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禾城和东湖城相邻,快马加鞭不停歇,五日便可以到达。但言羽先生一行一没快马,二不可能没日没夜连轴赶路,三来难得出门一次,也不想太难为大家弄得非常疲惫,四来也是最关键的,早点到也好让肖壁和家人团聚一段时间,所以提前一个月赶路,其实差不多。几人在牛车里晃晃荡荡前行。

沿官道出行十五日左右,眼见丰禾城就在山脚下,东面开阔平坦,西面山峦叠嶂,居高临下,好似一座城堡。已近午时,便找家插旗的店家休息。

言羽先生带着几位徒弟和赶车的老人进了店,选了张干净的桌子落座。

“店家你这里有什么吃食?”

“寻常的卤水肉、三花蛋、青菜、豆腐、甜瓜都有,除此之外我家有道招牌菜:‘红吞白条肉’非常好吃。”

“这‘红吞白条肉’有什么讲究?”

“我们家这个红吞白条肉是我丰禾城的弟弟所教,他可是‘白凤阁’的主厨,更有一手拿手绝活,叫‘祥云腾龙’,那龙实际上是鳜鱼,鱼鳞成云纹状,所以叫祥云腾龙。那可是在丰禾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菜。”

“那鱼鳞又不能吃,总不能把鱼上了给客人看看,再现刮鱼鳞给客人吃吧?”

“嘿嘿,客官不知,这可大有讲究,那鱼鳞被做的入口软糯,如同年糕,加之入了香料,那简直是一道仙境才有的美味。而且那里还是寻开心的地方,更是让人舍不得走。至于如何开心法?小的卖卖关子,得客官自己去瞧个究竟。”

“这白凤阁看来是个大酒楼哦。”小师妹唐佩瑜说道。

“才不是什么大酒楼,那是……”大师兄肖壁说完后,语言一滞,不再往下说。

“是什么地方大师兄?”小师妹好奇心更甚。

“唱歌的地方……”

小师妹唐佩瑜一脸疑惑状,问道:“唱歌的地方?是什地方?还能让人舍不得走么?”

“快看那人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一样。”大师兄肖壁引导众人看向另一头,借机转移话题,他心想道:那个“白凤阁”母亲可不怎么喜欢,打小就说那不是个正经地方,可不能让小师妹沾染这世俗气。

小店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个黑衣蒙面剑客,剑客脸带面巾,只漏出一双眼。他坐在角落,吩咐了小二一通,话语简单,此间左手一直手握宝剑,不曾放下。

胡贪说道:“我现在看这种人,都不是啥好人,正经人能把自己脸蒙住干嘛,定是干了啥坏事,怕被人认出来。”说完,发现苏辩斜眼相视,连忙补充一句:“自然是除了咱三师弟。”苏辩脸上的面罩,是除了吃饭,每日都必须带着的,他这一看法误伤了师弟,所以赶忙解释。

蒙面剑客肩头还站着一只黑鸟,黑鸟闭着眼,一只脚站立,另一只脚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或是本来就是一只瘸腿鸟,又或是只假鸟?

“恩?玄鸟?”小师妹唐佩瑜惊奇道。

“什么玄鸟,那叫乌鸦小师妹。”胡贪说道。

“我们那里不叫乌鸦,叫玄鸟,是一种通灵的神鸟。我家里养了许多,他们可是会说人话。”

“哪有鸟会说人话的?”胡贪显然不信。

“‘山海异考录’里就有说极少数的乌鸦会说话,还有通体翠绿的金刚鹦鹉也会说话。会说话的都是些上古异种。”肖壁解释道。胡贪虽然知道《山海异考录》,但却重来没读过。

“会说话还能通人灵犀的不在少数,为师所用青鸟便是。”

几人都是惊讶不已,“怎么都没注意道?”“不会吧,每次都嘤嘤嘤的叫,也没见说话。”

“它不喜欢你们,就不会和你们说话了。”言羽先生解释道。

几人闻言,面色尴尬。

吃完饭后,又是一阵赶路,行约一盏茶时间,车身猛然一阵晃动,发出一声巨响,车外有人尖声尖气喝骂道:“狗入的老贱坯,你眼长屁股上去了?一个破牛车也敢撞上我们马车,惊吓了我们夫人,你这蛆虫一百条命也不够赔!”

“怎得是我撞?明明是你们撞过来的,你这人讲点道理。”牛车老人气道。

“老贱坯,一嘴歪理,自娘胎出来就没见过亲妈,没被人管教是吧?下等坏坯,四脚猴子。”听来对方气势更甚,无理可说。

言羽先生一众跳下牛车,眼见牛车和马车轱辘相撞,卡在一起。那马车红顶玉雕用漆考究,一旁还有四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那马种不是本地马,本地马一般也就成人高度,这马可当一个半的成年人高度,应是坦坦国的战马。这枣红战马从鼻腔里喷出水气,嘶鸣声不断,看来脾气可不怎么好。

“我们牛车你们马车,马车比牛车快,相撞之处牛车在前,马车在后,究竟是谁撞了谁一目了然。”小师妹一见心下了然,说出真相。

“嘿,你个贼坯小贱人,嘴巴还碎叨碎叨的,我看就该穿了血孔用绳缝上。”

“你个妖人不男不女,出言也贼歹毒,我看你是上下两个口颠倒了吧,上面这个只会喷粪!”肖壁闻言大怒,反唇相讥。

“这些下贱坏坯,居然……还说我……我我我,卫兵,卫兵给我都拿下。”

剑拔弩张之际,马车掀开一角,一少妇在车中说道:“张公退下吧,本来就是我们理亏在先。别忘了此行的目的。”

苏辩瞥见车中还有个小女孩,女孩梳垂挂髻,碧绳缠头,一席锦衣,坐在马车中一双小脚不及车板,悬在半空荡来荡去。

那张公本欲申辩,见妇人面带厉色,兀自颓丧,回道:“是的夫人。”

言羽先生拱手,对着马车里的人回道:“都怪我们牛车行得慢,阻了道大家才会碰触,老丈麻烦你移一下牛车,好让马车可以先行。”

那妇人放下车帘,两车车夫一前一后把车错开,马车夫一声吆喝:“驾”。一行人先行而走。坐在马背上的几个侍卫,从始至终脸色都未变过,一副冰冷麻木的样子,几人双脚一夹马肚,随后跟了上去。

小师妹唐佩瑜气不过,问道:“师傅为何要让他们,本来就是他们的过错。”

“是他们的过错不假,可我们没有必要纠结于此,挣个对错又有什意义?而且他们马车本来就比我们牛车快,超过我们也是迟早。关键他们身份非凡,来此丰禾城定有要事。”

肖壁问道:“师傅如何知道他们身份非凡?”

“他们不识得我,我却识得他们。此外立于马上无什话语的武人,其中一个可是北辰一刀辰星,当今天下第一刀客。”

“天下第一刀客?那他当什么护卫?”胡贪不解。

“自然不是一般人的护卫,你们知道这个点就行了,不要再深问。他们千里迢迢如此低调赶来前线,必有缘由,可能关乎两国战局。”

言羽先生微微一笑说道:“得势小人罢了,不必计较。说来人本也无贵贱之分,但权力却让人有了贵贱的区别。”

苏辩问道:“师傅,所以有权之人都是坏人么?”

“有权之人若立于法度之外,便只能依靠德行规劝。但天下又有几人单凭德行就能约束自己的呢?所以他们大多独断专行,喜怒无常,非能用好坏来简单概括。”

“师傅,那你和那天下第一刀客谁的功夫高?”

言羽先生笑道:“小孩子一天就关心这些,功夫高低自是没有比过,硬要说来为师应该略微高出一筹,占些功法的便宜。”

“那是必须的,师傅天下最强,功夫最高。”

“此大话不可到处乱说,惹人非议。”

“在我心中最强!”

“对,我们心目中最强!”

言羽先生开怀大笑道:“你们几个小孩子。”

两个时辰后,牛车停住,几人看去前面就是入城关口,寻常百姓不得坐车入城,于是一行人下了牛车,付了车钱,和着百姓一同排队接受官兵问讯,盘问没问题的会被一一放行入城。

苏辩排在第一个,最先进了丰禾城,眼见丰禾城多有许多矮脚小树植在路旁,树上结有许多黑色果子,树下亦有不少花草,或红或绿或紫,这惹得许多鸟儿上蹿下跳,吃食树上果子,或在树下刨土找虫。

苏辩痴痴看着,却见一群头裹白布的彪形大汉,气势汹汹朝自己走来,苏辩心惊,赶忙做了交手准备。那几人穿过苏辩,毫不理会他。苏辩知道是个误会,转身看去:那几个头包白布的汉子,抓住一个身穿军服的士兵说道:“输了钱,还敢打人抢钱,你道宝丰庄赌坊是你个小子能惹的?得跟我们回去走一遭,乖乖的不让你难堪。”

不远处靴声橐橐,一个身背巨弓皮肤黝黑的军官问道:“怎么回事?”

几个大汉看去,识得是丰禾城前锋营的军官,语气稍有缓和,说道:“此人在我馆中赌钱,输了打伤人,还抢了钱财走,我们正要拿他回去办事。”

“现在两国交战,没有我们冲锋陷阵,抵御外敌,你们有何资格在此开赌坊?”

“哼,将军说话还得有点根据,没我们宝丰庄,你们连军粮都凑不齐,还能打仗?”

那皮肤黝黑的军官说道:“既然都是赌,那我们再来打个赌约,你们赢了此人你们带走,要杀要剐皆可,我再奉上一袋银子做赔礼;如果我赢了,此事两清,你们不再追究。”

“如何赌法?”

那皮肤黝黑的黑甲军官说道:“他立于那棵树下,头顶甜橙,我当在百步开外放箭,若射中他头部甜橙,此事两解。如若射偏,不中甜橙,要杀要剐,我不再插手。”

几个汉子相顾而言:“开什么玩笑,百步外射拳头大的果子?丰禾城哪里有这种英雄人物,我看他也是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不好说不管他的部下。”

商定,一人回道:“就依你言,可不要到时候不认账便好。”军官听后,微笑不语,把手中甜橙抛向士兵,朝士兵使了个眼色。

那士兵是个糙汉子,仇视的看着几人,大咧咧的站到树下,将甜橙放在头顶,力挺腰板,睁大双眼,一动不动。

那皮肤黝黑的军官行至百步外,取下巨弓,翻身回头,从箭筒里拿出一支羽箭,搭弦满弓赫然放手,只听得弓弦炸响,羽箭从百十米开外呼啸而来,眨眼之间,羽箭直穿甜橙没入树身,羽箭尾部还在不停抖动。不远处,苏辩看着那抖动的羽箭,心随之一颤,觉得异常扎眼。

几个白色头巾大汉,惊愕不已,皆道:“这不可能!”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是应之前言,还是决定不认账?”

那带头的大汉,怒吼一声“宝丰庄向来说一不二,可别让我再看到你,撤!”

肖壁大喊道:“胡大哥,你们怎么在这里?”苏辩看戏期间,师傅师兄妹等也过了关进了城。但肖壁如何识得这白色头巾的大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