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尚林长得是万夫不当之像,一手开山刀使得那是虎虎生风,气势和威压那是让人看着都胆颤,要不是他在遭受伏击的时候稳住了蛇头,官军的队伍现在如何还不得知。

“尚捕头比我大,我就叫一声哥哥如何?”

“那愚兄就当了这兄长了,易贤弟年少有为,我等不及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不敢当,不敢当。”

......

就在说话间,这边山寨的火光也弱了下去,自山寨里走出一批人来,这些人一身的伤,还有的身上有着恐怖的伤痕,看来不难想象里面的哗变已经变成了内斗乃至火并了。

“各位官军老爷,咱们现在归降还来得及吗?我们已经把山老大和他的心腹给干掉了,俺们都是被强行拉上山的农户啊,他们山寨的人每次劫掠我们周围村庄,都会强行抢壮丁和女人,壮丁要么给他们当奴隶,要么就加入山贼,不然就一家一起杀了。”

说话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一身农夫打扮,看样子是奴隶那一批的了,他的脸上有着一些不仔细看还没法发现的鞭痕,其中较为明显的一道,是从右眼这里经过的,所以他的右眼有着明显的眯缝,应该是被打了以后再也没法像左眼一样睁开那么大了。

虽然左眼也不算是有神。

总之,是一个被压榨欺压的农户形象。

“军爷,这次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爷爷帮忙,就在俺们回牢房的时候,把那些看守俺们的山贼的刀兵和甲胄给融化成了尘土和水,这让俺们这些拿着锄头的奴隶有了反抗能力,俺们人多,又有锄头,虽然也没了铁的头,但是就靠木棒也能打他们,俺们就这样一个牢一个牢地放人出来,最后把没了刀剑的山大王和他的小弟给打死了。”

农户后面跟随的是一支约有几百人的队伍,他们都是衣衫褴褛,一个凄惨二字不能形容其惨的样子;有的头发都撒在肩头,上面爬满了虱子,有的衣不蔽体,除了一点布料挡住了下体以外,就没了任何衣物,还有的拖着已经是无用而彻底萎缩的腿走来,更多是缺了一只胳膊,少了一只耳朵,瞎了一只眼睛这样的。

但是在他们脸上写满了重见天日的喜悦,像是久旱逢甘霖,这些些一被抓走之后就不见天日的难民们,因为慈悲的影响而得以反抗,得以重获自由。现在他们的“归降”请求又有什么不好答应的呢?

易准本以为这只是一群打劫敲诈,杀人越货的匪徒,没想到竟然作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情,要不是他们这些被强行抓来的农户们反抗成功逃出来的话,都不知道到底他们做了什么样罪恶。

“你们本就无罪,谈何归降?”

如是说道,他便擅自做了主,却错误地认为在场的各位捕头也能理解。

“谢谢军爷,俺们已经饱餐过了山贼留下的饭食了,不需要再麻烦军爷安排了,俺们这就归乡。本来他们抢劫的金银就在山寨里面,俺们实在没办法把那些东西带出来,就丢在里面了,现在大概已经被火烧没了,就带出来这山大王的人头。”

那三十岁的男人从后面人手里接过一个血淋淋,硬是被掰下来的人头,交到易准的手上,这是个四十岁到五十岁的男人,快要知天命的年龄,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而已。

没有所谓的青面獠牙,没有所谓的奇人异相,没有什么杀气缭绕,更不存在什么天生匪气,真的就是个普通中年男人的头颅,可能看上去还没有巡抚的人头那么罪恶。

落草为寇都是有理由的,他到底为什么为寇呢?又有谁会甘愿为寇呢,没人会真的想要当土匪担惊受怕,在刀尖上舔血吧?

他已经没了辩解的机会,现在已经是一颗没了生机的人头而已,一颗沉甸甸的人头而已。

定睛去看的易准有了新的发现,仔细去看,这山大王是一个狼妖,一个隐藏的很好,但是没有多少年修为的狼妖,所以才会被人打死。

至于山寨里的金银,易准和一些官军已经看见了这些难民的稀少衣物中藏匿的闪亮石头,很明显,他们是想带走,但是又知道不能明着拿去,就编造了个“大火烧没了”的谎言。有点常识的都知道,金银什么的,是不会被火给烧没了的。

至少金子是,老话说“真金不怕火炼”除了其背后的寓意以外,还有层浅显意思就是金子是不怕火的。

他们想要拿走就拿走,也算是给他们有点补偿,毕竟没了这些金银,缺手缺脚的他们也没法从事正常的种地织布这类的“民业”了,最后饿死了反倒更凄惨,民脂民膏归民本就天经地义,所以他们明明没吃也要先走,怕我们觉察到收了这些金银吧。

“走吧,回去记得善用钱财,你们还是大承的子民。”

领头的难民突然眼中划过一瞬的惊异,而后化为感激,嘴里说着“多谢军爷,多谢军爷”便向山下走去。

浩浩荡荡的难民,每个人都在没了兵刃的官军,此时面前走过,每个人都对着我们拜了两拜,这种场面,似乎只在灾年施粥时见过。

众人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些难民本来做好了如果他们偏要收走金银就和官军拼命的准备

“易贤弟,你看到金银了吧?”尚林突然在我背后说道,他大约高我四分之一个头,所以看他时,我需要微微抬起来点头。

“是啊,他们拿就拿了,不然咱们上交官府,到时候就算官府有救济,发到他们手上也不知道要被贪了多少,还不如直接给他们。”

“哈哈,果然是仁义,明明看见了不说,最后还嘱咐他们善用,不愧是远近闻名的仁义灵仕捕头。”

在二人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影子微微颤抖着。

......

之后便是互捧,然后给半山腰的死去的兄弟和贼人搬下山,忙活了好久,才结束了事务,顺便还具体的给巡抚编造了个体面死法,捧为最大的功臣,要上书给朝廷让朝廷为其追加谥号,算是便宜了这个叫柳海的巡抚。

直到亥时,终于,易准筋疲力尽地回到了他和易晴的家。推开家门的时候,一开始是不指望能有饭菜留给自己,但是,没想到的是,摆在锅灶里的,是一碗米饭,似乎是早上买的那一袋子米煮的。

不知道那只小麻雀怎么样了,应该是段哲把喂剩下的米送到了我家,然后易晴煮的,这要是没有他们两个,我可能就要饿着肚子入睡。

易晴睡在她的小房间里,在外面隐约能够听见她起伏的呼吸声,寂静中他轻手轻脚地拿起筷子,在点起的烛火中吃着冰冷的饭。

还是不点着炉灶加热比较好,毕竟她已经睡着,就别打扰她的小梦了。

扒拉完饭,在漆黑中摸回自己的床上,决意结束这一天的劳累,便不再想任何事情,很快,便进入了渴望的梦境。

一夜无话,不提。

......

“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哥哥!起床了!”

在阳光射进小房的时候,清晨的鸟叫根本不可能叫醒这个劳累一天的少年。他是被易晴的烦人吵闹弄醒的,她的精力总是很旺盛,每天充当易准的专属“鸡人”,把他从与周公的论道谈天中拉出来,然后再逼迫其去为她做早饭。

她也没有什么事业去做,基本上每天和他一起出门,她去感受人间冷暖,易准去做自己的公人,日落之后,他回家给她做饭,也有一定的可能性我们俩能在路上遇见。

“哥哥,昨天你去干什么了?那么晚还没有回家,担心死我了。”

“我?我去围剿山贼去了,本来和我无关的,可是县上厢军走了,官府不也是没人手吗,所以就拉我去了。”

“那,你伤到哪里没有?”

她围着这个人族的不算健壮也并不虚弱的身子转了几圈,直到确定没有伤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来。

“你哥是什么人呐?能给贼人伤了?”

“嘿嘿,也是,我记得我爹爹说过,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搞定你,对了我爹爹昨天来了,他有去找你吗?”

她玩着我给她编的双马尾,欢快地问我。

“找了,顺便帮我解决了一个棘手的妖怪,还救了你陆葵姐姐,就是临走时顺便把妖怪尸体拿走了,害得我没法去拿补贴奖赏。”

“嗯,没事的,爹爹给了我二两银子,说是让我自己用不要给易准,但是我还是想要给哥哥,反正易晴的东西就是哥哥的。”

诶?刚好二两银子?不会是从我这里拿来的吧?

接过易晴笑着递过来的碎银子,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最终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老者拿走他的银子给了易晴。

这不是回流吗,他不知道自己女儿那么天真吗?

看了看易晴,她还在玩自己的高双马尾,乃至忘了吃早饭,少女的小手握着马尾辫的根部,将其旋转起来,乳白色的两束可以昭示她是妖族血统的头发在空中飞舞着,有几根长长的发丝还掉进了饭碗里。

得管管她,不能吃饭时还这么没家教。

“易晴!”

“干什么,哥哥?”

看着她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她那水灵灵的眸子中溶满了“天真”二字,易准发觉自己没法唱黑脸了。

“吃饭能不能有点正像,你看看你,头发都掉进去了。”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还是没法凶她。

“哦,知道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