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0力量与真正的幻见之术

我死了?

这是祁轩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个念头,他检查了一圈身体,意外地没有任何疼痛感,即使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成了深褐色,破烂不堪,但扒开外面的衣服,皮肤上却没有一处伤痕。

环顾四周,身处的地方早已不再是那片虚空,倒更像是他闭眼之前看到的那副画面,无尽的大海,蔚蓝的天空。

他站在海面上,如履平地,海风轻轻吹过,脚下漾出了一圈涟漪。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波澜不惊的海面,水中倒映着他的样子,清澈的就像是一面镜子。头顶的天空更是鬼斧神工的存在,犹如翻转过来的大海,看上去遥不可及,可他踮起脚轻轻一触,竟触碰到一阵微凉,天空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祁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平日里绝无仅有的景象,此时竟出现在他的眼前。镜花水月般的景象在眼前一一铺开,他在惊讶之余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果然,我死了啊...”

“噗!”

突如其来的一声笑打断了祁轩的沉思,他警觉地看去,四周竟空无一人。过了一会,笑声的主人才再次笑着开了口,“哎呀,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不出声,只是没想到这时候你这娃娃竟然会这么的...呆?”

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祁轩脱口而出,“是你!你是刚才的那个人?!”

话音刚落,祁轩愣了一下,他也不敢肯定现在与他对话的是否还是刚才的那人?虽然声音依旧熟悉,是他二十多年时时刻刻都能听到的声音,但是语气却与刚才那人截然不同。

如果说那人自带着一种帝王之气,霸气且沉稳,话语间还有散不掉的无奈与沧桑的话,那这人...“嗯,该怎么说呢?”祁轩摸着下巴琢磨着,在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将自己伪装成怪异的模样之后,这人又被时间磨平了棱角,亲自卸下伪装,身上却多了一份释然和豁达。

“你是谁?”祁轩沉吟了一下,问道:“你是刚才那个人吗?”

“我是,但也不是。我们是同一人,但却不是同一个身份,我啊,可没他那么大的志向,我还是更喜欢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响起,“祁轩,好久不见了。”

“好久?这不才刚刚过去一会吗?”

“时间的流动是不同的,他从来都不是一条只能单行的线,时间可以溯回,可以重叠,亦可以跨越。让我想想,距离上次与你友好交流,也就是你的刚才,我的时间已经过了许久,久到...我都算不过来了。”

祁轩抽了抽嘴角,鄙夷道:“你把那叫做友好交流?我可是差点就死了!”

他哈哈大笑了一阵,“诶,年轻人说话要严谨一点,那可不是差点。”

话音落下许久,尾音中却还带着些许的笑意,但却不会让祁轩感到不舒服,与其说他是在未知的地方与未知的人对峙,不如说他正坐在树下和乘凉的大爷聊天,一来一往中皆是时间陈旧的味道。

“不过...”那人再次开了口,“别怪我,那时的我并没有恶意,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否则你又怎么才能来到此处,又怎样才能与我见面呢?”

听着他的回答,祁轩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问道:“这里究竟是哪里,我真的死了吗?”

“你很在意生与死吗?”

祁轩沉默了半晌,轻声道:“我只是在想,活着可以做许多的事情,而有些事情只有活着才有意义。”

比如...赎罪。

在知道姜尤变成界中人的那一刻起,祁轩便想好了后面的一切。无论他是否原谅自己,山海境都会成为一处庇护他的地方,白泽也会保护他,而祁轩,将会离去,过去的一切都得有个结束才是。

好似是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一样,那人竟然也跟着沉默下来,与祁轩一同感受着片刻的安静。

再次开口时,这人并没有多做评论,好似他根本不知道祁轩此时的想法,只是如同前几次的回答,平淡无味地开口说道:“你没有死,也不会死,你只是见到了自己真正的样子罢了...”

那人轻笑了一声,继续道:“而这里就是真正的你!”

“真正的...我?”

祁轩怔愣了一下,茫然地重复了这句话。

“神、界、境、魔,妖、兽、鬼、精,八方势力中唯有界与境的力量是不可撼动的,也是天地间极为特殊的存在。世间境与界异多,境是一处地方,他可以存在于任何之处,存在于人间,便是人间境,存在于仙人之处,便是天境,存在于深海,便是沧溟之境,又名溟境。”

这些祁轩都听风晰与姜炎二人说过,但依旧没有打断他的讲述,静静地听他继续说道:“而世间最特殊的境,目前只有三处。一处为封印一族以血作墨,以纸作境,将当时仅剩的部落封印在画中而创造出来的山海境,一处便是生于于万物生灵体内,为保护万物灵魂而存在的魂境。而那最后一处,便是以幻见者的身体为血肉来滋养生长的灵境。”

灵境?这个词祁轩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突然,他恍然大悟,这个词正是他在第一次幻见时,听风晰对他提起的。风晰曾经解释过灵境这个词的含义,幻见者的身体便是一处境,而他亦具有一处专属于他的界,无论要去开启的境是否为独立存在的,都可以通过这个专属的界进入,正因为如此,幻见者的身体才被称为一把万能钥匙。

难道...这里便是幻见者的灵境?

“这里就是灵境?我现在正在我的...身体中?”

那人沉吟了半晌,“唔,这样理解倒也没错,但是更确切的解释是,这里才是真正的身体。”

祁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人好似可以看到他的状态一般,非常凑巧地笑了一声,“世间的境就是一扇上了锁链的大门,而界便是开启大门的钥匙。如若想从一处境去往另外一处,必定要通过界,所以从山海境出来的那处电梯,便是一个界。”

“但这世间也有独立的,无法被普通的界连接的境,就好似一扇没有钥匙的大门,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这时便会需要幻见者的存在。”这人停顿了一下,听动静好像是抿了一口茶,十分惬意地舒了口气,继续道:“灵境自始至终都存在于幻见者的身体中,他与幻见者的身体同生共体。只有幻见者真正唤醒并发现灵境的那一刻,才会被称为真正的幻见者。而万能钥匙也并非灵境,而是灵境深处自带的那处界。只有境与界二者缺一不可时,才可以做到进入任何未知的境中,甚至是万物生灵的魂境中,进行幻见。如若缺了界,便不可连接,如若缺了境,便不可进行真正的幻见之术。”

听到这里,祁轩愣了愣,下意识地反驳道:“可在此之前,我未曾知道灵境的存在,也成功进行了幻见啊?”

那人笑了,好似在笑祁轩说的这句话,但却不带一丝轻蔑的意味,只是反问道:“你可曾有对活人进行过幻见?你可曾利用权情力梦的幻见之术救过自己的性命?你可曾知道真正的权情力梦是什么?”

祁轩被这些个问句问的有些发懵,他本身便对幻见的了解只知一二,这一与二更是风晰等人的告知,可这些人也并非幻见者,对幻见之术与他一般知之甚少。

他该相信这人说的话吗?祁轩得不到答案,只好继续问道:“那真正的幻见是什么?”

“幻见之术是不受任何外界因素所影响,可以随意穿行于境界之中。权情力梦除了宿主四段最珍贵的记忆,还有由你设下的四重幻象,四重只要进来了,便是不想逃出去的美好的假象。只有幻见者才可以使界与任一魂境相连接,无论那是否为有主的魂境,无论对方是死是活,都可以将其拉入你的灵境中,利用权情力梦这四重幻境彻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最终陷入你所控制的世界,为你所用,无法成为鬼族或界中人,更是无法转世,这便是幻见之术。”

“真正的幻见之术,是让对方深陷于美好的假象中,自愿抹除自身存在的最慈悲的杀人方式。”

听到最后,祁轩好似被人打了一拳,惊讶地睁大眼睛,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他摊开手掌,一团蓝色的光芒出现在他的手心中,他现在已经用的很熟练了,但他看着自己的手心怔愣了一下,难道他真的有一天会用自己的力量结束一个人的性命吗?

“杀人”这两个字距离他好像实在太过遥远。

好似在给他接受的时间,这人亦是没有开口,沉默了许久,他才轻声笑道:“当然,前提是你足够强大。”

“万物生灵的力量皆远超出想象中的强大,越是强大的人,魂境的能力便越强,而幻见之术也并非世间最强的杀术,仅是将魂境的主人拉入灵境中,也需要极其强大的幻术和意志力,否则将会被反噬。仅凭你现在的力量,即使是最普通的界中人都很难被你的幻术所禁锢,更别是上神之类的存在了。在这世间,上神之外的力量比比皆是。而且你要清楚,并非每个人的权情力梦都是真实的。”

见祁轩满是疑问,这人解释道:“当你将五行水的力量从身体中释放时,放出的范围越大影响的人便越多,界便会连接上众人的魂境,唯有自身力量高出你者,才能抵挡界的连接,并且隐藏自己的权情力梦。但是仅有界的连接,却也不是万无一失,力量低于耳者,虽然可以轻易连接,但他们亦是可以用虚假的记忆和权情力梦来躲避幻见者的控制。”

“唯有将其拉入灵境中,在此处你所站立的地方进行幻见,便能不被假象的权情力梦所迷惑。”

祁轩愣了一下,他环顾四周,依旧是那片诡谲的海景,除了奇特一些,便再也没有特殊之处,便开口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首先要找到自己的力量。”

“力量?”祁轩反手一转,蓝色的光芒赫然出现在手心之上,“我已经很熟练地在运用他了。”

这人轻笑一声,好似一位老者在笑年轻人的狂妄,虽然是与祁轩同样的声音,但旁人一听,却能明确地分辨出二人之间的不同。他轻声道:“力量是伴五行者存在而存在的规律,万物生灵皆有生命,力量也需找寻生门,便是根源之处。”

“找寻力量的源泉是件无比困难的事情,你需要他,但也必须通过他的考验。祁轩,闭上眼睛,想象着水流动的样子,感受他接纳他,他便会成为你的力量。”

循着这人的方法,祁轩闭上了眼睛,他看到了一团蓝色的光芒,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正在眼前流动,耳边不时还能听到水流“哗啦哗啦”下落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好似眼前落下的并不是水流,而是一道气势恢宏的瀑布。祁轩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但声音还在不断响起,丝毫没有起到阻隔的作用,好像瀑布并非在他身边,而是在他的脑中一般。

脑中?祁轩想起了刚才这人说的话,“想象着水流动的样子”难道这就是力量?

祁轩心下一慌,脚下波澜不惊的海面竟消失不见。瞬间,他睁大了眼睛,下一秒,便掉入深海之中。

他极力地挣扎着,想要游回岸上,但深海中仿佛有股力量吸引着他一般,无论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他掐着脖子,窒息的痛感再次袭来,一张嘴便灌进去一肚子水,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又掉进了海里?今天这都是第几次了?”祁轩颇有些麻木地心想。

他渐渐地没了力气,但岸边好似就在他眼前一样,仿佛伸手便能碰到。他不愿放弃,手脚却像灌了铅,直直地坠着他向底部沉去。

手和脚还在惯性一般地摆弄着,但幅度却越来越小,渐渐地他闭上了眼睛,祁轩有些绝望地心想,他就要死了啊...

“想象着水流动的样子...”

谁?谁在说话?祁轩有些茫然,但那声音还在耳边响起,“...感受他接纳他,他便会成为你的力量。”

感受他?接纳他?我要如何才能接纳他?!我就要死了,就要死了...

“祁轩,不要害怕你的力量,不要害怕试炼,他与你共生,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祁轩,你不想死吧,那就相信他,睁开眼睛!!”

对,他不想死,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他不能死!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意外的是,窒息的痛感消失不见,他在海中竟可以顺畅地呼吸。一声鲸鸣从耳边掠过,他飞快转身看去,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久久不能言语。

深蓝色的海幕中,如幻象般的奇景皆漂浮在他的身边,周围不但有大鱼游过,还有飞鸟和骏马掠过,但这些生灵并无实体,只有影子存在,好似是灵魂一般。海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皆如同幻象般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这便是你力量的根源,据说每个五行者力量根源皆有不同,唯有幻术师一类的力量比较...怪异,大抵是与记忆中不能忘却的经历相关吧。”

“那你呢?”

带着笑意的声音再度响起,他轻叹一声,道:“我啊,和你差不多。”

没等祁轩再问什么,这人便再次开了口,“回来吧,试着用力量覆盖全身看看?”

祁轩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竟又回到了那处诡谲的海面之上。身上并无任何潜入过深海的迹象,只有脖子有些火辣辣的疼,好似被谁掐过一样。他深呼一口气,自从找到力量之后,祁轩竟可以感受到身体中有一团蓝色的光芒,仿佛是为了回应他,那团光芒越来越盛,逐渐包裹住他的身体。

“看看周围。”

话音刚落,腾腾火焰自这片空间而起,火舌蔓延了整个灵境,祁轩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却发现就连脚下的海面也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刚想卸下身上的那团光芒,却惊讶地发现这阵蓝色的“火焰”有些蹊跷。

“这...不是火?”

这人大笑出声,“自古水火不容,五行属水的你又怎么可能燃起火,这是五行水的波动。仔细看,这阵波动中有东西出现了。”

祁轩仔细看去,他发现焰火中出现了一些漂浮的小球,如同刚才在那处幻境里面看到的水球,而此处的水球中亦是上演着他极为熟悉之人的权情力梦。

“这便是你刚才看到的权情力梦,只是刚才那处通道便是你的界,此时,只是将幻见拉入了灵境中。”这人轻声道:“这些漂浮的幻见中,只有一个人是假象,你能看出是谁吗?”

听到这人的问话,祁轩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自始至终,他能感觉到,拥有着五行力量,造出虚假的权情力梦之人是谁,正是曾经将姜尤视为己出,有着许多秘密的袁家的媳妇。

水球中不断变化的画面,有女人抱着一个婴儿的画面,有她被老袁头家暴的画面,有她看着讹兔的画面,但这一切都给祁轩一种被刻意修改过的感觉。她在隐瞒什么,她到底是否知道讹兔的目的,她又是为何才成为乙木石简的主人,她与姜尤又是什么关系?

祁轩伸出手指,指尖上燃起了一团蓝色的火焰,见那人一直未曾开口阻止,便深呼一口气,触到了那颗水球。瞬间天旋地转,祁轩好似被推下了悬崖一般,失重感直冲他的大脑,下一秒,便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忍着剧痛,祁轩睁开了眼睛,他环顾四周,漫山遍野的树郁郁葱葱,每一片叶子上都有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溪流流动的声音,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响,还有鸟鸣,这都让祁轩有种这里并非现实的冲动。

“娆,你慢些跑。”

“尤要举行冠礼仪式了,我要去看,吉昧你要快些跟上。”

祁轩看着身着华服银器的二人从他的眼前跑过,怔愣了许久,开口道:“这里...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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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还没有醒?”

见白泽皱了皱眉,绮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道:“放心放心,人还活着!”

话音刚落,她后跳几步,赶忙离开了白泽的身边,亦也远离了近在咫尺的那一根白泽翎。撇了撇嘴,鄙夷道:“小丫头的哥哥们还是这么让人讨厌,要不是看在白绮的面子上,我早就杀了你们了,特别是那个变态白术洵!”

“把白绮放出来!要是祁轩和白绮受一点伤,我不会放过你。”

绮纹嗤笑一声,“哟,小狼崽子,就凭你还想伤...疼!”

话还没说完,绮纹突然弯腰捂着肚子,咬着牙说:“你们兄妹俩配合的可真好!”

她长叹了口气,快速说道:“不用担心这傻小子,他身体里有懒鬼,这世间谁死了,他也不会死!”

“懒鬼?”风晰笑眯眯地探出头问道:“懒鬼是谁?”

“藤魂架咯!”绮纹的表情十分丰富,模仿着藤魂架的模样,“啊—真麻烦啊—好累啊—呼吸好麻烦,吃饭好麻烦,睡觉好麻烦,醒过来也很麻烦啊...除了他谁还能这么懒?”

众人都只顾着看绮纹滑稽的表演,都没注意到,风晰的表情突然变了阴沉了许多,再次看向他时,他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掂量什么。

“怎样才能让祁轩醒来?”白泽沉吟道。

“简单!”绮纹摊了摊手,继续说道:“你进入他的身体,把他叫醒就行了,但是...”

绮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他可是个幻见者啊。他身上这气味,应该是已经找到灵境了吧,但他会不会控制呢?进入幻见者体内,可是要被连接魂境的,如果贸然进入,有可能被会变成幻见者的傀儡哦!”

“什么傀儡?”

见众人一脸茫然,绮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们都不知道?”众人又点了点头,绮纹一脸无聊,她摆了摆手,“算了,你想进就进吧,你应该知道怎么连接幻见者的界,竟然还吓唬了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真是无聊!”

听着她的嘟囔,白泽摇了摇头,千万年来,他也不是没见识过世间之力的性格,大多数时间白家兄妹只是看着她自娱自乐,自言自语,说的话里面没几句能用的,也只好不去在意“傀儡”二字。

白泽看向陷入沉睡中的祁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快,他闭上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