的平民身上。

“对了,北方前线的进展还顺利吧。”

千千石话锋一转,向部下问道。

“十分顺利,现目前‘华正.盖布拉’公主所率领的部队已经开始后撤了,他们抛弃了前线最后一座要塞,开始全面向后方的洛克斯城溃退,北线的战场可以说胜负已分了。”

“那么,我们才城内安插的人手都准备好了吧。”

“只等您的命令,少佐阁下。”

对此,千千石只是认可的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看向那座仓库,和面飘扬在房顶上的红旗。

“说到底,战争就是情报和政治的延续,单靠个人的勇武和智谋是远远不足的,但是以身为军人的角度来看,那位安东将军是一名值得敬佩的军人。”

说到这里,他颇有些惋惜的垂下视线,但这份惋惜也只是昙花一现如同鳄鱼的眼泪而已。

“就这样吧,只等骏田上将的命令了。”

那首《统一战线之歌》几乎是一夜之间随着帝国海军陆战队的失利而传遍了整个锭蓝城,无论是集中营里的‘工团份子’、‘战俘’还是被遣散回家的‘良民’,在他们之中不少人开始将这首脍炙人口的歌谣传唱起来,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敢于反抗的勇气,但至少在一部分人心中埋下了小小的火种。

以至于连东岛帝国的派遣军高层都意识到,如果不能尽快消灭四国仓库里的伊凡人,那么反抗的火种将随时可能变成一团烈焰。

因此,在最终的进攻决策上,五万名帝国陆军分成了两个部分,3万人进攻国王桥,两万人进攻女皇桥。

而仓库里的守军却连两千都不到,算上那些加入的工团战士也仅仅是三千多人,而更多临时起意准备和东岛人拼命的民众,不过都是连一把枪都没有,只凭借着一时热诚上前线的‘民兵’。

进攻又偏偏选在了一日开始的这段时间,让本就准备看好戏的精灵更是架起了各种型号的留影机、录像机,长枪短炮指向了马上就会再度成为战场的四国仓库。天上更是有精灵的飞艇,悬在黑糖河道上从天空中居高临下来观赏这场绝佳的‘战争秀’。

“如此拼尽全力,是出浑身解数,最终在我等埃尔夫一族眼里也不过是一场表演。”

皇后区最靠近战场的那排楼房上,主编调试着一台录像机,一边喃喃有词的自说自话。而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精灵/埃尔夫一族关注这场战斗并非是为了什么公义,他们只是单纯的将这场战斗看作是一场精彩的表演,仅此而已。

“所谓的人类、野兽人也不过就是这样可悲的生物了。”

咔嚓一声,将录像机上的某一处旋钮扭到位后,主编支起身子看向了那座仓库,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小圆眼镜,目光中却透着一股疑惑。

“但是你又为何要留在那里呢,安切莉尔?”

“呵呵,因为我喜欢做事做到底的男人,这个回答你喜欢么。”

几个小时前,四国仓库内在专门分配给安切莉尔的房间里,魏自清得到了那名精灵少女的答复。

此时的她才刚刚褪去染血的围裙和口罩,将那一头金色的短发从手术帽的拘束中解放出来。

“并且,要是跟我的那些同族一样只是躲在安全区后面,伸着脖子如同玩赏一般的围观的话,那我又何必来当这个记者呢,

安切莉尔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装,魏自清则站在门外隔着一层木门听到了她的回答。

“还是说,事到如今你觉得一个精灵在这里会让你觉得碍手碍脚?”

门内传来了安切莉尔那故作耍性子的声音,本来就略显稚嫩的口音加上那标志性乖张的口吻,给人一种邻家少女的清甜感,可在这战场上却是那么的违和,仿佛那一幕幕安切莉尔自己亲眼所见的死亡、血腥对她来说都只是‘素材’而已。

但饶是如此……

“安切莉尔记者,实际上无论你的目的如何,至少现在我得对你说一声谢谢。”

“哦呀,既然是这样的话,你可得表现出道谢的诚意哦~”

“我知道,总之我没有把你送走的想法,而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向你表示更多实质性的谢意。”

她,这位精灵少女拯救了基地士兵的性命,这一点魏自清是无法否认的。魏自清站在门口神色复杂的喘了口气,方才抬起视线继续道。

“总之,我欠你一个人情。”

“噗,哈哈哈。”

此言一出房内立刻传来了安切莉尔那笑得花枝乱颤的声音,好一阵子才慢慢平息下来。在魏自清还想说些什么时,方面忽然打开,换上了一身棕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安切莉尔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她还是那副样子,可爱,乖巧却又不拘一格,脸上那副随意的笑容如同她的心思一样,让人总是捉摸不透。

一名如此可爱的精灵少女站在自己面前,多少让这几天一支被战火洗礼的魏自清,感到了一阵早已遗忘的‘清爽’。

“呵~既然如此,那这个人情,我可就记下了。”

盯着魏自清的眼睛,安切莉尔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如此说道。不过让魏自清稍微意外的是,安切莉尔抬起右手,像个小孩子一样的竖起小拇指。

“一言为定?”

“嗯……”

魏自清似乎也受到了安切莉尔的感染,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同样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勾住了那比自己指头细小得多的手指。

“一言为定。”

两人的约定便在如此火药味浓重的气氛下悄然定下,房间的窗口正对着那条狭长的‘伊凡走廊’,数万民众抓紧最后的时间从这里通过,逃离自己时代生活的地方,只为了能够活下来,活着去抵抗。

战争不是电影,没有开场白和暂停键,更不会快进或回滚,当第一声炮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时,东岛人对四国仓库以及国王桥要塞的进攻,便以此拉开了序幕。

那无数的枪炮声,祈术机和齿轮运转的声音,便是那属于战争的——‘开始’。

比东岛人的士兵更早抵达四国仓库的是炮弹和子弹,中小口径的高爆弹头炸不开半米多厚的混凝土墙体,但仓库各栋建筑的窗口却是明显的弱点。东岛陆军的炮兵用他们精湛的炮术,让这些高爆弹头一次次从窗口飞入,炸开了挡住窗口的铁板后,爆炸的火焰吞没了一层又一层楼,纵使用厚实的沙袋将房间内的墙体加固,也只能拖延时间。

隐藏在楼体内的基地士兵也同样用45mm火炮还以颜色,射速上伏尔加联盟制的1937式45mm火炮有绝对的优势,每分钟15发的极限射速下,以数量弥补射击精度上的不足,而且加上炮身倍径远胜于东岛陆军使用的步兵炮,这些火炮还能在敌军装甲部队靠近时给予迎头痛击。

一来二去,在短兵相接前的炮战中,魏自清麾下的基地部队略微占了上风,东岛陆军占据的房屋多是普通楼房,时间仓促也来不及加固什么的,往往一发火炮下去连带着好几处房间全都被爆炸的火光所吞没,而反观四国仓库里的几栋楼,除了最外围的办公楼,内部的仓储区域都有良好的防火防爆性能。

炮战胜负未分,东岛帝国的陆军步兵则在装甲部队的同行下,冲上了那条已经葬送了数千条东岛军人性命的开阔公路。

陆军使用的‘96式陆战机龙’,身高4.5米宽一米左右,体积比起海军的‘海龙’要足足大了一圈,棱角分明的构造上附加了重型装甲,左手上还有一面长梯形的盾牌。武器是一门37mm速射炮,和附加在头部取景器上的一挺‘青木三年式重机枪’。

如此等级的防护让基地士兵使用的反坦克枪难以伤害到机龙要害部位,连37mm的反坦克炮也打不穿机龙手中的盾牌。

“架起盾牌,快,掩护步兵和攻城车,瞄准窗口,瞄准……”

一发45mm钨芯穿甲弹从正面击穿了一台队长机的盾牌,留下一个碗口大的弹孔后,势头不减的扑向驾驶舱。这一次,炮弹没能击穿驾驶舱但却让整个舱体凹陷下去,活生生的压死了里面的驾驶员。

失去驾驶员控制的机龙仰面翻到,在背部的祈术机因为剧烈的冲撞而失控起火。吞噬了正台机龙的火焰在细雨中胸胸燃烧,火光映照着那些从两旁路过的士兵,和不停倒下的尸体。

千疮百孔的公路上,子弹还在不停的凿出新的孔洞,那些尽量保持间距的陆军士兵,还是在子弹的风暴下以‘十数’为单位的倒下,将滚烫的血液泼洒在异国他乡。

队长机被击毁后,副队长顺理成章的接过小队的指挥权,此时整个道路上已经倒下了数十台机龙,和上百名士兵以及十几辆装甲车。

副队长的额头暴起青筋,通讯器里尽是同伴的惨叫声,他一个纵身跨过一台燃烧的机龙,接着跳跃扣动扳机,用手持式的37mm速射炮干掉了伊凡人的一处机枪阵地。

“可恶,这些可恨的伊凡人,白皮狐狸!”

落地后,他的机体立刻遭到了火力的击中攻击,让他只得叫骂着连忙举起盾牌躲避随时可能命中自己的反坦克炮。

他尽力让机体靠近围墙,却不料一脚踩到地雷,反坦克地雷剧烈的爆炸摧毁了他驾驶的机龙的足部,让他的机龙就跟一个瘸子一样摔倒在地上。

不断有东岛军发射的步兵炮炮弹落入四国仓库内部,而基地士兵操纵的120mm大口径炮击跑也同样还以颜色,基地士兵们几乎以将弹药打空为目的,每三秒一发的速度将迫击炮弹送入筒身内。

密集的炮弹落在了东岛人冲锋的路径上,也覆盖了那台倒霉的机龙,当副队长听到炮弹的呼啸声冲着自己来时,他下意识地喊出了人生最后的‘一句话’。

“卡桑(妈妈)!!”

一枚120mm迫击炮弹正中他的驾驶舱,剧烈的爆炸顺势引爆了机龙身上的弹药,让整个机龙变成了一台巨大的烟花发射器,火花之下炮弹嗖嗖的乱飞,让四周好几名士兵被大口径的炮弹撕碎的身体。

此时的魏自清,无心去观赏敌人葬身火海的情景,他在地堡里看着地图上不停被军官挪动位置的棋子,拧着眉头脸色越发艰巨起来。

“东岛人一股脑的往正面猛攻,这下看来是灶王爷发火,砸锅了啊。”

“这对您来说不是好事吗,如此一来您不用担心‘伊凡走廊’被切断了。”

“没那么简单。”

魏自清摸着干燥的嘴唇如此向安吉拉说道。

“如果东岛人分兵进攻‘伊凡走廊’,那么工团的战士们可以从街巷里朝东岛人侧击,而东岛人如果进入工团战士和剩余难民聚集的街道,就会分散兵力减轻基地士兵据守四国仓库的压力,但是现在……”

魏自清揉了揉眼睛,咬着舌头用疼痛来让一夜未合眼的自己强打精神。

“敌人从正面猛攻,我军就要承受所有的进攻压力,如果仓库被突破走廊也就不复存在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硬仗了。”

“将军同志,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请您一定要分清主次。”

“我知道,我知道。”

分清主次。

如此寻常的一个词会,此时却让魏自清眉头紧锁只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沉重。

但,此时此刻他已经失去了后悔的机会。

隆隆的炮火声隔着好几米厚的水泥也能听得分明,魏自清的脑海里士兵的数量随时都在减少,有时稍微有所迟缓他也明白是那些自愿留下来的工团战士们的功劳。

“节省弹药,瞄准了打!”

社长躲在一处矮墙后,将过度发射已经变热变形无法拉动枪栓的步枪丢在地上,旋即换了另一把步枪对进攻仓库的东岛人扣动扳机。

工团战士们前赴后继的从侧面攻击东岛人的进攻部队,但缺乏重武器的他们往往只能在敌人的机枪压制下,抓住对方换子弹的时机开上两枪。

“三班,卧倒,快卧倒!”

刚开了一枪,社长就发现苗头不对,连忙让一侧的十几名工团战士卧倒,但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几枚掷弹筒发射的手榴弹落在那些战士藏身的废墟里,只听到几声爆炸后,那里便只剩下了一地血肉模糊的尸体。

社长下意识的遮住脸庞,却还是感到一枚滚烫的弹片卡在了自己的脸上,他也顾不得疼痛将弹片从脸上拔出来丢掉,吐了口唾沫拉动枪栓退掉一发弹壳的同时,站起身招呼着工团战士们暂时后退。

“社长,这么打不是办法,鬼子的火力太强了,五班的机枪才打了十发子弹就被掷弹筒端掉了!”

一名战士拿着一把手枪向他汇报道,社长也只能点点头先让部队后退。

后退十来米后,东岛人对他们的反击也渐渐弱了下来,社长朝着伊凡走廊的方向看去,在那里挖掘出来的战壕里,仍然驻守着工团的战士和那些伊凡人,难民们弯着腰几乎是贴着河岸边上行走。

好个难民就在他眼中被流弹击中倒在地上,有些则滚下河堤落入血红的河水里,和那些泡得发胀的尸体为伴。

同时,河堤下那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小道,也挤满了逃难的民众,这里虽然安全但太过狭窄,一不小心脚滑便会落入满是尸体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然而,相比起仓库里的伤亡,这里只能算是‘不幸’的程度。

地堡之中,魏自清尽可能的在宏观上调整仓库的防务,让兵力不断减少的前提中,尽可能的补上一个又一个的漏洞。

柴科夫和拉德纳已经身处炮火连天的最前线,指挥起来肯定越发吃力,靠后的魏自清自然而然的扛起了这份帮补指挥的重担。

室内的气温并不高,但他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疲劳摧残着他的神经让他只感觉到一阵又一阵恶心的感觉。

眼皮止不住的打架,甚至连咬紧嘴唇的疼痛都开始变得麻木起来……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留在这里?”

恍惚间,魏自清只听到一个内心的声音如此的质问他。

“将军同志,1至5号迫击炮阵地没有弹药了!”

“放弃炮阵地,所有打光炮弹的炮兵改为步兵,另外立刻组织两支重火力班,从仓库两翼压上去,迟滞敌人进攻!”

“是!”

————“在这个本来和你无关的地方,白白送上士兵的性命。”

几辆特殊改造过的装甲车撞开残骸,碾过同伴的尸体一头撞在了墙上,但是这一次装甲车并没有自爆,而是将顶部那看似防弹板的大钢板斜了起来,展开之后形成一道斜坡方便士兵直接从这里爬进围墙内部。

钢板压倒了围墙上的铁丝网,后续的步兵手持着防弹板冲了上去,一个人被打倒了后面的人便会捡起他掉下的钢板接着往前冲。

靠上去的装甲车越来越多,步兵也在丢下上百具尸体后冲进了围墙之中。而代价则是,负责掩护的机龙和炮兵部队折损了三分之一,公路上一眼望去尽是装甲部队留下的残骸在细雨中熊熊燃烧。

“将军同志,敌人的步兵从正面入侵到内部了,数量正在增加!”

“剩下的迫击炮,瞄准围墙外侧15米处,急速射击打光炮弹也不要紧!”

“是!”

命令一个接一个的下达,魏自清的目光几乎要染上血色,脑海中基地士兵的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减少,情况比他预想之中的还要糟糕。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笔尖滴落下来,在地图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汗渍,将整个四国仓库都笼罩其中。

此刻,身在莫斯科的安吉拉保持了沉默,因为远离战场的她也无法第一时间了解战场的态势,随意开口只会扰乱魏自清作为指挥官的思路,并且安吉拉也明白,这个时候一两句安慰的话根本毫无意义,对于身为秘书长的她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砰砰!!

第一批进入围墙内侧的步兵踩中了埋在墙根附近的地雷,并不剧烈但急促连续的爆炸,围墙处到处都是被炸断的大小腿,东岛人的步兵嚎叫着满地打滚,而有些则在剧烈的疼痛中休克了过去。

距离正面围墙最近的是两座四层楼高的房屋,一栋是较为薄弱的办公楼,一栋则是正规库房。办公楼早就的东岛陆军炮兵的攻击下,千疮百孔被火焰吞没了三四楼,而仓库楼虽然只有三层楼高但厚重的墙体给予了仓库完善的保护。

两处建筑的大门都被家具沙包和铁丝网堵死,一楼的窗户也被砖块水泥糊上,只留二楼及以上的楼层保留窗口用来开火。

一旦进入仓库内,东岛陆军的步兵们便立刻感觉到敌军的火力明显加强,缺乏重炮掩护的步兵每前进一步都会付出惨重的伤亡,几乎是用尸体铺满了通往那两栋楼的道路。

机龙也在尝试从大门冲进来,在最初的几台机龙踩了地雷瘫痪后,后续的机龙顶着盾牌往前进,勉强推进了几米后就遭到了装填穿甲弹的重机枪集火。

“可恶,可恶,呃啊,我的眼睛!”

排头的一台机龙,被一发从颈部薄弱处射入的机枪子弹打碎的弹片刮伤了眼睛,慌乱之中他驾驶的机龙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后方机龙的盾牌上。一门隐藏在楼房中的45mm炮组抓住这个时机,射手调整好方位后炮手立刻拉动炮绳,只听轰的一声,一枚穿甲弹脱膛而出迎头命中了那台机龙的胸口,将主装甲砸出一个大洞。

在装填手打开炮闩将滚烫的弹壳退出来,准备将新的弹药填装进去时,一连串的37mm 高爆速射炮弹席卷了这一炮位,厚实的墙体阻挡了一部分炮弹,但仍有炮弹从窗口射进来凌空爆炸。

整个装填小组眨眼间就变成了残缺不全的尸体,一旁的弹药箱被火焰引燃,楼层待命的基地工兵冲到炮位处连忙倒上沙子灭火,同一层楼的另一处炮位则继续开火来填补空位。

火焰还未扑灭,工兵们身后来来回回穿行着胳膊上带着红十字袖标的医护兵,血腥的味道和火药味相互冗杂,地上随处可见黑红色的污渍,内脏和肉沫只能用水简单冲刷后一股脑的送进排水沟里,而直到连排水沟都被碎肉给堵塞。

伤兵一个又一个的送进了战地医院,那条通往医院的路径上,随地能看到被炸碎的担架和早已死在担架上的尸体,开战才一个多小时医院就已经人满为患。

安夏莉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一名精灵共同医治伤员,但此时她也顾不了那么多。

仓库内火炮的数量越来越少,仅剩的一台T-34和两台T-14机动碉堡呈品字形布置在仓库阵地的中央,如同其字面一样那样作为移动的堡垒,随时填补着火力出现的空缺。

最后一台T-34中的安德烈几乎杀红了眼睛,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喊了多少次开炮,直至打光最后一发炮弹时,方才记起车载炮弹的数量。

圆筒形的车身上到处都是凹痕和穿甲弹留下的划痕,车身内弥漫着电器元件短路烧毁的焦糊味,车内的通讯员和机枪手已经肩负起维修责任,好几次让这台濒临崩溃的战争机器运行了下去。

每一次,在他将要发狂的时候,那个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女,总会浮现在他的脑海,让他重新找回理智……然而,在找回理智后,更加汹涌的怒火填满了他的内心,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冷静下来。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怎样的畜生才能对如此无辜的孩子下手?

安德烈想不明白,正因如此,他扣动扳机的时候从不犹豫。

饶是如此,东岛人依旧踩着同伴的尸体攻入了正面的两栋楼里,诡雷和一些简单的尖刺陷阱拖延了时间,但更多的东岛人正在涌进来,从大门,从装甲车支起的斜坡上,甚至是踩着围墙旁堆积如山的尸体。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从楼内传来,既有东岛人的手榴弹也有基地士兵丢出的防御手雷,波波沙冲锋枪泼水似的将子弹射向那些试图冲进房间的东岛人,自动武器的不足使得东岛人在短兵相接的室内战斗中格外吃力。

往往一把波波沙就能挡住一扇门,而等到基地士兵打光弹鼓里的子弹后,东岛人便教条式的丢出手榴弹,接着爆炸一拥而上。

烟雾中,东岛人对着模糊的身影开枪,那身影倒下时似乎身手拉开了某个机关,等到东岛人后知后觉的发现情况不对时,悬挂在房顶的几瓶莫洛托夫鸡尾酒掉了下来,玻璃瓶应声碎裂,瓶口上被点燃的布条,将洒满地上和东岛人身上的稠化燃料全部引燃,顷刻间冲进来的十数名东岛士兵被野火吞噬,惊叫着满地打滚,甚至其中的好几人慌乱中从窗户纵身跃下,在后续进攻的士兵眼前摔了个粉身碎骨。

一名陆军二等兵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随着身旁战友的步伐,几乎是被裹挟着踏入了楼房之中。越来越多的陆军士兵前赴后继的冲进去,如同落入磨盘里的豆子,而他们的血便是被碾压后的‘汁水’。

此时此刻,这座小小的仓库俨然成了一座血肉的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