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爷,大公子?老爷说你们还有几日才会到,没想到这么快,这下反倒让我先遇见了。”那白色头巾大汉深深一鞠躬,连忙道:“这位想必就是公子的恩师言羽先生,小可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甚是荣幸。”

“区区村夫兄弟见笑了。”言羽先生还了一礼。

“几位快随我来,车马劳顿先到我那歇歇。”

“我们还是先‘肖府’吧,等肖壁拜见了家人,得空再来你这。”

“也好也好,我同你们一路,送你们过去。”言羽先生见汉子热情积极,也没有拒绝。

“这位兄弟刚才是什么事?”言羽先生瞧见争执却不知道因由,于是问道。

那姓胡的汉子讪讪笑道:“唉,说来不怕先生笑话,都是些市井商贾之事。丰禾城前锋营的士兵在我们这赌钱输了,居然说我们出老千不认账,还打伤了兄弟,我这是来逮他回去交差。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个军官,和我们赌百步外能否射拳头般大小的甜橙,没想到他还真是有能耐,真在百米外射中那甜橙。要有这箭法,那早不在场中一箭射死夏夷主帅,那不解决丰禾城之危。”

言羽先生回道:“商贾之流,本就诚信二字,但要论诚信,官府还得排在商贾之前,如若这二字先被官府拿了去,有事没事鱼肉商贾一番,不讲规矩,最终导致国力衰退百姓贫困,祸害不浅。虽是区区一个小兵,后面还站着一个军官,不立规矩不行,不防微杜渐不行!”言羽先生对着几个徒弟说道:“这些浅显的道理,你们须得记住,我们此次来,不单是贺寿的,还是一次功课的修炼。”

众徒弟应了道:“是师傅!”

胡姓大汉听了一知半解,说道:“先生所言和我平时听得大不一样,一般人都说商贾都是些吸血虫,官府都是大老爷,没有说过商贾能和官府相提并论的,还要求官府大老爷讲诚信的。我们宝丰庄要不是老太爷威望已久,怕也是同寻常人家,受官府欺侮。”

“商贾也好,农夫也罢,本质都是一样,都是一开始用物物交换,到用钱币交换。后来国家大了,交换的东西更多了,不可能一人又生产又负责交易,自然而然就会有商贾出现,专攻于交易。价高则多产,价低则少产。南货北无,北货南无,互通商贸才能于无形中提高效率,同时学习彼此经验。”

四位徒弟每日都会学习这些师傅所教授知识,今朝听来并无觉得不可。在白头巾大汉听来,简直是天方夜谭,晋国之境居然有人给商贾说话,心下惊奇,暗道:所言未知对错,但见地果然非凡,能言常人之不能言,比寻常教书先生厉害多了。三言两语中,胡姓大汉对这位叫“言羽”的“教书先生”多了几分敬意。

走了一阵,小师妹唐佩瑜走的疲乏,问道:“师兄那地是你家?还没到么?”

听言,那胡姓大汉有意炫耀,说道:“这位小姐,你应该问那一片才是。从刚才我们出发处,一直往西行到城中,再从城中一直往北,你眼中所及处,都是我家公子的产业。肖氏一门经营这里的钱庄、当铺、赌坊、青楼、还有肖老爷子一手建立的佣兵团。要休息随时在一处就可落座,但要到‘肖府’可有小会儿,您再忍耐下,快了。”

胡贪咂舌道:“我家都够豪了,大师兄家和我家竟然不相上下。”

唐佩瑜不信:“胡吹大气,你家恁有这么大产业?敢和大师兄家相提并论?”

“嘿,你个小丫头,我说啥你都要和我冲抵上两句不成?”

“哼,就是不信!”小师妹唐佩瑜说着,口吐小舌做了个鬼脸。

胡贪心中一跳,回道:“哼,好男不跟女斗,师兄不跟师妹斗。”

谈笑间,一行人辗转来到肖府。肖府在一条静谧悠长、绿柳荫荫的街道上。门前一对狻猊石像,一只踩球一只踩幼子。胡二上前,敲动朱漆门上异兽衔环,高呼:“快开门,大少爷回来了!”

一门童开门,见到大汉:“胡二爷?”

胡姓大汉不及多说,一把推开门童,直招呼众人往里走。低声对门童说道:“快去告知家主、夫人大公子回来了。”闻言,门童拔腿就跑。

众人入府,苏辩看见院中广阔,错落有致的放有许多大水缸,水缸中垂下碧翠的叶子,于缸中长出一朵朵白色莲花。移步至大厅,屋顶恐有三四丈高,人字形展开,中间数根两人怀抱粗的中梁,梁身为檀木,深红泛光,透出悠悠香气。大堂主位身后一幅篆体“福”字,水墨而写,遒劲有力。大厅右侧则是一副延绵几十丈的百鹿图。图中青鹿或卧或奔或仰头鸣叫或低头食草,生动大气、笔意精妙。

忽然静谧的大厅传来一妇人的声音。“哎哟,我儿可回来了,可想死为娘。”一贵妇人从厅中侧门出来,一阵小跑,把肖壁拥入怀中。

肖壁不好意思挣扎出怀抱,说道:“母亲,孩儿这下给您见礼了,给您介绍下,这是孩儿师傅言羽先生,这几位是同门师弟师妹,肖壁、苏辩、唐佩瑜。”

言羽先生带几个徒弟向肖壁母亲问了好打了礼。

“哎哟,瞧瞧这些孩子多乖。多谢言羽先生细心教诲,壁儿这才博学宏才,有了许多见识。”

“夫人这是应该的。”

“壁儿回来了?”肖壁看去,自己父亲肖寅生衣着深红大袍朝自己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美丽女子,年龄十七八上下。

肖母看到女子,脸色微变,竟有些不自然。

这个年轻女子是谁,肖壁没有任何印象,母亲的表情落在肖壁看眼里,心道:母亲脸色难堪,难不成是父亲填房?私下暗暗问道:“母亲跟在父亲身后的那位是?”

肖夫人面露犹豫之色,低声道:“这位你应该叫太夫人。”

“哦,啊??太夫人,爷爷的……这、这不过十七八的女子竟然是……我祖父可是八十八了,这太背常伦了吧!”

“小声点,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你祖父每日可是能打完一套十八路肖家鞭法,身体可是硬朗着呢。娶个小的伺候自己也是应该的。”

肖壁心道:应该?要是父亲这样做,你怕不是不死不休哦。这一席话只敢在心中想,可不敢说出口。

肖夫人一脸堆笑,带着所有人落了座,命人奉茶。带着自己相公一一和众人介绍。

少顷,肖壁祖父肖铁手带着几位叔叔也来了,大伙又是几番寒暄,一阵欢迎之辞,途中肖夫人命人安排了家宴。

肖铁手老爷子见了胡姓大汉立在门前,唤道:“胡二,来了就一同坐下,一会一起吃个便饭。弄得拘谨,不像一家人了。”

“好的。”胡二躬身一拜。

四个小孩,听着大人说南说北、坊间奇闻秘事、商贾心得、家长里短,除了小师妹唐佩瑜,三人都是听得津津有味。

管家模样的人在肖夫人耳前低语,肖夫人欢声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酒席已备好,大家快些随我落座,今一定是千杯难免。”众人礼让入席,围席而坐,老爷子肖铁手,沉言数语,还是些感念言羽先生授学之恩,感念起家不易,对孙子说了些调侃的调皮话。便带着众人先饮了一轮,正式开席。

肖铁手老爷子朗声道:“这道菜‘干煎东湖蛇鱼’东湖城的名菜,大家尝尝。”苏辩取下面罩,见这鱼炸的透彻,两面金黄,入口时外酥里嫩,牙碰到鱼肉,一滑到底直至鱼骨,轻轻一扯,鱼肉拉出一条优美弧线,剥离鱼骨。那鱼骨松脆,越嚼越有味,鱼中骨沁出一些些透亮的鱼油,鱼油如膏,下口后更是回味无穷。

肖铁手老爷子想必非常喜爱美食,对着另一道菜说道:“这道菜叫‘行伍破阵八百里’老朽自个取的名。五人为伍,二十五人为行,行伍本来是一种军队编制,后来书文中泛指军队。而‘八百里’是一种牛的名字,我取这个名字在这里,喻指破除敌营,把夏夷狗赶出八百里外的意思。”

众人高呼名字取的大气,互相举杯,借此名饮了第二轮。

苏辩瞧见,这牛肉纹理优美、脂肪均匀。切成小指厚度,小半掌大小,放在烧热的青石块上,听得呲的一声,冒出一丝烟气,发出淡淡的肉香。仆人在上面放上椒盐,用银铲和长筷轻轻翻面。少顷,放入自己玉白瓷盘中,苏辩用筷子夹中放入嘴中,牛肉入口汁水滋溢,肉质细嫩无丁点筋渣,一股浓厚的奶香直穿心脾。苏辩那里吃过这种美味,晋国的牛都是极其珍贵,不能随意屠宰。要宰杀必须要有官府批文才可以。因为太过美味,苏辩竟然找不出赞许之词,只得化为一句:“好吃,太好吃了。”

肖铁手老爷子接着介绍“这道叫‘天山白玉’。”苏辩见白白嫩嫩好似豆腐无甚奇特,舀了一勺入口却是清凉冰甜,中间夹杂着晶莹透亮的糯软之物不知是何?

肖铁手道:“每年此时,夏日炎炎吃这道菜风味更佳十足,可惜今年天气飒爽,未有往年久逢甘霖的快感。”

接着又上了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美味。相比之下之前在城外小店所食,简直是粗陋无味,形同嚼蜡。

苏辩吃完软瘫在四出头的扶椅上,深深的打了个饱嗝:“活着真好。转念又及:要是父母和爷爷也能尝一尝多好!”忽而想起以后连祭拜之处都没有,更是一阵难过。

胡贪忽然在苏辩头上轻拍:“走啦!”

“三师兄快些,我们和大师兄游城去。”小师妹唤道。

胡二说道:“公子、小姐我带你们游玩,这丰禾城怕是没有谁比我更知道个中有趣的、好玩的、特别的去处。”

“等等,”言羽先生手中拿着酒杯,叫住几个徒弟,说道:“出去玩耍可以,为师布置你们一个功课。”

四人挺直了腰板,看着言羽先生。

“于市中小贩也好,士兵也罢,各行各业,各类人群,你们须得攀谈,获知他们的在此处境下的真实想法。回来我要考你们,不合格者,罚食一餐。”

四人皆道:“是师傅。”得了言羽先生点头同意,一行人同胡二欢呼着往外跑去。言羽先生拿着酒杯,起身敬了在座的众人,启了第三轮。而后众人玩行酒令、玩投箸,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