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9重生

祁轩还是没能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尽是无穷止的虚空,奔腾呼啸的巨浪,漂浮在虚空两侧的冰蓝色水球,水球中依旧上演着人的悲欢离合,权情力梦。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声喊道:“你是谁?放我出去!”

虚空里还是一片寂静,祁轩咬着牙握了握拳,他不是第一次感到了无力,只是这次尤为更甚,一夜未眠再加上两次濒临死亡,他已然近乎崩溃。他大喊道:“你应该知道风晰吧,现在他就在这附近,我听说他曾经压制过你,如果你对我对白绮做了什么,他和白泽一定不会放过你!”

可他就像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大喊大叫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他握紧了拳,箭矢疯狂地射向虚空,好似要将自己全身的力量全部用尽,可水箭刺入虚空的瞬间就像没入水中,消失地无踪无影,只留下一圈微小的涟漪。

祁轩半伏在地上,喘着粗气,汗从他的额头上大颗大颗地滚下,连直起腰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怒气也在水箭没入虚空的同时,如同挫骨而成的粉末,化为乌有。

许久,他渐渐地平息了下来,他知道,这数根箭矢对于虚空而言不足为惧,不过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于是祁轩刻意压制了怒意,带着一种商量的语气开口道:“你是谁...你是绮纹吗?我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你带我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请你放过白绮,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祁轩在赌,他赌这人并不想让他死,也许只是想要他做些什么,虽然祁轩也不能十分肯定,但如若一心想要杀了他,刚才又何必出手相救?

话音刚落,虚空中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声音带着些许的悲怜与无力好似踏过了时间长河,于万千年前悄然而至。

“祁轩,你为何要救白绮?”

自那人刚刚开口,声音传入祁轩耳中的瞬间,他怔愣了一下,接着便惊讶地睁大眼睛望向虚空。

这...竟然又是他的声音?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在别人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了,刚才处于濒死的状态下,他一心只想着怎么活下去,却没在意这般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声音。

难道他不是绮纹,而是那个救过自己很多次的人?

但是...祁轩有些怔愣,他能明显地感受到,二者之间的语气是不同的。

如果说身体里的人丧到了极致,嘴上说的不是“麻烦”便是“累”,那么这位声音主人的言语之间则带了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和总是挥不散的无奈与沧桑,好似被时间锤炼了无数次,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磨平张狂的棱角,将自己装进了套子里...祁轩皱了皱眉,这是他第一次没由来地对陌生人的语气感到厌烦。

那人再次开了口,依旧是同样的问题,“祁轩,你为何想救白绮?”

“管你什么事!”

话音刚落,祁轩开始后悔起来,这不是商量的语气,这句话可能会害死自己!但是...在祁轩看来,这人不该对世间对如此糟糕又悲观的念头,但他该是什么样,祁轩却不知道。

叹息声的主人并不在意他的语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祁轩,你为什么要救白绮,因为她的眼睛很像姜尤?你怕再次辜负拥有这样眼神的人?你怕白泽会责怪你没有保护好他的妹妹,还是你怕...像害死姜尤那样再一次害死白绮!”

话音刚落,祁轩便犹如头顶炸了个响雷,震的大脑一片空白,直直地愣在了原地。这些事情祁轩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是他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秘密,无论是谁都不能揭开的罪恶。

“你到底是谁?”

叹息声再次响起,只是叹息过后的低语更像是这人的呢喃自语,是对祁轩说,却也像是对自己过往的惩罚。“你把姜尤的死归咎在自己的身上,你曾想,如果当时没有逃走,和他们一起拦住疯狂的姜佳农,结局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也许,还能死在一起?如果当时没有对哭着的姜尤说‘哥哥很快回来’没有看到他明明知道你要逃走,却还是相信你会回来救他的眼神,会不会罪恶感也没有那么重?”

“闭嘴!闭嘴!别说了...”

一支水箭射向虚空,却像投入大海的石子,仅仅引起了一波涟漪,便就此消失不见。那声音仿佛要等祁轩认清现实,停顿了一下,便再次开了口。

“好多次你都逃走了,回来后大家还是会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虽然害怕却觉得这种片刻的安逸很好,你故意忘记在此之前发生过的争吵和暴力。因为你怕,你害怕看见姜佳农疯狂的样子,你害怕看见听瑶为了保护姜尤和他扭打在一起,你怕看见姜尤崩溃,你怕让他们知道你其实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祁轩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仿佛是被宣判了死刑,静静地蜷缩成一团。

“可为什么那次都不一样了?”他的声音很轻,可话语却像刀子一样剜下祁轩的血肉,“你满心欢喜地回到家,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家人‘和睦’的样子,以前不正是如此吗?三个人带着满身的伤坐在饭桌前等着你,但那次推开门后却看到的是三具残缺不全的尸体。祁轩,你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吗?你肯定在想,那是因为姜佳农彻底疯了。只有这样想,一切的源头就可以推到整日什么都不做,只会喝酒的疯子父亲身上了。”

“姜佳农为什么一夜之间变了性子,只有你知道原因不是吗?因为,你放不下那一半的玉章石简!”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老和尚明明说过,不要试图探听未来的事情,预言并不准确,却能间接害死自己。山海境只知道两块阴阳鱼同时出现才可以真正使用玉章石简,但是你却知道仅用一块便做出预言,也正是因此,你才害的姜佳农失了魂魄。是你,是你逼着他变成了疯子,是你逼着姜尤变成了怪物,是你让姜尤杀了他们!”

祁轩失魂落魄地摇着头,眼神中没有一丝光亮,蜷缩着将头埋进膝盖里,不停地重复道:“不是这样的,不是我害的,我不想这样,我不想...”

那人或许察觉到自己的语气略有些失控,长长的叹息一声过后,又变回了那种不痛不痒的语气,“祁轩,你很聪明,每天装成一个普通人,就像什么都不知道,骗过了山海境,骗过了所有人...”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你不但知道玉章石简,你还知道世间存在一个叫做山海境的地方。误入榆树林?呵,这些愚蠢的谎话不早就在你的计划中了吗?你知道那群学生为了感谢你肯定会举众人之力助你离开榆树林,你本意只是想在他们口中探知山海境的消息,可误打误撞,风晰竟在界中。于是,你借机去了山海境,遇到了你现在的庇护神...白泽。”

他的话音不自然地卡顿了一下,可很快又继续说道:“祁轩,你利用他得到了很多庇护吧?这样即使没有山海境,你也不怕姜尤来找你报仇了吧?十岁开始,不停地与鬼族做着交易,为什么?根本不是为了找姜家人死亡的真相,真相是什么,你不早就知道了吗!你想知道的是姜家人有没有彻底离去,有没有出没在附近,你怕他们,怕他们会找你索命。”

“不是我,我没有这样做,我没有利用白泽,我不想他们死,我只是一直想...再见他们一面...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害死他们!我没有...”

他无力地捂着耳朵,慌张地摇着头,口中全是破碎的话语和调子。可声音还在不断地响起,平淡的语气之下展现的却是最尖锐的话语,“因为你的一己之欲害惨了姜佳农,害死了听瑶和姜尤,是你害得他们不得好死,祁轩你为什么还能活着,为什么不去死,难道你还要害死身边所有人才罢休吗?你应该去死,祁轩,放过自己,放过其他人,离开吧。”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即使嘴上说着再多的否定,祁轩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何曾能说服别人。压不住的心底声音不停地向外翻涌,“原来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

深埋于心底的疮疤被再次掀起,十年来的疑问在短短的时间里被肯定,祁轩彻底地崩溃了。

“是我,我杀了他们,如果没有我,他们就不会死...应该死的人是我,啊——!”

压抑许久的崩溃终于冲出了喉咙,响彻在整片虚空之中。他的周身浮现出了流动的波纹,本应如水面一般清澈的波纹中却弥漫着浓重的黑雾,绝望且令人恐惧,充斥着死亡的味道。全部的力量如同脱弦的箭,刺穿了祁轩的身体冲了出来,撞向虚空的各个角落。他踉跄了几下,血肉模糊的身体上满是力量留下的痕迹,他吐出了一大口血,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鲜红的血早已浸透了衣服。下一秒,虚空里响起了不绝于耳的爆炸声,四周湮灭在爆炸的气流之中。瞬间,无尽的白色空间如同碎片掉落,坍塌殆尽,而祁轩也重重地倒了下去。

闭上眼睛之前,他好像看到了白色碎片下面的世界。

那是一片无尽的大海,蔚蓝的天空与海平面相连,清澈的像是一面镜子,不远处站着三个人笑着招手唤他过去...

他知道他们是谁,祁轩微微笑了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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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坐在房间内绮纹十分无聊,她伸了个懒腰,小丫头还在身体中沉睡,傻小子无论怎么叫也没有睁开眼睛的预兆。于是她和一旁不知道真身是什么玩意儿的狗子大眼瞪小眼了许久后,不知道在哪里找来了一根野草叼在口中,无聊地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还在沉睡中的白绮吵架。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回到她的身体中,她愣了一下。这本是世间的平衡,她作为力量,也是力量的承载体,世间的生命来来往往,每天都有许多生命降生,自然也有生命逝去,她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力量在身体中的来去,这正是世间关于力量平衡的基准。

但这股力量却不一般,他太特殊了,拥有着独一无二的属于五行之水的气息,还带着一股令人厌恶的致幻的味道,这不是一般的生命可以达到的境界,只有修行者或者特殊生命者才能承载的力量。

她愣了一下,接着转头看向躺在她面前的人,惊讶地发现这人的身体上竟不知何时遍布了血洞,血液浸透了床铺流到了木质的地板上,巨大的出血量如若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死了不知道多久了,可这人还在极其微弱地喘息着。

绮纹一下慌了,她使劲摇着祁轩的身体,喊道:“喂,傻子你别死啊,难道是我刚才输的力量太多了?我没想杀你,你别死啊,你要死了,小丫头肯定再也不理我了!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怎么办?别慌别慌,你是聪明的圣器,想想办法,一定能想到办法...懒鬼,懒鬼,还有懒鬼!”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给祁轩翻了个面,撕开他的血衣。果然如她所想,祁轩的背部正缓缓浮现着一面花纹极其华丽,仿佛藤蔓一般,布满整个背部的纹样。绿色的藤蔓纹样衬着祁轩带血的身体格外吊诡,鲜血浸透下的藤蔓根茎十分粗壮,好似吸饱了血液,生的更加妖娆。

绮纹顾不上这么多了,伸出手附在祁轩的背上,瞬间手上燃起了白金色的火焰,抓住藤蔓的一根根茎直接扯了出来。

“懒鬼,快醒醒,你的寄生要死了!”

话音刚落,一个沙哑的声音很快接了下去,声音中满是病恹恹的语气,“我知道!啧,怎么和约定好的时间不一样,麻烦!快把我放回去,我正在重塑他的器官,这小子太能惹麻烦了!”

“不行不行,你这个方法不行!他把所有力量全部主动交付出,早就回到了我的身体中。因为是他主动放弃的,我没办法再还给他,他现在就是一个封上口的空了的罐子,除非他身体里还有力量,力量的互相吸引,否则我没有办法把力量还给他...”

“别废话小疯子,你跟着我说的做!”被称作“懒鬼”的人打断了绮纹毫无逻辑的长篇大论,快速说道:“他身体中还有小部分力量,只是被我封印住了。”

“被你...封印?”绮纹恍然大悟,“你早就知道...?怪不得你会说约定好的时间这种奇怪的话...”

还没等她说完,这人突然出声道:“封印打破了,还回来!”

绮纹手忙脚乱地反手一转,一团冰蓝色的光芒赫然出现在她的手心之上,她暴怒地吼着,“懒鬼你不提前说一声,我还没有准备好,你不知道在大海里面捞针很难吗?更何况这股力量弱到说他是针,我都夸他了!你和你的寄生体都去死吧!!!”

下一秒,她将这团光芒快速地打进了祁轩的身体中,随着力量的融进,祁轩的身体被巨大的推力击飞,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一道网纹瞬间形成。两股力量交汇,祁轩的身体中渗出了晶莹剔透的,似冰霜般干净纯洁的冰蓝色光点。黄色的如太阳般闪耀的短发也在此刻赫然失色、暗淡,刹那间,白色的长发铺满地面,祁轩也慢慢地平缓了呼吸。

“他的头发...他,他是...我记性有点不太好,懒鬼,你有没有觉得他很眼熟?”

“没有!”

绮纹打量了半天,摇了摇头,一脸鄙夷,“我绝对认识他!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做下的约定?”

“啧,忘了!麻烦啊,我怎么跟了个这么麻烦的玩意儿!不但没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取出全部的力量也没必要搞成这样狼狈的样子吧?啧,再管一下我就是蠢货,疼死你!我要睡了小疯子,不许再找他的事!”

“去死吧懒鬼!”

与此处的吵闹不同的是,风晰正蹲在对面楼顶上,略带趣味地看着祁轩的房间,他摸着下巴,笑道:“原来你还真有办法拿回力量,我还以为你是唬我的,祁轩啊祁轩,你到底为什么能知道未来的事情,还是如此的...分毫不差?”

许是怎样也想不通,风晰干脆挑了挑眉,笑了,他轻声道:“祁轩,恭喜你,获得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