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晓星裹着黑袍，用破旧面巾遮蔽自己的面容，就连「术刃」也被掩盖起来，只剩下蔚蓝色双瞳抱怨地看着芙英。
黎芙英，这是双胞胎姐妹中姐姐的名字。
「看我干什么？」褐色少女跟在他身旁：「芙灵好不容易才重新修好的锁，大哥哥请负起责任来。」
黎芙灵，自然是妹妹的名字。
「就没有备用的吗？」
「有是有，但已经被撬过好几把了，这把是芙灵在修的时候动了手脚的，料想也不会有小偷冒着惊动守卫的风险暴力破解，结果……」
「抱歉……」
「哼，你们城邦公民都是这么神经大条的吗？」
「……」
两人行走在杂乱的街道上，道路两旁的商铺与冬市外的街道大相径庭，没有干净整洁的建筑，少数房屋的墙面出现破损，只能用木板作出的简陋修补，玻璃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更多是用脏兮兮的布料遮盖橱窗。
冬市选取的位置，是白鹿城邦建立前就存在的商贸区，风吹雨打早已令这里破败不堪，本应荒废的街道自然不会得到多余的照料。
偶尔会有马车经过，更多的却是四处打听消息的学院学生。
「也不会特别少人嘛，」过滤掉那些保持距离的家伙，晓星并不认为这里可以用冷清来形容：「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不要再从事走私这种生意了。」
瞄了芙英一眼，自己这一行人两个检察官一个边境警卫，都或多或少地肩负着反走私的任务，很难避免在未来与少女兵刃相向。可惜她似乎不为所动。
「今天大家的运气都不错而已，至于那个箱子，」 芙英低下头，将容貌隐藏在黑袍之下，时刻观察四周：
「各商会私底下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行为，走私也好，贿赂也罢，我出售给各位大哥哥的价格已经是白鹿官方收购的十倍了。」
「……」
「如果不通过这种在你们看来有些肮脏的手段，你觉得我们能收集到多少食物？」
「你是，要照顾其它人的那类人吗？」
「怎么可能。」少女苦笑着托住下巴，双臂支在大腿上：「我只是受雇来看管某个商会的仓库，顺便处理一下那些漂亮粉末。」
「漂亮粉末……」晓星实在很难用这种称呼指代贵重炼金材料，在新世界中这类事物连栽培都十分困难，如果没有优秀的提炼师……
对了，
「找会炼金术的家伙加工成药剂，会多赚不少。」
晓星简单计算一下，按照标准浓度生产的「温泉净水」，能够治愈冻伤的特效药剂，少说也能令素材上涨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价格，这还是按照城邦内部通用价格计算的前提下。
「不可能的，」少女回答：「聚落里最后一个懂炼金术的老人已经在4年前举家迁入城邦了。」
「意思就是说……」
「除了出售给你们，那些素材再怎么珍贵都与聚落无关。」
「哪怕是低近百倍的价格？……」
「毕竟不能吃嘛。」
「……」
两人行走着，途径多座商铺，直到芙英停在一座毫无特点的建筑前。
「就是这里。」
简单观察过后，晓星率先走上前，推开大门。
「怎么了吗？」芙英好奇地看着停在原地的晓星。
「咳咳……女士优先。」
「哦哦，大哥哥也有城邦病呢。」
「……」晓星满头黑线地等待少女进入建筑。
静湖学院，那些博学却又固执的教授们，为了缅怀过去的时光以及让学生牢记文明的辉煌，特别注重礼仪方面的培养，这种教学方式甚至影响了整个城邦。
绅士风度，不是为了让你高人一等，而是站在对方角度思考如何规范自身的行为举止。
但在墙外少女面前似乎只能收获白眼。
建筑内，散落灰尘的大厅丝毫没有商铺的气息，除了一张残有些许打扫痕迹的桌子，其它事物要多简陋有多简陋。
这里确定有人经营？
芙英点头回应晓星的目光，走到角落里，敲响了紧闭的房门。
「……」
「老酒鬼，别躲在里面装死。」
「滚！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
隔着门，苍老沙哑的回答显得十分微弱。
「代表逢格斯商会，需要你的帮助。」
「……」
沉默持续了大约两秒钟，开启的房门背后，探出一张布满皱纹的面容，与之为伍的，还有浓烈的酒味。
「你们昨天不是刚拿走一批货吗？老头子可没到一边睡觉还能一边工作的地步。」
「与进货无关。」
「难道货物出问题了？」老人有点紧张地将门向后拉，露出沾满金属碎屑的衣服，虽然陈旧，却没出现什么缺损。
「没有，想请你修把锁而已。」
老人松了口气，随后皱起眉头，十分不满：「这种屁事就不能晚点再来？」
「如果你不想要好酒的话，那无妨。」芙英毫不在意地双手抱胸。
话音刚落，比油灯点火还要迅速，老人浑浊的双眼立刻变得明亮起来：「什么货色？」
「来自城邦。」
「吱——」房门敞开，晓星这才发现在木头的背面，有用金属进行了加固。
「请——」老人十分客气地站在一旁，面带微笑，等待少女与青年动身。
这绝不是出于绅士风度。
怎么又是地下室。
晓星有些无语地扫视四周，密不透风的墙壁上，油灯闪烁着微光，一幅快要耗尽燃料的样子，残余部分也不足以令他的眼睛轻松一些。
透过黑暗，能够看见数张桌子，紧闭的柜子，以及摆满工具、却没有丝毫杂乱感的工作台。
「先看看货色？」老人点亮桌上的油灯，迫不及待地搓着手。
衣袖被轻轻拉动，偏过视线，芙英正瞄着自己。
下一秒，
「你那里还剩下哪几瓶？」少女如此提问。
晓星抛出罗伦斯曾经告诉过自己，那些比较罕见的品种：
「巴福帝、沙奥朗红标、伊甸往事……」
别说芙英，连老人都愣住了，但却是那种「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的愣。
过头了，晓星立刻作出补救，鹿尾镇的名酒——「紫鹿茸。」
「成交！」
「你给我等一下！」芙英打断了老人，要不是她的这句话，对方几乎都要跳起来了。
「一把锁而已，帆船啤酒就足够了。」芙英像是看白痴一样瞪着晓星。
之后的交谈不是很顺利，老人被「紫鹿茸」钓起来的胃口让芙英废了很大一番功夫，最终的成交方案这才跌落到两桶「帆船啤酒」，由晓星「代表」商会全数支付。
老人痛心疾首地拉出椅子，坐到工作台前，戴上眼镜开始忙碌起来。
两人与他拉开距离，芙英偷偷踢了晓星一脚：
「你是傻瓜吗？要是你的身份暴露了，我会被人当成叛徒的。」
原来你不是在关心我的钱包啊……嘛，「紫鹿茸」又不贵，自己的薪资消费得起……话说叛徒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晓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观察四周，开始注意桌上的那堆零件。
其中，一个带有明显弧度的金属似乎有些熟悉。
「见鬼！哪个王八蛋撬锁都不会撬，这是什么畜生般的开锁手法！」
老人突然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芙英背靠墙壁偷偷嗤笑，晓星尴尬地摸摸鼻尖。
火焰炙烤金属的气味逐渐在地下室中蔓延，老人工具的齐全程度出乎晓星意料。
「这把锁被破解了，要不要考虑换一个，例如我的得意之作。」老人回过头，眼睛里迸发出诡异的光。
「先说好，你再得意的锁也不过是把锁而已，紫鹿茸可值500个肉类罐头。」芙英一幅「你少来这套」的样子，倒是晓星再次为墙外的物价感到惊讶。
「紫鹿茸」没这么贵吧……
于是乎，老人与少女又开始争论起来，话题围绕一把锁到底值不值一瓶酒展开。
最终结果嘛……晓星无语地看着一脸兴奋的老人，后者迈着极其诡异的舞步，站到柜子前翻找自己的「得意之作」。
哪有人会要三分之一瓶酒的……绝了……那么剩下的该给谁？
芙英略带歉意地双手合十，晓星丝毫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反正事主买单，希望他不要把剩下的三分之二给自己灌下去就好。
收起老人的「得意之作」，带着「要是还能被那个蠢货拧坏我就亲自过去帮你们看门」的承诺，两人离开了这间地下店铺。
随后晓星还要来支付报酬，回想起对方把自己送出门时的「含情脉脉」，一股恶寒就从头顶蔓延到脚底。
「唔——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呢……」芙英还在摆弄那枚奇怪的金属锁。
「大多数工匠的话信一半就够了。」隔着衣物摸摸胸前的怀表，再晚点又要校准一次了。
「……」
接近正午，预计罗伦斯与乔恩已经在返回的路上。晓星没有继续闲逛，而是和芙英一起回到地下室入口。
然而刚刚走进大门，就隐约听见了从地下传来的争吵声，随后就撞上了芙灵，她一幅匆匆忙忙的样子。
「姐姐。」芙灵抓住芙英的手掌，看向晓星的目光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他们两个又吵起来了？」
看起来是自己不方便参与的事情，晓星指指入口，示意会到门外等待。
芙英点点头，和芙灵一起跑进幽暗的拐角。
于褐色身影消失之际，黑袍因为跑动隐约掀起一角，晓星注意到少女腰部有金属晃动。
折叠弩，黑色弩臂保持着危险的弧度，处于待发状态。
再加上之前开门时，能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绝不是出于「看看发生了什么」的无聊目的。
想到这里，青年微微皱起眉头。
……
「哟~这是在看门吗？」
没过多久，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晓星面前。从车上下来的自然是罗伦斯与乔恩。
「300个肉类罐头，将近我一个月的薪资了。」乔恩走到马车后方，有些吃力地抬起两个木箱。
「别抱怨了，就凭翡翠之星的价格，你还打算拿300个蔬菜罐头吗？」罗伦斯不顾车夫的谢绝，将一枚银币塞到对方手里，从他肆无忌惮地谈论这件事看来，车夫与艾尔瓦家族关系密切。
「嗯？」发觉晓星毫无反应，罗伦斯好奇地看向他：
「生气啦？」
「……」
「晓星？」
「哈，」青年松开抱紧双臂的手，扭过头：「怎么了吗？」
「……」能从交接的视线中察觉出友人正在烦恼，罗伦斯犹豫着要不要介入，但最终只是偏了偏头：「没什么，过来帮忙卸一下货。」
「哦。」晓星有些失神地走到乔恩身边，接过一箱肉类罐头。
「咦？门怎么关上了？」罗伦斯抬着木箱，有些不满地踢了踢门，然而从开启的门缝之中，却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这么贪生怕死，就等着被城邦那群混蛋压制一辈子吧！」
「两年前的那批人不怕死，但你看看当年参与罢市的商会现在活得怎么样？」
「再怎么样也比不反抗好！」
「省省吧波尔多，当年城邦随便扔出些破烂，联盟就瓦解了，你怎么保证这次不会又出叛徒？」
「谁敢先向城邦服软，你看看他在聚落里的家人会有什么下场！」
「你真以为城邦出不起几百张签证？到时候没有食物，拿什么来对抗这个冬天？」
有人在沿着楼梯向上爬，步伐凌乱，其中一位情绪有点激动。
罗伦斯确认他们还没走到门边后，一脚踹开木门。
阳光涌入其中，被照亮的阶梯上，两名中年男性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头发稀疏，看起来经常用脑的样子。身材较胖，这在墙外比较罕见。衣着整齐，低调干练而不失礼仪。
这就是他们给罗伦斯的第一印象。放在鹿尾镇执政厅门口不会有任何违和感的两人，从之前的对话来看，却是来自墙外。
尚未消散的愤怒夹杂着惊讶，咧咧嘴，平淡立刻覆盖在脸上，随后就像冬季的河流一般凝固，坚硬而稳定。
罗伦斯的装束显然不与墙外搭边，闭上嘴，他们静静地从前者身旁走过。
撇了他们一眼后，罗伦斯没有太在意，抱着那箱罐头向地下室走去。
还没走进通道的晓星，在背向对方那一瞬间偏过头，
不远处，几位原本四处张望的无聊人士，都动了起来，有随处可见的中年男性，有衣着普通的年轻女性，还有一位身穿黑袍掩盖面容。
不同位置、不同穿着，却在向同一方向移动。
护卫吗？
「晓星？」
腰部被木头棱角撞了一下。
摇摇头回应乔恩后，晓星捧着木箱，继续向地下室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