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被两个官府的捕快架着回到了家中,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精疲力尽,这个叫易准的人类少年,是我的义兄,也是我的恩人,如今他正躺在地面上,迷离的眼神中透露出近乎死亡的气息。
咚咚咚!
门突然响了起来,莫不是刚刚离开的官府捕快?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狐疑地问了一声:
「谁啊?」
「我是段哲,易晴妹妹,县老爷让我们嘱咐你一些事情。」
「我们?」
还有其他人?
我看了看躺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易准,自己的鹿妖之眼告诉我,他没有被伤害,至少没有皮肉内脏上的伤害。
但是心理上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冲击导致了他如今的样子。
「嗯,还有一个大哥,自称是易老大的朋友,你要是不信我就直接在外面把县老爷的嘱咐和你说了吧。」
「这样也好。」
我如此回应道,现在这种情况,哥哥的朋友反而可能更容易伤害他。
「县老爷让你把家里的锋利物品全部收起来,尤其是易准的汉剑。」
「这个我会的,哥哥这犟脾气,随时都有可能轻生……」
早些时候,陆葵姐姐就已经来到我家来通知我了,他说哥哥被告发了昨晚杀死了巡抚,对方是【易准眼中的】十恶不赦。
当时的我有那么一瞬间被情绪蒙蔽,想去公堂为易准哥哥辩护,但是没有证据的我到了公堂上除了给他添麻烦又有什么作用?
他认定自己有罪,别人怎么为他辩护也没有用。
而且哥哥现在这个要死要活的鬼样子,应该也是自己被赦免后不甘心,教条上和自己过不去吧。
真是麻烦的很,【我记得前世不是这样的呀】。
「啊?这样是最好,这段时间就交给你照顾易准了,过几天再让他来衙门吧,让他歇一会。县老爷去找陆老大了,马上就会来,你们俩劝劝他,没有易老大咱们不好做公事。」
「好的好的,交给我吧。」
「那我们……对了,尚林大哥,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门外的另一个人叫尚林,就姑且让我听听他会说什么吧。
自己抱紧了双臂,立在紧闭的门前,自己不能信任的人还是让他站在外面比较好。
虽然说整个山江州只有哥哥才能伤到我。
当然,除非“室外”有高人。(笑)
「对了,易准什么时候冷静下来了,就和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希望你能冲出来】。」
冲出来吗?
用右手食指绕了绕自己的白色发丝,中午从衙门回来后就没有安过心,连早上扎的辫子都散落了,买的绿色发绳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如今披头散发的我回了声嗯就不再回答,然后拖着哥哥往他的卧室里走去。
好重啊!
他不会已经尸体浮肿了吧?和头死猪一样的重量。
当然他还没死呢,而且肉体没有任何伤,只是心里在和自己搏斗吧。
无畏的搏斗。
「所以说,哥哥,你怎么又这样了?」
「……」
易准哥哥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好像憋下去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啊?」哥哥的眼神中有些什么其他事物,感觉有什么重要事他要说,但又因为什么事憋回去了。
「易晴啊,在家也要穿底裤或者肚兜哦,别真空的只穿一件衣服,我都看见了……」
「啊啊啊啊!!亏我还担心你这么消沉!哥哥你个变态!」
自己赶忙把上衣往下努力的拉了拉,去盖住那个地方,虽然说这么穿是不太对,但是清凉舒爽啊,我又不要出去的,自在的很。
妹妹的衣服底下就这么吸引哥哥们吗?我早就听过这样的传闻,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好歹有点【前世】的浑蛋劲了。
「我出去会穿底裤的啦,我穿不惯你们人类的肚兜!」
自己就差给他一脚了,狠狠地往他脸上踩上一脚。但是这是陆葵姐姐的专属对易准特攻招式,作为妹妹还是不抢姐姐招式好了。(笑)
自己把摊成泥石流的哥哥撂到他自己的床上,然后靠在木板门框上,看着他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天空又黑了下去,但是我不想点我们家那盏油灯,虽然每半年都有官府人提供灯油就是了。
我寻思着自己有什么话可以说,却发现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哥哥趴在床上,也是无言的。
「喂,准,你怎么又这样了?」
「……」
「我可没有用妹妹的身份问你呦,好歹我也是一百多岁的妖族人,就姑且把我当先辈吧。」
「所以呢,晴前辈,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易准趴在床上没有动,只是这小声地回答我。
晚风混杂着黑如墨汁的夜,毫不留情地灌进这个小房子。
在这里住久了回去可能住不惯了自家的房子了。
「我在问你呦,你怎么又这样了?」
我敲了敲门框,空空的声音传播开来。
「哈?为什么要用又?」
不对,才想起来,上一次这么低沉的,【是在昆仑关以外】的事情。
他可不知道,希望这个陆葵姐姐口中的笨蛋不会怎么在意。
「啊……口误,口误,所以你怎么回事嘛。」
自己慌忙地摆摆手,就算是在黑夜里背对我的哥哥看不见,我也如此慌乱地做了这样的举动,似乎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不妙,不妙!我可不要被易准传染奇怪的心理障碍!
「苟且偷生了呗。」
可以说果然吗?他果然是因为这个才这样要死要活的。
「你怎么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的?刚刚还要死要活的,县老爷还要我收好菜刀之类的玩意,你这样不是好了吗?」
「那我作一作?」
「别别别!你别来,就这样挺好。」
「是不是和你的想象不一样?自己教条的哥哥会面不改色的苟且偷生。」
「讲实话确实没想到你能如此违背内心的无耻地活着。」
我笑着说,他能这样的反常也没啥不好,他这孩子,我还以为至少要作死作个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的。
「那我去死,把菜刀给我。」
好啊!
自己走到厨房拿来菜刀,在床板上敲了敲。
咚咚咚。
「拿来了,是砍头还是捅肚子?我来帮你」
「哈?!你还真拿啊?!」
易准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蜷缩在角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我。
像极了被逼到墙角的刚刚化形的兔妖之类的小型动物修炼成的妖精。
「有点点刺激我的妖族捕猎本能呦,哥哥,你不要这样勾引妹妹嘛~。」
「我哪里勾引你了!把刀放下,开了个玩笑而已,不要认真啊易晴!」
怕死吗?
嘿嘿,逗逗他?
「不可以哟,犯了王法就要被杀头呦,这可是易准的执念呦,这是仁义的要求呦。」
「不要把我的命讲的这么轻描淡写啊好不好!」
「哥哥还要仁义的话,就舍生取义吧,妹妹会帮你的。」
我翘起嘴角,抹出一弯邪笑,举着刀子一步步前进。黑暗中,易准作为灵仕可以感受到那种妖族人才能散发的特有的挺近威逼。
我的五百来年的修为散发的挺近威逼很吓人的呦。
「不要啊!我才十六岁啊!还没有弱冠呐!妹妹你不能,这——样——啊!」
「仁义,正张开双翼,召唤着你!」
我偷笑着假装捅过去,却在一瞬间看见哥哥义无反顾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他是在装自己释然了,然后尝试让我放松警惕,最好是让我杀了他。
他还是毫不悔改地,智障异常地追求着仁义。
我努力地抽回右手,却发现易准哥哥已经握住了我的手,向自己胸口捅去。
「菜刀自杀还是有点……丢脸呐。」
所以你为啥要用菜刀自杀?!
一股弱弱的阻隔感传达而来后,就是飞溅的滚烫血液洒在脸上的感觉。
……
我的头发随着晚风飘动起来,而后,大门被从外面打开来了,冲进来的是陆葵姐姐。
「小晴,怎么样,你哥哥……」
卡住了,陆葵姐姐的语言卡住了,想必她看见了插在易准哥哥胸膛的刀,和握住刀柄的我的右手。
陆葵姐姐往后退了几步,她捂住了嘴,靠在墙上不住地喘着气。
抓住我右手的易准的双手,轻轻地滑落下去。
「小晴,为什么……要杀……他?」
陆琳佑姐姐用她那难以置信的声音问我,随后,就是她跌坐在地上的声音。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啊!」
夜幕就这样彻底笼罩了江华县。
……
……
「陆葵姐姐,点油灯,我看不见伤口没法缝合。」
我释放着浅绿色的灵力,虽然没有父亲那样浓郁,救治这种致命伤没有什么把握,但是如今的状况,自己找不到父亲,也只好自己尝试去救已经失去意识,还在涓涓流血的易准哥哥。
自己第一时间拔出了刀,菜刀所割出的伤口时整整齐齐的长条状,是最好的治疗的伤口类型。先用大量灵蕴堵住了伤口,以防血液流出,而后,再用鹿妖的特有灵蕴技巧把分离的血肉像两片布片一样,拼凑缝合。
这是父亲驰告诉我的治疗方法,自己真正施展只有一次,还是在昆仑关以外的地方,大概已经几十年的时光过去了吧。
还记得吗?
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没有父亲的浓郁灵蕴,这种高难度治疗,容错率极低,一个不小心就会失败,然后还要做针线活一样,拆掉前面的“针路”,重新再次缝合。
然后后面会因为害怕再次失败的紧张感,一次次失败,最后耽误了最好的救治时间。
「必须一次成功!」
这是父亲告诉我的。
夜被摇晃的油灯一点点的撕破,微弱的橙红色火光中,自己勉强能看见哥哥的那个恐怖的伤口。
但是想到这是菜刀伤的,就不知好歹地想笑。
都是伤,没什么不一样!一定是这样的,晴,不能笑。
「小晴,菜刀上似乎有铁锈,我听说被锈了的锋刃割破就算是伤口愈合,也会死掉,易准他,没事吧?」
「嗯,那是一种在我们鹿妖族称之为“锈伤”的内伤,我们帮别的妖治疗时无论如何都会最后治疗一下那个锈伤的,所以不用担心,小晴不会忘记的。」
我集中精力,控制着精准的“针路”,浅绿色的灵蕴在皮肉间穿行,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缝合一个人族的身体,没有父亲的浓郁灵蕴的我,缝合一个【实体】存在也许修为不足。
「小晴,你……」
「闭嘴!不要干扰我!」
这种时候不要干扰我,陆葵姐姐,到时候有什么事情,你可担当不起。
夜的暗就这样弥漫着,灯芯散发的光亮则勉强地抵挡。
「知道……了。」
……
……
打更人报了三更,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现在醒来的时候,看见易晴坐在床边,而躺在床上的易准的伤口已经被缝合的严丝合缝,自己悬在空中九万里的心也算是降到了四万五千里。
还没醒来,就还有危险。
「陆葵姐姐,你好像很担心我哥哥呢。」
小晴突然在我的背后悄悄地在耳边对我说。
说是担心的话……
也许……
「毕,毕,毕竟我们是……同袍嘛,我还要……和他一起……工作呢。」
我刚刚说话的时候,声音没有跑偏吧?
应该吧。
「嘿嘿嘿,陆姐姐似乎有点,其他意思隐藏在话的背后呦。」
「哪,哪有!」
自己应该是用了比较严正的语气去拒绝了吧。
后半夜的温度已经不那么炎热了,但是眼前的苟且易准还是细汗直冒。
「他没事吧?一直在冒汗。」
「陆葵姐姐放心吧,我已经全面为他检查一边,没有什么致命因素留在他身体里了,现在就等他醒来就好了。」
自己缄默了,如今回家母亲一定会用家法抽我,虽说明天回去也差不多,但是这夜路,……才不是不敢走呢!
只是,有点怕黑而已啦。
「小晴,我睡你们家可以吗?」
「可以呦,那,陆葵姐姐和易准哥哥一起睡?可以嘛,嘻嘻。」
「好啊,我都可以……诶?你说什么?!不行,不行,绝对不不可以!男女授受不亲!」
我连忙摆手,差一点点就没有反应过来,差点上了她的当,易晴想啥呢?这么不成熟的想法是一个一百来岁的妖族人能说出口的嘛?
但是……
「哼,真没意思,那就和小晴睡喽,反正又不是不可以,陆葵姐姐身体软软的,其实我也想捏捏呢,不知道哥哥平时捏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呀!小晴你在干什么呀,不要捏我脸啦!」
我感受到自己的左右脸庞都被这个鹿妖抓住,自己话音未落,她的手指就在我的脸上搓来搓去了。
「唔唔唔!小晴,唔唔唔,很难受的,不要,唔唔唔。」
你哥哥才没有这样对过我呢!
这小丫头,力量挺大的,明明是素食动物修成的妖,怎么力量和狼啊狗啊这样的动物修成的妖差不多啊?!
「诶嘿嘿,陆葵姐姐的脸好软。」
我没有去反抗,易晴虽然是妖族,但是这些年和易准生活的日子里,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人了吧,所以不用担心她对自己有恶意。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话说,小晴,你好像对你哥哥一点也不担心来着。」
她好像已经不再对自己的哥哥的安危有任何担心,就好像那致命伤没有存在过一样。是什么支撑力让她如此淡定?
「这个嘛,因为易准哥哥已经好多次像这样了,这次只不过比较厉害点,已经缝合了伤口,不需要担心了。」
很多次……
易呆瓜这么拼命吗?这种只算是比较厉害点的伤。
看来我需要找个时间问问他平时都怎么工作了。
「所以,你不是很担心是吗?还有更严重的?」
我如此问道,易准这呆子从来不和我说这些,每次只是拜托我把罪妖的位置定位出来,然后过不了一会就会拖着一具妖族尸体或者绑着一个妖族人回到衙门。
我也没有关心过他每次回来时的状态
似乎次次都是带着血污归来吧。
至于是他的血还是妖的血,自己从来没有在意过。
「是有,最惨的一次,浑身有七处像这样的深伤口,骨头还易位断裂了几根来着。但是那时候正好我父亲在这里,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治好了。」
「你父亲?」
「易准哥哥没跟你说过吗?我父亲是千年的鹿妖哟。」
千年,难怪医治人手到擒来。
等等?
千年老妖,救人。
是那个当时坑了易准二两银子救我的那个吗?虽说有可能细节只是捕快们瞎扯,但是肯定是有这个妖存在,救治了当时被割破喉咙的自己。
那可是致命伤,喉咙的血管密集程度,再加上用于呼吸的气管也在那里,现场医治只能是妖族人做到的了。
就在我还在思考时,易晴突然又粘了上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她的房间里拖去。
这妮子手劲真大。
「好了好了,陆葵姐姐,咱们睡觉吧,反正躺着我们也能聊天。」
不由分说的,自己就已经被拉到了她的房间。
黑暗中,自己突然就被按倒在床上。
诶诶诶诶!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衣服,她在脱我的衣服!
「你在干什么呀!小晴不要闹了,不要脱我衣服啊!」
「都是女孩子怕什么,再说,易准哥哥已经看过多少次了吧?嘿嘿嘿。」
「才没有给他看过呢!我的衣服!」
……
胡闹了大约一会,她终于安稳下来。
「都说了没有啦!别闹了。」
……
……
清晨的鸡鸣还是把我从昨日的劳累中拉出来,虽然有些不情愿就此送陆葵姐姐离开,但是考虑到她的母亲对于她的担心,我还是得当面解释陆葵昨晚在我家过了夜,不必担心。
虽然说,已经担心一宿了吧。
于是在陆母的教训中,我和陆葵姐姐就此分别,我紧接着就去买了点吃的,回去侍候哥哥。
陆葵姐姐还没有和哥哥那个,小晴还有机会!
推开门的一瞬间,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坐在角落的地面上,抱着自己双腿埋着头不知道在干啥的少年。
准确来说,他是我的后辈啊。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准?」
「又麻烦你了,晴。」
「上辈子欠你的,没多大事。」
我挥挥手,关上家门,这可不是在敷衍,上辈子,确实欠了些什么,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报恩。】
「上辈子?你知道我上辈子?说来听听?」
完,说漏嘴了,这事怎么一不小心就被我讲了出来?
不是说好的,“上辈子欠你的”是人族家长对后辈无奈的惯用话语吗?
他怎么就真的当真了。
「那个,是个,额,风流倜傥,嗯……玉树临风……文武双全的,应该是,将军。」
「能不能给个准数?算了,你肯定是骗我的。」
易准从角落里站起来,正当我以为他会拿起剑像平时一样出门办公事时,他反常地躺在床上,假寐似的,不再说话。
看来,他还没彻底走出昨日。
「你说,我这样,算,算了,问你仁义也没有用。」
「仁义吗?」
我随即回答道。
「哥哥在我眼中,是,仁义的代表呦。」
我回归妹妹的角色,一直扮演前辈,确实有点对我来说很难受。
「代表?」
「又蠢又犟的,仁义傻子代表吧,应该是这个定位,反正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
「呵呵,直接的吗?晴前辈?」
「不然怎么定位呢,准?」
「也是,我是个傻子啊。」
……
就这样,我每天做着服侍哥哥,买菜烧锅的日常。
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十天?还是二十天?反正我不怎么记得多久了,反正今天,这个傻子,终于肯拿自己的剑,准备出门了。
「嘿,你的早餐?不吃了?」
「不吃了,去衙门诈段哲一餐去。」
「这可不仁义呦,哥哥。」
「啊,仁义啊,这只是比较……不管了!嘿嘿。」
少年时隔几天,终于打开了紧闭多年的门。
虽说我经常进进出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