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結束之後,當那份來路不明的殺意隨理性的回歸而退卻,手中殘留的那份沉重感卻久久不能散去。

回想起之前行動時所做的種種事情,夏凡對自己為何能做出那些感到奇怪。

自己從沒有做過那種有關殺人的事情。至於除卻之前幾次行動之外的,與普通人所認為的暴力直接相關的事情,也只有遠在小學時打的幾次群架了。

不過所謂“群架”,也不過是個相當“委婉”的說法罷了。至於符合實情的說法,則是經歷過校園霸凌之後,做出的一系列反擊和報復。而那幾次群架,也不過是整個過程中無關緊要的一環罷了,儘管幾次群架之後那些人再沒有找過他的麻煩。

可群架終究不能和殺人之類相提並論。

沒有開燈,一片漆黑的寢室里,夏凡像觀賞着藝術品那般,端詳着自己第一次沾上鮮血的雙手。

我做了什麼?

用手杖貫穿兩個人的頭顱,用電棍電暈了一個人,這些都很明確。

可當時我為什麼那麼做了?我真的是為了保護更多的人才做了這些嗎?思索着,夏凡覺得自己應該儘快習慣這種事情,無論什麼辦法都好。

不過想到這裡,他的思路很自然地順延到另一個人,也就是林望賢身上。無論是當時在樓內的那次果斷的擊殺,還是遭遇槍手之時果斷的行動,他不知道林望賢是如何做到的,只覺得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些。

還是等白天再問吧。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此刻已是12日凌晨1點。而且除了林望賢那邊,他還有其它事情要問。

可天亮之後,當他還沉浸於睡夢之中的時候,突然響起的手機卻將他的睡夢無情地打碎了。

“喂,什麼事?”連打來電話的人是誰都沒有確認,夏凡就強忍着睡意問道。

“是我林望賢,現在儘快來一趟店裡,稍後會長要來。”

“難不成是昨晚那件事?”

“還不清楚,雖然大概率是。總之你先儘快準備吧,如果還沒來得及吃早飯的話,我這邊也可以準備。”

“早飯就不用了,總之我會儘快趕過去。”

倉促的一陣準備之後,夏凡拿着從食堂買來的早飯來到林望賢的店內,而這時除了林望賢之外,李文茜和陸芷晗也已經坐在桌旁。於是夏凡將早飯放在一邊,在李文茜旁邊的空座上坐了下來。

“情況怎麼樣了?”夏凡問道。

“先喝點熱的東西吧。”林望賢將看起來似乎是牛奶的飲品擺在另外幾人面前,接着對夏凡說道,“雖然我覺得你沒必要介意我們的。”

“可我總覺得一會肯定得說話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隨之開始蔓延的溫熱感驅散了店外的寒意,“而且早飯這種東西,稍微晚點吃也行。反正我今天上午沒課。”

“沒課真好啊。”

李文茜伸了下懶腰,慵懶地感慨着,像一隻在太陽下面曬了一陣的家貓。可這份慵懶也很快地變成了一股怨念。

“不像我,今天要上3節課。”

“我的話,原本今天上午第二節和下午第一節有課,但下午那節課臨時取消了。不過這也是因為老師請假才沒有的,之後那個老師說還要找時間補。”

陸芷晗說道,於是就輪到李文茜哀嘆着自己的“不幸”了。

“為什麼就我有課啊!”

閑聊就這麼繼續着,可其中的愉快並未持續多久,隨着厲淑雅的到來,這愉快就像夏凡擺在另一張桌上的那份早飯那樣,涼掉了。

“抱歉,讓各位久等了。處理這些資料花了點時間。”

儘快坐下,厲淑雅從包里拿出6份裝訂好的資料,擺在桌上。

“這些是對昨晚抓捕的那些人的審訊記錄,第一頁是摘要和結論,後面的幾頁是詳細內容,這些內容請勿外傳,並在明天24點銷毀。這裡我先說有關審訊的結論......”

厲淑雅深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可聽起來,她並非是因為得到了一點有關這件事的情報而感到慶幸,而且,吐息之中還帶着相當的怒意。而僅僅是掃了眼第一頁的摘要和結論,眾人就清楚了厲淑雅那份怒意的來源。

“有關昨晚行動之後對這些人的調查,哈......可以視為沒有實質性進展,也就是說,我們昨晚的行動,沒有意義。”

那一瞬間,好像全部的重擔都壓在了厲淑雅身上,何況她清楚說出這種話意味着除了可能會得罪人之外,還要否定昨晚做過的一切。

而一旦否定了,那我們當時所做的那些......算了,這些暫且先留在之後思考吧。

“根據審訊內容得知,這些人並非我們之前可能認為的專業的狙擊手,而是從流浪漢之類招募過來,再僅進行簡單訓練之後就派到校內的,‘槍手’。”

“好吧,某種意義上也能解釋他們為什麼能一直往學校里派人了。”

可回顧之前在校內的夜間行動,夏凡很快就回想起那一次子彈劃破空氣,從他的耳邊經過的那一次。而這也讓夏凡不由地懷疑起厲淑雅的結論。

“但如果他們都是從流浪漢之類招募的,就是沒什麼經驗,從零基礎開始訓練的人的話,這個我持懷疑態度。因為之前有一次......”

深呼一口氣,夏凡一邊控制着逐漸竄上脊背的緊張感,繼續說道:

“子彈從我耳邊飛過,當時差點打到我的頭上。”

“就是說......”厲淑雅突然站了起來,遲疑着,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可能只是這一次,我們碰到的是,僅經過簡單訓練就被派遣至校內就的槍手。而之前......”

“還不能這麼認為。”林望賢打斷道,“無論從成本還是保密性來考慮,派遣僅經過簡單訓練的人員都是比派遣專業狙擊手更經濟的選擇。而且儘管國內可以合法持槍,但熟練的槍手終究還是少數,而且我們也不像某些所有成年男性都要服兵役的小國,都有經過專業的射擊訓練。”

“所以你是說?”

“我傾向於認為,在大多數情況下派遣的是,僅經過簡單訓練的槍手,而專業狙擊手則只在特殊情況下派遣。此外,有關昨晚的行動也並非毫無意義。”

喝下一口咖啡,林望賢想要平復心中的焦慮。可這個推論本身的重量卻讓他稍有遲疑,接着又是一陣考慮過後,他才把這個說了出來。

“因為現在至少可以明確一點。即存在一個組織,招募流浪者等群體,並在進行簡單訓練后,將其用於發動對校內學生的襲擊,並製造能力者。儘管目前我們對這一組織製造能力者的目的尚不明確。”

“但最關鍵的,就是他們那個組織現在查到了嗎?”

“沒有,“厲淑雅搖搖頭,眼神難掩失望,”不如說那些被招募過來的也不知道自己在為誰工作。”

“這怎麼回事?”一直緘默着的陸芷晗忍不住問道。

“你們看一下第3還是第4頁來着......”厲淑雅扶着額頭,眼神中平日的光亮也黯淡下來,“據他們所說,他們在被招募后就開始進行射擊訓練,裡面也沒有人介紹有關組織的信息,而且在他們內部,被派遣至校內執行襲擊任務的還都是經訓練和測試后成績較差的那一批人。”

“那成績好一些的呢?”

“成績好一些的就很快離開那個地方了,但他們都表示不知道去了哪裡。”

成績差的被派遣至校內,而成績好的卻離開了?

而離開......這絕不代表離開的人自此和那個組織斷絕關係,直覺和邏輯讓林望賢如此認為。

無論從培養成本,還是進一步利用的角度來考慮,保留這些當中相對優秀的人,並將他們投入至更重要,但危險性相對更低的任務中是一個明顯要划算得多的選擇。

可如果這一推論成立,那另一部分人的去向......

一陣思考,林望賢卻沒有得出進一步的推論。但目前至少能夠確定的是,那些“相對優秀的人”將被投入到其他用途當中。

那一瞬間,林望賢感到一陣惡寒突然蔓延至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再加上沒有供暖,讓本就因邁入深秋而顯出涼意的店裡逐漸走向寒意。

......細思恐極。

而之所以沒有用更多的詞彙,或是其它方式來形容這件事,也是因為林望賢不想讓概括本身變得複雜。不過無論怎樣,事情遠比之前他想象的要複雜,這點毫無疑問。

“那我們要不要去調查流浪者啊?”一頁一頁地翻閱着審訊記錄,夏凡提議道。

“可調查的話,要怎麼調查啊?”李文茜不由地皺起眉頭。

“要變裝成流浪者,然後再打入......”

“太危險了!”“現在不行!”

林望賢的意見卻讓陸芷晗和厲淑雅同時反駁道,接着厲淑雅清了清嗓子又補充道:

“總之,這種卧底調查任務還是交給支部的專業人員吧。”

“那我們目前要怎麼做?”夏凡問道。

“還是先繼續考慮你們的前路吧。畢竟我這邊已經等了好幾天,都沒有你們的答覆呢。”

另外四人面面相覷,可四人臉上各異的表情卻讓夏凡在之後說道:

“要不會長先再等等吧,我們可能還沒有考慮清楚。”

可我們真的還能奢侈地考慮自己將要踏上的前路嗎?陸芷晗和李文茜臉上,能明顯察覺出來的猶豫讓夏凡如此覺得,但他沒有說出來,只是沉默着,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