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道,这易家兄妹遇风波,贼人欲害善类妖,倒是这易晴鹿妖恢复技,保住了这二十秋妖生兔妖崽;官府门前谈笑间,陆葵不知何处见,易准寻之于家门,便引出来同袍相害,小人告发,杀官重罪,衙门开庭!

“诶,你在这里啊,找你好久了,怎么不去吃面了?”

易准明显还不知道要发生何事,看见陆霖佑在自家门前踱步,只道是来寻自己的,便不再多想,上前去打个招呼。

“你还有心思吃面呐?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葵先是一惊,自己找了一上午的易准终于是现了身,本就担心他安危的她听到对方说自己去吃面条了,这心里不知道该是喜还是怒,天大的事都砸下来了,他还有心思优哉游哉地在衙门前吃面。

她从自己敲了好久的易准家门前离开,迎上易准就是一个“板栗”上头,用指关节砸的他有些疼,乃至叫了出来:

“嗷!你干什么,天砸下来不有高个子顶着吗?啥事这么急啊?”

他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笑着捂着脑门问着,平时这种小互动次数数不胜数,很是频繁,他都习惯了,而且每次都不是什么大事,想必这次也是。

易准其实很享受这种被她“欺负”的感觉,对他来说这是他们之间一种关系维持的纽带,每天被敲敲脑门,数落两句,这这才让他能一直保持好心情,要是哪天陆霖佑不这样对待他了,他还会不适应呢。

午后的阳光照耀着,把陆葵的影子限制在一个小小的样子,午市人已经陆陆续续地顶着烈日出来做生意了,远处还有吃完午饭出来玩耍的黄发小儿,白茫茫的阳光总是有着能够激起人们生活欲望的神秘力量。

但是就是在这平和的场景下,她要说出一个足以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事情,也是一件处理时稍不留神就会遗恨当场的生死攸关的事件。

“昨晚你干了什么,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不要骗我,现在你被人指控谋害了巡抚。”

“啊?!昨晚我去剿匪了啊,什么?!”

易准心里一惊,顿时冷汗自背后丛丛生了出来,昨晚的事败露了?他这样想到,莫不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自己昨晚确实杀了巡抚,虽说是一种义举,但是再怎么也不能洗脱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可是他们已经约定好了统一口径,怎么会败露?都给了那个姓柳的老儿一个不配他拥有的名声了,又是谁走漏了风声?

他自然是不知道昨晚有人对他记恨在心,到手的金银说没就没,对于他们那些捕头来说,他们可不讲什么狗屁仁义,自己能拿到钱财才是正事,家里还有妻儿老小要养活呢。

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说放了那些难民就放了,谁没看见那闪亮亮的真金白银在那些穿着破破烂烂的贱民怀里?自己收走再分不好?他们哥几个都能富裕,贱民死活关他们这些官府的人什么事?

要不是尚林压着,昨晚就和易准掐上了。

这些告发易准的人中还有灵仕,理由自然是易准这种说放妖怪就放妖怪的奇异行为挡了他们的财路。

愣神了好一会,易准这才从呆滞中反应过来,他甩了甩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看着焦急都写在脸上的陆葵,把憋在嘴边的话咽回去再顶上喉咙。他反反复复地咽着口水,大热天下冷汗依旧不止,易准一直控制自己不去打怵,自己的后果已经明朗,这让他不得不感到恐惧——那就是斩首示众。

易准深呼吸两口,心想自己这是一人做事一人担,被发现了怨不得别人,丝毫没有意识到是有人在背后添油加醋陷害。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齿,继续说道:

“是我杀的,怎么了?”

怎么了?这句话陆葵不相信是她熟悉的易准能说出来的话,他身上一股子市井小人的气息,虽说说着“义”字,但是一直做着趋利避害的事情,这种直接能送命的事情,他就算做了又怎么会承认?

“那可是脑袋搬家啊混蛋!衙门现在传唤你呢,趁现在赶快......”

陆葵又是一个“板栗”上头,这次,她打的是他,痛的却是两个人。

而且她更疼。

易准结结实实地接下这一下,不避不让,他知道自己该打,汗水很快就洗掉了一开始的痛楚,但是这一下可能跳到河水里洗上半个时辰都洗不掉了。

易准觉得陆葵打得是他不忠,他作为大承的公人,杀了大承的巡抚,罪该万死,他觉得她不知道隐情,就和举报他的人一样,认为他是罪大恶极。

但是辩解没有用。

易准这样想到,便低着头不再说话,这让打他是恨他不为他自己着想的陆葵更是气愤。

“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马上去衙门自首,

快离开江华县呐,能有多远跑多远!不要回来送死!带上你妹妹一起!”

祝你幸福。”

他和她同时说道:

“你在,说啥?”

“我喊你快跑!”

“我让你别担心我,我去自首。”

“混蛋!”

“对不起!”

易准懵了,这次他真的不知道她打他为什么了。

是打他不忠吗?似乎不是,这次很难理解。

以前陆葵打他理由都是很明显的——不是打他嬉皮笑脸就是打他油嘴滑舌。

她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两个人都弄不懂对方的心思,突然的事件弄得易准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而他的语言之混乱,也让陆霖佑不知道怎么理解。

“我不能走,我走了我的同袍们就得遭殃,我易准能一人得脱让同袍背锅,这有悖我的理念!”

“那你杀什么巡抚?,巡抚是很小肚鸡肠,想要害你,但是也不至于杀了吧?”

她果然是打我不忠吗?果然她和告发我的人一样,不知道巡抚的恶吧。

“你不知道,就别再问了。”

“为什么不问?我知道易准不会无缘无故去杀人,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巡抚?是他怎么害你了吗?在我不在场的昨天?”

陆葵右手扼住他的左腕,凑得很近地盯着易准下垂的双眉下无光的眸子,她看到了易准眼瞳中的一抹浅淡的事物,在身后阳光的反衬下,那一丝丝的光芒在他眼中像极了暗夜中那永远照不亮篱墙的昏黄月光。

“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就说,别藏着掖着,你那样子就是有事情藏着不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被冤枉了还是怎么了?”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巡抚作恶多端,具体的实在太多我例举不上来,我这样说,你也不会理解吧,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去衙门了。”易准不知道怎地,情绪有些失控,这种事情他是怎么也没能预料的,突然昨晚的冲动作为就被败露,举报人都不知道是谁,又怎么去想怎么应对这种事情?

“我信你,现在赶快拉上你妹妹,离开江华县,向西北逃离大承,不过几天,你的通缉令就会被挂上全国的城门前,虽然说那种‘奇人异相’的画像根本不可能找到你,但是还是趁着现在能跑多远跑多远。”

陆葵放开他的手,顿了一下,有些艰难地继续吐出已经有些走调的嗓音道:

“你从北门出去,北门还没有官府的人,厢军还没到,现在县里的防备很是松懈,赶快离开,出了城让易晴带你走,她知道怎么避开防备森严的要道,你们半年到八个月时间就能到昆仑关,出了昆仑关,基本上就不会有人族的人来追你了,那边是妖族的领地。”

昨晚——

少女刚刚回到闺房准备入寝,衣物已经褪去的差不多时,从屋外突然蹿进来一个身影,正是易晴的父亲——弛。

这边陆葵还没反应过来去用遮挡隐私部位的时候,来者就开始说话了,似乎只是来告诉她一些事情的。

弛告诉她易晴的身世,并且叮嘱她一旦易家兄妹有一个陷入困境,就告诉他们让他们西出昆仑关,来到妖族领地,他会接应他们。

说罢这老者就化作青烟离去,就和刚刚没有活物来过她闺房一样,这着实让她吓了个不清,冷静了一会我们还算伶俐的陆葵就意识到这个易晴的父亲不是一般人,在她的“妖力嗅觉”下,那股气息远比一直以来她所认为最浓郁的易准气息要浓上不少,不说一千也要有九百年修为。能够打包票让妖族接受一个人族的大妖,在权势上也肯定不会太差,手眼通天是基本配置。

来去无踪,说完就走,干净利落。

谁想到只是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这劫难就来了。

她是最早到衙门的,正巧在路过后堂的时候,听见几个人围在一起,唯一让她听见的是——

“易准这小子完了,咱们马上就告发他昨晚杀死巡抚伪造战报,让这易准,脑袋搬家!”

......

他站在原地,看着为他规划逃跑路线的陆葵,却是一个字没有听进去,开了开嘴唇,在憋回去两次到了嘴边的话后,打断道:

“那你怎么办?你还是没有饷银啊。”

“我怎么办?还是当捕头呗,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济我吧。”

“哦,不用考虑你是吧?”

他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为什么便有了莫名的低落感,随后,在几句轻声而不可闻的自言自语中右手攥成了拳头。

“我去衙门了,公堂上见。”

“喂!你傻啊!”

“反正我不需要为你考虑,你就不需要为我考虑,不用劝我了。”

“蠢蛋!你这是要掉脑袋的!”

“也就碗口大的疤吧,你不需要为我考虑的,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