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阴暗的地下室，来到事务楼外，晨光已经预热完毕，开始显现出它的威力。
雅娜花了点时间让眼睛适应刺眼的光线，走向食堂的同时，抬起了头看向坐落于新合院中间位置的钟塔。
以白为主色调，由大理石作主要构成材料，塔底四个边角到塔顶都有着相同的角度，像是一枚尖锥直插入天空。
塔顶处的钟盘十分简约，就是随便买个时钟都比它华丽，但雅娜却认为它不平常，她时不时会揉眼看几遍钟盘，反复确认上面是否有着若隐若现的雕刻咒文。
指针规律地转动，所指时刻很清晰，无论阴晴，它都如海的灯塔照出的强光一样醒目。
七点半了。
收回视线，雅娜快步跑到食堂送还了餐盘。她得抓紧时间，不然会迟到的。
早课她可是从未擅自缺席过，晚到也前所未有。
匆匆跑过新合院主楼，穿梭于几条两旁满是繁花嫩草的石路，来到了教学楼。
教学楼，负责技艺教学和知识传授。
“雅娜姐，这里。”
刚进人头攒动的大教室，前排的一个女孩子在挥手。
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
“课本我们替雅娜姐拿了，坐过来吧。”另一个女孩邀请道，她坐到与之前开口的那女孩中间空出的位置。
雅娜在一片寂静中坐到了空位上，打开了课本。
“雅娜姐没出什么意外吧？”后排的一个女生担心地问道，之后又有几人复合。
她们显然很关心雅娜，教室里的其他人也是。
这些姐妹……雅娜面露微笑，转头回答：“我没事，谢谢各位关心。”
“幸好。”
“平常你都来的很早的。”
“我们还以为你——”
……
除了提问的那女孩，雅娜至少看见十数人舒了一口气，还有数十人稍显凝重的表情消失。
“雅娜姐，早安。”
几乎是同时喊出，教室里的所有人的问好声差点使雅娜聋掉。
“大家也早安。”
打完招呼，转头坐好，雅娜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红的耳垂。
这间教室里的学员都是年纪相仿的孩子，但雅娜并不是最年长的孩子。
有些人不用喊她“姐”的，她们这坏了规矩，还不只是一两次。雅娜多次制止过，可结果她们不以为意，就算告诉依娜院长，换来的也是一笑了之。
依娜院长并不认为这问题很严重，相反，她觉得这是不错的关系表现。
雅娜也只好放弃。
有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和依娜院长年纪相仿的女子，黑色长裙，手着课本。
“早安，希琳阿姨。”雅娜随众人喊到。
她负责雅娜她们这个教学班的教学工作，同时也统筹着教学楼所有教学工作的希琳掌司。
“早安，各位。开始上课吧。”
课本翻动，无人多嘴，希琳掌司在良好的课堂纪律中开始了教学。
雅娜聚精会神地听着，其他人也都一样认真。她们全力以赴，就算教授的是十分基础的学科知识，也不能懈怠，毕竟她们深知接受教育的机会难得。
如今不只整个普尔合众国，就是整个忝星都陷入动荡的局面，虽然在统治者的强劲手腕下还能稳住，但一股看不见的在全世界涌动的暗流让民众人心惶惶。
经济、教育、治安、医疗等等，一系列东西越发糟糕。
难民激增，颠沛流离，危机四伏。
恶魔们口中的灭世日将近？教团传承的诸神预言中的审判日来了？还是异世界的威胁愈加严重……
谁知道呢，但至少，这不是雅娜她们考虑的事。
能好好活下去就够了。
两节四十分钟的课和一节十分钟的课间很快过去，下课后所有人条不紊地交还课本，谈笑着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那我先走了，各位再见。”
“雅娜姐再见。”
道别后，雅娜跑向了事务楼。那里不仅有依娜院长办公用的办公厅，她的居住的房间也在那。
放慢脚步走上了二楼静悄悄地走过院长办公厅前，接着转过一处拐角，走过一道绿植装潢的通道。
一道装饰着黑色岩石的木门出现在眼前，门没有完全关闭，而是露出一条小缝。
又没关门。
雅娜轻轻把门推开，让缝隙大到足够让自己的头伸进去，左手握紧仿制圣剑，避免其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
简直是个小偷，鬼鬼祟祟的。这样的吐槽雅娜已经忘了是第几次。
依娜院长躺在一张金属床上，盖着金色薄被，阳光经过磨砂玻璃的调制后变得柔和，照在她露在外的雪白双臂上，熠熠生辉。
微微泛红的白嫩面颊，鼻息有节奏的维持着。
有好好休息，就放心了。
雅娜把头缩了回来，小心地掩好门，尽量不要打扰到依娜院长。
原路返回，来到楼下，雅娜朝钟塔望了一眼，九点二十五分，还有五分钟。她再次跑了起来，脸上挂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
来到书馆，这里不仅有雅娜居住的房间，还有她工作的地方。
书馆一楼，进门就能看见一张可供十数人同时阅读的木制方桌，早到的几位新合院成员正准备着各种材料，将它们放到桌上。
她们都和雅娜一样，腰间挂着枪套和仿制圣剑，不同的是，她们普遍比雅娜大三四岁。
“姐姐们好。”雅娜打招呼道，对方是在心性与身体上都比她成熟的前辈，自然要注意礼节。
“雅娜好。”有人微笑着回答，也有人头也不抬的应答。
大家都在忙着做事，虽然没到工作时间，但没人想干等着。雅娜也加入进去。
书馆一楼里除了她们没有其他人，只有翻弄物品的声音与忙碌的身影。
“今天的任务是三百枚圣炎弹头，上午先完成半数，开始吧。”一位最年长的短发少女下令到。
她是这项工作的负责人，克丽丝。
准备就绪的雅娜她们开始了工作。
圣炎弹外形同一般的手枪弹一样，不过弹头中空，用以装载折叠好的咒文纸张。
雅娜将一张特制的光麻纸张铺在凹陷着一个个咒文的方形石板，接着用四角处镶合的金属装置将纸张固定，最后提起了一支笔。
这是一支由高耸雪山上才有的奥金岩制的大石笔，它有雅娜手腕一半粗、三根食指总和长，分量不小，至少不比数个金属配重之和轻。笔身上雕刻有密密麻麻的咒文，肉眼可见的复杂，不用摸就知道手感一定很差，实在不适用于书写。
雅娜提起了笔。
石笔顶端的白色晶石有些黯淡，它初挖掘出来时可是光彩夺目，这都是使用了很久的原因。
白色晶石的能量汇入到笔身上，通过咒文传到手上，随着血肉传递，进而流遍雅娜全身，牵动出一股来自亚空间•天堂的能量，这股能量同样流遍全身，在经过手掌时被咒文引出，汇聚到笔头上。
雅娜开始书写，圆润的笔头把纸张挤压到模板的咒文凹槽里，来自亚空间•天堂的能量实体化，填补在纸张凹陷处，形成一层淡黄色的薄膜。
木桌一角，克丽丝闭目养神，积蓄着力量。她是众人之中最强的。
克丽丝的工作是将写好咒文的纸张以特定的顺序对折整齐七次，以便让咒文按预设顺序排列，以此发挥作用。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步骤，她同样需要引动亚空间•天堂的能量，虽然需要的能力小于书写所用，但是她可没有石笔和模板之类的工具辅助，技艺要求要高于书写数倍。
但好在，书写工作所用的时间较长，一张咒文纸张书写用的时间足以折叠十数咒文纸张，负责书写的雅娜她们共有六人，因此克丽丝有不少休息时间。
木桌另一角，有一位少女是负责封装弹头的，这也是极其费神的工作。
装入折叠好的咒文纸张，必须位置精确，不能出丝毫差错，不然，等到击发时，燃烧的装药只会把咒文纸张烧成一摊无用的灰烬，根本引动不了天堂的能量，使射出的子弹变成一团具有特殊杀伤效果的高温焰团。
弹头制好后，将其变成能用的子弹就是另一组人的事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个人都在低头做事，屋外的太阳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要升到正中位置。疲倦爬到了她们脸上。
“啊——”有人夸张地弓着腰，舒缓筋骨。“克丽丝姐，今天上午的任务我们超额完成了，反正下午时间充裕，现在就开始午间休息吧。”
克丽丝扫了一眼疲惫的众人，把手里最后一份咒文纸张处理好，说到：“好吧。各位，上午的工作先告一段落吧。”
使用亚空间的能量可不简单，这是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消耗。
她们虽然年轻，有透支的资本，但这是被长辈们严令禁止的，不利于长远发展。
再者，新合院可不是压榨人的地方。
众人都在揉手。
“好耶！”
“好饿，吃饭去吧。”
“我不提休息的话，你们这势头是要把一天的任务一次完成啊。”
“哪有，只是越来越熟练，不想那么早停下。”
“话说战斗时谁圣炎弹用得最多来着？”
……
“雅娜也一起去吃饭吧。”众人问道。
“姐姐们先去吧。我再写几张。”雅娜抬头回答，强打起精神后又埋头书写。
她们都看着雅娜，有人想说什么，这时，克丽丝对众人开了口。
“你们先去吧。”
她们都默默出了门。
“上午工作开始到现在，你一直没休息，写了近四十张，这样会累坏得的。”
“没事，我撑的住，这也是战斗技艺修行的一部分，不算什么。”雅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
“为什么这么拼？”
手里的笔顿了一下，雅娜因为思考而迟疑了动作，手指的疼痛趁机窜出。
疼的她差点拿不稳笔，身体也有些虚。
“我下午要去探望玟，还要唱歌，会回得比较晚，那时你们一定完成了工作，我不想趁机偷懒，这是我的责任。”
这项公工作是她向依娜院长主动申请的，即使依娜院长劝慰她这种工作为时尚早，但她还是坚持。
自己缆起的责任怎么能推给别人。
不负责任的家伙烂到家了。
“那是教母的安排吧？既然如此，耽搁了工作也是情有可原的吧？我们是一家人，要互相帮助啊。”克丽丝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雅娜觉得这样说不过，就换了个理由。“可是，工作时间还没结束，我比较死脑筋，就再让我写几张吧。”
“随你吧，我会向教母如实报告的。”克丽丝转身欲要离开。
“等一下！”落败仅因一句话，雅娜急忙停笔，抓住了克丽丝的衣袖。
有一阵疼痛从手指传来，雅娜皱了一下眉头。
“我听克丽丝姐的话就是了。”
“你啊，”克丽丝叹了口气，抓起雅娜的手轻轻揉搓。“不顾后果，现在还拿得动叉勺吗？”
“叉勺还是拿得动的。”雅娜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也曾扭扭捏捏地接受大姐的按摩，有次生病还被喂过饭。
“一起去吃饭吧。现在人应该比较少。”克丽丝再次邀请道。
新合院虽然近半数的人都在外从事家政服务或执行其他任务，这是常态，但是在院里工作休息的人也不少，午餐时间的食堂毋庸置疑是很拥挤的
还好她们提前完成了任务。
雅娜也想陪克丽丝去吃饭，但她想起了其他事。
“我想先去找妈妈。”
“哦，知道了，再见。这次的事我就不跟教母报告了。”克丽丝心领神会，挥手向这位小自己数岁的妹妹道别。
“谢谢克丽丝姐，再见。”
雅娜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克丽丝的视野中。
真像啊。克丽丝感慨。
如果教母说雅娜是她的亲女儿，我一定深信不疑。
那么坚强，那么执着，那么美丽。
再度看向雅娜位置上那一叠咒文纸张，想到了不好的东西。
会不会有一天，雅娜将以自己的血书写？
不，那样有些可怕。
我摇摇头，不敢多想。
体内来自亚空间•地狱的能量突然有些不安分，我抚了抚胸口。
只是有些累了，没事的，吃完饭后去冥想调和一下就好。
没事的。
但是——
雅娜她，那一天就快到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