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随着今天下午的降雪，气温已经降低到了2到3摄氏度，这已经比特纳伯格历年平均气温低了接近10度，预计还会进一步下降……”
“根据当地气象局的预测，今晚将会转为大雪，本次降雪过程预计会持续到后天，市长呼吁市民们做好准备……”
“据悉，受本次降雪影响，位于希望谷的‘圣特纳杯’主会场的施工作业已于昨天暂停，今天上午，工人们正在利用这段时间对工地的设施进行进一步的加固，以预防积雪可能造成的意外事故……”
莉莉娅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天色渐暗，空中飘舞着雪花，中庭里已经开始出现积雪。就像广播中说的那样，这场雪到晚上大概会越来越大吧。
这里是罗德那间二楼的办公室，罗德告诉她，仓库的工作做完之后可以随意使用，从下午开始她便一直待在这里。
和从早上就闹哄哄的主宅相比，这里非常安静，除了广播声之外，只有从窗户缝里漏出的细小的风声和电暖炉发出的滋滋的电流声。
她把身子缩在椅子上，拽了拽盖在腿上的毛毯。身上这件女仆装显然不是为这种天气准备的， 单薄的裤袜面对这种程度的寒冷几乎毫无抵抗力。
装有暖气的主宅显然比这边要暖和许多，但莉莉娅宁可在这里一直挨到晚宴开始。
她决定喝点东西暖暖身子，便穿上鞋站了起来，烧水冲杯茶来喝，这个地方她已经差不多很熟悉了，所以很快就找到罗德柜子里的廉价速溶茶粉。
“今早，北区发生一起凶杀案，死者时当地商店的店主，在上被顾客发现死在店中，警方确认案发时间是昨天晚上，收银台里的现金被劫走，警方怀疑是抢劫杀人……”
“随着圣特纳杯临近，外来游客和旧世界入境人员激增，本地治安水平迅速下滑，特纳伯格警察局局长查尔斯表示，该月本市的犯罪率相比往年同期上涨了15%，恶性犯罪事件激增，他呼吁殖民地当局……”
她冲好了茶，双手握住马克杯来到窗边。
中庭那里亮起了大灯，因为这场大雪，人们在中庭搭起了临时的遮雨棚走廊，一直延伸到主屋的大门，院子里停满了各种车辆，看起来客人们已经陆续到场了。
听说来的都是殖民地的大人物，甚至能看到一些殖民军军方的车辆。还有些似乎是从其他殖民地过来出席即将举行的“圣特纳”开幕式的“上流人士”。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关系，她喝了一口茶，再次坐回椅子缩进了毛毯里。广播里的新闻报导已经结束，开始播放起了古典乐，她裹着毛毯，盯着电暖炉栅格后面的热丝发呆，渐渐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从背后轻轻地地揽住了她的脖子。
“在这里不会冷吗？”
是罗德的声音。
对方顺势把脸埋进了她的头发里，莉莉娅能感觉到他沉稳的呼吸，这样亲昵的动作她还不是很习惯。
“有一些呢，”她把头抬了起来，“要开始了吗？晚宴？”
自己刚刚似乎是睡着了，为了缓和不好的睡姿带来的不适，她微微活动着自己的脖子，深深地呼着气，同时感受着身后罗德的体温。
“客人们都已经到齐了呢。”罗德依旧在背后抱着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罗德说着把她的一侧的头发撩到耳后，贴上去轻声地说道。
一丝麻酥酥的感觉袭来。这里是她的弱点，她敏感地连忙偏开脑袋。
“确实该动身了，艾斯特也一定在等我。”她有些粗暴地推开罗德的手臂，站了起来。整理着自己头发的时候，发现罗德恶作剧般地微笑了一下。
在这间狭窄的办公室里，两人面对面挨得很近。
渐渐熟悉之后，莉莉娅觉得对面那张脸在她看来还是有那么几分帅气，因为有些地方会有些想象，会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
父亲的样子大概是她判断长相好坏的唯一标准，但通常情况下，她不会去特别在意男人的长相，追踪通缉犯的时候除外，不过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她没有彻底拒绝罗德，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那天自己并非是故意露出脆弱的一面，大概是这些天平和的日子让自己太过放松了，让心理防线出现了松动。
而罗德恰好就在身边，那时的失态就让一开始的拒绝成了彻底的笑话，之后每次回想起来都让她尴尬地想要撞墙。
2
在罗德抱在怀里仅仅过去了几秒钟。
很快，理性就占据了上风。
混乱的记忆被现实冲散。
莉莉娅猛地挣脱开来，同时迅速背过身去，趁机抹掉了脸上的的泪，如果再晚一步，就彻底止不住了。
“抱歉，是我失态了。”她左顾右盼，假装整理着自己的刘海。
罗德显然被她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自己。
“一时之间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过去，让你吓了一跳吧。”她尴尬地说。
“莉莉娅你真的没事了吗？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下”
对方认真担心的样子反而让她更加尴尬了，莉莉娅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的，没问题了。”
其实头还有些晕，但这个时候必须硬撑下去。
“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她说着大步向前，想走到罗德前面去，身子还在摇晃。
罗德什么也没有做，就这么一直跟着她来到停车场。
车子缓缓地发动，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车子路过一间酒吧。
“嘿，回去之前你想要喝一杯吗？”罗德突然问，“喝点酒也许会让你好受一些，我想我也需要喝一杯……”
莉莉娅答应下来，这会儿她确实需要些酒精。自从和艾斯特一起行动之后，她一直就没有什么喝酒的机会。同时也算是对于拒绝罗德的歉意和安慰。
工作日下午的酒吧很冷清，只有几个老人和游手好闲的青年在喝酒。
和工会旗下带有情报所性质的酒吧不同，这里的酒吧充满着生活气息，是纯粹的休闲场所。
他们坐到吧台边，点了一些啤酒，默默地喝了起来。
就这样连着喝了几杯，出于一些歉意，莉莉娅觉得自己有必要打破这份沉默。
“罗德你先前曾问我，为什么要选择成为猎人。我当时的回答其实并不是全部。”等喝到四杯的时候，她开口说道。
罗德转头看向她。
“我的父亲也是一位猎人，而我是他捡来的孩子，我没有母亲，父亲就是我的全部，小时候我就一直崇拜着他，希望变得像他一样。”
“后来他死在了一场猎人之间的公平对决里。”
“不是意外，也不是仇杀，是输掉了对决。只是猎人的对决输掉的代价往往都很大。”
她盯着酒杯里缓缓消失的泡沫。
“所以你说的那个十年前的约定……”
“因为年幼的我的任性，本应拒绝对方挑战的父亲选择应战，但最后却输掉了对决…我亲眼看着他的和那架红色的战机从天空中坠落……那个战胜父亲的人，他和我做了约定，希望有一天我能去挑战他。从此这个约定就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过去的我认为这是复仇，是仇恨和悔恨支持我活了下去，但当我也成为猎人之后，渐渐明白，那不过是工会猎人最为寻常的结局。仇恨是我最初的动力，但已经不是全部了，因为我要完成约定，这是我的责任，也算是我的赎罪。”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释然，但她需要一个动机，一个更理性的动机。
罗德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礼貌，但感觉莉莉娅你有时会像男人一样……我是说，像真正的男人一样值得钦佩。”罗德微笑着说
“哈哈，确实不只有你一个人这么说过。”她不禁笑了笑。
“我已经快要习惯别人这么说我了。”
“相信我，光是勇气、胆识和负责这几点，你就超过了我半数以上的手下，如果算上技术和枪法的话，那就更多了。”罗德打趣道。
“不要小看铁翼工会的猎人啊……我们可最不喜欢别人把我们和佣兵们相提并论”她佯装生气。
安保人员和佣兵差不多吧，不，应该不一样……
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了，莉莉娅感觉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
“莉莉娅的父亲啊，有些好奇他会是怎样的人呢？”罗德自言自语道。
“铁翼工会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猎人之一，真正的‘红色死神’。”莉莉娅说着又喝了一杯。
“温柔又帅气、正值的绅士……无论什么愿望都会为我实现。”
“虽然我已经从他那里继承了这个称号，但我知道自己还远远不够。我从进入工会的第一天开始，就不停的执行任务、去完成委托，永远都去追逐那些最危险的任务，因为那样能更容易提高自己在工会的评级……”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莉莉娅你这么年轻却又这么强了……”
“因为先前的一些不太好的经历，当时我的性格十分别扭，还很暴力，不愿相信任何人，认为恋爱只是一种拖累，刚进入工会的时候是公认的最难以接近的新人。”
“我并非讨厌你，只是会本能又习惯性的拒绝……真的很抱歉。”莉莉娅说着趴在了桌子上，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旁边似乎堆了好几个空酒瓶。
“自从父亲离开之后，一直就是一个人。明明已经彻底习惯一个人了，但是啊，碰到艾斯特以后，又感觉自己好像发生了什么改变。”她把脸贴在吧台上，盯着酒杯里自己那张变形的微微发红的脸。
“莉莉娅你还在想着父亲，就说明你还没有习惯一人。”罗德一语中的。
“其实你一直都是寂寞的，只是假装自己不在意，因为我也是这样。”罗德说着把莉莉娅手中正要喝的下一杯酒拿了下来。
“母亲的死是我这辈子最难以释怀的事。”罗德认真地看着手里的酒杯，“当唯一的寄托变成空缺之后，是没有那么容易填补的。”
被他说中了。
但莉莉娅不想承认，她想伸手去够罗德手里的酒杯，却够不到，罗德说她喝的已经够多了。固执的她干脆把一旁还有半瓶多的啤酒拿起来一饮而尽。
本来应该是安慰罗德的，结果居然是自己给自己灌了一大堆酒。她很清楚自己的酒量，所以需要在自己彻底醉倒之前，安排好后面的事。
她一把揪住了罗德的衣领，凭借自己的蛮力把他拉到跟前，盯着对方的脸，后者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脸上满是惊讶和迷惑。
“今天下午的事绝对不能告诉艾斯特，埃尔文也不行。他们不需要知道，明白了吗？”
“我发誓我不会说的。”
“还有，我这个样子今天是不可能回去了，帮我找一间旅馆，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糟了，理性要开始消失了，对面的罗德和他身后的景物开始摇晃起来。
仔细看的话罗德和自己的父亲居然还有一些神似，不，是醉酒造成的错觉吗？
两人就这么互相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莉莉娅小姐。”
“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继续追求你……”
然后她的记忆就中断了。
3
当莉莉娅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旅馆的床上。她花了足足有10秒钟的时间回忆整理了自己醉酒前记忆。
然后猛地坐了起来，接着就是醉酒带来的阵阵头痛，她按了按额头，发现自己的右手上缠着纱布。
“晚上好啊。”
莉莉娅循声看去，发现罗德坐在房间对面的椅子上吃着便当。
“我睡了多久啊？”她说着假装不经意地看了被子里的身体，还穿着白天的那身衣服。
“三四个小时吧，现在已经8点了，你真的不记得了吗？”罗德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我做了什么？”她警惕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在酒吧里把冲你吹口哨的小伙子和他的同伴们暴打了一顿，砸烂了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两扇窗户。将两个人扔出了酒吧，把6个人的鼻子打出了血，其中还包括我的。”
“……”
莉莉娅注意到他鼻孔里确实塞着纸巾。
“好在我趁着警察来之前设法把你塞进了车子里。等我们到了这个地方的时候你就睡着了，我猜是打架消耗了过剩的精力。不过我比较好奇地是你是怎么做到在醉酒的情况下还能准确地躲开对方的拳头然后予以反击的？”
“条……条件反射吧，”她不好意思地假装扫视着房间的装修，“呃……你在吃什么？还有你为什么坐得离我这么远？”
“晚餐，我还给你买了一份。你要吃吗？”罗德说着提起了另一个袋子，但是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
“不……不了。”
果然醉酒之后就没有好事，因为很久没有喝醉过，她已经忘了自己醉酒后会打人这件事了。
“很……痛吧，我是说鼻子。”她抱歉地说。
“确实，真的不想再挨第二下呢，万幸骨头应该没有大碍。”
莉莉娅说不出话来，她猜自己的脸一定很红，不单单是因为醉酒。
“你真的没事了吗？清醒了吗？知道我是谁吗？要喝水吗？”罗德一连串地发问。
“我真的已经清醒了，你可以过来了，我不会再打人了。”她无奈地靠在枕头上，这样会让头疼缓和一些。
罗德端了一杯水过来。
莉莉娅喝水的时候，罗德连珠炮一样开始交代起各种事情。
“我给你烧了热水，洗完澡记得不要着凉，换洗的衣服也给你准备好了；还有晚餐要吃的话一定趁热。我还买了一些醒酒的药，如果觉得难受就来一些。房间我租到了明天晚上，你可以选择多休息一下。”
莉莉娅只顾着点头。
像是临行前的考尔，既叮嘱又安抚着闹情绪的自己：不要乱跑，不要从房顶跳下来，不要乱吃东西，食物准备了多少，几点辛姐姐会过来等等。年幼的她也像现在一样躲在被窝里点头
“我要回去了，艾斯特蕾娅小姐问起来我就说你身体不太舒服，其他什么都不会说，你大可放心。” 他说着穿上了外套，似乎忙着办什么事。
当罗德走到房间门口的是时候，她才终于开口。
“罗德——”
“怎么了？”对方转过头来。
她坐直了身子。
“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我又考虑了一下……大概是可以呢……”
罗德愣了一下，笑了起来，然后关上了门。
*
自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开始逐渐亲密起来，莉莉娅对于罗德的回应也更为积极了一些，甚至连肢体接触都得到了一部分的允许。
她没有考虑太多，也许仅仅是这场短暂的假期里的调剂。
回到现在，她随手把罗德主动搂在她腰上的手拨开，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
“您是去还是不是去呢？菲力克斯先生？”莉莉娅转身看向罗德。
“我送你过去吧，外面雪挺大的。”罗德说着脱下了外套，披在莉莉娅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