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曆數個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夜晚之後,9月15日,夏凡終於拿到了第二次檢查的結果。
然而當漫長又緊張的等待過去,一度認定的事實卻又被推向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方向。
這一次的報告單上,“未見異常”四個字赫然在列,像是叫嚷着要打腫夏凡的臉似的。
可既然如此,上一次檢查結果又是怎麼一回事?總不可能是自愈吧,那可是絕症啊,是讓自己當初選擇自我了斷的絕症啊!
如果上次的檢查結果是個烏龍,那麼11日晚上的事情豈不是更大的烏龍了?
好吧,真是愚蠢至極,愚蠢到差點把自己搞死的那種。
他還依稀記得那晚,子彈穿透自行車棚頂的清脆聲響,而現在回想起來,他完全不清楚當初是如何做到把自己送到別人槍口下面的。
也許是只想着死的緣故,可當理性回歸,本能般的懷疑卻又將夏凡推進又一個謎團之中。
究竟哪一次的結果是真的?
對照着桌上兩份來源不明的資料,夏凡懷疑着。可懷疑的邏輯鏈很快中斷,不了了之,而這對沒有相關知識的人而言也再常見不過。
所以現在該向誰求助?向林望賢嗎?他又不是醫學生。不過如果是關於分歧能力的事,他說不定知道些什麼。
總之先不抱期待地找他談談吧。
拿出手機,可一張便箋就能全部列出來的通訊錄里並沒有他的聯繫方式。
不過既然是這裡的學生,大概總能在路上遇到他吧,正好現在肚子也叫起來了,夏凡便先晾着桌上的資料,留下這個亂糟糟的房間,先想着去乾飯了。
離開宿舍,頭頂上的太陽照的夏凡只能稍稍睜開眼睛。明明已是9月中旬,可初秋的日子,天上的太陽為何仍如此毒辣?
還是說它本是如此,只是有時會戴上名為“溫和”的面具,好讓這周圍的能顯出有生機的模樣。
路邊的樹蔭下,夏凡在走向食堂的路上等待着可能的機會。
兩旁的道路已被路過的人群佔據,各種紛雜的事情讓他們前往不同方向,但其中人數最多的,前去上課的人群已彙集成河流樣的人潮向教學樓區域流去。
他停下腳步,打算在這些人潮走過之後再前往附近的食堂,順便留意人群中林望賢的身影,可正當他專註於觀察路過的人群之時......
“要自殺嗎,年輕人?現在自殺的話可以享受全套服務的。”
突然從身後出現的聲音讓夏凡猛地轉過身,可這也只不過是林望賢一句夾雜着推銷和玩笑口吻的一句話。
“好吧,很可惜我現在不打算死了,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不打算死?難道上一次檢查結果是烏龍嗎?”
“我倒希望它是。”
“希望它是?此話怎講?”
林望賢微皺起眉頭,臉上也沒有試圖去隱藏自己疑惑的樣子。可對此夏凡卻略顯猶豫,接着思考一陣理清思路之後,才將之前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好吧,就是說,你得到了兩份完全相悖的檢查結果,沒錯吧。”出於謹慎,林望賢確認一番。
“對。而且也總不能說是因為我成了能力者,然後原來的病就治好了吧。”
“這倒不會。儘管能力會強化本人的身體素質,但本身並不會治癒一個人身上的疾病。我曾遇到一個人,在身患絕症后偶然成了能力者,但最後還是......很遺憾,他離世了。”
一縷悲傷在林望賢的臉上閃過,可稍縱即逝的情緒,卻又讓人不由地懷疑眼前所見的是錯覺還是真實。
“而且從我觀察到的情況來看,你得到的能力也並非治癒類能力。當然,詳情我目前也不清楚,只是......”
林望賢稍稍思索,將已有線索都梳理一遍,確定在邏輯上沒有漏洞之後才說出他的推論:
“出於經驗,我個人更傾向於認為第一次檢查的結果是誤診。”
“啥?誤診!?”
夏凡激動到差點跳起來,跳到樓頂那般高。可若第一次檢查結果真是烏龍,那之後一堆事情又是什麼?
好吧,這都尬到能用腳趾頭扣出套海景房了。
“如果關於能力這方面你還有疑問的話,可以在今晚9點之後來我的店找我。”林望賢看了眼手錶,“那麼時間關係,就先告辭了。另外,只要是關於能力的事,我都隨時恭候。”
“那等有事我再找你,再見。”
“再見。”
林望賢一轉過身,就直奔教學樓區域跑去,很快便沒了蹤影。
*
離開食堂,隨飽腹而來的睏倦感讓夏凡想找一個地方就此睡下。
可有關睏倦感的來源,除卻剛剛飽食一頓之外,應該還有幾日漫長等待導致的不安和焦慮,以及由以上原因導致的失眠。
諷刺的是,之前自己還因這個烏龍嚷嚷着要死,就差拿個大喇叭去喊了。然而更諷刺的則是,明明已經沒什麼事了,他卻隱約覺得自己似乎陷入到更深的謎團當中。
既然只是個烏龍,那為什麼就不能將這件事,連同之前那一系列事情統統一筆帶過,當成從未存在過?
可若是這些真的從未存在,只是一次偶然的誤診的話......
一陣頭疼襲來,將夏凡思考下去的耐心統統趕了出去。於是走向眼前的長椅,他想都沒想,屁股一沾上長椅,就將整個身子都倒在上面。
反正前往教學樓區域的大部隊已經散去,行走在這條路上的也沒剩下幾人,所以就算被看到也無所謂了。
然而只是剛剛躺下,從背後傳來的像是人體皮膚的觸感就讓他睡意全無。
夏凡立刻起身,猛地轉身瞪大眼睛看了看身後。可長椅上除了自己也沒有任何東西,更別說是人了。
難不成鬧鬼了?
夏凡又瞪大眼睛看了一圈,可長椅上還是除了自己就沒有別人。於是他鬆了口氣,又躺了下去。
“睡得香嗎?”
突然出現的帶着憤怒的聲音打斷了夏凡的白日夢,再度被攪得睡意全無的夏凡逃似的直起上半身,可像是撞到東西的痛感卻讓他捂住額頭。
“疼疼疼…...”
疼痛稍稍緩解之後,夏凡移開捂住額頭的手,卻發現自己眼前突然出現一名正捂着鼻子的長發女性。
這什麼鬼?
夏凡嘗試了解眼前這像是鬼故事的情況,可他的腦子卻先宕機了。
深灰色、透着憂鬱味道的眼眸;沒有紮起來,顯得有點散亂的粉紅色長發。接着循着自然落下的長發,夏凡的視線又移向對方的上衣,而她白色的T恤看起來已經有好幾天......
“你在往哪看啊!”
對方的怒喊聲讓夏凡的腦子從宕機中恢復,這才意識到面前有人的夏凡則將頭偏向一邊,不禁感嘆起來:
“原來怪事也不單行的。”
“那你還要在我腿上躺到什麼時候啊!”
對方突然站起身,夏凡跟着從長椅上滾落下來。可就在夏凡想着起身辯解,對方卻繃著腳背,毫不客氣地朝他踢過來。
夏凡向旁邊多滾了幾圈才逃過一劫,可被她腳背劃過的空氣卻還是讓他在烈日之下感到一陣寒意。於是趁着對方還沒踢起下一腳的空隙,立刻爬起來,逃向別處。
可對方也追了上去,與一股殺意一同撲向夏凡。
“性騷擾之後還想跑嗎?”
“明明就是你突然跑出來嚇我的吧!”夏凡朝身後喊道,“還是說你就是想搞我?”
“我沒事搞你幹什麼啊!”
然而只是短短兩句,兩人之間的誤會卻進一步加深。追逐的橋段由此上演,但在旁人看來卻只有夏凡單方面狼狽逃竄,還不知道他到底在遠離什麼。
沒人知道起因,也沒人知道正發生在眼前的詳情,只有一個男的正慌張逃離。
就這樣,兩人的追逐橋段一直持續着,直至兩人因跑不動才在一塊告示板前停下腳步為止。
“別再追我了行嗎?我投降還不行嗎?”
夏凡大口喘着粗氣,心想着這鬧劇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畢竟這本是一場誤會,按說只要道個歉,即使對方不會原諒自己,也總會讓事情稍微化解那麼一點。可對方的回答卻讓夏凡大失所望。
“我拒絕!”
話語和決意雖強硬,可對方卻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坐在原地,和夏凡一樣大口喘着粗氣。
“好吧......大白天活見鬼了!”
抬起頭,夏凡本想對眼前的境遇感嘆一番,就像所謂文青會做的那樣。然而抬起頭,他的目光卻戲劇性地先被告示板上貼着的單子先奪去了。
他支起身子,扯下其中一張,而單子上的這人他還有點印象。
不對啊,應該是剛看到過才對。
他的視線重回到面前這位女性身上,緊盯着,生怕遺漏任何一個細節。視線在傳單與面前這人之間不斷跳躍,而愈是跳躍,他就愈加確信單子上的和眼前的是同一個人。
“所以你......”
可未等夏凡說出名字,話語就被打斷了。儘管在顯而易見的事實面前,承認或否認都已無關緊要。
“別再說了,沒用的。”
她的言語當中已完全沒了生氣。灰色的眼眸中透着哀愁,甚至讓她粉色的長發也隨之褪色。
而她這副樣子,在夏凡看來和他當初拿到診斷書的那一刻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同樣的憂愁,同樣的苦悶,同樣的絕望。
“你就是這張單子上面失蹤的李文茜,對吧。”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可這模樣卻也讓夏凡心想着,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不經意間,夏凡的雙眼裡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憐憫。
“我先想想辦法。”
“沒用的。”李文茜的言語中,除了絕望之外,還帶着一絲拒絕,“沒人能看到我的。都半個多月了,家人和身邊的同學都認為我失蹤了。所以就算你已經看到我了,你又能做什麼?”
是啊,我似乎做不了什麼。可明明自己才從絕望中逃離,看到同樣深陷絕望之中的人,又怎會無動於衷?
總該有點辦法吧......
冥思苦想着,夏凡卻始終想不出什麼辦法,直到回想起之前林望賢的那句話。
“只要是關於能力的事,我都隨時恭候。”
對啊,從李文茜說的來看,這明顯不是什麼能用常理解釋的事情。雖說自己成為能力者也沒過幾天,但夏凡的思路卻也不自覺地向這個方向延伸。
所以李文茜的事情應該和能力有關吧......
抱着這樣的想法,夏凡拿出手機,可翻看一遍通訊錄之後,他才想到一件事情。
媽的,忘了要聯繫方式了。
“沒有用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放下手機,夏凡接著說道,“這樣吧,今天晚上9點,我帶你去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