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之中，那个仍未消散的念头搅得他难以安眠。
当一度占据他大脑全部的那个念头如潮水般退去，片刻的冷静却又让他在梦境里对这个问题犹豫起来。
我该放弃吗？
一时间，那个念头的存在似乎成了假象，但他知道他之前的死欲有多么真实，真实到让他差点因此葬送生命。
那生欲呢？
死欲覆盖的重重伪装之下，看似飘渺的生欲却因死欲的存在而显得如此真实，看起来像是能紧紧攥在手中。
可这最后一根稻草能彻底扭转那个念头吗？
源自过去的每一幕又开始如走马灯般，开始在他的脑内重映。可每当这些画面在他的脑中闪过，他就愈发觉得自己只是孤身一人。
没有牵挂，亦不会成为别人的牵挂，即使就此离开人世也没什么，这就是自进入大学之后，他孤独生活的写照。
至于最后几个月，反正早晚要死，多几个月或少几个月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多出来几个月就能将之前的遗憾全部弥补，比如得到一段邂逅？可自己又终将离去，而当离别之时......
一想到届时止不住的哀伤，他就对邂逅之类完全没了期待。
眼下只剩下奇迹才能改变眼前的一切。可什么是奇迹，或者说，这世上真的存在奇迹吗？
*
周围似乎有什么声音。
在夏凡的印象当中，他最后一次听到这种像是在烹制什么东西的声音，还是在半个多月之前。
那时他还在收养了他的叔叔家里。妹妹正在厨房准备晚饭，他则在一旁做些辅助工作。叔叔的工作很忙，很少在家，家务也由此落到两人身上。
虽然偶尔会因为一些小事和妹妹事情吵起来，不过在那边的生活却比在这里充实的多。
她明年就要高考了吧......
正当他回忆着那些事情之时，直冲进鼻腔的香味让他的肚子忍不住叫了起来。于是他睁开眼，从沙发上坐起来。
“那你现在还要自杀吗？”
见夏凡醒来，林望贤突然抛出这个问题。可见夏凡脸上明显犹豫的模样，林望贤又补上一句：
“不用现在就回答我，你还有考虑的时间。”
可对夏凡来说，这个问题虽仍模糊，却已有另一个选项浮出水面。毕竟即使在这里的生活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时刻，可如果再继续追忆的话，也总能找到点吧......
尽管他很清楚那些怀念的时刻建立于更久远的不幸之上。
“你在做早饭？”
夏凡打量起眼前的林望贤。一件格子衬衫，搭配了一件深蓝色牛仔裤，典型的不能再典型的搭配，但在他身上就是如此合适。而围裙后面，扎得很紧的系带又暗示他的腰围和臀围相差不少，就算被人送套女装也不奇怪。
“如你所见。如果没有意外情况的话，调查将在早饭之后继续。”
“意外情况？难不成是昨晚那种的？”
“并不是。再怎么说，他们也暂不会猖狂到敢于在白天行动的程度。而我所指的意外情况......”
林望贤陷入沉思，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可没过多久，他便叹了口气，像是放弃思考了。
“总之你不用在意，只要配合调查就好。”
“那你什么时候准备这么多的？”
夏凡又打量起锅里和吧台上的。从摆着的餐具数量来看应该是4人份的，而锅里那些还未准备完的似乎也印证了他的估测。
“在你醒来之前，而且这些是4人份的量。”
而4人份......
自己，林望贤，还有那个不知姓名的少女。
那么还有谁？
“昨天你不说你是自己行动吗？”
“之后要进行的不属于‘行动’的范畴。”
“Salami？”夏凡反问道。
“这里既无香肠，又无战术。”林望贤朝旁边看了眼，“不过刀还是有的。”
“啊对，还就在你旁边。”
“但现在用不上。”
林望贤朝窗外看了眼，可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的身影让他不由地怀疑，那个人是不是没看到消息。
“早上好，夏凡先生。”
身旁出现的声音让夏凡转过身，而少女这时也从夏凡旁边的楼梯走下。
“早上好。对了，我该怎么称呼？”
“叫我帕特丽夏就好。”
帕特丽夏扫了眼站在旁边的夏凡，没有多说，只是径直走向吧台，将盛着食物盘子移到吧台对面的桌上。
“情况怎么样？”
林望贤的脑中响起少女的声音。
“就自杀这件事而言，目前还不清楚他的想法有没有变化。”
“不清楚吗......”
帕特丽夏的视线再度移向夏凡，而由她稍浅一些的血红色眼眸照向夏凡的目光让他感到略有不适。
“所以你怎么想？”
少女的视线从夏凡移至窗外，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关于什么？”
“交易。”
“我会为我的言行负责。”
这句话让少女突然皱起眉头看向林望贤。而从夏凡的视角来看，尽管两人之间没有开口说话，但两人对视的样子却又让他感到些微的紧张。
他继续观察这两人，无意中也开始比较起这两人来。
相似的面部轮廓，只是略有差别，却又都是红色的眼眸，而此刻少数能凸显出两人差异的地方也只剩下身高、着装和声线了。
可若只看这些就认为两人是兄妹的话......
“你能看到她，对吧。”
回想起昨晚林望贤的问题，以及帕特丽夏用枪指着自己，之后又收回的举动，还有两人差别不小的名字。
他们俩真的是兄妹吗？
夏凡继续思考着。这时窗外出现一名女性的身影，接着当她打开门踏进店内之时，脱出的第一句话就让夏凡庆幸起他嘴里没有水。
“小望贤，我的早饭呢？”
无厘头的言语之后，夏凡的目光已经被眼前这位女性全部吸去。
从头上很自然地下落、一直延伸到后背的亚麻色长发，让人很轻易就能联想到蓝水晶的眼眸。
只是她的眼神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活人的眼神，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如何在睡梦中穿好衣服的。
白色T恤外搭了件亚麻衬衫，和下半身浅蓝色的紧身牛仔裤一起，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出来。再配以略微凸显成熟气质的妆容。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装束，可简单之下的小心思却又表示这不简单。
“在桌子上。”
林望贤淡然的反应背后，似乎在说他已经习惯于此。而话音刚落，那名女性就立刻扑向餐桌，开始扫荡起来。
“慢慢吃，会噎到的。”
林望贤将其中一杯咖啡放在她面前，她不假思索就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口，接着浓烈的味道直冲大脑，也终于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正常了些。
至少看起来开始像个活人的眼神。
而注意到夏凡惊愕似的眼神，帕特丽夏本想简单解释几句，不过稍微想想，还是换成另一个正常点的问题吧：
“你平时不吃早饭吗？”
“看什么时候起了，起得晚就不吃了。”
“所以现在会吃对吧。”帕特丽夏的目光直视着夏凡，像是要督促似的。
“应该是吧。”
夏凡挪到桌前，接着将他沉重的身体放在椅子上，再动用沉重的双手拿起筷子。
简单吃了一点之后，这顿早饭很快就结束了。
接着等清理完餐桌，帕特丽夏打开门走了出去，林望贤从书柜上取下几张纸和笔坐在夏凡对面，之前进来的那位则坐在林望贤旁边，接过他递来的纸和笔。
“虽然昨天给你提供了些有关‘分歧能力’的信息，不过我似乎忘了问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林望贤像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可这并不能让这里的氛围有所缓和。而似乎是猜到了林望贤的暗示，夏凡反问道：
“原因的话，你不很容易就能猜到吗？”
“从你说‘反正也活不了几个月了’，”林望贤刻意强调这句，“来看的话，最有可能的原因是绝症。不过......”
“不用想了，就是。”
夏凡的话语像是盖在文件上的印章。见夏凡已经表明原因，林望贤身旁的女性开始动笔，似乎在记录着，而林望贤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那你当初是因为有相应的症状才去了医院，”林望贤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夏凡，像是再确认一遍似的，“没错吧。”
“不然我去医院干啥？钱多到能当柴火烧了？”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林望贤解释道，“那从昨晚自杀失败到现在，你的身体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
夏凡想了想，像是把此刻到昨晚自杀之后的每一帧都翻了个遍之后才估摸着说道：
“这倒没有。”
“没有的话......”
林望贤看了眼旁边的女性，接着两人同时点头，拿着各自手中的纸走向门口。
“麻烦你先等我们一下。”
两人走出店外，关上门，林望贤先问道：
“芷晗姐，他说的都是实话吗？”
“都是实话。”陆芷晗肯定地说道，“你在消息里说的就是这个人？”
“没错。详细经过我之后再和你解释。”
“可是绝症的话......是不是应该再检查一次啊？毕竟万一是误诊的话......”
陆芷晗的脸上显露出为难的样子，而从她的脸上林望贤也读出了她所忧虑的那个。
“这个我接下来会跟他说。”
林望贤转身去拉门把手，但又被她拉住了。
“他的能力你搞清楚了吗？”
“还没有。况且无论下次检查的结果如何，他都会来找我的。”
“为什么？”
“一点交易。”
林望贤想一笔带过，但她已经嗅到了谎言的味道。
“你提了会产生严重的后果的条件吧。”
“对。”
林望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打开门回到店内，对坐在桌前的夏凡说道：
“保险起见，我建议你再检查一次。否则万一是误诊的话，我这边就有点难办了。”
“你是说让我再等至少三天，然后再拿一次同样的结果好让你用不着动手？”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还是说要我陪你一起去医院呢？”
“不用了，我自己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