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
孤零的鬧鐘聲回蕩在房間之中,一隻手從鋪滿布娃娃的床上伸出,焦躁地尋找着鬧鐘的位置。
“啪”
響了大約3分鐘的鬧鐘終於停下了它辛苦勞動的工作,只剩下秒針走動的聲音。
嗒...嗒...嗒...
像是默念數秒后,躺床上的人才開始反應過來,半睜開眼意識朦朧地從床上坐起,一臉睡意地伸了伸懶腰,一頭褪至淺金色的長發垂至背後。
在做完一輪提神動作之後,她來到房間的窗邊,把遮擋陽光的窗帘拉開,太陽初升的光線照了進來,窗外耀眼的景色也匯入她的眼中。
毫無疑問這是一間女性的房間,不少化妝品零散地放在梳妝台上,半敞開的衣櫃中放着摺疊整齊的衣服,在另一角,一台被合上的筆記本靜靜地安置在像是辦公用的工作桌上,旁邊放着一張像是偷拍的照片,照片中的女生緊盯着走在她身前男生的背後。
她再次抬手伸了伸懶腰后,扶着牆壁來到靠在房門位置的洗漱間,進行了一番簡單的洗漱。
更換了穿在身上的淡粉色睡衣,坐在梳妝台前,側頭對着梳妝鏡估量大概位置后,在腦後束起一條馬尾,然後對着鏡子揉了揉自己的面容,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出現在鏡子中。
輕手輕腳地從房間退出,轉頭朝向旁邊已經不是自己可以隨意進出的房間,低聲呢喃了一句。
“我出門了”
腳步聲漸漸從客廳消失,伴隨着大門傳來被合上的聲音,腳步在玄關處徹底失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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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今天又起這麼早了”
坐在辦公椅上的帆瀨從電腦屏幕旁側出頭看向對面。
“你以為上司每天都是躺着上班的嗎”
“欸?我也沒這麼說啦”
話雖這麼說著,但他臉上一副“原來你也知道”的表情已經暴露無遺。
蒂絲沒好氣地看了他一下,隨後重新低頭,桌面上的紅框書皮映入帆瀨的眼帘,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見她看這本書。
“這本書的話,有一頁有錯誤的喔”
他好心提醒到對方,那個錯誤雖不至於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但在考試中卻經常出現,如果是因為教材的問題而導致考試失利的話就不好了。
低頭看書的蒂絲聽言,如他所料地抬起了頭,只是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
“如果你說的是135頁,那個錯誤我已經知道了”
“不,大概你所知道的錯誤,是錯誤的”
“什麼意思?”
坐在對面的人眉毛稍微顫動,臉上困惑的表情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你這本書是從學校圖書館裡面借出來的吧”
這本只有大四學生才有的教科書,如果出現在大三學生的手中,大概只有這一個途徑,雖然說也有從大四學生手中拿到的可能性,但從她臉上錯愕的表情來看,他的猜測沒有錯。
“你手上的那本書是我的”
這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格林大學每年都會回收靠在學年前列學生的書本以供後輩學習如何做好筆記的模板,而他不過是其中的一人,恰好他提供的就是這本《心理指導》。
蒂絲下意識地翻開,書本的首頁,密密麻麻的筆記填滿在書皮之下的首頁,其中最顯眼的是用紅色筆寫到“十夜帆瀨。0016屆心理指導”。
發現這回事之後,蒂絲臉上的困惑之色絲毫未減,反而越發增加,彷彿在訴說著“既然知道那裡有錯之後,為什麼不再糾正過來”。
“我本來也想改正回來的,但是大四學生離校早,書本也提前被回收了,我去圖書館的時候,也被其他人借走了”
這裡指的“其他人”已經不用說出來了,近在眼前。
“嘛,如果是這樣的話,也無可厚非,那麼,135頁的錯在哪”
“說實話,也稱不上錯,大概不管是書中原本記載的或是是我後來寫的都是對的”
這不是在玩文字遊戲,那個錯誤的確稱不上錯誤,只能說是兩個說法都是正確的,如果是筆試,填兩個其中一個答案都是正確的,然而目標是定在全國心理評測考試的話,其中的深層考試部分就要考慮到實際情況了。
畢竟作為書本的原持有者,大四的帆瀨並沒有去考全國心理評測考試的想法,因此並不存在這個困擾。
“偽裝人士的應對方法...”
蒂絲輕輕念到記載在書本上的問題,那個有不同說法答案的問題。
所指的“偽裝人士”自然是藉以其他性格來掩飾自身性格的人,如果需要什麼例子來說明的話,大概就是類似“茜色天葵”的存在。
書中原本記載的是用一些特定的方法來揭穿,而在後來的筆記中是指基於一定的條件下,幫助其掩飾性格。但不管是哪一種都是知道偽裝人事原本性格的前提下,才得以成立。
然而這種做法,他並不想付諸行動予以實踐。
因此,他無法說出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
“會在天葵身上得到答案的吧”
閃亮的雙眼像是象徵對方的求知慾,蒂絲正注視着他,身上湧現出毫無道理的自信,自然是衝著被她注視的人去。
帆瀨側過頭去,把自己的面容掩飾在屏幕之後,這種壓力會出現在他自己身上可是稱得上少見。
“我會儘力的”
並非是為了自己,也並非是為了對面的人,更不是為了茜色天葵,僅僅是為了求證這個知識點,他也會儘力追求這個答案的終點。
想到這裡,帆瀨突然拿出手機,打開了和某人聊天的內容,和之前一樣,他和被委託人在夜晚也保持了一定的聊天量,以便穩定他和被委託人的關係。
在聊天內容裡面,他的道歉話語就差不多佔了一半,似乎不斷在強調自己的錯誤一樣,這一切的行為都不過是為了下一次接觸的可能性。
因此...
“前輩對我這麼自愧的話,那就選個時間請我吃飯吧,我可要狠狠地敲一頓你”
雖然有點心疼自己的錢,不過如果是工作的話,應該能向蒂絲報銷吧,抱着這種想法,他作出了回應。
“好的”
兩人接下來的話語不外乎由誰來決定去哪裡,吃什麼的問題,雖說到最後都還沒有敲定就是,不過把決定權交給對方,他自己也落的輕鬆。
趁着他和蒂絲都在辦公室的機會,把這個事情告訴給她。
“幹得不錯...你以為我會這麼說?決定權都在對方手上,位置、時間都是未知的情況下,怎麼制定計劃”
話雖如此,對面的人影也沒有露出不滿的神色。
如果把決定權都由他拿下的話,那麼自己的目的性也會變得顯眼,因此在決定權上退一步,看似是對對方妥協,然而實際上是為了更好地掩飾自己的目的。
帆瀨耳邊傳來某人深呼吸的聲音,蒂絲放下手上的書,戴上放在桌面的眼睛,把椅子拉近到電腦面前,隨後響起鍵盤按動的聲音。
她大概是在制定下次約會計劃的方案,帆瀨猜測到,如果是這樣的話,他自己就需要更努力地想出增加被委託人對自己好感的方法。
“這份工作很繁瑣啊”
在內心默默感嘆道,隨後和蒂絲一樣一心進入了工作狀態。
正午12點,兩人來到第一次一起共餐的餐廳,同樣的位置,連座位都沒有變化,硬要說有什麼變了的話,大概就是兩人之間的了解程度。
“照舊就可以了嗎”
蒂絲看了看菜單,問到坐在對面看着窗外風景的人。
“嗯”
帆瀨輕輕地發出一聲鼻音,精神依舊集中在窗外,想要看見什麼已經不言而喻了。
蒂絲是知道的,那時他為什麼發獃的原因,僅僅是那個女性走過,那個曾經作為他女朋友的女性,桐鄉希思。
合上菜單,向等候在一旁的服務員報了幾個菜名。
通過這幾天的留意,蒂絲已經差不多摸清眼前的學長喜歡吃的食物,但凡和咖喱以及番茄有關的,他吃飯的時間都會銳減,大概是因為喜歡的原因,當然她並非是出於想要縮減休息時間而觀察他的飲食習慣。
從白色的瓷碟上舉起在其上方的瓷杯抿了一口,然後和他一樣,蒂絲也看向窗外,與其是和他做着一樣的事,倒不如說是無聊之舉,她知道那個人今天是不會出現在在這裡。
“大概今天的空調不會像之前一樣冷了吧”
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到,她既沒有看向眼前的人,也沒有留意到其他人,僅僅是在訴說著這件普通的事。
然而對面的人還是接過話來。
“大概吧”
蒂絲並非有意說出這句話,她只是不想對方在和自己吃飯的時候,想着另一個人的事,如果是工作相關的話,她反而不會在意,但可以肯定並不是。
“昨天是我工作問題吧”
她應聲抬頭,坐在對面的那個人再次提到昨天晚上說過的問題,嫌麻煩的表情爬到她的臉上。
——不是說過了嗎,這只是意外。
本想就這樣說出口,但是...
堅決的眼神定在她的身上,似曾相識的感覺,和她昨天一樣,帆瀨想要的並不是她敷衍的話語,他是真的有對自己的工作反省。
“問題不是出在你身上喔,只是我造成的”
真正的答案,她無法訴諸於口。
為了避免他自責,她只能把這個無法說明的答案用一個含糊的說法所掩蓋。
顯然這個說法是無法讓他釋懷,正想要追問下去的時候,端着菜品的服務員出現了。
如同遇到救星一樣,她在內心默默地鬆了一口氣,而臉上則是沒有任何變化,像是要堅定自己的說法。
“吃...吃飯吧”
她合上雙手,無暇理會坐在對面發獃的人。
餐廳和辦公室的距離並不遠,可即便如此,兩人回到辦公室的時候,還是有不少汗珠掛在額頭上。
“幸好,我機智,讓師傅昨天就裝好空調了”
回到辦公室的蒂絲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空調,然後一股氣地坐在辦公椅上,目光獃滯地看着前方。
帆瀨稍微看了她一眼,面色不改地坐到座位上,他自己倒是早已習慣了這種待遇,現在相比當初求職的那個時候,可是天差地別。
“你就是為了安裝空調,才那麼早起床嗎”
彷彿記起某些事,他開口問到對面癱軟在椅子上的人。
要是這裡有一張沙發,感覺會毫無疑問躺上去,就像在家一樣,他默默想到。
“才不是呢,安裝空調那些事,讓保安帶就可以了,我怎麼可能還管這種小事”
依舊是有氣無力的聲音,似乎讓她發出聲音都已經是極為困難的事。
默默嘆了口氣,帆瀨從椅子上離開,來到冰箱的位置,如無意外地再次看見一瓶柚子茶,雖說他自己的職責並非打雜,但簡單地遞一瓶柚子茶的工作還是可以做的。
“喏”
綠色瓶裝的柚子茶遞到了蒂絲的面前,而對方則是一邊說著“Thank you”,一邊毫不客氣地擰開瓶蓋。
“打不開”
正想回到座位,像是撒嬌一般的語氣,傳到耳邊,帆瀨為了確認聽到的內容,回頭看向已經放棄打開柚子茶的人。
“哦”
徑直回到座位上,裝作沒有聽見她說話的樣子。
“別這樣啊,你都回頭看我了,別無視我啊!”
“你有這力氣說話,還不如用點力打開瓶蓋”
頭也沒有抬,只是震動了一下喉嚨,帆瀨雙眼依舊集中在某人發給他的聊天內容上。
“我手滑打不開...怎麼了?”
察覺到他的異樣,原本閑聊的氣氛瞬間被掐斷,蒂絲的方向傳來瓶蓋被擰開的聲音,腳步聲也逐漸來到他的身旁。
“她確定時間和地點了”
這本來是件好消息,越早確定對方定好的位置,就能儘快制定計劃,這個想法是沒有錯的。
“明天中午11點半,格林大學咖啡廳...”
像是為了看清後面的字,帆瀨慢慢地把地點說出口。
格林大學咖啡廳,這對他來說並非是什麼不可提到的地方,甚至在不久之前還是對自己相對重要的地方,和某人並稱“格林”的存在。
“這不是很好嗎,挺近的,而且我對周圍也比較熟悉”
沒有留意到他變化的蒂絲還在自顧自地說著話,臉上洋溢着難以掩蓋的笑意。
拋開對自己略帶刺痛的回憶,他並不同意來到身旁的人的觀點。
對方是偽裝人士的性格,如果是要隱藏自身原本的性格,就不會選在這種靠近學校的地方,而是應該選擇遠離學校的地方,這樣的話,暴露性格的可能性就會減少。
然而對方卻選擇了學校,這一點讓帆瀨感到些許匪夷所思的問題。
「你是一個人嗎」
想到某些可能性,帆瀨在手機上打字問到天葵。
過了幾分鐘,對方沒有回復,他把手機放了下來,並沒得知他內心所想的蒂絲一副飄飄然的樣子回到座位,估計已經在謀划他和被委託人進展的事情了吧,那麼他也不應該就這樣打斷到她。
抱着這種想法,直至晚上六點下班,手機對面的人也並沒回應。
“我有事,先走了,記得離開的時候關空調還有燈”
拋下這一句話,蒂絲的身影便消失在門后。
帆瀨眼睜睜地看着門口的方向,還沒來得及說話,輕輕呼出一口氣,整個人放鬆地坐在椅子上,這幾天發生的事,遠遠超過他的想象,精神上的疲勞僅僅依靠睡眠這種做法並不足以徹底解決。
“你並不是一個優秀的人”
“從這個方面來說,你也是個偽裝人士”
自嘲的聲音徘徊在嘴邊,帆瀨茫然地從座位起來,如同下意識的動作一樣,關掉空調和燈,還沒完全暗淡下來的陽光,憑藉著黃昏的餘暉照進辦公室。
“這裡不也像世界末日的樣子嗎”
一個人站立在黃昏照耀的空間中,視線、聲音都被奪走。
孤立。
無助。
大概沒有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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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色。
一個穿着休閑服裝的男性走在路燈下方,他已經在這個地方徘徊了很久,就連這條路,在這短短的半小時也重複走了三遍以上,至於是什麼原因,大概是他本人也不知道吧。
這裡不是柯林廣場周邊,要是想要回宿舍,他根本沒有必要來這裡。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大概是雙腳的本能驅使他來到這裡。
並沒有什麼特點的地方,就連蟬叫聲也是一如既往的嘈雜。
但,唯獨有一個點,與眾不同。
遠處的燈光下,有着一個路邊攤,沒有特別標明什麼字眼,只是從外表也能認出是賣牛雜的攤檔。
於他人而言,這裡不過是條沒什麼人經過的過道,然而在帆瀨的記憶之中,這是他和桐鄉希思唯一一次外出來過的地方,只是因為她喜歡吃這裡的牛雜,兩人坐了將近半小時的公交車,這距離對於這座南北相距不過一小時的城市來說,可以稱得上跨了半個市。
邁開步伐,已經下定決心的他朝着前方走去。
視野中漸亮的光芒,攤位旁邊還放置着幾張簡易桌椅供人使用,不過此時空無一人。
冒着熱氣的鍋出現在視野之中,帆瀨來到攤位旁邊,攤位的老太太抬起雙眼,渾濁而又醒目。
“要來碗牛雜嗎”
沙啞的聲音從眼前的老人口中發出,帆瀨點了點頭,說到底今天不過是被突如其來的回憶所蒙蔽,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試圖去忘記呢。
晚風蕭瑟吹在他的身上,這個城市的天氣,一直如此,白天酷熱,但一到晚上氣溫就會驟降,即便夏天亦是如此。
帆瀨坐在路燈下的摺疊椅,近處除了頭頂昏暗的燈光外,就只剩下沿路路燈散發出微弱的光芒以及位於視線盡頭的宅邸裡面傳出的光線。
這不由得讓他想起,帆瀨曾問過希思的問題。
——這裡這麼偏僻,是怎麼發現這裡的。
希思側過頭來,沒有立刻接過話來,做出的動作和他現在一樣,視線遠眺,看着遠處還有光線照出的宅邸。
——只是我下意識來到這裡,然後發現的。
當時本以為是借口的帆瀨自然沒有深究,然而現在不知是自己受到她的影響,又或是和她一樣,他獨自一人出現在這裡。
腦海之外的聲音把他拉回到現實。
“牛雜好了”
在上面簡單地塗了塗番茄醬,帆瀨再次品嘗到記憶中的味道。
十分鐘后,牛雜被消滅殆盡,剩下一個空碗放在桌面上。
本打算休息完就回宿舍的帆瀨,察覺到頭上有陰影掠過,起初以為是昆蟲之類的,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剛剛的燈光底下並沒有飛蛾之類的昆蟲存在。
他連忙抬過頭來,看見一幅十分意外的面孔。
“你怎麼在這裡,蒂絲”
還以為對方是跟蹤自己來到這裡,他頓時后傾了身體,拉開與蒂絲的距離。
然而眼前的人根本沒有在意他的話,理直氣壯地回答到。
“那裡可是我家”
指着遠處的宅邸,那裡像剛剛散場的飯宴一樣,不少車燈胡亂照射。
“話說回來,我才是應該感到奇怪的那個,你怎麼來到這裡”
大概是想要討回受到驚疑的面子,蒂絲學着他露出的表情反過來質問。
帆瀨知道她不會輕易相信自己,那麼不管說什麼都會被視作借口,既然如此,理由什麼的早就不再重要了。
“我下意識就來到這裡發現的,是不是很厲害”
做出誇張的動作,一改那副沉悶的表情,帆瀨擺出那副根本不屬於他的渴望得到表揚的表情。
身側的人聽言,動作一瞬間變得獃滯,隨即反應過來,惱羞成怒地捉着他的雙肩一頓亂甩。
“不要撒這麼明顯的謊,好嗎!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但出乎他意外,蒂絲說完這句話,並沒有繼續再追問下去,細長的手指撩起滑落至耳邊的秀髮,略帶疲倦的雙眼移至其他方向。
蒂絲沒有問他到底為什麼會來這裡,作為交換,帆瀨也沒有問她經歷過怎樣的事,像是對問題已然的樣子,互相把真實感受隱藏於心中,這並不是他亦或是她想要的,但除此之外並無他法。
兩人並肩坐在公交車的後排,耳邊刮過窗外吹來的冷風,但帆瀨毫不在意,依舊看着窗外,他不想看見坐在身旁那人的模樣,也不想自己現在的表情被她所看見。
明明打算這樣做的,右肩突然感受到壓力,他回過頭,之前還故作精神的蒂絲,此時的倦意卻表露無遺,平穩地呼吸着,雙肩隨着呼吸上下移動,偶爾顫動的雙眼像是隨時會蘇醒一樣。
——其實,你沒睡的吧。
帆瀨知道答案,但還沒有這樣不識趣去揭穿她。
偶爾藉助旁人的溫柔,不會去揭露對方所想。
不會去做多餘的事情,僅僅是借肩的一個小動作。
這是他一個人絕對想象不到的最優解,借與他人溫柔以及利用他人溫柔的事。
他儘可能放緩自己的右肩,同時用左臂架在車窗旁,面無表情地繼續看向窗外。
話說他和希思並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呢。
這個想法僅僅侵佔他腦海中一秒便被狠狠拋離。
工作、戀愛、過去,不管哪個都是互相有所關聯,一旦被任何一個牽扯其中,其他的都不會有所倖免,於是他放棄了思考。
就在他放空腦袋的時間中,記憶中熟悉的景象終於出現在眼前。
聳動了兩三下右肩,被麻痹的右臂逐漸恢復知覺,但他的目的並不是這個。
“別真的給我睡著了,下一站下車了”
本來抱着“她還醒着”的想法,但在途中對方卻真的睡著了,這個出乎意外的結果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但畢竟在最開頭默認了她的做法,帆瀨也不好拒絕她的行為,就這樣他的右肩硬撐到這個時候。
“什麼啊!不要打擾我睡覺!嗚...嗚”
突然在耳邊爆出震耳欲聾的音量,帆瀨下意識捂住了她的嘴。
“睡懵也得有個度啊,這裡是公交車上!”
壓抑着自己即將爆發的情緒,帆瀨將在車內允許出現的最大音量在她的耳邊說到。
“什麼!?”
被他的話語驚醒一般,一直壓在帆瀨肩上的人,終於離開了,蒂絲睜大雙眼像是為了確認他說的事實,環視了周圍一輪然後如同泄了氣的氣球,生無可戀地癱倒在座椅上。
“我居然會在公交車上睡着...”
——何止啊,甚至在我的衣服上留下口水。
本來帆瀨還想這樣捉弄一下她,不過出於憐憫,他還是沒有說出口,單憑在車上睡着這一件事就足以打擊她了。
“放心吧,除了我,沒人看見。不過我好奇,為什麼我在你旁邊,你還能這麼安心”
即便是把他當作工作同事,也不可能在這種場合靠在他的肩上睡着吧。
“這是個秘密!”
她說出連帆瀨都不敢再詢問下去的答案,隨後紅着臉別過頭去。
還沒有等他想出話語反駁這個“少女的秘密”,讓人誤會的聲音出現在他耳邊。
“走啦,家到了”
“說清楚一點,是你的家”
是的,這個地方只是相對於他旁邊的人而言,是家罷了,於自己而言,僅僅是作為一個能安全度過夜晚的住所。
“沒關係,終有一天,我會讓你認同的”
——怎麼可能...
明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然而在她的臉上,帆瀨看不出半點開玩笑的感覺。她是真的想要讓他自己這樣認為,想要訴諸於口的話突然哽塞在喉嚨。
——既然如此稍微迎合一下她,也未嘗不可吧。
“我期待着有這麼一天”
並非出於真心,僅僅是場面話,帆瀨固執地這樣認為到。
像是沒有識穿他話中想要表達的原意,蒂絲臉上展露出真心的笑容。
“期待就好”
這份竭力想要讓某人認同的心情,他自己也曾擁有過,只不過在名為成長的路上丟失,隨之消散在腦海中。
他久久看着在他眼前晃動的女孩,逐漸明白直至現在還擁有這種心情的人,絕對是他所無法企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