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晴空总能叫人精神振奋,这本因对任何人都不例外。

可好转的天气并没有让布莱克·霍恩感到些许振作——距离他的搭档失踪已近一周。

期间霍恩曾回过几次剧院,最叫他无法理解的是——在剧院死亡案寻到真相之前,警官就草草撤离现场,而花街的居民又回归到歌剧节的热闹氛围中。

仿若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青石板间、水凼中映着的碧蓝天空被波纹打散。霍恩选了一个天气不错的日子,他来到城里离旅店稍远的警局——这也是他仅剩的选择之一。

「打扰了,警官——」霍恩敲了敲警局敞着的大门,「我想报一件失踪案。」

躺在靠椅上快要睡着的胖警官,被声响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但看见门口站着的是个年轻人,

胖警官又躺回到靠椅上,打着哈欠,「什么嘛……吓死我了。」

「警官?我需要帮助。」

「知道了,我知道了。」

胖警官不情愿地从椅子上爬起来——这里远离闹市,大部分警力都被安排到市中心维持歌剧节的秩序,只留下一小部分人值班——他从抽屉里拿出记录册子和名簿。

「时间、地点、失踪者姓名和特征,先报备。留个联系方式,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胖警官打开厚厚的册子,敲着笔尖显得颇不耐烦。

「噢,时间是大前天,就是下黑雨的那天。在剧院那边失踪的……」霍恩瞟见名册里密密麻麻的名字,「难道这两天失踪的人很多吗?」

「至少你不是第一个——失踪者特征呢?」

「身材偏瘦的男性,个子大概将将一米七以及戴着一副圆眼镜——失踪跟黑雨有关系吗?」

「你……是外地来的?」

胖警官抬头瞟了一眼霍恩。

「下黑雨就别出去逛了,雨里有『脏东西』。」

「『脏东西』?」

「啧。所以说外地人什么都不懂啊。」胖警官把笔丢进笔筒,伸起懒腰来,「要知道这块地方——花街在以前可是块宝地。整个城都是围着北方矿场建的,当时这儿的地主可是赚得盆满钵满——只是可怜了那些矿工,死得惨得很。」

「那又和黑雨有什么干系?」

「你知道吗,矿工里有很多是想赚钱的年轻人,甚至还有儿童——都是被拐来做苦力的。」胖警官沉下脸来,压低声音说着,「头几年还好,总得来说只是还吃饱睡好;不过老板觉得养工人费钱,就压榨他们工资、叫他们无休工作,但效益却越来越差。谁料这矿脉是个死脉,没几年就给挖干净就剩点煤渣了。」

门外慢慢开始下起小雨,警局室内慢慢变暗。

「那老板骗矿工说下层还有矿,叫他们全进去继续挖——结果早就偷偷叫人在矿洞口埋了炸药,把那群工人全给埋里面了。」

雨水落下,拍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也不知道是计划好的,还是巧合。这一炸把矿洞里的煤气全给点了,大火带着黑烟,从天井往外窜。火烧了大半个月,那段时间下的雨全是黑的。」胖警官叹着气,「据说,有人能听见在天空中回荡的惨叫声。就算大火烧尽,那块地方也时不时地会传出奇怪歌声——听起来就像小女孩儿在哼歌。再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人敢再回去那儿,当他们搬开掩埋矿洞的石堆——你猜他们看到了什么?」

霍恩觉得后背发凉,仿佛能听见空气里若隐若现的尖叫。

「他们打开矿洞,那里面涌出了黑色的水——滚烫又粘稠,还带着腐烂的味道——那是被大火烧化成了黑色水的矿工们、是他们的骨肉血水。」

警局室内已经变得暗不可视,胖警官起身打开了室内的灯光,房间瞬间明亮起来。

「不过,这些是花街老人吓小孩儿的把戏罢了。」

胖警官回到靠椅上,挪动身体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虽然不存在什么坏老板,但是矿场事故是真的。自从死了那么多人后,也没人愿意去做矿业生意了。黑雨也是真的,只要一下黑雨就会有人消失,只是不见的人多或少的区别而已——这么多年了,花街早习惯了。」

霍恩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故事,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已经备案完了。外面下的看起来不是黑雨,但是你想等雨停再走也行。」胖警官收拾起桌上的册子和名簿。

「可以给我看看名簿吗?」

「当然不行咯,这是保密文件。」胖警官把它们全都收进抽屉里,并且上了锁。

警局的门被人给推开,另一名警官踏进房间,甩了甩雨伞上的水珠把它立在一边。

「又开始下雨了……哟,你竟然没在睡觉,真稀奇。」那名警官对胖警官开玩笑道,并把夹着的文件夹扔到胖警官的桌上,「一会儿帮我把这叠资料整理一下,明后天我还得再去医院一趟。」

从文件夹内的滑出几页内容正好被霍恩瞟见——几句医学名词满布的说明文字,一张扭曲变形的尸体的相片,相片旁写着一个名字「扎尔」——霍恩一眼就认出了那张照片就是他在剧院内所见到的那具尸体。

「有结果了吗?」胖警官向那名警官询问着什么。

「暂时还没有,上面对这事支支吾吾,准备就给结了——」那名警官忽地猫起眼睛盯着霍恩,「这位是?」

「刚刚来报案的,外地人。朋友走丢了。」胖警官应道。

霍恩点了点头,然后示意准备离开。

「等一下——」

霍恩的前脚刚刚踏出门口立马就被叫住。

「雨下得挺大的,先拿我的伞去用吧。」警官递给了霍恩刚刚他立在门边的雨伞。

霍恩匆忙接过雨伞。

「不还也没关系,我这边伞挺多的。还有……」警官又眯缝起眼睛,眼神有些锐利,「我是不是在哪里看到过你?」

霍恩摇头否定,打开伞便离开了警局。

警局的灯光远远消失在身后,霍恩才舒了口气——

那个警官就是之前在剧院一眼拆穿了他蹩脚谎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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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黑天空紧压着大地。尽管方才下午,天色已然尽黑,哗啦作响的大雨就像从天而降的瀑布,敲打着道上孤独的雨伞。

霍恩的裤腿袖沿统统湿透,叫他感到最不舒服的是就连靴子里也是沉积的雨水。

回到旅馆,店内房顶挂着的灯摇摇欲坠,蛋黄色的灯光忽闪,却叫人感觉暖和。吧台处老板不在他应该在的位置,如此大雨,想必也没人途中才跑来住店。

霍恩把伞上带着的水珠甩掉。一边上楼,一边脱掉自己的靴子——比起个人形象,湿靴子更让他无法忍受——走到楼梯尽头到达自己房门前,霍恩发现有人在自己房间门前渡来渡去。

霍恩把靴子套回脚上,而对方顺着声响发现了楼梯口处的霍恩。

「啊,你回来了,霍恩先生。」

莎布看到了霍恩,霍恩则勉强笑着向莎布打着招呼——套反的靴子硌着脚疼。

打开房门,霍恩邀请她进屋里坐坐。

「原来霍恩先生的住处是这个样子。」莎布跟在霍恩的后面,「和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让你见笑了。」霍恩把雨伞立好,把帽子和风衣挂在衣架上,「毕竟在这个时间段,繁华区的房间在可不是光用钱就能租到的。」

仅仅一张木床就占据了房间大半空间。床边衣架刚挂上的大衣正滴着雨水。床头旁就是一扇窗,窗户隔开了雨水和书桌,很好地保护了桌上堆满了的散乱开来的书籍稿纸。水珠贴着玻璃聚集在窗缝里——这昏暗的狭小空间勉强能容纳下他们两人。

霍恩把被子扔到床角,好让莎布能够坐下。

「的确是这样。」莎布坐上木板床踢着小脚,「现在歌剧节正热闹着呢。」

「那莎布小姐特地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霍恩卷起袖子,拿出水壶准备为莎布泡茶,但莎布摇头道没关系。

「我不是特地——」莎布盯着霍恩书桌上的笔记和相片,对它们充满了兴趣,「倒是霍恩先生,你的朋友有消息吗?」

霍恩微微皱眉,低着头呼出长长的鼻息,「诶……进展缓慢。虽然有点头绪了,但又断了线索。」

「这样噢!」莎布用着惊奇的口气说着,偷偷翻着桌上的东西。

「莎布小姐你知道多年前,花街发生矿难事故吗?」

「这个照片是怎么拍的——哦!知道,我知道哦。」莎布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书桌,掩饰自己的「无礼」行为,「『不听话的小孩会被抓去当苦力,苦力做完还要给活埋』——不过这都是骗小孩罢了,如今也仅仅当作故事、用作谈资。当时真正发生了什么,只有当时的人知道了。」

「那传言的可信度呢?」

「可信度基本上跟商业街纪念品店的黑心老板差不多。」

霍恩苦恼地挠着头发,心乱如麻——黑雨的传言不可靠的话,现在就只能顺着凶杀案的线索走了——毕竟搭档他也是在案发的时候消失的,说不定会有线索。说不定……

现在的难题是案件的收尾收得太快了,现场已经被处理干净。

尸体方面,因为死状比较特殊,没准能够从死亡情况来判断出是什么原因,但唯一的尸体也被城内医院回收,说不定尸检都做完了。

「如果能去再看看尸体的话——」

窗外下着的大雨更像是直接淋在霍恩的头上,他心中仅存的希望正在慢慢泯灭。

「如果是想去医院的话,我应该能帮上忙。」莎布忽然说道。

「你能去到医院里面?」

莎布垫着脚,帮霍恩理着被抓乱的头发。

「怎么说好呢——我刚好认识一个医生比较熟悉这块。应该能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