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好,部長。”

保護開發機構駐阿卡迪米亞學院支部,地下設施內。

行動部部長室門前,一陣敲門聲之後,緊接着一位女性的聲音響起,讓坐在桌后埋首於各種文件的人抬起頭。

而見站在門口的那人是厲淑雅,他取下嘴裡叼着的香煙,將其塞進煙灰缸里,又揮了揮手,趕走繚繞在身旁的煙氣,才接著說道:

“啊,是你啊。快進來吧。”

厲淑雅走了進來,接着將四個封好的紙質檔案袋放在桌上。

“這是有關林望賢、夏凡等四人的背景調查資料,請您過目。有關他們的能力,目前還在測試當中,預計明天上午能拿到結果。”

“好的,幸苦你了。”

從厲淑雅手中接過檔案袋,謝鼎下意識地檢查起檔案袋上有沒有破損,以及被打開過的痕迹。接着確定沒有,他才打開這個檔案袋,同時臉上也顯出些許疑惑。

“你還沒看過裡面的東西嗎?按說以你的權限,你實際能看到的,可比我這個行動部的部長多多了。甚至連只有‘圓桌’那些人能看到的,對你來說也應該不在話下啊。”

“但就我個人而言,我更希望從活着的人,而非冰冷的檔案上了解他們。況且目前至少在名義上,我還只是行動部第三小隊的成員,雖然這個小隊早已和名存實亡沒什麼兩樣。”

“是啊。”

謝鼎嘆了口氣,將手伸向塞在煙灰缸里的那截只抽了一半的香煙,可意識到厲淑雅還在,便將伸向那支煙的手縮了回去。

“行動部現在就跟被蛀蟲挖了似的......這回他們要是也被挖走了,那我覺得我們行動部就直接就地解散得了。反正不是還有那些直屬部門嗎,隨便拎出來一個人都比我們行動部多,特別是能力者。”

“的確,即使他們四人,以及梁秋銘都加入行動部,整個行動部也只有14名能力者而已。何況我們還不能保證他們能一直在行動部待下去,因為別的直屬部門勢必會以更高的價碼,把挖人變成競價遊戲。”

“我想他們已經開始了。”

“那我們要做點什麼嗎?好讓他們留在行動部。”

再怎麼說,他們幾人也是我找來的。雖然目前還不知道他們的能力是什麼樣,特別是在戰鬥方面的用途。可畢竟有過一次還不錯的合作經歷,如果就這麼被挖走了,對厲淑雅而言,還是多少會有些遺憾的。

她看着眼前的謝鼎,希望着能做點什麼,可對方接下來的回答卻讓她大吃一驚。

“不,什麼都不做。”

“為什麼?”

厲淑雅盯着謝鼎,整個上半身也朝着對方壓了過來,讓他猛地靠在靠背上。雖然她很快就意識過來,面前的這人至少在名義上還是她的上司。

“......對不起,我失態了。”

“沒關係。但有一點你要記住,留不住的終究留不住。所以他們要想另謀高就,那就讓他們另謀高就。反正我們行動部對能力者的要求一向明確,即能夠妥善處理各項與能力相關或非相關任務。至於‘貴物’,讓直屬部門直接拿走就是,何況他們這麼干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是啊,不是一天兩天,直屬部門的那幫人挖牆腳的經歷可是按年算的。對於這一點,在行動部幹了這麼多年的謝鼎不可能不清楚。

至於那些挖牆角的經歷和手段,單拎出來都能寫一本相當厚實的小說了。而一想到這種事,他已經恨不得將部長室里剩下煙一下子全抽光了。

不過要是真這麼做了,肯定會被厲淑雅攔着,說不定還要被送醫院裡檢查一遍是不是腦子進了水、海水,還是污水。

萬幸的是,雖說現在行動部的狀況並不樂觀,可至少眼前還有這麼一個肯留在行動部的。雖說厲淑雅所屬的第三小隊連4個能力者都湊不齊,而且謝鼎到現在也不清楚她為何要留在這裡。

就連有幾次問及為什麼要留在行動部時,厲淑雅也只是回答“因為我想留在這裡”,這種讓人分不清究竟是單純還是複雜的理由。

按說以她的實際權力,直接作為‘L部門’部長,並成為“圓桌”的一員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可她居然會選擇在行動部......

不得不說,令人耐人尋味。

“算了,先換到下一個正題吧。”

放下這個耐人尋味的理由,謝鼎起身走向放在一旁的水壺。可一看到他起身,厲淑雅就從他的動作中讀出了些什麼,接着對其說道:

“還是我來倒吧。”

厲淑雅走向水壺,向杯里倒了杯水之後,放在謝鼎面前。

“那麼這回要談論的是......”

“對梁......呃......梁秋銘的背景調查怎麼樣了?”

放下第一份,謝鼎拿起另一份資料。

“目前情報部還在調查當中。”

“‘安全屋’呢?”

“目前還在尋找符合條件的。”

“也是......”

緊盯着眼前的資料,謝鼎不由地皺起眉頭,可眉宇之間,厲淑雅卻覺得令他皺眉的原因並不止因梁秋銘的能力,所致的對安全屋選址苛刻的條件。

“她這個確實不好找啊。”

“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拿我自己名下的房產來作為臨時安......”

“你名下的房產就先留作備用吧。還有,我想你應該記得,安全屋為什麼叫安全屋。”

的確,所謂安全屋,並不只是一個普通的住所。

完備的設施,熟悉的環境,充足的人員,乃至情報支持,真正用於構築安全屋的材料乃是不止於以上的內容,而非僅限於房屋本身。儘管到目前為止厲淑雅還沒有進行過這種任務,但長時間的灌輸與訓練讓她對這些的理解已經近乎於常識。

“可問題是,如果要由我們行動部接手的話,一、二小隊在執行別的任務,三小隊......”厲淑雅突然停了下來,臉上也顯出一絲憂鬱,“現在也只有我一個人,而即使向其它‘直屬部門’求援,恐怕也不會有哪個部門願意接手這個任務。”

“那這次的這幾個人呢?”

句話從謝鼎嘴裡出來,顯得有點漫不經心。而這聽起來更像是玩笑的,不知能不能稱為提議的東西也讓厲淑雅不由地反問道:

“您是說......讓他們參加行動嗎?”

眼神之間,除卻疑惑之外,一絲糾結也在她的眼中。而看到這微妙的眼神,謝鼎卻決定將問題再拋回去,交由厲淑雅自己來回答。

“那你怎麼看?”

“嗯......從之前他們在行動時的表現來看,雖然稱不上高水平,但他們也並非全無相關經驗。只是就目前的情況而言,訓練還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要參加這次任務的話,他們必須在要員保護方面進行針對性訓練。”

的確,就性質而言,上次執行的是位於保護的另一端的暗殺行動。

儘管那次暗殺行動已經到了興師動眾的程度,但也沒有脫離其範疇。說到底,暗殺本就是個寬泛的概念,而非僅限毒殺、製造事故等手段的方式。

開一輛車,下車之後當著一大群圍觀者的面槍殺目標,再揚長而去......這當然也是暗殺,而且有時這種方式的效果反倒比那些偷偷摸摸的要好很多。

只是......

他們在要員保護方面還沒有經驗,但訓練終究是訓練,而他們終究要經歷實戰。因此比起按通常程序安排訓練,不如讓他們執行這次任務,期間邊學習邊實踐。

至少,這是我能想到的最現實的辦法了。

思忖一陣,謝鼎已經有了主意,而這時恰好又趕上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杯子與桌面碰在一起,發出相當的聲響,而那一聲之中,厲淑雅隱約覺得,接下來可能要宣布某些事了。

“那我覺得可以了。”視線重回到厲淑雅身上,他的眼神和語調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給人以無可爭議的感覺,“這次你和他們四個一起行動,由你指揮。”

“真的可以讓我指揮嗎?”

除了憂慮之外,厲淑雅的疑問中,擔憂則佔據大半。至於為所謂謙虛留下的空位,大概也只有微不足道的一點點了。

“你要是覺得不行的話,你也可以把指揮權交給別人。”

謝鼎說道。可就在他看完,放下第二份資料,將手伸向下一份資料時,於腦中迸出的火花卻讓他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

“對了,你覺得要是在他們四個人裡頭選領隊的話,誰是首選?”

“就個人能力而言,毫無疑問是林望賢。”

畢竟上一次,說整個行動是“由他一手策劃的”都算不上誇張,再加上自己實際執行的也只是一些諸如運送武器、聯絡之類的輔助事項。再加上林望賢在實際行動過程中的指揮和作法,他自然是其中當之無愧的領隊。

可行動時的表現之外,厲淑雅並沒有察覺到謝鼎的提問本身也有些耐人尋味。

“他可能不適合作領隊。” 謝鼎將剛剛放下的那一份遞給厲淑雅。

“可是我沒有相關權限......”

“我允許你看,記得別透露給別人。”

“......是。”

接過資料,厲淑雅的雙眼飛快地掃描着上面的內容。可越是翻閱,心中的疑雲就越是不可抑制地膨脹。等到翻至最後一頁,看完最後一行,剛剛謝鼎那個耐人尋味的問題也終於有了答案。

“是因為他的背景嗎?”

“沒錯,有幾個解釋不清的地方,而且其中一個還相當蹊蹺。而且除了這個,我個人覺得,他更適合站在幕後,至少不是在一線當領隊。”

“這樣啊......”

順着謝鼎的話,厲淑雅不由地想象起林望賢坐在她面前這個座位時的樣子。

如果他所看到的,是與謝鼎那份完全相同的資料的話,他又會作出什麼樣的抉擇呢?

也許會相同吧。儘管她希望着會有些不同,可經驗與理性卻告訴她,他選擇的必定是前者。

“對了,情報部那邊的調查情況,我可以了解一些嗎?”

“嗯?”謝鼎看向厲淑雅的目光中稍有點詫異,“你今天怎麼突然想着要問我了?”

“可能只是心血來潮吧。”

心血來潮?恐怕比心血來潮複雜得多吧。

儘管他信任着厲淑雅,可這一次,他也不免將懷疑投射到厲淑雅身上。於是,剛想好要說什麼,他就把一些話又咽了回去。

“好吧。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沒有進展’。不過沒進展也挺正常的,不如說像你們上次那樣,沒幾天就把人挖出來了才叫不正常,而且你也知道這種事急不得,不然釣不着大魚,是吧。”

“可是......”

心中的疑雲又一次膨脹。

“可是什麼?”

“我有點懷疑......是不是我們內部出了問題。”

“內部問題?”

謝鼎的聲音突然抬高一個八度。可詫異之餘,印象中,厲淑雅自去年加入行動部以來,還是頭一次提這種問題。

厲淑雅心中的疑雲還在擴散,現在已經擴散至謝鼎的心中,而這也不由得讓他倒吸一口涼氣,儘管與設施外相比,這裡暖和的跟一個月前一樣。

“嘶......理由呢?”

“在上次行動時,就有過溝通不暢的問題。而且單以情報部那邊擁有的資源而言,我,很難不認為,他們完全有能力阻止那些槍手在校內肆意妄為。”

“啊......”謝鼎額頭上的皺紋舒展了些,“我還以為你要說的是我們內部出了叛徒。”

“什麼?”可這下子輪到厲淑雅不淡定了,“叛徒?”

稍微想想,如果真的出了叛徒,那麼無論到為何沒有比林望賢等人先找出並報告槍手的存在,還是毫無實質性進展的調查都將能夠被解釋。

而如果一定有叛徒的話,這個人必然服務於那個正在調查中的組織,而其也必然會全力阻撓調查,以最大限度隱蔽那個組織的存在。

“等等,你先冷靜點!”看着陰雲籠罩在厲淑雅的臉上,謝鼎連忙說道,“你現在有點不太冷靜,還有,我建議你現在立刻去準備收容的相關工作,而不是毫無根據地亂想。”

“可是......”

“沒有可是!”

嚴厲之中,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而言語本身的魄力甚至讓身為能力者,卻明知對方只是普通人的厲淑雅也差點退後幾步。

但思考之餘,目前又不能完全排除這一可能性。

蹊蹺,真是蹊蹺。

“但這個問題我會盡量幫你查證,你就先去專心執行任務吧。”

“是。”

厲淑雅敬了個不算標準的軍禮,接着從部長室里走了出去,於是謝鼎也很快將那支沒抽完的煙叼在嘴上,繼續抽了起來。

可即使本人走了,她留下的謎團卻還在這裡,正如這個房間里,一直繚繞在他身旁的煙氣,以及那股難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