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汗珠从祁轩的额头上滚落下来,他疲倦地抬眼看了眼时间,距离刚刚开始为白绮压制,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而此时已入了后半夜。

几个小时不停歇地将力量化为攻击打进白绮的体内,早已让他筋疲力竭,但庆幸的是,他明显地感受到那份暴躁的能量正在渐渐平息。

起初,第一次的攻击甚至没有触碰到白绮的身体,竟直直地打了个弯,直冲向他的面门,若不是他堪堪躲过,才没有被自己的力量打个措手不及。虽然早在进门之前便开始想象这种未知的凶险,但还是忍不住咒骂了风晰一句,接下来的时间只好更加小心,寸步难行,坚持了几个小时,这才使得绮纹偃息了暴乱。

此时已是后半夜,虽然早已到了与白绮约定好的时间,但她却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祁轩不敢放松警惕,咬了咬牙便继续下去。

绮纹的变化让他的感官变得十分敏锐,甚至清晰地感受到这般“稍稍的安稳”更像是假意的屈服,而这个巨物正在房间的某个角落中窥视着他,锐利的视线时不时地刺向他,芒刺在背般让他不敢松懈,仿佛下一秒巨物便会卷土重来。

他喘着粗气,只感觉现在的身体更加疲倦了。因为不曾学会控制力量,祁轩的攻击只是按照身体的本能,下意识攻击,所以最初总会控制不住力量用力过猛让绮纹暴动,要不然便是后面空有心而力不足,比起攻击,这几个小时,祁轩更像是在将自己的力量全数输给白绮,他自然是要比想象中的更加疲惫。

不知又坚持了多久,窗外透进了泛白的光。此时的绮纹的气息好似彻底消失了,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存在过的痕迹,就连如芒在背的紧张感也平复了下来,仿佛这数个小时的一切都是假象。

祁轩无力再去感觉什么,他疲倦地早已睁不开眼睛,脸色惨白,嘴唇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滞缓。他一手紧攥住白绮的衣袖,生怕自己倒下,一手还在下意识不停地输着力量,只不过那双手颤抖的厉害,可他像是忘记了怎么停下来,提线木偶般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窗外一片白色也仅留了刺眼的光亮,几乎是下意识地在支撑,攥着衣袖的手无力地任布料从指缝滑落,下一秒祁轩直接栽倒在地。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代替的是一双有力的臂弯托住了他的脖子。

是白绮吗?绮纹压住了吧,终于结束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突然这双手扯住了他的衣领,勒着脖子的瞬间使他有了窒息的痛感,那双手力气足够大,仿佛想用借着扯住衣领的方式勒断他的脖子。顿时,祁轩失去了控制声音的权利,大脑充血,太阳穴两边的青筋暴起,他无力地挣扎着,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起。

他想,风晰这个混蛋一定又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现在麻烦大了,绮纹没有压制不说,竟被有心之人趁虚而入。只不过这人的气息着实有点熟悉,带着刻意压制但却还会外泄的震慑力,这种震慑力令人胆颤,并不是生理上的惧怕,而是本能的畏惧。这股气息他应该熟悉的,不久前不是感受过吗?他这样想着,但缺氧的大脑却容不得他一丝一毫的搜索。

那双手从扯着衣领逐渐移到了祁轩的脖颈处,由攥变为掐,两指不断地加深着力道,轻易地将他举到半空中,他仿佛感觉脖子要被这人掐出了两个血洞。空气供应不了身体的需求,无论是出气还是进气都被卡在了两指之间。黑色渐渐地占据了他的瞳孔,眼前的所有光亮逐渐化为黑暗,他看不见这双手的主人是谁,甚至没有力气思考再多。他无力地把手搭在这人的手臂上,他不能死,他在极力挣扎,但早已缺氧到泛起青紫色的手臂就像破布娃娃失去了棉絮,此时就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死了吗?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的,毕竟失去氧气这么久的时间,是个人都不能活了,但他为什么还有意识呢,难道死后的世界也会保留生前的记忆吗?那在姜尤死后有没有怨恨过他呢,如果听瑶姜佳农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会不会心疼呢?

“咦...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死不了?”

啊,这个声音好熟悉,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听上去是个年纪只有十八九的正值天真年华的女孩子,虽然语气中仅有厌恶,好像他是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但这声音熟悉到他的确在哪里听过...

还没等祁轩反应过来,又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那道声音如同平地一声炸雷,炸的祁轩直愣愣地没有一丝反应。

“好累好累好累好累,为什么人一定要有醒过来这么麻烦的事情!啧,好麻烦...”

如果祁轩的身体不是正在沉睡的状态,他一定会惊讶地睁大双眼,因为,这,竟然是他自己的声音?!

“啧,他怎么又死了,这个小子怎么这么能惹麻烦!啊,好想离开他的身体...”

他自己清楚自己正处于什么状态中,绝不可能张嘴说话,但他的耳朵并没有欺骗他,这的确是他的声音!但语气却与平日里相差甚远,平日里虽谈不上活力百分百,但也算是阳光型小帅哥,不过这个听上去丧的要死,像是快死的语气到底是谁的啊?!简直就像临死前的嘱托一样,气音从喉咙里被迫挤出,他根本没有那么丧好吗!

女孩子的声音再次出现,语气中满是嫌弃,“竟然是你...我说这傻子怎么不会死?他的身体里竟然有你这懒鬼!”

“我说这天底下谁能这么吵,果然是你啊小疯子。”

一声长叹过后,好似用尽了这人全部的气力。祁轩抽了抽嘴角,他还是有些习惯不了自己发出这近乎死人的声音,“好累啊!我为什么会寄生在这么麻烦的身体里!别再杀他了,有我在他就死不了...别杀他,我讨厌救他,他死太多次了!啊,说这么多真的好麻烦,好想换个身体,但是换身体又很麻烦...”

“去死吧懒鬼!”

“我若是死了,小疯子你还能活多久呢?”那人轻笑了一声,笑声中满是嘲弄。很快,他又叹了口气,一副说这么多话已然筋疲力尽的模样,“别再叫醒我了,醒过来真是太麻烦了!”

他们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身体里会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什么叫做死太多次了,难道每次受了重伤之后都是这个人在救我?

祁轩仔细回忆了一下,每次重伤,他都以为绝对在劫难逃,但奇怪的是,每当他因为疼痛昏迷或沉睡后,醒来时的身体却完好如初,除了伤疤清晰可见还在宣告着昨夜的凶险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余伤处,好似那些灵异危险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他曾以为这是自己还未摸索到的一种自愈的力量,现在想来,或许是这位存在于他身体中的人的手笔,但他却不知这人究竟在什么时候便寄生于他的身体中,而他,也从没感受到这人的存在,仿佛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与他一同出世,从始至终便存在于他的身体中。

“啊!气死了!我要气炸了!小丫头不服软就算了,懒鬼除了喊麻烦和喊累还能干什么,这傻小子也杀不死!气死我了!这样不行,傻小子,你给我起来,让我再杀几次!”

还没等祁轩反应过来,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入了他的身体,仿佛久旱的人见到了绿洲,渴水的同时也易死于富饶的水。

远超于他身体负荷的巨大能量的突然灌入,让祁轩顿时有种身体爆炸的撕裂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硬生生地剥出他的骨头,啃食他的血肉。他从未忍受过如此的疼痛,大脑却格外地清醒,身上的每一处神经都在大声呼痛。他疼的实在忍耐不住,硬是在身体处于昏迷的状态下清醒过来,大喊出声。下一秒,他又再次疼昏了过去。

在身体本就昏迷的状态下意识彻底昏厥是什么样的,祁轩想象不到,只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再次冲击了他的世界。

………………

祁轩正身处一片雾茫茫的虚空中,这个空间没有尽头,望不到边际,唯有两侧正透着波光粼粼的水纹,如海面的倒映,虚假却又真实。

他惊讶地看着这项奇观,本应该存在于江河湖海中的景象竟出现在这片虚空中。水纹映出了他的影子,映出了他略带惊讶的表情。他好奇地伸手触摸,指尖点触水纹,好似触碰到了水的微凉,他摩挲着指尖,但却干燥地出奇。他再次触碰,虚空中竟出现了清脆的水滴落下的声响,一滴再是一滴,水滴下落的节奏越发紧凑,声音也越来越大,祁轩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但他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瞬间,两侧的水镜上漾起了一层层波纹。

下一秒,一改水面平静的模样,巨浪呼啸,掀起了一层又一层巨大的波浪,以摧枯拉朽之势扑面而来。祁轩赶忙向后退去,护住自己的身体,可想象中的淹没感并未来临。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两侧波光粼粼的水纹消失不见,代替的是呼啸而来的巨浪。但这巨浪并未侵袭到他的身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一样,仅在他两侧的位置呼啸不停。

而阻挡巨浪的并非是虚空,竟是一颗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冰蓝色水球。水球不大,但仔细看去,每颗水球中皆在闪现着什么画面,像是故事一般在他眼前上演着。

祁轩屏住呼吸走上前,待看清楚的那一刻,他惊讶地愣在了原地。这一幕又一幕的故事的主人公正是他的邻居,他小时的玩伴,与他一同生活在这栋楼里的普通人。

眼前的这颗水球里的画面还在不停地变化着,主角经历着得知自己成功升职的兴奋,向爱侣求婚成功的幸福,将权力掌握在手上的愉悦,甚至见到了早已逝去的家人。他看着这不断变换着的画面,好似在看这个普通人的一生。

一生?

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祁轩的脑海中,这些不断上演着不同故事的水球,演绎着每个人的一生的故事,难道这是...幻见?!

随着一颗颗的水球看下去,祁轩越发坚定了这个想法,眼前上演的一幕幕正是权情力梦的幻见。

但他为什么会突然幻见,为什么这次幻见的场景与李小勇时完全不一样,他又是怎么能将这一整栋楼的所有人的权情力梦全部聚到此处,而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他一律不知,只是隐约猜到大概与那股强大的力量有关。而那人的声音和气息,还有那股刻意压制却还略有外泄的震慑力,让他无一不感觉熟悉...

震慑力?十八九岁的女孩的声音?那个人不会是绮纹吧,操控着白绮身体的绮纹?

刚才在力量全失极度疲累的状态下,他甚至想不起来这么简单的答案,但此刻已然恢复了全部力量,甚至有余甚多,这个一目了然的答案自然可以脱口而出。

他失败了吗?难道绮纹的暴动的平息全部都是假意的屈服?那白绮呢,白绮现在还活着吗?!

这个想法瞬间冲击了祁轩的大脑,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什么都不敢想,脑子里面只充斥着这一个问题,“白绮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

祁轩握紧双拳,他要出去,他一定要知道白绮的状况!

于是,他操控着力量化为一柄巨大的弯弓,他轻拉起透明的弓弦,顿时,一根虚幻的水箭搭在了指边。下一秒,锐利的水箭腾空射出。

水箭划破空气直冲向虚空,却在半路直直地穿进了两侧翻滚的巨浪中消失不见。祁轩皱了皱眉,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他没有心情再继续探究了,一根接着一根的水箭接连不断地射出,却不出意外地全部消失在了惊涛巨浪中。

祁轩喘着粗气撑着双膝,任再怎样巨大的能量也不会是无底洞,数不清的水箭透支了他太多的力气,他已然有些撑不住了。沉睡中的白绮究竟有没有意识到危险,她还活着吗?祁轩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压得喘不过气。

眼前一遍遍闪过的是白绮看向他的眼神,眼神中写满了信任,一瞬间仿佛与十几年前的那个孩子重合了。他们都是那样信任地看着自己,他却一次次地辜负那双眼睛。他太弱了,太多次只会被保护在巨大的羽翼下,而无数次地辜负,辜负着白绮还有与她十分相像的那个孩子。他握紧双拳,狠狠地锤向一旁,十年前他没有救下姜尤,十年后他也会害死白绮吗?

他不要这样的结局,他不想身边的人再死了!他还有身体里的那个人,那人既然可以救得了他,自然也能救得了白绮,他要离开,他一定要离开这里!

瞬间,刺眼的光芒从他的身体中迸射,祁轩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射出了最后一箭。箭矢划破虚空,深深地插进了虚空之中。虚空的表面好似玻璃制品,箭矢从裂口处开始破裂,下一秒,撕裂了虚空!

祁轩兴奋地看了过去,却在一秒后,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巨浪翻滚而来,瞬间淹没了他的身体。窒息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无论他怎么挣扎,巨浪总能将他再次砸进海底。

他看着头顶的海面,好像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咫尺之间,仿佛伸出手便可以触碰到一样,但他终究还是失去意识闭上了眼睛,只好随波逐流,落尽海底。

不甘心!

还有好多事没有做...白绮还活着吗?姜尤到底在哪?还有,白泽...如果自己死了,他是不是又要抽出记忆,重新做回行尸走肉的兽祖...

不甘心!

“你不想死是吗?”

谁?究竟是谁在说话?

“来了,我等了许久,你终于来了!”

耳边传来了一声叹息,声音中带着一丝沧桑的无奈感,“若你知道未来发生的一切,会不会改变想法,还不如就此死去?”

不!我想活!

这是祁轩第一次出现这般强烈的念头,曾几何时,他在寻找凶手的旅途中麻木了自己,他想,也许这一生只能带着这个遗憾老去,最后死去,他渐渐地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找回凶手,因为凶手...早就一同死在了那一天。

但是姜尤的出现又令他看到了一丝转机,他要听姜尤的答案,他要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定要知道答案...

为什么姜尤会杀死他们的父母?!

“你想活下去?”

我想活,求你,让我活下去!

那声音轻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些许的苦涩,道:“命运最终还会回到正轨...既然如此,那便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