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雖然離開了部長室,還有謝鼎的口頭許諾,可厲淑雅的心中,不安的陰雲卻還在止不住地膨脹。
走廊里明亮,堪比設施外陽光的燈光之下,她走在其中。偶爾遇到幾個跟她打招呼的,她也以微笑回應着。可她清楚,此刻掛在臉上的,也不過是通過長期訓練和社交場上的經歷得來的,如面膜般緊貼在臉上的,捏出來的笑容罷了。
而偽裝之下,她注視着每一個從她面前經過的人,無論是工作人員,還是偶爾出現在走廊里的其他能力者。
自己是鎚子,看誰都是釘子......也許此刻沒有比這句要更貼切的話了。而若是抱着那份懷疑,那麼無論出現在眼前的是誰,都會多少有點嫌疑。
自入職以來,近一年的時光中,她還從如此懷疑過在這裡工作的每一個人。
當這份用了不知多長時間才建立起的信任突然崩塌之時,與她心中不安的陰雲一同膨脹的,也只剩下無止境的懷疑了。
走廊里,燈光亮如白晝,卻也註定會在燈光之下留下它的陰影。
而光影交織之下,究竟要到何時才能查出這一系列事件的真相?
沿着走廊繼續向電梯走着,厲淑雅思考着,而她懷疑的目光也注視着,沒有一刻停歇。
另一邊,經歷了一個下午外加上午1個小時的測試和詢問之後,自今早盤旋在店鋪上方的陰雲卻似乎消失不見,被欣喜、興奮,以及些許疑惑所替代。
“沒想到學校地下居然會藏着一個這麼龐大的設施。”陸芷晗感嘆道,可感嘆之餘,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拽到心中的疑惑上,“難道這個設施從建校一開始就有了嗎?”
“不清楚,但裡面的東西看起來確實有點年頭了,而且之前我還聽到有人在抱怨一些事情。”
回想起之前在設施內看到的部分設備,以及一些人在維護設備時,傳進林望賢耳中的抱怨聲,他如此說道。
儘管當時只是路過,但從林望賢恰好聽到的,那幾位後勤部工作人員的話中可以得知,有一些設備已經是20年前的東西,同時也間接證明這個機構早在20多年前就已成立。
“跟這個學校最早招生的那一年比的話,這個機構還要早兩年。學校是96年9月開始第一批學生入學,而機構,我問的時候他們說是94年成立的。”
“這也難怪很少有人注意到了。”林望賢覺得腦海中,一套邏輯已經建立,“本身就先於學校進駐這裡,再加上建築的地上部分很不顯眼,遠離其它建築,且似乎很少會有人從正門進入,所以發現不了倒也正常。”
“對了,”一件在意的事讓李文茜突然打開話匣,“下午測試完事之後,有沒有人來勸你們加入別的那個叫什麼‘直屬部門’的?”
“我直接讓他們從哪來回哪去了。”
“我也推掉了。”
“我也一樣。”
夏凡、林望賢和陸芷晗先後回答道。可一說到這個叫“直屬部門”的,夏凡卻有些氣不打一處來,險些將手中的玻璃杯變成玻璃渣。而看到他臉上因怒氣漲紅的臉,李文茜不由地問道:
“怎麼了?”
“沒事,就是覺得有點氣。”
夏凡想輕描淡寫,可無論怎麼看,這都不像是能一筆帶過的樣子。只是從他咬着牙,將嘴唇拉成一條直線的樣子來看,讓他自己說出來似乎是不可能了。林望賢如此覺得,便打算將這件事暫時放在一邊,轉而談論起明天的行動來了。
“那明天的行動,各位都準備好了嗎?”
“武器啥的,不是說都是支部那邊準備嗎?”夏凡略顯詫異地反問道。
“除了武器之外,衣物之類也要準備吧。”陸芷晗解釋道,而言語當中似乎也聽不到任何不耐煩的地方,唯有讓人想要溺在其中的溫柔,“畢竟我們這次少說也要在安全屋待一個月的,再加上還要訓練什麼的,所以至少可以確定衣服肯定要經常換的。”
“啊,也是。”
一想到還沒收拾的房間,以及到現在都還沒有裝好的行李箱,夏凡突然起身走向門口說道:
“好吧,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呃......不然明天就沒臉見人了。”
“別忘了明天上午10點在門口集合。”
“我知道。”
說完,夏凡便推開門走了出去。可關上門,還沒等夏凡走出幾步,李文茜也說自己要收拾東西,於是就跟夏凡一起回去了。
“所以,我也該回去整理一下東西嗎?”
關門聲剛剛散去,陸芷晗將目光移到剛剛夏凡和李文茜離開方向的,櫥窗外的黑夜之中,接着伸了下懶腰,略顯懶散地說道。
“芷晗姐的話,根本就不用特意整理房間吧。”
可能是被這份慵懶傳染了吧,林望賢也打了個哈欠,接着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還是平日里那份熟悉的,深埋於苦澀表象之下的那份濃烈味道。啜飲着,腦中猛然想起的一件事情讓他走向吧台,接着從吧台下拿出包咖啡豆放在桌上。
“這個也要帶着嗎?”可陸芷晗清楚林望賢會怎麼回答。
“對。”
“不過話說回來,好像到現在都沒聽夏凡說起過自己的能力呢。”
“也許是他不知道,或者是沒什麼能說的吧。”
“可如果他一直都對我們什麼都不說的話......”
“不放心嗎?”
回望着陸芷晗,林望賢發現她低着頭,眼神則已經因那份不安而游移着,像被卷進狂風中的浮萍。
“......多少有一點吧。”陸芷晗捧着杯子,想要控制着那股不安,“畢竟我們當中,只有夏凡的能力一直不清不楚的,而且他還什麼都沒說。”
“如果他能說的話,他應該會說的。”可說著,林望賢也察覺到原來自己也沒太多信心,“......我傾向於這麼認為。”
“可明天就要開始行動了,如果再這麼不清不楚的話......再說了,就前幾天那次,夏凡也是在昏迷之後,才說的讓我們小心吧。”
但陸芷晗的這份不安卻被帕特麗夏所打斷,緊接着,又以更大的不安所取代。
“比起擔心夏凡的能力,不如先想想他們內部的問題吧。”
“為什麼?”林望賢下意識地問道。
“什麼為什麼?難不成你還沒發現?”
帕特麗夏難以置信地看着林望賢,按說林望賢的腦子絕不可能遲鈍到那種程度,除非有什麼鈍化了他的感知。
“如果你是說溝通不暢這種程度的問題的話,這是在幾乎所有組織化的架構下都會存在的問題,但如果你要說的是更嚴重的......”
“很不巧我要說的,就是更嚴重的那一類呢,而且我在上午就已經對厲淑雅說過了。”
明明說著嚴重的事,可邁向兩人的腳步當中,卻奇怪的感受不到一絲緊迫的味道,而帕特麗夏的臉上也同樣如此,唯血紅的雙眸注視着,卻又不知在注視何方。
“你當時可沒有明說。”
“但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雖然我的懷疑目前也沒什麼證據就是了。但光是上一次,我就已經在懷疑他們內部是不是有人給厲淑雅穿小鞋。不然為什麼要用那麼折騰人的方式,把她夾在我們和支部情報部的雙方中間呢?”
看了看兩人臉上的表情,帕特麗夏覺得兩人似乎理解了這一套說法,便進一步解釋道:
“畢竟如果他們真的在乎保密的話,那乾脆連話都不要說了。”
“可保密和效率之間總要維持一個微妙的平衡。”
林望賢繼續整理着,將藏在吧台下的霰彈槍和若干霰彈擺在上面,但在這些霰彈的紅色外殼上,卻都有一道被黑色記號筆塗黑的痕迹。
“不過對你剛才的說法,我現在還不敢斷言一定不會成立。”
“可誰會對她這麼做啊?”陸芷晗反問道,“現在學校里誰還不知道她已經是厲氏財團的家主了啊?”
“但上一次,可不是所有人都在一開始就清楚,包括我自己。我甚至還用過那把槍,”林望賢指了指吧台上擺着的霰彈槍,“還是在知道她這一身份的情況下指着她。”
“可......”
“芷晗姐,先讓我說完。”林望賢示意道,“總之關於那次事件的起因,我傾向於認為是由利益方面的衝突所致。”
林望賢停了下來,以表明自己已經說完了,可話音中斷,下一句話音卻像是斷了線的風箏,無論怎麼操縱手中的線,都不會有任何回應。
他看向陸芷晗,卻發現陸芷晗嘴唇微張着,也不知是在猶豫着,還是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而另一邊,帕特麗夏則以略帶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還真是拿我家的那位沒轍,各種意義上呢。
她如此想着,嘆了口氣。可還未等這聲嘆息在店內散去,陸芷晗卻突然在緘默中爆發起來。
“可那是因為拿槍的人是你啊!”這聲音似乎帶着些微的哭腔,可就連陸芷晗都不清楚這是不是錯覺,“換成別人,他還有那個膽量嗎?”
“但我當時的判斷是可能會有生命危險,而且我也不清楚她到底會不會......”
“算了,你每次都這麼說。”可到了話尾,陸芷晗卻突然小聲嘟噥道,“明明比我這個做姐姐的勇敢的多的......”
“芷晗姐又說什麼了嗎?”
“嗯?沒......沒有啦,什麼都沒說!”掩蓋着發紅又微熱的臉,陸芷晗突然起身走向門口,“今天就說到這吧,我回去收拾東西去了。”
“芷晗姐晚安,明天別忘了上午10點集合。”
可剛走出門,陸芷晗就一溜煙地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聲店門磕到門框上的聲響,以及不明所以的林望賢。
“奇怪,芷晗姐到底怎麼了?”林望賢繼續收拾着桌上的東西,“對了,帕特麗夏你聽到了嗎?”
“我可沒有偷聽別人隱私的癖好。”
說完,帕特麗夏也直接上樓。可走在樓梯上,她的目光卻還在看着林望賢所在的方向。
畢竟沒辦法,我家的這位還真是......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