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多少次摔倒了……
膝盖与胸口的火辣,反复摔跤而和地面接触并摩擦的部位。道道血痕的手心不知何时感觉不到疼痛,撑起身体时顶多有一丝冰凉的感觉。
亚瑟又一次爬起身来。
周围一片漆黑,唯有一轮血月红得骇人,至少现在他的眼里是这副模样。
脸……好烫……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早就绝望了,然而——
「到底有完没完了。」
他却显得出奇的冷静,甚至因为被当成玩偶耍弄而感到烦躁。
因为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没事的,对方只是在玩,暂时没准备痛下杀手,所以流血只算得上皮外伤,至少自己的生命能有保障。
——眼珠上翻,应该不是靠视觉锁定猎物,可依靠嗅觉听觉辨认方位也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当然眼前的怪物已经不能依靠常理推断,毕竟内脏都得够当做工具,疼痛感恐怕是彻底消失了。正常情况下这就是一具尸体,然而它却在活动,宛如由他人操作的提线木偶。
说来也很奇怪,自己明明很弱,明明长这么大一只猎物都无法捕获,却可以在短时间内分析出那么多信息。或者可以反过来说,能考虑到一切却抓不到猎物还真是稀奇。
少年摇摇头,希望以此摆脱脑子里突然闪现的不必要的想法。
「如果是姐姐,肯定会这么做。」
随即前扑翻滚避开黏糊糊的鞭打,横弓上弦,箭矢对准——
然后释放。
最后的结果正如他所意料,箭刃没能击中,也可以说是完美地避开了目标,与怪物擦肩而过。
是他的修练不够吗?
不,亚瑟比任何人都要刻苦。和同龄人的阿斯托作为参照——
他在捕猎,亚瑟在练射箭;他在吃饭,亚瑟在练射箭;他在睡觉,亚瑟在练射箭……
等阿斯托第二天起床时在门外发现,亚瑟躺在原地睡成一个『大』字,而他前面没有一支箭中靶,除了地上的大部分箭矢之外,甚至有几个扎入后面的巨石上。
永远会脱靶的箭,射不中是常态。射中了,那只能说明原本的目标物不是这个。
既然远程太差,近战呢?几乎全身心投入射击训练当中的亚瑟怎么可能会有这方面的能力。
不过此时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拼了!」
从身后拔出,位于箭筒侧面装订皮袋当中,一把尤里天天叮嘱他带在身边的匕首。平常也就是当摆设,或是用来砍除拦路的灌木,从来没真正把它作为武器看待。
也许是因为尤里会在打磨自己的刀刃时顺带维护,亚瑟的匕首很锋利。
「想不到还真的能派上用场。」
他没学过什么武技,更不会什么剑击技巧。一路胡乱砍,步步逼近直至怪物的面前——
一刀,失智和残破不堪的两个头颅同时与身体分离。
也就跟给兔子放血的手感差不多,虽然没抓到过猎物,不过宰杀分档倒是干过不少。
「这样应该行就行了吧……」
亚瑟把弓挂回肩上,弯腰提起那个比较完整的人头。
起身的刹那,一道金光几乎是贴着他鼻梁闪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大大小小如暴雨一般下落的残渣。
朝爆炸的反方向看去,是一位让他无法忘怀的银发少女。
「你干了什么?」
「不用感谢我。」
「我感谢你做什么啊!」
瞬间失去胜利的喜悦,亚瑟沉浸在愤怒当中,无法自拔地咆哮。
——赤裸裸的挑衅呀!这一身血腥怎么回村里去!?到时候肯定不是脱层皮那么简单。
「你应该是误会咯,刚才那具断头的身体准备攻击你来着,要不是霍尔玛将其粉碎,扑街的人就是你了。」
光顾着眼前相貌年幼的小魔女,没注意到在她身边还陪伴了一名修女。
记得她们一直是待在一块的,好像是——
「老太婆?」
「你说谁是老太婆呢!」
米莲娜朝他挥了挥拳头。
如果在半分钟前,在少年的身上还比较干净的时候,她绝对会替少年的父母好好教育他该如何遵旨他人。
下一秒——
「咦?那个人是!?」米莲娜被少年手中的不规则球体所吸引。
一张熟悉的面孔。
「怎么,你认识?」
「……算不上认识,和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假借十字教团的名义成立,在人数上与教团不相上下的民间组织,同审判官的称呼极其相似——裁判所。
热衷于寻找并且扼杀魔女的一般民众,最没人性的处刑方式大多都是他们想出来的。
就比如不远处的浸水椅,其巧妙的结构能让任何人轻松举起重物。人体温度与水有较大反差,毫无准备被泡进水里很容易导致心脏骤停。
其内容早在百年前被一些学者记录,可却没多少人愿意去了解相关知识,而学习过的却整出了各种歪门邪道。
「不过是个残害新婚少女的杀人犯罢了。」
或许作为执行人的处刑者只是被利用,但仍摆脱不了他的罪名。
「干得漂亮……」
啪~啪~啪!掌声,孤零零的,突兀的,从米莲娜的身后响起。
「既然这边已经解决了,那么赶紧前往下一处吧。」
「你怎么会在这儿?还说什么风凉话!」
霍尔玛回头看向朝他们走的男人,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
依照先前的计划,阿诺德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运筹帷幄才可掌控全局,直接把我送去战场实在是大材小用。」
「就你?米莲娜都比你聪明。」
「等等,霍尔玛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米莲娜都比他聪明」啊,我脑子一直很好使唉。」
米莲娜表示十分不满。
少女随意的应付了一下她,随后指着阿诺德的鼻子。
「你看,聪明的米莲娜都身处于一线对抗,那么我们的主教大人有什么理由不去坚守岗位而是在一旁看戏。」
「喂喂喂,别这么说好不好,组构那场术式花了我不少的精力。」
「不就是动动嘴皮,之后的一切工作都交给其他几个修士去准备了。」
「别这么说,我的布局可是万无一失的。」
「是是……」
霍尔玛伸个懒腰。
筋骨拉伸后神经也变得清爽,勉强让有些困意的自己打起精神。
「也就剩下寻找正体并引入教堂里对吧,难度还真是不小,还得在那群骑士们失手前解决。米莲娜——」
「事先说明一下,关于这次的感知结果我可不太确定哦——咦?」
米莲娜突然睁开眼。
「怎么了?」
「连接所有尸骸上的气息波动的确都指向一个位置,不过……那个地方好像是教堂。」
两人不约而同地瞪向阿诺德。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你们该不会认为亡灵是我弄出来的吧!」
「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为了完成某个目的你会不择手段。」霍尔玛一本正经地说到。
「好像是这样子,很可惜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哟。」
「就是!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名主教,死体利用怎么看都是炼金方面的能力吧。」
「不,这是能够做到哦!」
「看,我说的吧……嗯?你刚刚说什么!?」米莲娜愣在原地。
——能够做到?没听错吧。
「只是单纯利用尸体圣职者也是可以做到的。」
「还真没听错,怎么——」
「个人觉得你最好不要知道。」阿诺德立即截断了她的求知欲望。知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尤其是光明世界的黑暗面。
「好了让我们赶紧回教堂吧。既然对方已经进了笼子,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说着,他便推攘着两名女孩准备一块离开。
就在此时——
「喂,等等!」亚瑟叫住了他们,「亡灵可是被我解决了哟,记得教会有个叫做悬赏的玩意吧,赏金呢?我不要钱,只要能保证咱村也能吃上酒馆里的食物就行。」
说着说着,亚瑟的脑子里已经开始规划起村子的未来规划蓝图。
可惜很快就被阿诺斯撕毁了。
「关于这点,结果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
出于对少年的尊重,或者说是平时的素养,阿诺德转身正对着亚瑟。
不过女生们没准备原地等候,甚至加快步伐朝教堂的方向走去。
对此,他也只是苦笑笑。
「先不说这不是对外开放的委托,变成异类的他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亡灵。」
「可是——」
「他的确在昨晚就惨遭不测而死,不知什么原因变成了行尸走肉,但不止他一个,从坟场上又爬出了不少死者。我们的目的不是消灭,而是寻找并解决名为『亡灵』事故的根源。」
大概是知道亚瑟准备问什么,阿诺德直接打断并回答了他的疑惑。
赶时间也是一部分原因,大概能占所有因素的三成。
「像这样的玩意还有很多么……」
其实不询问也能够猜测到,因为其他地方如果比较安全,周围的惨叫不可能持续到现在还只增不减。
亚瑟将头颅随手一丢——本来就和恶心的东西,既然不能兑换奖励留着也没什么用,毕竟他又没有恋尸的癖好。
「那我更要跟着你了不是吗?」
——看着血肉横飞的场景眼睛都不眨一下,想必这个主教有办法对付它们。
短期内肯定没法回村子了,就算这个鬼地方现在没多少危险,光是一身血渍也足够成为被尤里通宵臭骂的理由。
说昨晚和猛兽来了一场血斗?肯定不会有人相信,实力摆在那儿,这样的谎言肯定说不通。
再说也没有作为证据的猎物……
所以现在不能回去,至少在洗干净身体之前绝对不能。
「……确定要跟着我?」
沉默了片刻,拖着下巴的阿诺德向亚瑟追问到。
「当然。」
——这是相对而言最好的打算……
「尽管我没办法保障你的人生安全?」
「没错。」
——因为已经没有别的活路……
「……好吧,我当然不会拒绝。如果你在适龄范围内,我还可以为你向教团举荐。」
少年起初不曾在意,但几个月后就彻底后悔了此时此刻所做的决定。
出自和善的主教之口,充满威胁的提醒,以及满怀恶意的邀请。
「欢迎进入地狱,宛如狗屎一般散发恶臭的真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