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里的說明會結束之後,梁秋銘和厲淑雅還留在餐廳里,等待醫生的診斷和說明。而夏凡和林望賢兩人正走在走廊里,微妙又夾雜着沉重的氣氛卻讓兩人都說不出話。
照不到陽光的走廊里,頭頂上的燈雖然亮着,可冷色的燈光卻照不進二人心中。繼續走着,直到兩人走至走廊盡頭的一扇落地窗前,灑進走廊里的陽光才稍稍驅散夏凡心中的陰霾,讓他稍稍放鬆下來,嘆了口氣。
“怎麼了?”身旁的林望賢問道。
“就是之前會長講的那些......”夏凡面向林望賢嚴肅地說道,“哈,說真的,我沒想到三戰爆發的直接原因會是這個東西。”
是啊,似乎足以毀滅現今社會的傳染病,以及從瘟疫衍生出的生物武器,再到如今手中的這份力量。他到現在也沒搞清楚,這些事物之間到底有着何種千絲萬縷的聯繫。而此刻,當他站在這裡,已經得知這份能力的起源的他,卻又一次為自己的前路感到迷茫。
我到底要為何而生?
只因為那天晚上那至今原因不明的事情,就得到了這份力量,可之後呢?
為了保護更多的人嗎?
這份微不足道的願望面前,夏凡感到一陣迷茫,而眼前的路也似乎被濃霧籠罩,讓人看不到盡頭。可就在夏凡沉浸於自己的情緒時,林望賢卻接着夏凡的話說道:
“對剛才會長陳述的事件經過,我持保留意見。”
“為什麼?”
“你還記得目前的主流觀點,也就是教科書上寫着的,是以在當時的中立區域格雷蘭島附近海域發現油氣資源為直接起因的吧。”
“對啊,她不是提過一嘴嗎。”
“沒錯。但從現在來看,這個杜撰出來的起因本身,也沒什麼說服力。不然那邊早就應該有企業去開採了,而不是以‘保護瀕危動物’,以及國際共管的名義封閉到現在。”
“國際共管?”夏凡臉上顯出疑惑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什麼都不記得似的。
“難不成你忘了?”林望賢有些難以置信,接着又很快嘆氣,“哈,好吧......名詞解釋,‘巴塞爾-格雷曼條約’。”
“啥?”
這什麼東西來着?
一聽到林望賢突然的提問,夏凡下意識地如此覺得。他開始在腦海中搜索那個似乎有學過的內容,接着回想了一陣,他才開始回答林望賢的問題。
“第三次世界大戰結束后,各參戰國簽訂的條約。呃,其中規定,一,各參戰國自條約簽訂起終止一切敵對行為。二,原利別塔同盟與查斯蒂斯聯盟解散,由各參戰國共同組建和平委員會,負責戰後重建。三,雙方根據1979年5月29日前的實際控制線各後退50km,作為非軍事區,原中立區域格雷蘭島及其附近25海裏海域劃歸國際共管。啊,我居然想起來了。”
說到這,夏凡尷尬地笑了笑,而林望賢也附和着笑了幾聲,接着便正色道。
“是15海里。總之,我想我不用解釋為什麼了吧。”
“的確,我大概猜出來了。”
是啊,也許他們是想將這個深藏於戰爭之下的理由永遠埋藏吧,雖說若是前人的願望確實如此,這個願望本身就已然成了笑話,還是個根本就笑不起來的那種。
有罪的是扣動扳機的人。
夏凡已經不記得這是誰說過的話了,可在他看來,這句話用於形容眼下的境況卻又合適的異常。
是啊,說到底,這份力量就在我們手中,而如何使用又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我們自身。所以,還藏在暗處的那些人,你們使用這份力量背後的動機是什麼呢?
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不是嗎?
夏凡冷冷地笑了幾聲,可這笑聲卻讓身旁的林望賢不禁用手拽住衣服,縱使他身上的衣物與外面的秋風相比,單薄的不像話。
“那先說到這吧,我先回房間準備了。”
“好,一會見。”
兩人就此在走廊分別,夏凡留在原地,林望賢從則直奔自己的房間,打算先換一身適合運動的衣服,好應對之後的訓練。可當他打開房門,卻看到帕特麗夏正坐在窗台上,看向外面的眼神則空洞着,像是丟了魂一樣。
“你聽到了?”
其中的原因厲淑雅早已暗示過,因此林望賢也清楚,一旦邁向更高的台階,帕特麗夏就必然會消失。可眼下,無論是出於需求還是感性,他都不希望那段自數年前開始的關係就此終結。
向前邁出一步就意味着必然要作出犧牲,可為什麼一定是作為“解離體”的帕特麗夏?明明自己也是才聽到這種說法,也才知道帕特麗夏在以後必然會以某種形式消失。
儘管當時在厲淑雅還說著的時候,他竭力控制着自己臉上的任何一個細節,可看向門口的眼神里,他清楚其中究竟有幾分哀傷。
似乎也像是察覺到了這份哀傷,帕特麗夏並沒有像往日那樣,清楚地回答,只是沉默着點了下頭。
可不經意間,當帕特麗夏的視線回到林望賢身上,兩人的視線卻就這麼碰在一起。觸碰的目光讓兩人心中的感傷交融在一起,那一刻,任務、訓練......甚至連時間都消失了。可還未持續多久,這段時間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
“嗯?哪位?”林望賢朝門口問道。
“是我,芷晗。”
“芷晗姐有什麼事嗎?”
“啊,沒什麼......就是剛才沒聽到聲,還以為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總之沒事就好,我先去值班了。”
門外,陸芷晗從門前走開,屋內,林望賢從衣櫃里拿出一套運動裝,走進房間里的衛生間,將其換完再走出來,打算直奔另一間被臨時改為訓練室的房間走去。
可帕特麗夏卻又讓他有點放心不下。於是他又看了一眼,才緩緩挪步至門口,像是拖着腳步。
我不會拋棄你的,我保證。
林望賢在心中暗自發誓,接着關門聲響起,房間里也只剩下帕特麗夏一人在看着窗外。
外面的街區因過往的人流而顯得喧鬧,可也正是因為這份喧鬧,心中的落寞也由此凸顯出來,讓她覺得自己反倒更悲哀了。
原來我終究要離開的,雖然我也知道那段日子終究不會長久。
可我也偷偷聽到,你已經許下了那個諾言。
帕特麗夏感到心裡被填上了一點,她知道林望賢是個言出必行,對這一原則的恪守甚至到了死板的地步。可同時她也清楚,林望賢終究只會對那一個人保證絕對的誠實,而且還是基於同樣的理由。
真是個死板到無可救藥的人......帕特麗夏輕輕嘆息。
而在走廊里,說是要值班的陸芷晗卻沒有走遠,只是在走廊一頭,看着林望賢離開房間,向訓練室走去。
可她卻沒有走上去,只是看着林望賢落寞的背影離她越來越遠。而如果變強的代價真的是帕特麗夏自身,即使是自己都難以冷靜,何況是林望賢了。
帕特麗夏是一個人,而非用起來方便的工具。
她深知着林望賢一定是這麼想的,儘管自己與帕特麗夏的接觸也是自今年的6月才開始,可當她第一次看到林望賢與帕特麗夏交談時,兩人的一舉一動和直覺就告訴她,他們相處的時間絕不只一天兩天那麼簡單。
“難道你只打算在旁邊看着?”
不知從何處響起的,女性的聲音讓陸芷晗猛地轉身,瞪大着眼睛搜尋着視野中的每一個角落,可無論在哪,她看到的也只是幾個荷槍實彈、穿着黑色制服和防彈衣,全副武裝着的男性。
到底是誰,在哪?
撲面而來的緊張感讓她不由地將雙手握成拳頭,雙眼不斷地轉動着,試圖找出那個聲音的來源。一時間,走廊里也化作死寂一片,明明她還隱約能看到有人在走動,卻聽不到一點聲音。
而如果說有與這些跡象相符的事情的話,恐怕也只有那件事了吧......之前發生過的事情讓她的思路在無意識中延伸到一件類似的事上。
難不成也是像夏凡那樣,也是從腦海中出現的?
“是啊,如你所想。”
那個女聲再度出現,可陸芷晗竟聽不出其與自己聲線的區別。
“你到底是誰?”陸芷晗大聲問道。
“不用緊張,我又不會像某人腦子裡的那個傢伙一樣,充當一個類似攪屎棍的角色。不如說我只在乎一個問題。”
那人的聲音聽起來不緊不慢,可這聲音卻逼得陸芷晗神經緊繃,在通向偏執的路上越走越遠。
“你到底要問什麼!”
“你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對方卻繼續不緊不慢地反問,“還是說,就算已經知道他們的事情了,也還是什麼都不做嗎?”
陸芷晗沉默着,沒有回答。
可也像是料到了這個結果似的,那個人見陸芷晗閉口不言,便不打算再拖延下去,只是扔了一句話就離開了。
“你究竟什麼時候才不會對自己說謊呢?”
話音消失,陸芷晗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起就已經站在林望賢房間門前。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那一句話,像是不斷運轉的攪拌機,用刀片將方才的言語切割至無法再細分的粉末。可越是回味,心中的無力感就越是強烈,而站在這裡,她終究沒有敲響面前的這道門,只留下屋內的那人空洞地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