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通往地下室的石制楼梯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它久经岁月炼成的颜色，古朴而又简单的样式让它透露出一股祥和之美。它通向黑暗的地下室。
雅娜背着光走完一段阶梯后，接下来的路可就看得不那么清楚了。
不过没事，走这段路的感觉已经被记在心里，哪个台阶高度不同，哪个台阶湿滑或粗糙，她一清二楚。
根本用不着打开地下室的电灯。
来到地下一层，从排列整齐的杂物堆之间穿过，往一面平平无奇的墙壁走去。
这里很安静，除脚步声外，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老鼠已经被院里养的猫咪赶尽杀绝，弟弟妹妹们也守规矩，不会来到这里捉迷藏。
和平常一样。
来到墙边，打开暗门，又一条石梯出现在眼前，它在黑暗中藏的很好，肉眼难以辨认清台阶。
毫无疑问，下一层一定是暗无天日，略潮湿的空气有些压抑。
雅娜继续沿着楼梯向下走。
这里依旧有灯，她还是没开。
凭着感觉，安全的到了地下二层，这里就是底层。
这是一间方正房间，四面墙内各有三个石室，共十二个，全都用成年人手腕粗的金属棍封住，想出来只有打开冰冷的铁门这一办法。
很安静，地底传来阵阵寒意。
从墙角的楼梯口出来，雅娜向右侧的一间石室走去。
她仍不开灯，整个地下二层，只有石室里的白炽灯发出的微弱亮光，一个人影在石室角落里缩着。
两人一暗一明，距离很远。
“这是你的早餐。”
雅娜靠近牢笼，弯腰把早餐放在地上，同时抬眼观察依娜院长口中那个与她同龄的女孩。
角落里的女孩恰好也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雅娜已经适应黑暗环境的眼睛看的很清楚。
女孩一头少见的白色短发，同样少见的白色眉毛下有一双暗红色双眼，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小巧的鼻子下，双唇粉嫩，咬着一口白牙。
她身穿一件白色连衣裙，连衣裙上沾染了些许血液的红色，但配上她的面容，依旧显得圣洁。
好可爱，像个小天使。
雅娜不禁赞叹，还有另一个想法让她更为高兴——不知道这女孩的利爪和獠牙、还有那可能从意想不到的部位变出来的螯是什么样子？
她退回离石室大约一米五的地方，放下自己的早餐。
“谢谢你。我叫玛丽，你呢？”
名为玛丽的女孩从石室角落里走到金属棍铸成的阻碍旁，她的手脚并无锁链束缚，可以从间隙中取得食物。
“我叫雅娜。”
礼貌性的回复后，雅娜把裙子拉上来了一点，以防蹲下时被潮湿的地板脏了裙摆。
玛丽跪坐在地，眼睛与雅娜相平。
“可以叫你雅娜姐吗？”玛丽挤出虚弱的笑容问道。
“随你。”
雅娜点头，这个称呼本就不值得在意，即使如此称呼她的是人魔一体。
反正最迟今晚，依娜院长就会解决它们。
“那么，雅娜姐，我们开始用餐吧。”玛丽笑容依旧，天真无邪，十足的孩童模样。
与之相比，雅娜像一个冷漠的大人。
两人开始用餐。也许是饥饿使然，玛丽吃得很快且津津有味。
不远处的雅娜吃的慢条斯理，一双深邃双眼盯着面前的女孩。
不知道她有多强。
依娜院长把她带回来，还把圣银弹给自己作保，那么她的力量一定不容小觑。如果这样，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但如果，她很弱——一个贪婪的想法在脑海里冒出。
雅娜瞬间兴奋了。
“雅娜姐有什么事要问我吗？”玛丽注意到了笼罩自己的炽热目光。
“我在想你有多强。你接了妈妈几招？”开门见山，雅娜不打算隐藏内心的想法。
玛丽能猜到雅娜口中的妈妈是谁，是那个将她抓来的人。
“两——两拳。”也许昨晚被秒杀的恐惧未消，玛丽支吾着回答，用餐的速度也变慢了。
比我弱！
“真的？”雅娜追问，脸上的表情因为兴奋而有些扭曲。
“真的，我没有骗你。”玛丽有些被吓到，急忙回话。
她是个诚实孩子，不想撒谎。体内的恶魔即使再气愤，它也没有否认这件事。
“你看起来很高兴，是为你的妈妈感到自豪吗？”玛丽试探性的问道，像孩子害怕大人发怒一般小心翼翼。
“不是。”确实有些兴奋过度，雅娜收敛了夸张表情，把语气调整的尽量平和。
但嘴角依旧微微上扬，这很正常，有谁不喜欢得到自己渴望已久的东西呢？更何况是未成年的孩子。
“我想吃了你，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对吧？”雅娜咽下嘴中的面包，味道十分香甜。
雅娜想要吞噬人魔一体的玛丽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恶魔并非存在于传说中，它们和教团一样在历史中传承至今，数千年岁月的改变，它们已经学会在这颗人类主宰的忝星安身立命，它们正积蓄着力量，试图卷土重来。
但它们并不都团结，恶魔之间的纷争常有，加上崇尚力量的本性未变，吞噬同族是常有的事。
玛丽吓了一跳，嘴里的面包刚才还很可口，可现在却尝不出味道。
她有些害怕，莫名的害怕。
是因为雅娜背后那仿佛能把人吞噬的黑暗吗？还是因为那不畏惧人魔一体的胆量？或者对方是更强大的恶魔——
“雅娜姐，也是恶魔？”
“不是哦。”雅娜摇了摇头。
“那你和你妈妈，都是半人半魔？”
“也不是，我们都是百分百纯正的人。而且你应该是另一座城市的人，可能不知道——”
雅娜知道这座城市的恶魔已经要被依娜院长杀绝种了，能猜到玛丽是从另一个城市被抓来的。
“我们不是亲母女。”
“为什么，雅娜姐不是喊她‘妈妈’吗？她是雅娜姐的养母？”玛丽问道。
也许是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玛丽转移了话题。
“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养母的话，算是吧。”
新合院成员之间的称呼是有规矩的。小一辈称长辈的规矩是：在长辈名字后按情况而定加上妈妈、阿姨、婶婶……院长较为特殊，小们都要称她为“教母”，以示尊重。
雅娜也是愿意遵守规矩的。可偏偏依娜院长却单独要求雅娜称她为“妈妈”，不准加名字。
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加上其他更重要的原因，雅娜不太情愿。
这些，就是雅娜称依娜院长为“妈妈”的实情。
她并不想告诉玛丽这么多，让玛丽明白她和依娜院长不是亲母女就够了。
“那你的亲生母亲呢？”
“她在住院，昏迷快两年了。”雅娜感慨。
以前，她就和生母不那么亲近，来到新合院后就很少有时间去探望了，现在都要记不清生母长什么样了。
“这样啊，希望她能快点醒来。你其他的家人呢？”
其他家人吗？雅娜觉得他们已经逐渐远去。
这两年，她的年龄已经赶上了大姐，比小妹越来越大。三妹失踪，渺无音讯，父亲尸骨无存。
对家人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在难眠的长夜中，她曾绞尽脑汁地回忆家人的容貌，可直到天明，也一无所获，只有病床上母亲生气渐失的脸还算熟悉。
“他们，都不在了。”雅娜低着头，双眼无神。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玛丽道歉道。
雅娜抬起手想擦拭眼泪，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哭，那样太失态了。
可手抬到半空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流泪，甚至脸部紧绷，绝对没有做出一丝悲伤的表情。
一种名为仇恨的情感在心底充盈，等待着爆发的一天。
对啊。
有些人该死，有些魔该死，有些人魔就更该死了。
她望向玛丽，露出一抹自我鼓励式的微笑。
“我也和你一样失去过家人，所以也能理解你的痛苦。可无论如何，我们也要自己走下去，对不对？”玛丽安慰并鼓励道。
微弱的光线下，玛丽那头罕见白发盈着亮光，如同圣母光环一般。
“对啊。”
玛丽也给了雅娜一个鼓励的笑容。然后她抓着手指，不好意思的问道：
“那雅娜姐一定能明白我想逃出去复仇的决心。你能放我出去吗？”
如此直白的问题，雅娜觉得眼前这个同龄女孩真的如白纸般单纯。
“不能，”雅娜笑了笑，摇头拒绝。
“果然啊，雅娜姐也是有难处的。还是谢谢雅娜姐了，能听进我任性的问题。”
“不客气。”
对话结束，玛丽低头不语，默默吃着最后几口早餐，牛奶也喝完。
雅娜还剩不少，光顾着说话了，牛奶一口没喝。
“谢谢雅娜姐，早餐很好吃。”
玛丽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童真呢笑脸。
她嘴边还留有食物残渣，如果换作三妹，一定会被大姐好好教育一顿的。
“不客气。”雅娜丢给玛丽包纸巾。
“谢谢。”玛丽结果，打开抽出，擦起嘴来。
“雅娜姐中午还来吗？”
中午有安排，蜜雪的事是说好了的。
“不来了。”
“那我还有午饭可以吃吗？”玛丽问。
这是的略显无知的问题。
不止新合院，整个伊索城乃至整个普尔合众国，都没有给临刑前用餐的习俗。今早这顿算是依娜院长开恩了。
雅娜算不准依娜院长会不会再次开恩。
“应该没有了。”
“还以为雅娜姐会再次给我送饭呢，好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
“我觉得很可惜。那么，雅娜姐，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可以把那那杯牛奶和半块面包给我吗？我想多吃一点。”
“可以。”雅娜差不多吃饱了，决定发一回善心。
将手中的面包放下，她从口袋里取出圣银弹，接着把特制的半自动手枪从枪套中取出，装弹上膛。
右手持枪，左手拿起牛奶走到牢笼里的玛丽面前，稍微弯腰，将牛奶递过去。
乳白色的牛奶装在透明的玻璃杯中，很平常。
跪坐在地的玛丽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拿到，这杯牛奶近在眼前。
根本用不着后背悄悄变出来的螯。
枪口一直对着她。
“不要了吗？”看着面前怔住的玛丽，雅娜问道。
“要，要，怎么会不要呢？”玛丽的声音很奇怪，变成了雄性嗓音，如野兽的嘶吼，如果有谁听到，晚上一定会彻夜难眠，或者噩梦缠身。
就像蜜雪的一样。
“果然，不能光看人类的外表啊。”玛丽在自己这骇人的声音中接过牛奶。体内的恶魔此刻掌控着身体，但它不敢造次。
它知道那枚圣银弹的威力。
“亏我还让她陪你聊了那么久。”
“那又怎样？我没有理由给你们机会逃走。”
无论玛丽能接依娜院长两拳是真是假，即使自己真的比玛丽强，自己都不会放松警惕。
倒退回去，拿起面包折回，再度递去。
枪口的目标没有改变，扳机上的手指也不曾懈怠。
“确实。因为你的心远比恶魔更可怕。”玛丽结果面包，一口吞掉。
“或许吧。”
“去跟你的‘妈妈’了解这女孩的过去吧，也许你还有救。”
雅娜不允理会，拿起盘子退了回来，收拾起自己的盘子，转身离开。
玛丽所在的石室灯光依旧，雅娜面前的楼道依旧黑暗。
“玛丽，谢谢你。”雅娜回头道。
“为什么，”恢复成原本的声音，玛丽错愕道，“这么说？你愿意放我走了？”
“不。”
雅娜声音沉静，玛丽看不清她有何动作。
只有仿制圣剑的金属剑鞘反射出微弱的光，依稀能让人辨别它的形状。
“晚上见。”
雅娜转头离开，步伐轻快。
她已经可以确定，如此年轻的恶魔，一定是依娜院长给自己准备的。
你的力量，是我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