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神圣的殿堂,只是同昨日庄严隆重有着天壤之别。

昏暗,以及出奇的寂静。

没有亲属的祝福,不再有神父的宣誓。天窗之下,只属于两个人的时刻。

即便如此,这也是他们的恋情,爱的证明。

「娜莎,抱歉,让你久等了。」

捧着纯白少女的双手,巴罗轻声呢喃道。

「在此之后,我们将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寻找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好吗?」

他不在乎别人是这么看待娜塔莎,既然别人不认可,那么就去没有人的地方。只要和她在一起就足够了。

巴罗单膝跪下,取出早已准备的戒指。

一个孤单的指环,没有金银珠宝的镶嵌,没有镂空花纹的装扮,光秃秃的。唯一的不同就是指环内刻了一行字体。

「娜莎,你愿意嫁给我吗?」

冰冷的女孩似乎有些动容,呆滞的面孔逐渐变得生动。她低下头,刘海遮掩下的目光中透露着细微的挣扎。

这样的姿势停留了许久。

最终,她抬起头,说出酝酿已久的答案。

「我——」

砰!紧闭的大门突然被狠狠推开,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少女的回应。

「到此为止了!」随后闯入的人影更是直接宣告婚礼的中断。

「霍尔玛,你怎么就不看一下气氛呐!」

「……什么气氛?」那幼小的身影回头问道。

「就是……算了,反正跟你说了也不明白。总之,现在不是推门的时候。」

也不知怎的,白天就见不少圣职者陆续离开这个小镇,而之前推门进来时教会就是空无一人。

没人主持的婚礼会缺少了一份仪式感,可巴罗并不在乎。

不过既然有,那么稍微正式些也没什么不好。

「花童和修女,你们也是来为我们祝福的吗?」他放下新娘的手,起身看向她们。

「花童……我看起来有这么小吗?」

虽然霍尔玛也清楚自己的身高相貌显年幼,但还不至于被当做花童看待的地步。关于稚嫩可爱的花童一般是四到六岁的儿童她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不不,其实并不需要在意这些细节,重要的是心意,我希望能给予娜莎一个完整的婚礼。」

「还真是浪漫呢……但是,你觉得我们会同意吗?」

霍尔玛的手搭在身后的剑柄上,右脚微微后挪,做好了随时进行冲刺的准备。

「当然了孩子,因为你们除了这么做也别无选择。」

随着新郎官的挥手,教堂的大门又缓缓合并。

「这是!?」

米莲娜感到有些诧异。

如果是风吹的,身为风守的她怎么可能会没察觉,周围一丝流动的空气都没有。就算他是炼金术士,关门也不属于物质转化的范畴。

而是神圣术的可能性首先从身份上就可以直接排除。

「知道吗?人和人之间没有什么区别,我们都是活着的,同时也都会死去。」

男人上前一步,好像并不在意霍尔玛随时可能发动的突袭。

可能不认为一个幼女能掀起什么波澜。

「然而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不平等呢?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承受那般侮辱。」

继续着自己的倾诉。他笑了,笑得十分扭曲,可谓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毫无动静,只是保持着戒备姿态。米莲娜明白霍尔玛在确认对方身份之前是绝不会轻举妄动的,这是她的原则,就像自己还没被她制裁一样。

「是金钱,是权力,是贪婪的欲望使人与人之间划分出了三六九等。拥有力量的人才有话语权,金钱是力量,权力是力量,所以毫无优势的我们才会被一介商人和裁判所联手打压。」

这时,男人伸出自己的右手。像是从四周抽丝一般,昏暗的微光在他的手心凝聚。

不像神圣术散发耀眼的光辉,也异于炼金术专注于物质形态的转化,它更像是介于这两者之间。与常规存在的特殊能力不同,那属于第三神秘能力,和米莲娜持有的风精灵极其相似。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也拥有了力量,掌控一切的王的力量。因此我不再畏惧他们,并且他们也将为之前的行为而付出代价。」

「这么说外面那些尸体都是你在操控吧?」

在霍尔玛吸引男人注意力的同时,米莲娜悄悄退后到门口的位置。

从感知上来看只能大致确定能量波动的大致位置,可操作者是眼前的男人还是他身后的新娘具体还有待考证。

——虽然很想这么考虑,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其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尸体?不!他们是我的子民,来自冥界、无畏死亡的战士。」

男人的表情没有一丝触动,仿佛所有异常的出现都是理所当然的。

「还把自己当成王了么……真像是传说中的邪恶巫师呢。」

「巫师……得不到神的救赎,把灵魂出卖给恶魔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最后一个问题,」寒光外露,霍尔玛已在背后亮出了银色的剑身,「你的新娘,你身后的那位是昨天在刑场的的那个女人吧,她真的还活着吗?」

「当然,是我亲自从冥界将她迎娶回来的。」

「原来如此……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她长叹一口气。

随后——

「宣告!」

霍尔玛开始低声念到。

「第四阶位见习审判官,现认定眼前之人为异端……」

这并不是什么术式的吟唱,也不会给予吟诵者体能的加持,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宣言。

但每当异端裁决之时执行者必定会念出,十字教团的传统——身份的告知以牵引迷失灵魂的回归,以及对罪恶审判结果的最终裁定。

「即刻开始执行制裁!」

下一个瞬间,霍尔玛踏向地面。

并非是想跳跃,而是堆放速度而已。愚蠢地跳上空中只会单方面受到来自下方的打击,尤其是在周围没有遮掩或垫脚的障碍物的情况下。

教堂内部还是比较宽敞的,尤其是他们现在身处的大殿更是如此,除了两侧的排排长椅,完全可以当做一处空旷之地。

或者说正因为长椅限制了地面的空间,一条道的场地才适合使用直接了当的做法——

直线冲刺,不带任何进攻技巧的最单纯的搏杀。

如同紧贴地面——上半身伏下奔跑,靠近男人的时候她再次大幅度踏地以完成第二段冲刺加速。

虽然男人也开始后退,但完全不及霍尔玛的速度,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就在即将接触之时——

霍尔玛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没错,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这名自我意识过度膨胀的男人。

先不说他是否是操控亡灵之人,至少从自己的见闻以及他的答复中可以确定那位新娘已经不属于此岸。换句话说,她是死而复生之人。

本应该只存在于概念当中、教义指定的最大异端。

然而——

突然从地面钻出的土墙拦在霍尔玛的面前。

要知道地方的教堂并不会带有机关设置,毕竟不像总坛那样需要保护圣泉。

「哎呀,还真是危险,小孩子可不能这么淘气。」

被迫停下脚步的霍尔玛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仍是不慌不忙的,男人一步步朝她走来。

「这,是你弄的?」

「没错,保护妻子不正是作为丈夫的职责吗。」

「…………原本还以为你是狐假虎威,看来不是呢……」

霍尔玛挠了挠自己的头,随后从身后拉上兜帽。

被遮上的眼睛,却在暗处散发幽光。

——持有异常的特殊能力……是祸吗?不对,神志还比较清醒,主观意识较强,应该和米莲娜一样是守。

短暂是思考不代表肉体会纹丝不动,她转身后立即扑向男人的怀中。

如果那堵墙真的是男人制造的,无论拉开多少距离,他随时可以在别人脚下进行召唤,形状只需稍加更改就可以变成杀人利器。这里选择大胆的深入才是唯一正解。

更何况一旦靠近后,接下来就是霍尔玛的主场了,手无寸铁的男人毫无胜算。

但,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空挥了六、七刀,没一次能造成伤害,不是被躲开就是被挡下。仿佛都是巧合……不,是看似巧合的精准把控。

「没用的,你一切在我这里一览无余,所有行动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就比如……手腕、脚踝、膝盖……对了,你接下来是准备绕到我的背后捅一刀吧。」

说着便转身踢腿。

原以为男人的这条腿保不住了,但在接触时霍尔玛才发现他的小腿以及脚部都被一种深色的物质所包裹,审判之刃都拿它没办法。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她不得不由自发的偷袭改变为被动的防守。

这时少女还注意到,男人的眼睛根本没有睁开。

「哎呀?外面好像聚集了不少修道士呢……居然去救那个混蛋真是可恶!」

「那个混蛋?」

「就是裁判长,真没想到大主教居然会去救他,那种人死了不就好了。」

闭眼都能够察觉自己的动作,而且好像还能看见普通人用肉眼都无法看见的东西,简直像是时刻进行着『探测』一般。

但如果真是这样,他的精神应该没办法支持他的身体随意活动才对。

更别说还有余心去关注其他事情。

霍尔玛立即弹开男人附着神秘硬物的腿,从风衣的内部夹层里取出火折子,后退的同时——

吹亮。

拖着一尾亮丽的火花,丢出的火折子在触碰到男人的瞬间完成最后的绽放,沾染火苗的碎片与燃烧液朝四周溅落。

「成了!」

「成了你个大头鬼哟,教堂弄成这副模样咋整哦。」

即便是相隔十多米远米莲娜也能感受到迎面袭来的热浪。

这还不是重点,问题是刚刚霍尔玛那一发将教堂内部点燃了!

「没关系,反正最后是那家伙收拾残局。」

「究竟是怎样的怨念才能让你说出这样没心没肺的话……」

就算再讨厌阿诺德,稍微理性地考虑下也知道不能随意破坏教团的公共设施吧……不过按规矩来讲最后的确是由作为主教的他来负责。

「是何等的没良心啊。」

「就是就是……咦?」

——等等,是谁在回应自己的吐槽?

米莲娜并不认为会是阿诺德的感慨,虽说可能只隔着一扇门,但是教堂大门的隔音效果是出了名的好。

一般在这扇门前讲「敲门」只是委婉的说法,为了能够让里面的人听见必须拿出十二分的劲「砸门」。毕竟不可能会有圣职者傻傻地二十四小时将耳朵贴在门上。

假设阿诺德依靠某种特殊方法听见里面的对话,他的抱怨也不可能穿过大门传进米莲娜的耳朵,除非喊破喉咙使其声音响彻小镇每个角落……只是像他那样注重个人气质的人应该不会做出有出风度的事。

而且声音是从前方传来。

地毯的红与火焰的红,两种不同而又相似的颜色在一处交集、汇聚,最终融为一体。近处愈发光亮,而远处却愈发昏暗。

不过定睛观察还是能够发现,对面的火光仿佛都投射在一个平面。

那个是——

「小心!」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事后米莲娜是如此忏悔。

如果没有这一声呼唤,少女也不会因此而分神。本是无需放在眼里的攻击,却险些命中了要害。

粗糙而尖锐的岩之枪于火舌之中突出,贯穿少女的肩膀,为地面增添上第三种红色。

「霍尔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