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找賣戒指的商人？那怎麼會找到這裡？」
褐色少女坐在單個箱子上踢着腿，完全沒有半點哭泣過的痕迹。
羅倫斯和喬恩呆若木雞地坐在地上，手裡還捧着一杯溫水。
曉星將點亮的「北風」放在正中央，按照對方的說法，能節省燈油。
他喝了一口水，將事情的起因大概講了一遍。
「哦，那種東西啊？在我們這邊可是出了名的。」
「意思就是說是真實存在的？」
「嗯——戒指是有的，至於有沒有大哥哥說的那種神奇魔力，我可不能保證。」
「哈？為什麼？」
少女微微一笑，從口袋裡拿出兩枚像是戒指一樣的東西，拋向曉星。
「這就是……」
「這是我做的。」少女得意地眨眨右眼，曉星攤開手，才發現它們不僅沒有絲毫魔力脈動，樣式也是怪異無比。
「……什麼意思？」
少女從箱子上跳了下來，拍拍灰塵，叉着腰解釋說：「不久之前聚落里開始流傳牆內的人們想要收購魔法戒指的傳聞，起初大家沒有什麼想法，但自從有人用隨手撿到的破爛戒指換到10個500克的肉罐頭以後，大家就開始爭先恐後地趕在冬市前打造亂七八糟的戒指。」
「……」
「甚至個別傢伙連雜草編織的東西都敢拿出來賣，我肯定不能這麼天真，所以連夜找了些鐵匠不要的破爛用工具修成這個樣子。」說到這裡，少女有些得意地昂起頭，曉星卻失神地轉動着手中的物品。
「所以這個其實連戒指都算不上嘍？」
「當然。」
「那麼、關於石林的傳說也……」羅倫斯急匆匆地切入對話。
「唔——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聚落里確實會有亂七八糟的人經過，偶爾也會有參加冬市的傢伙。」少女一臉苦惱地撓撓頭。
曉星將那兩個像戒指一樣的東西拋回給她，有些失望地感慨到：「果然連接夢境什麼的，太誇張了點。」
「可是神秘戒指的事情在石林學院里人盡皆知啊，」羅倫斯還沒有放棄：「那對情侶也是貨真價實的。」
「故事被誇張化了而已。」曉星卻不打算繼續深究這件事，放鬆心情以後困意立刻就涌了上來。
「對了，」少女拍拍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大哥哥們要不要看看我們的貨物呢。」
「貨物？」曉星伸伸懶腰，半眯着眼。
......
少女打開的手提箱內，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密封玻璃瓶，從上面貼着的標籤可以看出，這些都是少有的藥物、煉金材料。
曉星小心翼翼地捻起其中一瓶，標籤上寫着「猩紅窪根須70克」，他不由得想起昨天婦女的賄賂。
「吶，這個……是真貨吧？」
「是的哦，嘛，當然也有假的，不過都是用來參雜在真貨里增加重量的，而且我不會賣那種次品給大哥哥的哦。」少女站在墊腳用的箱子上，一幅「感謝我吧」的樣子。
羅倫斯則大方得多，他拿起一些瓶子逐一檢查，很快就驚訝得合不攏嘴：「見鬼了，以後誰再說牆外聚落貧窮的我直接給他一腳。」
喬恩早已呆在原地，仰望天花板，這一箱子材料，如果沒有升職的話，足夠付完他一輩子薪資加退休金都有餘了。
「這個，算250個500克重的罐頭，2個肉類減1，」少女指指曉星手上的瓶子，接下來是羅倫斯那幾瓶：「那邊共計400個500克重罐頭，2個肉類減1。」
「……」
別說曉星，羅倫斯大少爺也傻了。
「請問……這是什麼術語么？例如10個……等於常說的1千？」
「哈？怎麼可能？」
「……」曉星凝視着玻璃後方，那些擁有美麗光澤的粉末，比同等重量的黃金更加昂貴。
按照白鹿城邦現在的物價，這箱子素材足以讓無名小卒轉變為鎮上的富豪。
「可惜啊。」羅倫斯將瓶子擺放回去：「出售這些玩意需要對應的記錄文檔。」
白鹿城邦明文規定，銷售珍貴素材名單上的物品時，需要由城邦開具的該物品記錄文檔，否則視為走私。
「你老家莊園都不止這一箱子，當然不在乎。」話是這麼說，曉星還是將瓶子交還給了少女。
「啊啦？大哥哥不考慮買幾瓶嗎？」
「素材走私還是別碰為好，」羅倫斯白了少女一眼：「話說在邊境檢察官面前賣這種東西，真有你的。」
「哦？檢察官大人是要舉報我嗎？」
「算了吧，那種功績還是留給主任大人吧，我才沒興趣。」
「那麼，作為交換，三位檢察官強闖他人地下室的事情，我也保密嘍。」
「成交。」
「耶~！」
發現喬恩還在盯着瓶子看，羅倫斯輕輕踢了他一腳：「你不會打算買吧？」
沒有反應，曉星將手搭到他的肩膀上：「走私50克就適用死刑判決，這裡夠你一直死上幾個小時的了。」
「我知道，在你們來鹿尾鎮之前我都參與過好幾次反走私了，只是……」
「只是？」
「一瓶而已，沒關係的吧？」
「……」
「唉——真拿你沒辦法。」羅倫斯無奈地再次拿起瓶子，開始逐一篩選。
需要儘可能高價，又要考慮黑市存貨量以及素材本身特不特殊，會不會因為產地差異等問題被追蹤到來源、會不會令黑商誤以為是從種植區流出從而產生敲詐的想法，是否容易儲存等等，都是需要思考的問題。
……
「那麼一共是300個500克重的罐頭，2肉類減1。」
羅倫斯將裝有「翡翠之星」的瓶子交給喬恩后，少女就蓋上了蓋子。
「300個500克的肉類罐頭嗎？就是10個金幣嘍。」彷彿沒有聽見後半句話，羅倫斯隨便一算，喬恩就拿出錢包打算付款。
「嘿咻——唉？我們不收金幣的哦。」少女將手提箱搬下來，為難地看着二人。
「難道要100張肉類罐頭兌換券？」羅倫斯開始思考怎麼在最短時間內收集到。
「也不要兌換券。」
「為什麼？……」
「因為冬天我們需要的是實打實的食物，金幣這種東西，秋天的話還好說，其它時候可能派不上多大用場。」一邊熟練地為手提箱上鎖，少女一邊回答：「至於兌換券，要像你們有公民身份、拿到外面的兌換庫才可以換到3個，我們的話就只能在冬市兌換庫里換到1個。」
「那你們僱人到冬市外面去唄。」羅倫斯雙手抱胸，思考內容轉向為雇傭的性價比。
少女卻像看白痴一樣瞥着他：「對方拿着兌換券逃跑了怎麼辦？白鹿又不會幫我們追回來。」
「不會吧，100張肉罐頭兌換券值10枚金幣又不是什麼小錢，治安局就不怕投訴的嗎？」
「那是對於你們這些白鹿城邦公民而言。我們在這裡只有經商權和生存權，白鹿城邦冬市條例明文規定，城邦公民法並不適用於我們。」
「那還做個鬼的生意。」羅倫斯明顯不太相信對方說的：「要是換我家族的那群傢伙來，分分鐘罷市、把執政廳罷到吐血為止。」
曉星滿頭黑線地看看友人，實際上艾爾瓦家族還真做過類似的事情，當他們還在靜湖學院就讀時，艾爾瓦家族就因為不滿議會大幅度增加稅率進行聯合罷市，那場紛爭持續了整整1個星期，最後以相關條例推遲2年實施結束，可以說是各退一步了。
當時這場對決傳遍了整個白鹿的大街小巷，因為舊世界的官商對抗居然會在新世界這種集權環境下重演，不知道那些從舊世界倖存下來的老人會不會感到懷念。
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一樣，有了穩定的社會加上正常的貿易，這種情況就難以避免，
它在某種程度上肯定了白鹿執政下的安寧。
「……你有見過被餓死的人嗎？」少女將手提箱放到身後，回過頭來，神情有些落寞：「那些看着路過的你就像是看着食物一樣的人。」
「……」
「他們因為餓得動不了的原因，只有眼睛會隨着你一起移動，甚至很多時候你都分辨不出來他們到底是活人還是屍體。」捏住手指，那種場景即使是成年人，回想起來也需要一定的勇氣。
「這種人不敢呆在街道上，因為那樣會被當作屍體處理掉，他們只能呆在小巷裡偷偷地探出頭。如果你拿着食物經過的話，很可能會有用盡最後力氣衝出來奪取食物的人。不管你怎麼踢打他，他都會蜷縮在地上把食物咽下去，哪怕結局是被你一刀殺死。」
少女苦笑着摸摸掛在腰側的匕首，從握把的狀況看來，匕首被維護得非常完善。「在冬天，只要有個地方能獲取食物，牆外的我們什麼都不在乎。」
「……」
「那麼我們先回去運罐頭過來，順路把翡翠之星處理一下。」
回到地下室入口，羅倫斯如此提議，畢竟沒人能背幾百個罐頭出來逛街，至於少女要求的數量對喬恩來說也就相當於半個月的薪資，顯然是比口袋中的「翡翠之星」差上不少。
曉星下意識向前邁步，卻被小小的手指捏住了衣襟。
「那在你們回來之前，大哥哥就抵押在我這裡嘍。」
勞倫斯拿着錢包的手停在半空中，順勢收了回去：「本來還想用金幣當押金來着，這下省了。」
我省你個頭，快別鬧了混蛋。
曉星無語地瞪了他一眼。
然而事情發展與曉星的想象完全不同，羅倫斯居然真的把他扔在這裡、與喬恩一起離開了。
於是乎，旁邊是踢着腿的可愛少女，面無表情的黑髮青年坐在箱子上，像一座石像一樣拄着在末端閃耀光輝的「術刃」「北風」，看上去無聊至極。
「哼哼哼哼哼~~——」
一旁少女哼着無名的歌謠，倒是提醒了他。
「喏。」
曉星抵觸一小袋金幣。
「嗯？這是什麼？」少女沒有接過。
「羅倫斯那傢伙給的，算是補上一點翡翠之星的差價。」
「哈？」
「他就是那種性格的，只不過當著喬恩的面不能直接拿出來而已，這點還希望你能保密，畢竟喬恩從靜湖學院輟學出來，也有它自己的苦衷。」
少女懵懵懂懂地接過袋子，稍微清點一下：「……29枚金幣，這可是將近1000個肉類罐頭了哦，如果是你們城邦公民的話……」
「翡翠之星可不止這麼點錢，雖然已經超過我的月薪了。」曉星嘆出口氣，他倒不是在抱怨自己的薪酬額度。
只是回想起喬恩無論如何也不願接受羅倫斯的幫助，後者都快從「懇請」變成「哀求」了，還是阻止不了他的輟學。
錢這種東西，有時候還真是麻煩呢。
即使身為前邊境軍總指揮官的養父為曉星留下了豐厚的資產，他仍然不想呆在中央過着閑適而富裕的生活。
自己還有着承諾，
雖然記憶已經模糊，自己仍然選擇回到邊境。
那羅倫斯呢？他又是為什麼來到這裡，不顧自己艾爾瓦家族次子的身份。
「啊——。」
入口處突然傳來清脆的尖叫，褐色身影頗具氣勢地向曉星靠近。
思緒瞬間就被攪亂，一隻小小的手掌托着損壞的鎖頭，毫不客氣地衝進視野內。
「哼——！」
聲音的主人自然也是一位少女。
此時她正氣鼓鼓地鼓起臉頰，右手叉着腰，左手舉到曉星面前，明亮的碧綠瞳孔充斥着不滿。
「那個……對不……起？」雙手合十，露出歉意笑容的同時，在內心深處誹謗一頓拋下自己離去的某位友人。
「哼——。」少女把頭瞥向一邊，左手離曉星更近了，金屬的氣味夾雜着若有若無的體香，縈繞於鼻尖。
這是要我修好它嗎？
曉星撓撓頭髮，伸出另一隻手捏住鎖頭，雖然有在注意，但還是觸碰到了對方的肌膚。
柔軟纖細卻彈性十足，怎麼說呢，即使是收起利爪的貓咪，女孩子果然還是女孩子。
下一刻，似乎是再也承受不住自己的主體了，搖搖欲墜的鐵鎖乾脆利落地化為兩截，成功在曉星反應過來之前掉在地上。
與之同步的，是臉上凝固的笑容。
……
